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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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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颂年面对短刀暗箭,并没有趁手的兵器,也不想再多做无谓的挣扎,借打斗闪躲间移动至后窗处。

此时,另外两个忙于纵火的人,已将灯油洒遍书架各处,明黄闪烁,星星点点转瞬成片。

梁颂年虽有不俗的功夫傍身,周辰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况且敌多我寡,硬碰硬胜算渺茫。

稍不留神,梁颂年便被短刀划出血痕,他反应迅速,一个转身飞踢,将那名协助者踹翻在地,奈何周辰又冲了上来。

火光通明,充斥了整间屋子,烟熏呛鼻,众人皆精力有损。

两名纵火者上前助力时,梁颂年和周辰两人已缠斗的衣衫褴褛、满身血痕。

忽的,屋外泼水声起。

紧接着便有人现身门口呼喊,“谁在里面!”

火光闪烁中,梁颂年仍认出领头者何人。

对于提刑司不仅没全军覆没,还有靠谱的领头人及时出现,他很难不激动。

“钟路!虽然现在非常不合时宜,但若是安全归京,我定要请你喝酒去!”

门外人听的云里雾里,未等反应,便又听屋内梁颂年喊道:“钟路,多日相处我知你能担大任!屋内四人,皆是你们提刑司的叛徒,无论他们如何诡辩,一定不要放人!莫叫我失望了!”

此言一出,钟路惊觉的同时,也激怒了周辰等人,梁颂年知前路过不去,便转身拽翻书架。

带着火花的断木轰然砸下,逼得周辰等人不得不退后闪躲。

梁颂年争则抬手拉住窗框,猛的一踹,将后窗破开。

可欲跳下之时,他却迟疑了一秒。

幼年有过落水的经历,导致梁颂年后来学会了游泳,还是隐隐畏水,能避则避。

而阁楼后窗并非平地,正是一片池塘,奇石花草作设,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流动的活水,不知通往何处。

逃命之际,晚一秒方可致命。

“去死吧,特使大人!”

背后周辰狠戾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肩上三连疼痛,让梁颂年不能再无别的选择,纵身一跃坠入水中。

一股脑儿游出好大一段距离后,梁颂年混沌的脑子才稍稍聚起些思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后背愈来愈痛的根源是什么。

梅花针,是一种极其不入流的暗器,使用者常以此为保命的手段,绑在手腕内侧后藏于袖间,不得已时触发机关。

三连毒针,入骨之毒,半个时辰内即可毙命。

梁颂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岸,倒在了野草丛中前,他胡乱蹭了蹭手上的血污,尽量小心的探进腰侧。

直到摸到了完好无损的绣纹布料,他才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气,彻底失去了意识。

27、抵京

◎“我要即刻面圣!”◎

“梁颂年!”

一声嘶吼划破寂静深渊。

梁颂年朦胧状态下,仍能辨别那声音所出何人,欣喜之余又被悲恸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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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侵心。

死前的蟠螭灯么?

梁颂年颓丧地想象着那人的轮廓面容,仿佛回到了北疆战场上地日日夜夜,在数次地死亡边缘,也总会有这种浓烈的思念,以至幻视幻听。

比起战场亡灵不复,他相当幸运并四肢健的回到了京都。

虽重拥挚爱,却未及表明心迹,如今竟要丧生在这阴谋之地,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梁颂年!你给我睁眼!!”

那口不甘心的气到底没有咽下去,又吐的不及时,便是一阵剧烈咳嗽,浑身皮肉都跟着疼了起来。

梁颂年仿佛用了全身气力才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渐渐清明之时,耳朵也从水雾中脱离。

他重新掌控了身体五感,伸出手去,竟点虚为实,将思念幻影化为眼前人。

“瑶瑶……”

声音还未落下,梁颂年就被扑了个满怀,比起身体冲击的疼痛,这切实的拥抱更让他头昏脑胀。

“你要吓死我么……”

林知瑶瓮声瓮气地泣声道。

梁颂年意识越发清晰,越发不可置信,若他还在承阳县,若那场火真的烧亮了暗夜,那么林知瑶为何在此?

“人真清醒过来了?”

一位老者带着讶异的语气,匆匆忙忙从屋外赶来。

梁颂年忍痛看去,略有眼熟,细细一想,方回忆起这位是县衙派去赈灾营的医者之一。

为他引路进来的正是多日不见得银花,想来是刚刚自己危在旦夕,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她便赶忙叫大夫进来查看。

“诶呀,您这怎么还拿着药罐盖子,”银花边催着人进,边拿过对方手上的物件儿,“您先紧着瞧病人,我去给您看炉子的火。”

她说罢,转身出去了。

林知瑶也应身起身,胡乱抹了把脸,虽见梁颂年醒了过来,仍向老大夫询问道:“徐伯,他的命可是保住了?”

徐伯虽只是县城的医者,却是祖上的产业,自幼便学习药理知识,不比那些声名在外的大流名医,但也有经验丰富的真实力。

“能醒就都好说了。”

徐伯说着上前将梁颂年轻轻挪动,眯着眼睛看肩上被血染透的药布,转头招呼道:“麻烦梁夫人将桌上的木匣子拿来。”

林知瑶巴不得自己能帮上些忙,听到吩咐,迅速来回递上东西。

梁颂年脸色苍白如纸,虽清醒,不甚疲惫,实在没力气询问任何,索性闭目养神,任大夫摆布。

此时已天光大亮,承阳的大火灭于城内,废墟烟尘盘旋高空,随风去追了林知瑾连夜奔波的马尾。

而京都这边,江淮景早已在城楼上等候。

日前他下朝急忙奔去相府,与林知瑶擦肩而过,策马去追无果,正一筹莫展之际,便收到了梁颂年加急的密信。

内容极其简洁,只说了携特使令者,无论是谁,要册于身,需即刻面见圣上定夺,望临川兄护其周全。

事关重大,恐生变动,江淮景并不曾向任何人泄露一二。

不过以他的身份,不能没日夜的守在城墙根下,故只安排了人随时汇报进出人员情况。

是以,江淮景以年底官员升调为由,再次巡视全城各岗——寻机往城墙边溜达的时候,早班的守城小兵正匆匆来寻他。

“江大人留步!”

江淮景抬手示意身旁两个吏部主事停下,转身佯装疑惑,却不失礼貌地问道:“不知校尉何事?”

那小兵也是头脑灵光的小孩儿,见江淮景这幅样子,顺着演道:“昨日大人们来查职册,漏掉了一批开春调退的老兵,这便有好几个地方空出人头来,杨统领恐耽误各位大人接下来的安排,赶忙叫我来请大人再去核对。”

“竟有这事?”江淮景诧异地看了看左右。

两个被蒙在鼓里的吏员,当真以为自己马虎了什么,顿时慌了神儿。

不等他二人开口,江淮景先轻叹一声道:“小事罢了,连日瞧了太多,漏了也是正常,补上就是。”

说完,他便扬手示意来传话的小兵带路去城门。

另外两个吏员见领导没有责怪已是万幸,根本没脑子思考眼前俩人是不是一唱一和的在骗人,只顾闷声跟上去。

三伏天难熬,早晚还算有风,林知瑾日夜兼程的赶路,抵达之时汗湿满背,灰头土脸。

刚开城门的小兵一下没认出贵人,错以为是歹人闯门,险些暴力将其击下马。

所幸刘友淳留副将在承阳管事,亲自护送林知瑾上京,事发时眼疾手快的将人护住,才免其受伤见血。

经此乌龙,刘友淳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一路沉默,急于赶路的中丞大人,竟已风寒发热至此。

因此,江淮景几人赶来的时候,城楼班房正乱作一团。

本还惴惴不安的两位吏员,见到这场面,想着定是无功而返了。

俩人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江淮景却毫无眼力见儿的往里去了。

他们互相大眼对小眼儿片刻,愣是想不明白自家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我要即刻面圣!”

“诶呦——”

这两位吏员大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被无中生有溜了一圈也就算了,现在门都还没进去,就双双栽了个大跟斗。

“林中丞?”江淮景想必是才进屋,人都没看清,就跟着又出来了,眼下乱糟糟的也没人注意他这边的嘀咕。

“风寒之症可大可小,延时不医,恐落病根儿啊!”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拖拽着林知瑾的胳膊,并不打算放走这位任性的患者。

“中丞大人不顾病体倒罢了,横竖死不了,只是去面圣,好歹要换身干净衣服吧!”

刘友淳一嗓门喊出来,比大夫抓人好使多了。

顿时,全场诡异的沉默下来。

林知瑾伫立原地扫视一圈,刚要开口,杨统领却见对方眼神儿投过来,先一步上前说话道:“下官即刻派人送中丞回府。”

“不必,”林知瑾随手拽下腰间玉佩,递给他道:“麻烦杨统领派人速去我府上取身干净官服来,我与刘都督就在这里等候。”

他说罢又嘱咐了句:“我夫人见我随身物品定会配合大人所需,还望大人速去速回,不要声张。”

杨统领本想赶紧送走这不速之客,以及这难以控制的场面,谁知道人家刚刚还急着要走,此刻直接说要驻扎在这了。

他有苦难言,在场的人又都是开罪不起的,自是没有质疑拒绝的份,只能咬牙接下了东西,转身去办事了。

刘友淳见状,算是松了口气,上前大大咧咧与林知瑾道:“方才真以为你是头脑发昏了,出来吹了风,看样子倒是清醒不少。”

一语出来,惊得在场的其他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只心里想着这都督虽是武将,说话也未免忒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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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了。

林知瑾倒是没什么反应,一来他就不爱摆官架子,二来一路相伴,他早就熟悉了刘友淳的秉性,没什么可计较的。

何况刚刚他浑身乏力,昏头昏脑间,众人将他围了起来。

他分不清环境是否安全,也怕泄露腰间藏着的账本,情急之下才跑了出来。

而刘友淳带着数名私兵护送他,无明令不得进城,如今只能停留在此处。

他若是只身进宫面圣,保不齐有歹人阻碍,所以当下和刘友淳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见过林中丞,见过刘都督。”

林知瑾刚缓过神儿,眼前就突然冒出一人脸熟的人,愣了两秒才认出来,“江协办?”

他心下警惕,面上诧异道:“江协办该是在吏部忙事,怎会在此处?”

江淮景在林知瑾摘玉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腰间的特使令牌,走近一看,心下更是笃定了。

只是此时人多,说话不方便也就算了,贸然谈及梁颂年信中内容,说不定适得其反,引林知瑾戒备。

“说来也巧,晚辈正是因为吏部琐事来此。”

两个正揉腰旁观的吏员,见自家大人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赶忙上前搭话:“回林中丞,我等近日在为年底官员升调巡查各岗,城防这边有些细项不明,特来与杨统领核对。”

另一个没抢到话的,则是点头附和。

这一唱一和刚结束,江淮景突然‘诶呀’一声,众人视线朝他投去,便听他说道:“今晨陛下宣我午后进宫议事,险些忘了!”

江淮景说着就要走,又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朝林知瑾道:“方才听林中丞有要紧事面圣?不妨一道?”

林知瑾刚欲开口拒绝,江淮景便又招呼刘友淳道:“刘都督也一起吧,既上京来了,总要与陛下汇报下承阳之况。”

经他这么一说,刘友淳倒是没有召令也可跟进宫去了。

林刘二人对视一眼,前一秒还觉得这是个坑,后一秒却发现这分明是有意护送。

既能即可进宫,免去流程,又可与刘友淳同行,虽有疑惑,林知瑾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既然今日巧合至此,那就待杨统领取我官府服归来,稍作整装,便随江协办一同面圣。”

28、隐情

◎“是啊,物证人证都在才好。”◎

“夫人,夏季夜里也凉,出来透气总要披件外衫的。”

银花端着一碗小米粥从驿馆的小厨房出来的时候,林知瑶正依门呆坐着,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银花见她像是没听见,走近蹲下,将粥碗递到了她眼前,“喝些粥吧,不吃东西怎么扛得住呢。”

林知瑶恍然过来,神色淡淡的看了眼粥碗,顿了几秒还是接了过来。

她低头默默的喝了两口,才抬起头道:“也去给自己盛一碗,坐这陪我吃吧。”

主子没吃,做奴才的自然不会先吃,银花本是觉得自家夫人食欲向来一般,此时又心事重重,是绝不肯吃东西的。

可现在……银花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想着林知瑶越是这样平淡顺从的反应,才越是让人担忧。

她张了张嘴,又深觉自己要说的话十分不合适,便又咽回了肚子里,转身先去屋里拿了件衣服给林知瑶披上,听话的去了厨房。

今日夜色如墨盘,偏就挂了把镰刀月,又泼洒满天星。

主仆二人并坐门前赏佳景,却因各怀心事,沉闷进食,全然错过了眼前这一隅天地。

缄默许久,忽闻屋内响动。

两人骤然回神儿往屋内看去,见是喝药后昏睡了一天的梁颂年醒了,立即起了身。

银花迈进两步,又觉自己无忙可帮,遂即接过了林知瑶手中的碗,转身出去并把门轻轻关上了。

“别乱动!”

林知瑶眼疾手快的去将梁颂年按回床榻上,后者身体听话,嘴上却抱怨道:“怎么就动也动不得了……”

他正说着话就被林知瑶狠狠瞪了一眼,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渴了,想喝点水。”梁颂年生硬地扯开话题。

林知瑶收回愠怒的眼神儿,转身去到了杯水来递给他。

梁颂年边喝边用余光观察林知瑶,喝着喝着突然想起来什么。

“你怎么在承阳?”

林知瑶一怔,只顾着气他受伤这事了,忘了自己这茬儿了。

“呃……”林知瑶挤出个十分僵硬地笑,“知道渴了,肯定也饿了,我去给你盛……”

“林、知、瑶。”

林知瑶火速想逃离的步伐,被梁颂年这三个踩在重音上的字钉在了原地。

她缓慢转过身来,四目相对,选择放弃挣扎,“好好好,算扯平了。”

梁颂年皱眉,“什么扯平了,怎么就扯平了。”

“我乱跑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我……”

“你什么你!半个时辰必死无疑的毒啊!我要是没找到你怎么办?!要是你没跳进水里稀释了毒性怎么办?!”

梁颂年哑口无言。

有些事情尽管再面面俱到,也不可能预知所有细节与意外。

纵火毒针做的决绝又不留余地,若不是账本已经被提前转移了,结果还真说不好会如何。

“在京都听了你的奏疏,我猜不到你想做什么,要我满心担忧的等着接下来的消息,我做不到。”林知瑶如实说。

梁颂年还是没说话。

“我大哥回京了对吧?走得这么急,是带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林知瑶不等梁颂年开口,便自问自答道:“北上的难民就算全堵在承阳,也并不妨碍他回京,我起初总想着是有人设局将我哥困住,借此要对我林家怎么样。可这两天在路上,我才想明白,此番是我哥故意的。”

事已至此,梁颂年并不意外她能猜到。

“我反应的慢,并没有在京都去细查什么,但你出发前就知道了假-币之事,定去做了些调查。我想,你应该是发现我哥他们查访的几个地点全在南边,由此生疑,便断定了承阳这个要塞有问题,而我哥留下也非巧合。然后你去了承阳与我哥联手做局,查到了就是要证,查不到也能断了假-币流通,横竖都不亏,只是没想到提刑司这次铤而走险,竟到了玉石俱焚这个地步。”

梁颂年不置可否,像是默认了。

林知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怕多问一句,“你年初归京难道就是因为假-币事?你到底是如何得知其中……”

“假-币幕后之人与我哥的死有关。”梁颂年平淡道。

林知瑶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怔在原地,喉咙更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几乎让她窒息。

梁颂年垂下眼帘,将情绪覆盖,叹气似的呢喃了句,“你果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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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瑶如鲠在喉,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梁安仁自从不追逐战场后,便担任了京都禁军统领的位子。

其膝下有两子,大儿子梁启年承爵位,封镇远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次子梁颂年科举入仕,授予翰林院编修。

然,奉元帝登基那年,时局动荡,南敌趁机兴兵边境,梁启年受命降敌,朝廷支援大批军械物资,耗时耗资数月,仍被破关。

彼时,朝廷上下皆上本参奏梁启年是无能之将,重压之下,奉元帝调派武毅侯苏恒领兵相助,虽日夜兼程,仍有不及。

梁启年率残兵在滇左与南敌拼死挣扎,援兵来时,梁家军已耗尽了最后的气血,终全军覆没。

此事不久,梁安仁数罪凭空起,众臣出奇一致,皆上谏少帝将其撤职查办。

沸沸扬扬闹了几个月,终以梁安仁废官,次子出仕了结。

三伏天的闷热恍若隔绝在了门外,屋内两人各有所思,心生寒意直到周身冰冷麻木。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梁颂年才自言自语似的打破了沉默。

“有人告诉我,当年朝中有人在军械成本上动手脚,一直在赚不要命的钱。直至南敌兴兵攻来,真要打起仗来了,这肮脏事不败露也要引火上身。所以这些军械必须用掉,我哥也必须死。”

“阿渊……”

林知瑶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才发出声音来,“我…我只知道兄长的死有冤情,我不知道军械有问题……”

梁颂年突然发问:“那你如何得知假-币事?又怎么知道我哥有冤?”

“是…是因为……”

林知瑶大口呼吸也无法阻止指尖的颤抖,磕磕绊绊终于说出了这大半年来的第一次坦白,“是因为假-币和裴氏有关。”

才回答了一个问题,梁颂年便已经坐不住了,“什么?!”

林知瑶见他激动地起身,牵动了肩上的伤口,手忙脚乱地去按住纱布,以防血流不止。

梁颂年吃痛,倒吸了口凉气。

林知瑶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见有所缓和,刚欲继续说,便被屋外敲门声打断。

“夫人,几位大人听说爷醒了,都想见见。”银花在门口如是说。

梁颂年与林知瑶对视一眼,知道今日这话是说不完了,便对门外扬声道:“钟路来了吗?”

银花回道:“来了。”

“唤他一人来罢。”

梁颂年说这就要起身,林知瑶照看着他的伤处,扶着他半倚在床边,顿了顿,欲起身出去。

“不用避嫌,没什么你不能听的。”梁颂年拉住她的手,将人拽了回来。

银花回来得很快,屋内二人刚坐稳,门风便卷来了。

钟路风风火火地进来,衣服仍是冲进火场那身,想来是忙得焦头烂额,未及更换。

“特使……”

“钟提刑何必虚礼。”

梁颂年打断他,招手示意其上前,直奔主题地问道:“那四人,可有活口?”

钟路瞥了眼立于一旁的林知瑶,言语犹疑。

梁颂年道:“直说无妨。”

梁颂年既然这么说了,钟路也不是废话的人,便直言道:“三个服毒,当时就毙命了。”

梁颂年抬头等他的下文。

钟路默了默,才面露难色道:“有一个服毒时被拦下,但咬舌了,现下虽是救了一条命回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这样的结果,梁颂年并无意外,只点点头又问道:“火势这么大,可有烧到其他地方?有无人员伤亡?还有……陈县令那边怎么说?”

“回大人,火灭的及时,不曾殃及无辜,只是我司叛逆者死前仍全力纵火焚烧,阁楼书籍尽毁,并无完稿。”

钟路说完这些,皱了皱眉方道:“陈县令那边始终府门紧闭,对此不闻不问。”

“罪人陈育德求见特使大人!”

门外忽然高喊一声,梁颂年朝钟路一哂,“正说着,他到自己来了。”

来者也不顾银花阻拦,说完便直冲进门,跪地叩头,嘴里又喊道:“千错万错,皆在罪臣一人,自无可辩驳,今投案认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望特使大人明察秋毫,砍头也好、凌迟也罢,只罚我一人,放过我家妻儿老少。”

钟路对此番话愕然之时,梁颂年却只是轻蔑一笑。

“话说至此,你也知道自身所犯诛族之罪,于我认罪何用?又叫我如何包庇你才好?”

梁颂年言语冰冷,毫不容情。

陈育德竟有那么一瞬间,希望他还是永远沉睡下去的好,念头闪过,他先惊的自己一身冷汗。

再密不透风的腌臜事,也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何况局势已定,无论他倒向那一方,都是罪不容诛的孽债。

如今不过是因为阁楼焚毁,证据全无,他尚且抱有了一丝希望,试图为家人开脱而已。

陈育德咬紧牙关,又猛一叩首道:“承阳乃南北交通要地,除日常货物流通外,还常年以官府名义的钱币真假混用。罪臣助纣为虐无话可说,可罪臣本性是胆小怯懦之人,多年来将这些拿不上台面的暗账一一记录在册。如今,阁楼毁于大火,实证无处再寻,唯余罪臣这一人证,罪臣愿随特使上京庭审,指证同流合污之户部、刑部等人!”

字字铿锵,尤其是听到陈育德如此露骨的说出朝廷要部之时,更是不无心惊肉跳。

钟路猛的吐出一口气,指着还趴在地上的陈育德,不可置信道:“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育德坚定道:“罪臣知罪,亦知悔之晚矣,若大人肯放过我陈府其他人,我愿指证,更万死不辞!”

言下之意,若不应允,此案便是空口无凭,物证人证皆无。

至此,钟路乱麻一般的思绪,终于散落开来。他想通了巡查队伍为何停留承阳,也想通了周辰为什么死前仍不放弃纵火,还有一路上的种种细节……

相较于钟路的豁然开窍,心中早已有数的夫妻二人则是表情冷漠,无动于衷。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陈育德不得不抬起头来看是何情况的时候,梁颂年突然嗤笑一声。

“是啊,物证人证都在才好。”

还没等陈育德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梁颂年又居高临下的接着道:

“物证已由刘都督和林中丞送往京都,陈县令这人证,只能随我等一道回了。”

29、朝会

◎众臣不再言语,将决策权归还皇帝。◎

至八月初,灾情稳定,无疫病出。

承阳这个被围成铁桶般的封锁之地,终解封放行,以梁颂年为首的赈灾队伍与户部诸大人共同返程。

启程间隙,户部几名主事之间不免低语议论,无非是林知瑾先行返京之事、再者是羁押陈育德之事。

承阳被封,他们与县民一样,对外消息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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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内仅闻阁楼失火,其他皆听吩咐行事,无处可问,只得种种猜测。

而另一头的皇城大殿上,却因承阳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过于炸裂,导致众朝臣亦议论纷纷,惶恐不安。

奉元帝一气之下拍案而起,“这是朕的殿上,不是菜市口,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天子一怒,立竿见影,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奉元帝落回龙椅,将手中一直紧握的折子递给身旁的常侍道:“曹征,你给他们读读这折子上的内容。”

这位现任内侍总管,当之无愧的殿前红人,当然能分辨出皇帝此时并不是真气,而是要引出这奏折上的大事。

他自是顺着做戏道:“臣遵旨。”

曹征惶恐上前,拿起奏折站在殿前于众臣眼光下展开,继而清了清嗓子,高声诵道:“御史台御史中丞臣林知瑾伏首谨拜于皇帝陛下。

臣本年初奉命带户部巡查各地账目,主为核实年终结余帐数属实否,行至杭江、武沙、南贵、川成等地屡受阻碍,或以含糊其辞,或以虚与委蛇,均有拖延。细查方知,假-币泛滥,官府以增税补漏。以上,乃各地在职要员所为也。今上奏陛下整顿官场不正之风,此为其一。

然,陛下委臣以重任,当殚思极虑,以尽为臣之本。而臣文弱一身,路途耽搁,实乃臣之罪也。只经此一事,竟探知承阳要塞地,假-币源头也。其中涉及朝内重部要职要员,兹事体大。今将物证呈于陛下明鉴此事,亦请求陛下降臣失职之罪,此为其二。

奏请此二项,皆出于臣肺腑之言,绝无偏袒隐瞒。愿陛下就假-币事,立案清查,令奸佞巨蠹得以伏法。臣林知瑾再拜稽首。”

台下众臣随着曹常侍捏着嗓子似的声调,逐渐瞪大眼睛。

他们多多少少听到了林知瑾已返京的风声,却没想到其带回来这么炸裂的消息,更没想到当事人今日称病告假,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唯有江淮景这个知情人面上无波无澜,甚至还能用余光观察旁人。

许久才有一御史上前喊道:“臣请三司会审!立案彻查!”

话音未落,满朝复议,出奇一致。

“三司,”奉元帝冷哼一声,“朕的御史中丞抱病在家,刑部又在此事涉及最多,独剩个大理寺还算置身事外,三司会审,朕可还有三司可用?!”

奉元帝情辞愈说愈烈,台下众臣皆不敢再言语。

沉寂半响,终有耿直御史上前,朗声道:“朝纲不正,陛下理应气愤,只是眼下之急是为整顿上下、铲除奸佞。况三司虽有涉及,却不至倾覆污流,陛下当择清明者主理此案,彻查到底。”

奉元帝脸色有所缓和,继而扫视台下众人,高声问道:“审当然要审,只是诸位以为谁能担任此案主审?”

此言一出,方才还慷慨激昂的大臣们瞬间分出几派,各执己见,开始唇枪舌剑地争了起来。

哗然再起,奉元帝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台下仿佛置身事外的当朝宰相林仲检。

“静——”曹征见奉元帝摆了摆手,非常迅速且有眼力见儿的叫停了现场。

奉元帝若有所思地看向林仲检,问道:“此事,老师觉得交予谁合适?”

众臣拭目以待,心中猜测纷纷。

假-币事主要涉及了户部、刑部这两大部门。

户部老臣居多,稍年轻者还是林仲检的几个学生,一直站守旧派,亲宰相。而刑部正与之相反,多为改革派,亲皇帝。

如今交予哪方去办,都难免引起另一方的激烈反对,就算硬着头皮去推进,也会是不断阻碍,困难重重。

事延至此,倒搞成了皇权与相权碰撞的景象。

林仲检上前回话道:“老臣以为,吏部江协办可以胜任。”

众臣闻言视线全部投向了江淮景,而当事人上一秒还在看热闹,此时自己竟成了被人看得热闹,心中瞬间百般滋味。

江淮景的立场从未明确,算是朝中少数的中立且实权要职,然而今日之事,却将他推成了焦点人物。

此时,稍有眼力见儿的大臣,赶紧上前助攻此事,众口一词的支持由江淮景主理此案,仿佛要他一定要应下这份差,从而瞧瞧他最终站队何处。

“哦?”奉元帝道:“江协办不曾有断案过往,何以当此任?”

林仲检道:“吏部经春闱舞弊事,虽由刑部审案,却全仰仗江协办主导,方能既肃清内部,又未耽误运作。故而,臣以为江协办断案有能,做事有度,且经前事,清白于身,最合适不过。”

“臣先谢过林相赏识,只是此事臣纵使有心办之,恐也无力为之。”

江淮景逮到机会,赶忙上前推脱道:“臣婉拒原因有二,一则春闱事宜乃臣部负责,其细节熟知是为本职;二则吏部才经整肃,臣之忙碌实在分身乏术。”

这一番话下来,方才推举江淮景的大臣们,也都无话可说了,只得继续在一边观察接下来的局势。

而林仲检已说出推荐人选,只是被人家给拒了,奉元帝也没法再继续追问,便只好转问他人。

“武毅候可有推荐?”

现任禁军统领苏恒刚刚也并未表态,不过众臣皆知他这人向来寡言,又只忠心皇帝,于朝堂上从不参与争辩。是以一直将他当作透明人,不甚在意。

“臣亦觉得吏部江协办最为合适。”

苏恒先是点到了江淮景,然其已婉,便又道:“只是江协办有本职在忙,不便脱身,则又思虑再三,方觉此事无关者可择选任。”

他说着转身一一目光扫过,“是为礼部何尚书、兵部齐尚书、工部谢尚书。”

话音落下,被点到名的三人立刻上前,齐尚书率先道:“回陛下,北疆前线战况不佳,本部近期宜全心于此。”

另外两个则道:“此案事关重大,我等能力有限,难堪重任。”

奉元帝叹了口气,“三位尚书确不适合,不如武毅候来主审如何?”

苏恒拱手道:“陛下嘱托,臣不该推辞,只是犬子在任刑部侍郎,身份尚未清白,臣来审理此案,难以服众。”

这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接下,推来推去,当最后也没选出个人能定下。

众臣不再言语,将决策权归还皇帝。

殿上一时安静下来,江淮景见这局面,思量着不如硬着头皮接下这差事算了,正与开口时,便闻奉元帝咳了咳。

“朕加以思量后,觉得这事既然由林中丞揭示,那便辛苦他负责到底罢。”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拍板子定下了,何况林知瑾今日告病未上朝,也没当面拒绝的机会。

只是众人不免又发散思维到皇权与相权之争上,毕竟林知瑾是宰相之子,又去了御史台,割裂在两权之间,选他主理,局势当真模糊不清。

只是这次事大,几乎到了二选一的地步,众人不太相信他能大义灭亲,结果无非是他自己请辞,或是被皇帝寻由卸任。

散朝后,消息很快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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