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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裳越听越不对,追问:“他是你堂兄弟?族兄弟?”
顾淮:“同母嫡亲兄弟。”
“唔……”谢明裳沉默地舀了勺粥含进嘴里。
眼看庭院一路滴来门前的血迹洗净,重新洒上黄土掩埋痕迹,顾淮又往屋里拱拱手,说了句“卑职告退,娘子好生休息”,领着亲兵转身走出了院子。
谢明裳嘴里含着的一口清粥半天才咽下。
来河间王府头一天,就叫哥哥狠打了亲弟弟,还把人拖来门口认罪。
很好,得罪人的名录上又多两个。这顾家兄弟俩以后多半要跟她过不去了。
谢明裳越想越没胃口,放下勺子,不小心碰着碗,清脆地一声。
她还没紧张,身边伺候的女官倒显得比她更紧张似得,惊得手一颤,衣袖在她面前晃动如水波。
谢明裳若有所思地抬起目光。
不止她身边伺候布菜的这位,向来最不动声色的章司仪脸上都出现紧绷神色,视线盯着门外新添的黄土。
在宫里吞了谢家大批金银还刁难谢家女的时候,章司仪可没有半点紧张。
谢明裳心里微微一动。
她抬手把粥碗给掀了。汤汤水水洒了满地,四个女官齐齐惊得面色一变。
“这么滚烫的粥,想烫死我?”谢明裳把筷子也摔了,“再盛一碗来。”
四个女官互相眼神示意,无人和她争执,安静地洒扫干净屋子,毫无异议地重新盛来一碗粥,退了下去。
入口果然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谢明裳喝完半碗,放下帐子,细细地想之前跟河间王的几次短暂见面。
河间王有凶性。看似平静如山的表面下,不知隐藏着怎样一副狰狞爪牙。
对自家萧氏兄弟都弓弩见血,臣属犯错打得血流满地。
生性酷烈之人的眼里,下仆奴婢的命哪算是命?鸡毛蒜皮小事引起不喜,一句话轻易便把人的性命断送了。
谢明裳大致想通了河间王的性情,撩起帐子。四名女官大约也想通了,神色紧绷,正远远地低声议论什么。目光时不时看一眼门外,警惕里隐现惊惧。
谢明裳安心地往床上一躺。
她在哪处不是一样养病?在哪处躺着不是躺着?比起自己来说,她们四个才叫悬着脑袋办事。
进门被人一场下马威,吓着了吧?
——
河间王府的主人是入夜后过来的。
谢明裳在宫里一天四顿的喝药,精神瞧着还好;自从出宫当日断了药,精气神渐渐地便感觉不足。
头一晚才入王府,第二日睁眼又有四个女官在面前晃来晃去,她连眼都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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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睁了,更没有胃口用膳食。这天掌灯后,只喝了几口粥便推开碗筷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人忽然惊醒。
有个颀长身影坐在床边。
夜色已深。描金帐子不知何时被掀起,屋里点着一盏黄豆大的小灯,灯下朦朦胧胧映出萧挽风宽阔的肩膀轮廓。
他正低头凝视着她的睡容。
半梦半醒间,谢明裳的视野不甚清晰,但病中嗅觉反倒更敏锐,鼻下隐约传来皂角的清香。
这股陌生的清香气味令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翻了个身,视线便落在床边坐着的男人身上。
河间王萧挽风的头发湿漉漉的,似乎沐浴过。小冠随意地把浓黑的头发束起,肩膀洇湿了一大块,显露出流畅有力的肩胛骨形状。
他的眉眼轮廓长得凌厉,身上皂角的清淡香气和人不怎么搭。宫宴当日满身的烈酒气味和他更搭配。
“听说你不舒服,晚膳几乎未动。” 萧挽风对她说话的嗓音低沉而和缓,怕惊吓到她似的。
“哪里不舒服?”
那股不搭的感觉更强烈了。
谢明裳仰起头,眼神带几分怀疑审视,打量面前的男人。
骨子里暴烈的人,肩头洇一点沐浴后的水汽,乌黑的眉梢发尾带着潮湿水意,入夜后安静地坐在她身侧,在暖黄朦胧的灯下单看外表居然也显得平和。
给她的感觉像什么呢。
像火山表面覆盖住一层灰岩。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河间王在她面前刻意地收拢起火山岩浆暴烈涌动的那个部分,只展露给她看表层稳定的灰岩。
谢明裳觉得有点意思。
“哪里都不舒服。”她靠坐在床边,不甚在意地回应。
“早和殿下说过,我大半条性命已不在了。宫里一日四次的灌药,勉强吊起精气神,哄骗着殿下把我领回来。趁我这两天精神还不算太差,赶紧一辆马车送回谢家,让我死在家里的好——咳咳咳……”
喉咙间突然升腾起一股忍不住的痒意,谢明裳伏身去床沿,捂着嘴咳嗽几声。萧挽风身子骤然一动,抬起手肘,看姿态想要拍她的肩背。
谢明裳动作剧烈地躲开了。
闪避的动作太大,几乎从床沿滚落,嫌弃溢于言表。
等喉咙间翻滚的一股痒意咳尽,谢明裳自己支撑着重新靠坐在床头,目光带警惕望去。
萧挽风往后缓缓退了两步。
“你在宫里饮食不当,药又用得重,导致身虚气衰。但尚未到不可挽回的程度,莫多想。”
他起身去门外吩咐了句什么。
不多久,门外送来一碗热腾腾的八宝温粥。
萧挽风接过温粥,居然亲自端来床边,拿汤匙舀起半匙,吹去热气,喂到谢明裳的唇边。
谢明裳好笑地看着。她不熟河间王的性子,新领回家的爱宠不知在他眼里能新鲜多久,但今天是刚入府的第二日,显然还新鲜着。
她倒也不拒绝,对方执意要喂,她便张嘴含下了。
如此喂食了三五口,肠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谢明裳又扑到床沿,“呕~~”
才喂进的几口热粥全数呕了出去。
“殿下,你瞧。”自从昨日出宫接连吐了几场,她如今也不讲究了,自己抬手抹干净唇角,仰起头,冲身侧的男人微微地笑了下。
“不是我不想吃。”谢明裳轻声道:“对着殿下,吃不下啊。”
一声轻微脆响,粥碗被放置去小案上。
萧挽风不知何时已站起身。高大身形立于床边,投下长长的暗影,谢明裳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拢在暗影里。
她毫不退让地仰着头,病中消瘦的肩膀挺得笔直,乌黑眸子幽亮。
然而对方的阴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拢住了。谢明裳不喜欢。
她缓慢地往床里挪,挪到床中央时,终于能避开阴影之外,顺手抱起荞麦软枕,以抵挡的姿势抱在胸前。
那是个明显的防御动作。
落在萧挽风的眼里,他如何想,谢明裳不得而知。从她的角度,只看见对方抿紧的唇角
,微微抬高的绷起的下颌线。
萧挽风什么也未说,转身走了出去。
第24章 第 24 章 他打量她的眼神,有隐忍……
自从谢明裳半夜惊醒, 纵着性子当面讽了句“吃不下”,之后几天都不见河间王来后院。
她乐得他不来。
辰时,午时, 申时, 亥时。
养病的时辰掐得精细。每天定点四顿粥,早晚两副药, 晚上一盅药酒。
王府长史严陆卿代主上跑了一趟,把谢明裳在宫里吃用的药方子讨来一份, 交给李郎中验看。
李郎中指着药方大骂害人。
对个病中的小娘子下重药, 就好像对着火苗刮飓风。等熬干了年轻身子,岂不是油灯尽枯?
李郎中为了能早日回家, 精心开温补药调理;四位女官进府当日见识了一顿下马威,服侍得还算卖力。
调理到第四日, 谢明裳能起身在屋里走几圈了。
第五日傍晚,她慢慢地走出门,沿着庭院里的鹅卵石小路, 漫无目的地四处闲走。两名女官如临大敌地跟在身后, 亦步亦趋。
才转过一片假山石, 走过小竹林,在林子里的石凳上略坐一坐, 两名女官便鹦鹉似得催她回去。
谢明裳听得烦了:“我才出来多久?躺床上时叫我起身,我起身出门了又催我回去。我养病还是你们养病?有本事你们把我架回去。”
其中一名姓陈的女官,叫做英姑, 是四个女官里最好说话的, 叹着气说:
“黄昏天晚了,河间王殿下随时会回返。娘子昨日气色好转,我们早早地报上去了, 也不知殿下会不会来探望娘子。贵人起兴探望,却扑了个空,扫兴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谢明裳似笑非笑地听着。
另一个姓朱的女官露出讥诮神色,打断陈英姑说:“娘子何苦笑话我们。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和娘子半斤八两,都是初来乍到王府的人。惹得贵人不快,发作下来,娘子自己是金身菩萨,还是过河的泥菩萨,谁知道呢!”
谢明裳笑起来,“才五天,就把你给急的。满肚子恶气憋不住了?”
“英姑,你看着她。我去前头打听一下。”朱红惜沉着脸,甩袖欲走。
没走两步忽地又转身急跑回来,作势搀扶谢明裳的胳膊。
谢明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小竹林外人影晃动,最前头的人快走时腿脚还有点瘸,他自己倒不在乎,连蹦带窜进了小竹林,探头打量片刻,露出喜色。
“娘子在这处,叫卑职好找。”
谢明裳视线微微一凝,随即云淡风轻点点头:“顾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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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在这里歇一会,不碍你的事?”
顾沛连声道“不碍事”:“娘子尽管歇着。卑职接到通报,殿下过两刻钟回府,人已经转过街角了。早晨听说娘子身子大好,可以出屋走动,殿下多半要过来探望。娘子这边准备起来。”
谢明裳看看自己,“我准备什么。”
顾沛张口道:“殿下赴宴回来,多半没吃饱,娘子这边的小厨房加个菜。还有醒酒汤之类的……”
竹林外有亲兵远远地喊了声:“队副!队正寻你!”顾沛飞快地加一句:“林子里风大,娘子歇一会还是回罢。当心风吹着凉又病了!”小跑出林子去。
谢明裳望着跑远的利落背影。走路时看不出伤,跑快了腿脚依旧有点瘸。
记吃不记打?
挨罚才几天?怎么自己又凑上来了。这顾沛……莫不是个憨憨?
河间王身边怎会留个憨憨?
谢明裳想了一会儿,想起了宫里伺候御前的冯喜,微笑时的神色也颇为和蔼。
比起河间王身边跟个憨憨……
顾沛类似冯喜,生得面甜心苦、口蜜腹剑的性子,这样更说得通。
林间起了风,吹起她的披帛,耳坠子叮叮当当地响。她咳了几声,摘下耳坠子,扔给陈英姑。
“没听到顾沛说的?赶紧回去盯着小厨房加个菜,再煮碗醒酒汤,好吃好喝地把贵人伺候好了,别来烦我清静。我想再晒会儿太阳。”
陈英姑小声跟朱红惜商量:“咱们回去一个,留下一个。回去的跟殿下禀一声,叫殿下来小竹林寻娘子。”
朱红惜不乐意,硬邦邦地顶回去:“嘴里称一声‘娘子’,你真把她当做宫里的娘娘伺候了?她什么身份,值得贵人来寻她?”
谢明裳坐在石凳上,依稀听朱红惜说:“章姐姐说过了,宁得罪这位,莫得罪贵人。”
两人正商议时,第三个女官气喘吁吁跑进喊,“章姐姐请娘子回屋。”
这下便无异议,三人一起搀扶谢明裳回屋。
年纪最长的章司仪早等候在屋里。只派陈英姑一个去小厨房盯着菜食,谢明裳坐在妆奁桌前,其他三个女官一起动手,耳坠子重新戴上,涂抹上薄薄的胭脂和口脂。
章司仪站在身后,解开她被风吹乱的简单发髻,亲自梳起繁复的宫髻。
谢明裳透过铜镜,目光笔直盯着背后的章司仪: “打扮我,连问都不问我一声?”
章司仪手里动作丝毫不停:“自然会挑最合适娘子的妆容。”
其余几个女官合力抬进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放在隔间的屏风后头。
章司仪熟练地挽起发髻,掂起一支蝴蝶金钗的同时,轻柔细语道:
“谢六娘子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必多说。如今的情形,和宫里又不一样了。我们四个是宫里册封的女官,品轶在身。责罚我们之前,先得看三分宫里的薄面。”
“但娘子被赐进河间王府,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了根的草木,性命前程从此牵系在主子一人手里。说句不好听的,惹主子不痛快,就如庭院里的花儿草儿,花开得再美,拔了也就拔了。”
“从前娘子在家里的脾气大,那是因为背后有谢枢密扛着。如今谢家犯了事,已扛不住娘子的脾气了。娘子还是收一收罢。性命只有一条,哪个不惜命呢。”
谢明裳望着铜镜里逐渐成型的娇美妆容。
“章司仪的意思说得够明白了。我现在呢,是个没根的花儿草儿,除了攀附主子没剩下第二条活路;至于你们几个,背后站着宫里的主子,河间王打狗也得看主人。所以不是你们求着我攀附主子,是我该求着你们帮我攀附主子。”
章司仪满意地微笑,称赞道:“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透。等河间王殿下过来,服侍吃喝之后,奴婢等伺候娘子沐浴。娘子开个口,让殿下今晚歇在这处。娘子就不再是无根的花儿草儿,可以落地生根了。”
谢明裳耐心听她说完,最后才悠悠地道:“章司仪矜持带笑,必然以为劝动我了。其实我这个人并不聪明。章司仪也不像你自以为的那般聪明。”
梳头的动作倏然停住。谢明裳冲着铜镜里神色渐渐难看起来的章司仪,嘲弄地笑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这身病怎么在宫里弄出来的。”
傍晚微风拂过的安静的屋里,忽然哗啦一声大响。之后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
萧挽风刚刚走近主院的步子停顿住。
下一刻,他忽地加快脚步往前,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庭院。
屋门敞开着。堂屋满地都是碎瓷。
四名女官围站在堂屋里,各个脸色苍白,神色难掩惊恐。
宽敞的堂屋中央,提前备好的桌子椅子翻倒在地,这还不算什么。翻倒的桌上已备下了整桌席面,十来道荤素热菜、冷盘果子全翻落在地上,杯盘满地狼藉,汤水四处横流。
所有人都站着,只谢明裳独自坐着。繁复挑起的宫髻还有一缕乌发没有收进发髻里,散落在肩头。素白手指握一只金色蝴蝶发钗。
当着众人的面,她反手把乌发绾拢,显露出柔白纤长的脖颈。发钗上薄薄的金色蝴蝶翅膀颤动几下,插入发髻。
谢明裳无事人般转过身来,对漠然立在门外的萧挽风道:
“对不住殿下,我这里没得吃了。改地方罢。”
*
萧挽风过来后院
的时辰,其实比顾沛通报的两刻钟更久一些。
他花了点时辰沐浴。
换下赴宴沾染酒气的衣袍,洗净手脸,身上残留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以至于正赶上了主院里的掀桌大戏。
陪同主上前来的顾淮,脸色不怎么好看。
章司仪领着四位女官迅速跪倒在门边,口称恕罪,谦卑伏下脊背,言语暗藏软刀子:
“殿下,娘子不慎打翻桌椅,毁了一桌好席面。奴婢等看顾不力,当面请罪。奴婢等会好好地劝慰娘子。”
顾沛慌得单膝跪倒:“刚才还好好的……臣属马上再去整治一桌菜来。”
谢明裳插嘴道:“省点事。置办一桌席面不容易,整桌子掀翻花不少力气。累着我了。”
萧挽风的视线缓缓扫过屋里如台风过境的场面,落在谢明裳身上。
两人隔着铜镜对视片刻,萧挽风眉峰陡起,什么也未说,往后一步,退出门外,转身走了。
顾沛慌忙跟出门去。
章司仪领着其他三位女官收拾桌子,冷言冷语道:“谢六娘子厉害。前两日人瞧着病得路都走不动,昨天才下地,今天就能发狠把整桌席面给掀了。殿下今日忍了,谢六娘子继续作死,看看殿下能忍几日。”
谢明裳懒得多搭理她。
“你愁什么。就如你说得,打狗还得看主人。等我把自己作死了,你们四个调回宫里,不就皆大欢喜?”
章司仪神色阴郁。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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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背后站着皇宫不错,河间王却不是寻常京中识进退的贵人。
谢六娘死不足惜,河间王一怒之下,把她们四个同赐死,却也不是不可能。
章司仪和她的副手朱红惜对视一眼。
谢六娘是个什么性子,冯喜公公不知道?她们几个和谢六娘有过节,冯喜公公不知道?却还是把她们四个遣来。
一方面让她们做河间王府安插的眼线,却也有管教王府后院的意思。
若连一个无名无分赐入王府的谢六娘都管教不好,她们四个凭什么在王府后院立身?
章司仪的眼珠微微转动,道,“慢着收拾。你们几个随我出去商量——”
顾淮就在这时进了屋:“殿下召谢六娘子。”
所有人都闭了嘴。
亲兵匆忙洒扫地面,几个女官重新围着谢明裳梳洗打扮,到底还是把她肩头垂落的那缕长发绾进了高髻,蝴蝶金钗扔回妆奁台上。
谢明裳噙着一丝漠不关心的笑,素白指尖摆弄着金钗上的蝶翅。
蝴蝶金钗从她手指间被抽走了。
“金钗尖锐,还是留在屋里的好。”章女官语气平平道:“谢六娘子不懂事,免得……”
免得什么,没说下去,但言外之意都懂。
谢明裳什么也没说,任她们摆弄泥偶娃娃般打扮完毕,将她盛装送出门。
顾淮在院门外等着。章司仪领着朱红惜要跟随时,顾淮抬手一拦:“殿下只请谢六娘子一人去。”
四名女官都被留在后院,只谢明裳一个跟在顾淮身后。
“去做什么。”她冷淡地问。
顾淮答得同样简短:“娘子去了便知。”
谢明裳跟着顾淮沿着王府廊子漫行。
廊子走到尽头,前方出现一片合欢树林。穿过林子,推开一道不起眼的窄门,视野陡然开阔,里面别有洞天。
赫然是个极敞阔清幽的院子。
顾淮的耐性极好,也比他兄弟顾沛有眼力得多。谢明裳沿路走走停停,有时走着走着径自去旁边石凳坐下休息,他并不催促,耐性地站边上等。
前方有一道汩汩的溪水蜿蜒流过。
“你家主上会挑地方。”谢明裳若无其事地开口夸赞,仿佛刚才翻脸掀桌子的不是她似的,对附近美景不吝赞叹。
“小桥流水,别致清幽。”
顾淮默了默。
这道流水……其实是池子的泄洪口。
池子……当然是庐陵王赶工兴建的汉白玉鸳鸯戏水浴池子。
谢六娘子占了主院,殿下当夜搬去了隔壁不远的僻静偏院,被顾沛玩笑称呼“藏娇小院”的那处院落安置。
这些当面都不好说。
顾淮沉默地领着人走过小桥流水,越过几株绿荫葱茏的大合欢木,前方现出清幽书房。
顾淮上前敲门:“殿下,人带到了。”
门虚掩着,一推即开。
谢明裳站在书房门外,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把腰间系着的环珮绦子在掌心捋平,摸了摸浓密发鬓的两把玉梳。
对于河间王召她之事,她有隐隐猜测。
毕竟,正如章司仪所说的,以河间王的恣睢性情,忍她一次两次,难道能忍十次百次?
初入王府的半路上,入王府的第二夜,她已经当面叫他吃了两顿排揎。
他忍了她两次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
掀翻整桌席面,用尽她病中的全身力气,掀桌子的手臂至今酸软发疼。但她还是掀了。
入王府后院才五天,于她感觉却似过了五十年。
自从被赐入河间王府,她左思右想,眼前再看不到其他前路。前方剩下的唯一的出路,便是章司仪提点她的攀附路。
她只想想,已觉得厌倦了。
她今年十九岁,正是小娘子最爱美的年华。如果今日注定是她谢明裳的祭日,她不想像进王府大门那晚一般,满身狼狈、不干不净地离开人世。
谢明裳向来喜爱明艳颜色。但比起服饰颜色来说,她更爱干净。
就像此刻,身上打理干净,穿戴妥帖齐整,体体面面的走法就很好。
谢明裳做好准备之后,镇定地推开了门。
河间王侧立在轩窗边。
他面前放置着一张长桌案,笔山架着几管粗细不等的笔。手里有一封打开的信。见她进来,那封信便合拢在手里。
“用饭。”他吩咐下去。
几个亲兵麻利地提着食盒进出,围拢着书房外间厅堂的一张圆桌上菜。
那是一张沉甸甸的实木桌。
不是轻巧灵便的一块方木板搭架子,可以供人轻易挪进挪出的轻便木桌;而是从百年树干截取的一整块原木料子搁在地上,只粗粗打磨,留下原始的粗粝形状。
百年古木死去的顽强生命力,似乎依然包裹在木料子层层的瘤纹里头。
谢明裳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目不转睛地盯了良久。
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久、泄露了喜爱情绪时,倏然挪开视线。这时她才留意到,窗边的男人一直在注视她。
那是个刁钻的位置。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本能地选取光线阴影交错的暗处,窗棂透进的光散乱地打在身上和周围,叫人一眼看不清身形,像极了山林中蛰伏藏身的野兽的本能。
这样的人擅长伪装和隐藏。
谢明裳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下一刻,她自己都被逗笑了。
擅长伪装和隐藏的人,当街和自家看不顺眼的堂兄弟弓弩互射?屠得血流满地?
河间王今年二十三四年岁,军功赫赫,地位尊崇,正是男人张狂肆意的年纪。蛰伏,或许是从军行伍几年养出的本能。他现在打量她的眼神,有隐忍的意味在里头。
自从谢明裳走进书房,萧挽风始终没出声,人也没动。
他只是从暗处注视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从头顶繁复精致的宫髻,到白玉般的耳垂,碧玉耳珰,纤长如鹤的脖颈,对襟短襦上的刺绣卷草花纹,一寸寸地往下细细打量。
谢明裳被看毛了。
没等他看到中段,她抬手一指书房厅堂的实木桌,硬生生打断了单方面的凝视。
“摆上来看的还是吃的?”
打量的目光收了回去。
萧挽风把手上的书信收起,以镇纸压回桌面。人从窗边阴影里走来厅堂。
“吃饭。”他当先撩袍坐下。
谢明裳整理好身上衣裳、踏进这道门后,便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桌上有道新鲜熬煮的鱼羹放在桌面当中,以砂锅盛着,香气浓郁扑鼻,青葱段在乳白汤里沉沉浮浮,她起了些食欲。
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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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荤有素,萧挽风吃喝得动作并不快,切了块炙烤羊肉,缓缓地咀嚼。再夹一筷子菜蔬,却又不吃,搁在盘子里。
比起他自己用食,看她进食的兴趣似乎更大些。
谢明裳自顾自地喝羹。
鱼羹的滋味确实鲜美,汤色乳白,有三分像母亲家里做的鲈鱼豆腐羹的味道。
她又舀了两勺,放下碗。
京中做客的规矩,主人不放碗筷,客人不好放,停筷失礼。谢明裳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她今天纯粹不想讲规矩。
王府之主的胃口果然被她提前放碗的动作打扰,举着筷子,神色淡了下去:
“吃两口便饱了?”
谢明裳:“有话直说。叫我过来何事。”
对面继续动筷夹菜,夹了菜蔬他自己还是不吃,放在谢明裳的碗里:“说过了。”
“说什么?”
“吃饭。”
“……”
谢明裳觉得古怪,古怪里又带诡异。澄澈的眸子垂下看自己的碗,思忖着。
吃饱喝足了再发作?
河间王今日的胃口看起来不怎么好,吃喝并不快。她在等候当中多看了两眼,留意到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鼻下传来皂角的清香。他又沐浴过了。
萧挽风自己用了半碗饭,见谢明裳始终不动筷,夹给她的菜蔬原封不动地留在碗里,并未动怒,更没有她想象中的发作,只平静地问她:“喜欢喝鱼羹?”
整瓮鱼羹推了过来。
谢明裳:“……”
第25章 第 25 章 狠狠咬住侵入的手指,就……
这顿饭吃得诡异。
萧挽风放筷后, 亲兵奉上两碗茶汤。顾淮也在这时进厅堂,奉上一张密密麻麻的字纸。
萧挽风看完,顺手折起, 依旧以镇纸压在桌上。
“宫里派来的四个女官, 和你有怨?”
谢明裳没搭理,慢慢地喝了口茶。入口清香, 像家里自制的舒缓安神的茉莉花茶。
“仇怨最大的是哪个?”
第二句问话时,顾淮行礼退了出去, 谢明裳才意识到在问她, 喝茶的动作一停。
萧挽风的手搭在实木桌上,并不催促, 视线甚至都不望过来。
但一个身躯精悍强健的盛年男子坐在对面,影子笼罩大半个桌面, 即使人不言不语,只坐着就觉得压迫。
谢明裳不喜欢被压迫。她起身走出那片影子,站在立灯架边上。
“仇怨最大的, 当然是为首的章司仪了。年纪长, 心思深, 几人以她马首是瞻。怎么,我当面告状, 殿下能替我除了她?宫里调派来的女官,殿下打狗不看背后的主子?”
萧挽风的视线从窗外的合欢树荫转过来,不置可否。
“吃饱了?回去歇着。”
顾淮进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谢明裳往书房门外走出几步, 忽地回头, 唇角嘲讽地翘了翘:
“但这座河间王府里和我仇怨最大的,哪是她们几个,分明是殿下啊。寥寥几句言语, 拨动后院的女子们互恨互斗,殿下坐在场下闲看热闹,心情可舒爽了?”
书房里没有动静。
萧挽风坐在长桌后听着。
这不是他第一回被谢明裳当面嘲讽了。或许早有准备,他望过来的目光波澜不兴,仿佛山雨欲来前的暴风眼的宁静,右手缓缓摩挲着左拇指的铁扳指。
谢明裳心里微微一跳,升起古怪的直觉。再撩拨两句,面前这份伪装的风平浪静就要掀起,露出底下噬人的爪牙来。
她转身便走。
顾淮只把她送出小院窄门,在门外等着送她的却是顾沛。
“六娘子。”顾沛叹着气说:“殿下心情不好,少说两句惹他吧。天都黑了,阿兄奉命大晚上的罚人,下手轻了重了都不妥当。”
河间王心情不痛快,王府晚上再次动刑,对于谢明裳来说,倒像等候的靴子落了地。
她早就觉得,沐浴后的浅淡皂角清香不适合河间王,跟他这个人的感觉十分不搭。
晚上下令动刑的举动,跟河间王这个人就很搭配了。
谢明裳又把身上微乱的衣裙皱褶压平,腰间系着的玉佩穗子打理整齐,把浓黑发髻间的两把玉梳抿了抿,做好直面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平静问了句:
“打谁。”
她居住五日的敞阔庭院里,十来个石灯座和周围廊子悬挂的灯笼尽数点亮。
顾淮站在庭院中央,沉声喝道:
“奉主上谕令,四位女官看顾谢六娘子不力,犯失职之罪。每人杖十。”
四名女官从各自屋里被拖出庭院,两两分组地趴在长凳上,布巾堵了嘴。
这次责罚用的不是军棍,而是内院罚人常见的木杖。
谢明裳穿过庭院时,杖行刚刚开始,亲兵开始计数:“一”,“二”……
她迎面看见朱红惜凶狠的视线。如果人不被压在木凳上,必定扑上来撕她的脸。
这也是一头表面伪装得宁和雅淡的恶兽。
撕开外表那层驯化的温婉伪装,便能露出底下的狰狞爪牙来。
河间王府后院有这几个蹲守着,还好五娘没跟来。以谢玉翘的软性子,三五日就被这些恶兽们吞吃得骨头都不剩。
谢明裳脚步丝毫不停地穿过庭院,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沉闷击打声。
计数声不停歇:“四”,“五”,“六”……
河间王没当场把她拖出去打死,多活了一天,是好事。
河间王被她气得不轻,却找四名女官的晦气,是好事。
女官们挨了十杖,明天必然不能变着花样折腾她了,是好事。
感觉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不等外头打完,谢明裳蒙头便睡了下去。
——
这个梦做得很长。
她很久没有做雪山的梦了。
太阳高挂在雪山顶上,映照得冰川闪闪发亮。山脚下冰冻的河流冰层融化,清澈见底的水流平缓流淌,像闪亮的绸缎子,温柔地包拢山川林海。
她在梦里化身为一只花豹,身形矫健,飞奔如风。她停在清澈的水流岸边,舔舐够了甘甜的山川雪水,愉悦地“嗷呜~”一声,纵深长跃,瞬间便跃入了大片胡杨林中,追逐慌张奔跑的黄羊。
身后传来同样慌张的奔跑声,追来的却不是跑昏了头的黄羊,而是同类。
一只毛色稀拉的小黑豹歪歪斜斜地在山林里奔跑。跑得笨拙,时不时地被树根磕绊到。她稍微放慢脚步等了两回,那笨蛋又摔了。
她不耐烦地甩下同类,往前纵身一跃。跃过胡杨林树梢,越过大半个山头,直接扑倒了黄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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