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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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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咬器

大概是被牧舟传染的, 司晴的耳朵见鬼的有点发烫。但只有一瞬间,悸动便无影无踪。像是浪花没入海潮那般轻盈,再也无从追溯。

牧舟没有动作, 她也就当做他不存在。睡前就水吃下的助眠药物很快起了作用, 她的眼皮下沉,伴随着突入起来的坠落感,陷入了深眠。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好,就算一个人睡觉也要戴上眼罩和耳塞, 尤其在进行实验的时候, 这两样都不太够, 还得吃褪黑素。褪黑素吃多了也无非是更有依赖性。司晴睡着了会经常做梦, 并不是很舒服。

而牧舟在她的身侧, 兴奋地有点睡不着。

他僵直的身躯缓慢地动作着,双臂撑起身体去看她。

得到了上床的允许, 总想着能不能, 再更加上前一步, 真正地抱着她睡觉。大概他的贪心是得不到满足的,总是骚动不安。这一点倒是不像狗,而像个过分合格的人类。

可牧舟懂得见好就收。司晴不喜欢他做的事情, 就算再怎么诱人,他也会当做没看见。

他微微倾下头,触碰她的侧脸。

司晴怕是怎么也温暖不了的。帮她温暖了床铺也很快会被她睡得温温的。手脚冻得像是冰块一样,只会越睡越冷。

要是用唇舌温热的话……姐姐一定能睡得很温暖吧。

“哈。”他发出了小小的吐气声。身上的血似乎又在倒流了, 兴奋地在体内乱窜。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重新躺t了回去。房间安静到只有身侧人浅浅的呼吸, 牧舟将脸埋进枕头里,大口呼吸。

眼泪渗入了枕头, 他终于克制了迫切的冲动感,没让自己太过难堪。

好险,差点没憋住。

牧舟开始检讨自己。要是被姐姐知道,他大概从此之后就只能睡在大门口了。

随地发情什么的,而且是在她的房间里,一定会被赶出去的吧。

但是,不管怎么看,也有主动请他上床的姐姐的错吧?况且,这是说好的哦。

牧舟很会为自己找补。他不是只良善的狗,从他开始幻想要怎么吃掉姐姐开始,脑子里的疯病又上了一个台阶。

后背浮了一层黏腻的冷汗,他打算下床,悄悄去楼下冲个澡。

司晴却恰好翻了个身,不小心把手臂放在了他的身上。她大概对身侧的热源很敏感,又往牧舟身侧靠了靠,强行把手挤进他沾到了被角里。

牧舟察觉到伸进自己衣服里,贴在腹部的那只手,尾巴尖都在发抖。

“姐姐?”他小声问道,“手……”

女人的指甲修剪得恰好盖过指尖的软肉,短而简洁,不小心移动,抓得他更加难受了。哪怕隔着一层衣物,他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司晴的手就放在那里。

因为在意,连带着感官也变得敏锐。

他的腹部紧紧绷起,如临大敌地盯着司晴的胳膊。

司晴的手有了着落,人也跟着迷迷糊糊贴了过去,自动将牧舟搂进了怀里,像是把人当成了一个大型枕头。

牧舟被抱得一脸茫然。

姐姐身上真的是软的。他的尾巴沿着床边垂下,甩得欢快。

这不怪他。这是姐姐自愿的。

巨大的幸福感笼罩了牧舟,他伸出手,将司晴结结实实地搂进怀里。呼吸开始发烫,他羞怯地注视着正在酣睡的那张面庞,从眼皮上的小痣,到嘴角的破口,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得一清二楚。

就连那双触碰他的手,也柔顺地搭在他的胳膊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控制不住本能去咬她。止咬器撞在柔软的枕头里,他侧着的半张脸露出濒死的表情,铁笼困住的嘴唇里发出濡湿的喘息,压抑里好像饱含着欲望,即将冲破樊笼,将利齿嵌入猎物的喉咙。

那么近的距离,司晴却好像不知情,她的呼吸声依旧匀称,一点也不畏惧身侧幽幽盯着她的顶尖猎手。

睡袍的领口敞开,露出细腻的脖颈,只要他能撕掉止咬器,就能吃掉她了。

野兽的思维将他变成一团混沌。性/欲和食欲双双点燃了他的瞳孔,灰蒙蒙的蓝色中,瞳孔悄然转化成了野兽的竖瞳。

吃掉姐姐,姐姐就能和他融为一体了。那就吃掉姐姐吧?

蓬松的灰褐色尾巴悄然竖起,兴奋地摇晃着。

兽化人的病变还在持续,牧舟以为自己能忍过第一夜就过去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服用药物,他的状态要比以往持续更久。

他微眯起眼睛,尖锐的犬牙上滴答粘稠的涎水,比常人略长的舌头垂在唇间,满怀期待地压着唇瓣舔舐。

他的手放在了司晴的喉咙处,沿着雪白的颈子往上,从后脑勺插入她的发间,痴迷地盯着她微颤的睫毛。

真好看啊,姐姐。不管是从哪个角度都该死地符合他的审美。

没人要求狗一定要一心一意地爱着主人。但牧舟却把爱刻入了灵魂,像是一台制造出来就被植入灵魂的信条,牧舟可笑地对她一见钟情。

这是命中注定。

他现在明白了。

要是不能和司晴融为一体,他的后半生将在痛苦中彻底崩溃。

所以,现在,开始享用吧。

他会纯粹到像是舔舐上等的奶油,将她的身体尽数尝遍。朝圣者怀着悲切食用割舍肉身的圣人时,也应该是这样的感受。又觉得饥饿,又觉得胃里装满了东西,汹涌到让人流泪。

他开始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去将止咬器弄开。手指扣得全是血,昨天才上完药,刚刚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又崩裂了,浓郁的血腥味从手指上滚落,他又去舔自己的手。

呼吸声已经急促了,喉咙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在安谧的黑暗中尤其毛骨悚然。

他执着于不能浪费一滴血。

不知何时,司晴坐了起来,看着他笨拙去□□伤口,沾了口水的伤只会更痛,眼中的阴翳越扩越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抱着肩膀,点了一根烟。

手里玩着被拆下来的子弹。五颗轮流手指的缝隙里出现,一颗颗乖巧跳进弹匣,又排列整齐落入手心。

白色的烟雾让牧舟的糊涂脑袋变得清醒。

他掏出在止咬器下被咬得破破烂烂的手指。有些伤口甚至深入见骨,按在干净的床铺上,留下一个湿而重的手印。

牧舟跪在床上,四肢并用上前,嗅着烟雾的味道。

他想咬,但一点也咬不到,怒得要拍掉她唇角叼着的烟时,司晴忽然将口中的烟雾吐出,呛得他流泪。

牧舟眼中找不出任何人性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头纯粹的野兽了。

本以为会有所转机的。司晴的目光麻木,装满的弹匣在一秒之内塞入手木仓,上膛,扣下扳机。平时敲键盘都费力的手现在稳得很。

刺破耳膜的木仓响擦着牧舟的脸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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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出手伤人的恶犬眼中的竖瞳瞪圆,下垂的眼角湿润了,反应过来,他呆愣在原地。

“清醒了吗?”

牧舟点点头。

“那就继续睡吧。”

床上一片狼藉。又是硝烟味又是血腥味,她却像是没有闻到似的。

差点做错事的牧舟小心地趴下,弯曲着脊背躺在她的身侧,“你不骂我吗?”

“为什么要骂你?骂你发病吗?”

司晴将烟按灭:“真正没用的是我。”

她的话里带着十足的自嘲,神态颓废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可救药的绝望感。牧舟觉得,司晴现在一定很需要安慰。

但他没有出声,而是等到那一双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手盖在脑袋上轻轻揉搓。

“总有一天,我会杀掉你的。你不怕吗?”

“不怕。”牧舟将自己盘成一团狗球,“到时候,你会杀掉我的,对吧?”

“嗯。”

司晴不想回忆,这把木仓到底做掉过多少人了。

哪怕每个人到最后都在求她,死亡只是解脱而已。被送回去,等待他们的会是更加悲惨的命运。不是被菲力当做真正的动物饲养,就是当做可以利用的活体实验品,任意注入药剂。

他们只是为了能够像人一样堂堂正正活着。

司晴选择尊重他们的愿望。从答应第一个人开始,身上背负的罪孽越来越多,直至压得她喘不过气。

最后,也会瞄准牧舟的额头吧。

“姐姐,一开始的时候,你果然是在骗人啊。”牧舟忽然直起身,压着她的身体,结实的臂膀将她困在床头,“你会好好埋掉我的,对吧?”

“应该会吧。”

“给我点让我满意的回答啊,”他凶道,“还要立一块墓碑,上面就写‘司晴的爱犬之墓’,其他什么都不要写。”

司晴玩着木仓,“你搞搞清楚,就算现在我答应了,到时候反悔了你也不知道了。”

“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他用气音回答,颤抖的尾音炽热,“化成灰,变成鬼,游荡在你身后。姐姐,也许到时候你还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哦。”

司晴:“别讲鬼故事。”

没上保险的木仓口对准他的脸颊,他主动上前,透过止咬器的空隙,含住了木仓口。

狗狗眼单纯无害,湛蓝的眼神却带着十足的挑衅。舌尖含糊不清地顶出几个字。

“这可不是鬼故事哦。”

他是认真的。

司晴的眼眸漆黑,全无高光。明明长着一张天生就要为科研奉献一生的脸,内里却千疮百孔,仿佛被虫蛀过一般,还能带着不完整的灵魂,拖着疲惫麻木的脚步前行。

牧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已经跌入了她眼中漆黑不见万丈的深渊之中。

吸引他的不是任何一件司晴能给的东西,而是她眼中的绝望。从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刻起,他就无法自拔地向死亡靠拢。

“姐姐,”他含着木仓口,还能弯起眼睛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约定好了。

就算死去,牧舟也是司晴的狗。

止咬器

司晴的手指还放在扳机处, 抬着枪撞了一下他的牙齿,“真不怕死。”

没有一个人是满怀期待来送死的。他们都觉得自己会是奇迹之一,哪怕不断被死亡吞没, 也要t抓住唯一的机会努力往上攀爬, 用那样甚至要从眼中凝出刀子的眼注视司晴:

救救我吧,医生!

哪怕一秒也好,我想活着啊!

牧舟的无畏完全没有道理。甚至轻贱得让她有点生气。

他吃痛喘了口气,“死了又能怎样?每个人都要死, 我命贱, 死得早了一点而已。”

手铐依旧在手腕上哗啦哗啦响, 他绞着锁链, 围着将司晴的手交叉困住。

“不要害怕, 姐姐,”不知是否是他的安抚, 牧舟包住她的手掌, “如果我疯得脸你都认不出来了……那就说明, 我的命数已尽。”

“到时候,就不要留下我了。”

让他在失控前死去,至少还能带着孤独的爱陷入长眠。

司晴:“……”

她把木仓扔到了一边, 抬起他的下巴,“什么命数已尽……如果你不来这个鬼地方,至少还能多保持几年人形,但是被我挑选中后, 你就注定只能死在我的手下。”

“牧舟,我不是你的姐姐。我是恶魔。他们骂我杀了很多人, 他们是对的。”

牧舟讨厌听到这种话,更加不能接受的是出自司晴的口中。他急忙打断司晴的话, 蓝眸中蓄着怒意:“不要再说了!”

“你看到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了吗?”

牧舟:“……没有。”

“你什么都想刨根问底,我让你去丢掉,你肯定拆开看过了。”

她怜爱般划过他的下颔。

“太莽撞了,你会被这个社会吞没的。”

在这个世界里迷茫游荡的何止是她。都市宛如用钢筋水泥浇筑的森林,吃人不吐骨头,进去就再也逃不出来。

她怀着的天真理想被菲力撕碎,又被逼着做了一些足以摧毁她的坏事。但这段时间内,也足以让她重新组起打碎的骨头,再次站起。尝试着变得圆滑,哪怕依旧沉默,也要当一个能够成功隐形的边缘角色。

“不要试图触碰危险,尤其是当你不明白深渊随时能吞没你的时候,”

牧舟的呼吸一滞。

司晴近在咫尺,女人的手指夹住他的脸颊,掐得他腮帮子发痛。

“菲力有一百种方式对你下手。牧舟,不要试图惹怒他们的人,”司晴意有所指,“不只是隋汴。”

“那你呢?”

按照司晴的说法,她甚至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敢痛殴老板,她这是没有想过能活到退休的时候。

不过司晴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女人狭长的眼眸中的神色竟然是笑意,她眼下的青黑眼圈都变得生动。

“我?我活着他们才有钱赚。”

她当然还想活着。她的脊背挺得没有那么直,活着就要能屈能伸。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治愈效果无限接近于零,死亡随时可能降临。药物和你的病配合得并不是很好,催化发作等于将你剩下的寿命提前压榨,牧舟,你听到这些话应该要笑不出来。”

“那,你是喜欢看我笑还是看我哭吗?”清爽的嗓被压得极低,牧舟抬起眼,眼睛的边缘已经隐隐湿润,像是下一秒就能滚落泪珠。

无论是笑还是哭,他的表情都是澄澈的,偏偏怀着恶念时,也能做出这样单纯无比的脸。而对比他高大的身体来说,他的嗓音显得还很年轻,甚至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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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他被捂白了一点,但还是和司晴的肤色有明显的差距。麦色和纯粹的白撞在一块,像是立即起了化学反应,连带着肌肤也跟着升温发烫。

“要是治疗效果显著,我才应该要害怕。”牧舟侧过脸,贴着她的手心,半阖着眼,“摘下止咬器的瞬间,我不能保证做出别的事情哦。”

因为太喜欢咬人才被强制戴上了止咬器。发起疯来根本没人能制止得了他。早前,对司晴的渴望已经快要失控,怕是连治好病也没办法改掉这个坏习惯。

望进她的眼里,口水就会泛滥,控制不住地吞咽着。

“放心,”司晴顺着他的弧度挠挠他的下巴,“你活不到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

牧舟:“好难过啊,你明明刚才还在安慰我。”

他的眼神哀怨。

司晴忍不住胡乱搓了一把他的头发。

牧舟表面还在装着生气,喉咙已经发出了咕噜的声音,往前倒在她的腿上。在碰到司晴的大腿之时,他整个人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观察司晴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后,得寸进尺地环住她的腰肢,把脸埋进她的肚子。

“姐姐应该很擅长养狗了吧?像我这样的,又或者送快递那种蠢货,还有上次带着东西上门狂吠的瘟狗。”他闭上眼睛,眼皮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刻在接近眼球的位置,“……哪怕不愿意,在我死后,也一定有新的家伙进来。”

司晴的关心能给他,当然也能给其他人。好在此前从来没有他这种脑子不太好使又一根筋的家伙,勉强抢占了先机。可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上位,他的心像被泡进了醋里,泛着让人作呕的酸味。

“……我会努力一下不那么轻易死掉的。”他嘟囔道,显然在后悔万一自己早逝,司晴有了新欢之后很快把他忘光光。

司晴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捏了一把藏在头发中已经红透的耳朵。

牧舟闭着眼睛,睫毛轻颤着,脸如同被蒸熟了似的发烫。

司晴:“好。”

未来的事,有谁说得准呢?反正也就是不太值钱的愿望,干脆一并满足好了。今夜她做出的让步已经够多,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

试药仍在继续。

除了刺激病情发作的药片之外,牧舟也逐渐开始接触司晴研发的试剂。

她的研究方向在于刺激病情发作,通过药物在病人的体内建立一套类似于“抗体”的免疫系统。只要病人习惯了病情,并且每次都能做出合理的应对,人类就能掌握兽化的根本。

兽化更像是一种尚未被掌握的力量。人体就像是一张纸,骤然间包住了一块石头当然会承受不住,但要是将纸折起来,变成一个纸盒子,就能完美地将石头叠放。

为了能让她的实验体活久一点,司晴会想办法延续他的生命。

不仅是出于道德,也是出于私心,她没办法看见牧舟送死。

可能是因为喜欢狗吧。司晴想,要是有一只狗在她面前倒下,她是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还会想尽办法救它。

她觉得自己是爱屋及乌。

可她忘记了,自己明明最开始是反对把牧舟当狗看的。

在一声声“姐姐”中迷失自我的好像,并不只有牧舟而已。

“姐姐?”牧舟歪头看她。

“没事,”司晴冷静地将漏出的豆浆擦掉,“你忙你的。”

牧舟已经彻底实现了迁跃了。他登堂入室,彻底霸占了司晴的另一半床铺。

晚上两个人什么也不会做,目的就只有很单纯的睡觉。也不怪司晴会产生她好像养了条狗的错觉。尤其是天冷的时候,身边的热源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睡得迷迷糊糊就会将手和脚一起贴过去。

而牧舟好像真的是一条好脾气的大狗,任她揉捏,还会半夜偷偷起床给她盖被子,做好一只暖床工具狗的本分。

生活太过温馨,以至于司晴都要忘记了,她是为了试药才做出的改变。

牧舟前期看上去还挺精神的。直至突然发作,发狂似的将桌面的东西全都扫落。双目赤红,嘴里呼着粗气,像是饿极了,在阵阵低吼中淌下涎水。他的手指绷紧呈爪状,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玻璃破碎,在地板上淌着搀着透明渣滓的试剂,事态显然要发酵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他刨了刨下肢,似乎在模拟猎犬进攻前的准备姿势。

“牧舟?”

他对她的呼喊没有做出一点反应,看来已经彻底丧失神志了。

司晴打开刻意被放在不显眼位置的手提箱,从中取出了麻醉剂,射在了牧舟的脖颈上。

很快,他的身体软倒下去,躺在地上不动了。

司晴站在他面前看了半晌,把人拖进了牢笼之中。

牧舟的块头比她大得多,司晴光是把人拖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她的脚被牧舟放在旁边的手一绊,差点也跟着摔到地上。

司晴累得够呛,干脆也跟着坐在他的身边。

实验室一直是禁明火的。她难得破例,抽出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的手指见鬼的有点抖,打火机咔嚓了三四声才够到正确的地方。

吞进一口烟雾。她的手t指在牧舟的发尾上绕了两下,又迅速放开,安抚性地拍了拍。

她想起牧舟说的“别怕”。

不管是谁,总归会走到这一步。牧舟也不例外。大部分的人,从这一天开始,到死亡结束,他的栖身之地就只有这一方窄窄的空间。

迷茫如苦涩的烟雾,在屋中逸散。她赤裸裸地暴露在灯光下,刺得身躯忍不住想要蜷缩。

她还是没能救下任何人。

牧舟醒来,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靠在笼角,神色惊慌不安,伸手想要抓住铁笼的栏杆,又克制着缩回手,没有沾上一手的铁锈。他默默地看着司晴,脸上写满好懂的恐惧。

司晴:“你发病了。”

“这几乎是不可控的……”

所以,为了保证实验……和她的安全,牧舟必须——

她忽然看到了他下垂的尾巴,有气无力地摇晃了两下。

牧舟脸上的表情已经迅速恢复过来,是那种不要钱的阳光灿烂,用脸上每一个露出的部分喊着: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司晴忽然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

她打开了笼子。

在牧舟不解的目光中,她自顾自抽了根烟。

“楼上冷,你还得给我暖床。”

哈,烂得要死的借口。

她的腰被人抱住了。

牧舟的呼吸温热。

“好的,姐姐。”

止咬器

“嚓。”

瓷盘从手中脱出, 碎裂在地。

牧舟的反应很快,制止司晴想要弯腰拾取的举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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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我来就好。”

他蹲下身, 动作很快地将碎片清扫干净。手心因为着急而被碎片划了好几个口子。他摩擦着手心,将拳头紧握住放在身后。

“要到上班时间了,快去实验室吧。”

司晴伸出手,刚要触及到牧舟手腕之际却握了个空。

尽管牧舟假装无事发生, 但他的感官已经不复之前的敏锐了。多次的发作让他痛苦不堪, 不得不忍耐着撕裂身体的痛苦, 竭力保持平静, 一旦被疯狂吞噬, 等待他的就只有化身野兽的选项。

可司晴再也没有提及过把他关进笼子的说法。她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除了让牧舟吃更多的药, 更加拼命熬夜之外, 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不是每个人都有以身饲虎的决心的。可在抚摸牧舟的尾巴时, 她忽然领悟了佛祖在面对即将吞吃亲子的老虎时的感受。但她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她累了。

送走了太多人,又不断地迎接太多人。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 但司晴宁可是她自己。

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兽类的疯狂要撕碎一个人才能得到平息,那就吃掉她吧。

牧舟的手指因为忍耐而被咬得快见到骨头,牙印的痕迹几乎每晚都能在上面增添新的伤痕。他的呼吸声沉重,粗喘着的他眼里满是凶性。

司晴惊醒, 不敢做出任何回应,等他自己平息之后才再度睡去。

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坚持多久, 就算现在还没有,总有一天, 她也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要是牧舟失去自控,她甚至都来不及拿出木仓来自卫。

牧舟的尾巴依然蓬松,毛发上富有营养的光泽已经在一点一滴流逝。就好像一朵花的衰败,这个过程是时间的造就的苦果,无法挽回。

他的眼中却依旧满怀热切。

牧舟是一只好狗。

只要司晴站在他的眼前,湛蓝的双瞳就会被点亮。疼痛无法克制他的爱意,就像之前每一次做的那样,只要司晴揪住他的尾巴,他就会轻轻摇晃着尾巴尖,蹲在她的脚边,把头低下凑上前。

“我不痛哦,姐姐。”

司晴:“……没有问你痛不痛。”

她的手依旧放轻了力气,在他的脑袋上按了一下,“今天没你的事,去睡觉吧。”

“你不需要要我了吗?”牧舟急得站了起来,“我还能动,还有力气。让我继续参加实验吧。要吃药对吗?我可以吃的。”

司晴叹了口气,神情难得温和而无奈,“不需要吃药了。我也要放假的,今天不工作了,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

“去……外面?”牧舟的神色有些犹豫,“我……可以吗?”

他的兽化外状只有尾巴,不太方便掩饰,之前行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也经历了多次白眼,还会受到人毫不吝啬的驱赶。

牧舟一个人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但要是和司晴一起出门,他担心会因为走在她身边的自己而坏了她出门的兴致。

“为什么不可以,”司晴微微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脊背,“放松一点,你带了止咬器,又咬不到别人。而且又不是去城区,只是随便逛逛。”

“……嗯。”牧舟不敢随便乱动,只是小声说道,“还能再抱抱我吗?”

司晴抬头一看,这狗热得脸都红了,眼珠黏在她的脖颈上,神情腼腆又带着点不知好歹:“要,全身都贴过来那种抱抱。”

司晴面无表情地踩了他一脚:“你做梦去吧。”

然而临走前出门时,牧舟还是犹豫了,指尖触碰着止咬器,“姐姐,万一我伤人了……”

“不要多想,”司晴将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跟我走。”

灰褐色的头发长长了些许,盖住了他的耳朵,从侧面垂下来的两片像是两条耷拉下来的狗耳。

司晴的车是一辆敞篷的豪车,低调的深蓝色,但强劲的马达和敞篷的设计和低调一点也沾不上边。牧舟上了副驾,把下巴磕在窗户上,“我们要去哪?”

大型犬只每天的活动量惊人,他一直被关在司晴的房子里,就算出门锻炼也只选在附近的荒野中,难得的出门,他新鲜无比。

算上被关在笼子里的那几年,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出门过了。

司晴咬着烟嘴:“不知道。”

目的地在哪里,她也不清楚。

心血来潮的出行并不需要任何规划。跑车从荒原上碾压而过,停在了最近的湖泊边上。

没有经过人类的污染,湖面蓝得像是牧舟的眼睛。

他的眼中散发着和湖面一样的光亮。

司晴靠在引擎盖上,抽着烟看他难以自禁地冲到水边。

周围连杂草都无,只有水边零星立着的几根芦苇。

她最近思考了太多东西了。骤然见到这样空旷漂亮的湖,满载的头脑一下子被清空,久违地舒展了眉宇。

可过了不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一股脑涌上来,将她吞没。牧舟的身体、至今还没有找到的关于隋汴资料的档案、菲力的威胁和死者家属的威胁信……

眼前骤然闯入蛮不讲理的蓝色。

牧舟压着她的腰,撑在车盖上,止咬器几乎抵在她的鼻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不是姐姐说的要散心吗?”

他包着纱布的手在司晴眉心一戳:“不要老皱着眉,会变得高兴不起来的。”

牧舟的眼睛剔透得像是琉璃,雪化凝结成的冰一样的晶亮,当他专注地盯着司晴时,她轻易地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

疲惫的,麻木的,甚至是忧心忡忡。眉头皱得很紧,像是很久都没有笑过了。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牧舟的病情越发严重,几乎宣告了本次的实验再度失败。司晴小心调整药剂的剂量和配方,换来的却是牧舟手指上的伤疤。

她好像,真的很无能。曾经的天才已经失去自傲的资本,是时候该承认自己的愚蠢和自负了。

司晴笑了,她举起手,敲了一下牧舟的额头:“你跟谁学的动作?”

“不是姐姐吗?”

“姐姐的力气可没这么温柔,”她从敲的姿势变成了抚摸,揉了揉牧舟的头发,“抱歉,不能带你去更远的地方了。”

“在这里就很好了,”牧舟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不过,姐姐终于承认自己是姐姐了呀。”

司晴从来没有对“姐姐”的昵称做出回应。突然的自称让牧舟觉得她像是在哄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似的,有些开心地晃了晃尾巴。

他比司晴高了快一个头,要做出这个动作,脊背要弯得很下面,腿也站不直,做起来并不舒服。在拥抱时,身高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他更喜欢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司晴身上取暖。

司晴代表着权威,也支撑了他的世界。他对司晴纯天然的信赖和包容没有任何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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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了抽鼻子,狗里狗气的,最后找到一处舒服的地方,把脸埋了进去。司晴身上的香味让他很有安全感。

“走不动了,”他黏黏糊糊地说,“姐姐再抱抱t我。”

“我抱不动你。”司晴说。

牧舟的块头很大,冲到她面前像是一颗裹着衣服的炮弹,两只手完全张开都无法环住他的脊背握住。

“那换我抱姐姐。”他自言自语着张开手臂,将司晴整个抱在怀里,满足地发出了哼唧声。

牧舟身上的味道已经和司晴的一致了。头发上还是清爽的海盐味。要不是用的都是一个牌子的沐浴露,司晴都要怀疑他在背地里偷偷用了别的什么护理用品了。

他先开始是闻不惯烟草味的。可司晴喜欢抽烟。心情好要抽,心情不好也要抽。愁眉苦脸地抽。

牧舟发现,比起习惯烟味,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司晴脸上快要窒息的麻木。仿佛快要溺水一样,绝望地将口鼻沉入水下,发不出一点呼救的声音。

他本以为研究员都是些眼高于顶的大人物,不会把实验品的命放在眼里。可偏偏,司晴是完全相反的人。

牧舟的命是淤泥里探出了一根草,而她是枝头即将腐烂坠落的果实。他们终将重逢于淤泥之中。

真好。

这段几乎以绝望告终的爱,牧舟却无比开朗。对于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牧舟没有半点不舍。他成功地从死神手中偷来一段美梦。

就算死亡后,埋葬他的也会是司晴温热的手。

他深深吸气,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衣服上蹭了一圈静电,搞笑地吸附在围巾上,“姐姐不会做讨好人的事,所以……我真的要没有时间了吗?”

被止咬器遮挡着,他的眼神依旧开朗着。可被遮挡的面孔已经开始凹陷,很快,清醒也即将变成奢望。

司晴反反复复地检查弹匣和木仓械,生怕在最后的时间中让他感受到过长的痛苦。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牧舟反而释然地笑了:“就算在这种时候,姐姐的沉默也很温柔。”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司晴的手紧紧握拳,“还早。”

她的声音喃喃:“还早。”

只有一个人的艰苦钻研,实在是太难了。她早该反应过来的,这是一项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嗯,还早,”牧舟的眼神温柔无比,下垂的狗狗眼中眸光闪动,他似乎有话要说,但过了半晌,只发出了一声笑,“好想……”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

好想什么呢?

可能是想在她的床上睡觉,或者是再得到一个拥抱,又或者是得到一件她的衣服。所有可能实现的,不会实现的,皆被风声吞没。

天渐渐凉了。

“回去吧。”

牧舟放开她:“好。”

沿着车辙,他们原路返回,等到了房前,司晴发现屋内一片灯火通明。

黑色的车排列整齐停在两侧。

有人坐在大门口等待。

上次的送货员咧着嘴笑:“等你们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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