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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父债子偿知不知道

将近年关, 车站外挤满了回乡的人,对时恪来说这样的场景有些陌生。

往年春节他都住在学校,独自度过寂寞又安静的两个月, 学生街的店铺都关了门,没处去打工, 便常往画室跑,再就是和楼下宿管大爷打打招呼。

再往前回忆, 好像也跟着时艳回过姥姥家, 或许还收到过姨妈的红包, 不过自从林轶赌博的事闹大之后, 时艳便被赶出家了。

时恪那会儿太小, 记不清细节,倒是还记得扒在窗户上,偷看对面邻居家播的春晚。

运气好的话, 能赶在林轶回家前看完两三个歌舞表演,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他还挺喜欢过年。

“想什么呢。”

黎昀打了个转向灯,玻璃窗倒映出时恪的脸, 像是盯着外头的人潮发呆。

时恪回过神,仍看着车站前的队伍,说:“在想他们累不累。”

每个人都拖着箱子一点点往里蹭, 有的牵着孩子,身上扛着蛇皮袋撑得快比人还大。时恪则是一身轻, 只背了个包,感觉和出门坐趟地铁没什么两样。

“大概累吧。”黎昀说,“但是也会很开心。”

“嗯,他们都在笑。”时恪回正身体, 尝试调动起一点积极情绪。

因为黎昀说要带他回舒家过年,所以时恪额外请了三天年假,提前去,提前回,留出一个完整的春节,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

宾利停稳,熄火,时恪从包里掏出来一顶黑色棒球帽戴上,开门下车。

他特意穿了身方便出行的卫衣牛仔裤,挎在背后的包也挺瘪,感觉有一半都是空气,不像回乡,像出差。

“怎么突然戴帽子了?”黎昀锁上车,两人绕出停车场。

时恪一手拽着包的背带,问:“不好看吗。”

“是太好看。”黎昀握住他另一只空下来的手,揣进自己的衣兜,“上学的时候追你的人可多了吧。”

“嗯。”

追求没有,骚扰很多,追着他要打架的更是不少。

两人挤进回乡大队,跟着人潮挤进站口,黎昀陪着他过了安检,离发车还有会儿时间,没位置坐,只能贴着墙根儿罚站。

时恪突然有点后悔没买机票,黎昀的气质和拥挤的车站实在不搭,来来往往的人盯着他们就更奇怪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时恪侧过脸,微微皱着眉头。

黎昀正在回复节目组消息,说:“不用,等你过了闸机再走。”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眼光,多是好奇,或许里面还有食光漫谈的观众。

群里聊起最后一期节目的拍摄,黎昀顺势更新自己的日程表,他捏了捏时恪的手,说:“明天节目杀青,启桐说要给你发个红包。”

“那我是不是要给他回一个?”时恪问。

黎昀笑道:“拿着就行,这是节目组发的,等你回来,去姥姥家还有的拿。”

话头到这儿,又想起他俩的关系还没坦白,时恪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没调整好,检票时间到了。

黎昀替他拢了拢垂在耳侧的发丝,说:“下了车给我发条消息。”

“嗯,三天就回了。”时恪的手揣进兜里,确认了下里头的身份证。

休息区坐着的人纷纷起身,往闸机那边走,他俩旁边的位置瞬间空了不少。

“要走了不亲我下?”黎昀说。

时恪一怔,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黎昀的心态真是好到半点不怕别人说闲话。

小猫愣神的时候眼睛会睁大,黎昀笑起来,时恪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行了,过去吧。”黎昀扬了扬下巴。

“哦。”

自尊心大爆发,他拽紧包带,趁着周围的人走的差不多,凑过去迅速在黎昀唇角亲了下。

这次换人愣了,时恪挺满意,压下帽檐,说:“走了。”

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黎昀是在笑的。

五六个小时的车程,时恪落座后扣上卫衣帽子就开始睡,中途醒了三次,实在无聊,刷了一小时微博,在评论区和粉丝聊了会儿天。

下车的时候刚好遇上黄昏,他拍了张夕阳发给黎昀。

黎昀回了张海边的落日,是Le temps三楼落地窗的视角。

【Liyun:刚好在给你的房间通风。】

【Liyun:记得吃晚饭,有事给我打电话。】

站台上的人仍然很多,拎着大包小包往家赶,奇怪的是时恪好像没之前那么抵触人潮了,飘忽摇摆的心变得安定许多。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有人在惦记自己。

时恪拦了辆出租车,目的地定在家附近的一间旅店,他没告诉时艳,只想悄悄确认下她的状态,顺便买点东西放在门口就走。

旅店离家隔了一条街,三百出头的价格已经能在江城订到不错的房间,时恪自己在外面对吃住的要求都不高,干净就行。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时恪放了包,准备下楼吃个饭,再去超市买东西。

他依旧带着帽子,主要是怕时艳看见自己,这张脸是她的雷区,能不露就不露。

揣上手机,时恪沿着街边走到一家粉面店,他上高中的时候来这儿吃过,周围设施没怎么变,只不过老板不是原来那个了,但依旧卖粉。

柜台点完单,他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等着窗口叫号。

这会儿时间比较晚,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出餐速度挺快,凳子还没坐热,那头就摁铃了。时恪取了餐回位置坐下,低头安静地吃。

外头传来一阵乱哄哄的人声,又有两三个人进了店,时恪抬眼扫过去,一个光头,一个麻脸,还有一个胖子。

他收回眼神,这种混混在小时候见过很多,不是偷东西的就是收债的,身上总散发着一股阴沟里的霉味儿,和林轶很像,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三个人坐在靠里的位置,时恪后背的斜对面,中间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

光头嚷嚷着点了餐,拿下夹在耳朵后头的烟点燃,低声说:“干完这票,明天跟着我去宝恒路。”

坐在对面的麻脸缩着脖子,附和着点头,问道:“哥,我第一次,该干啥啊。”

胖子开口道:“打人会不会啊?”

“会。”麻脸说。

“那没了。”

麻脸又问:“怎,怎么个打法?”

光头吐了口烟,说:“往死里打。”

麻脸一怔,结巴道:“那,那……”

“那那那个屁,怂货。”光头叼着烟骂道,“钱要到了走人,没要到就打,打到给钱为止,孙哥怎么收的你这么个傻逼。”

麻脸闭了嘴,在裤腿上揩手汗。

胖子嗤笑一声,回头想喊老板开两瓶啤酒,一嗓子出去被光头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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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弄有的没得,今儿晚上这单孙哥盯得紧。”

“不就二十万吗。”胖子说,“而且人都死了,有什么好盯的。”

光头“啧”了声,说:“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胖子摇得腮边肉直抖。

店里空荡,光头声音压得极低,“那傻逼把孙哥老婆搞了。”

“……”胖子也闭嘴了。

知道这事儿的人没几个,光头挺得意,他抽出筷子戳了两下桌子,嚷嚷道:“老板赶紧的!好了没!”

再有半小时超市就该关门了,时恪吃完出了店,径直去买东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个鼓囊囊的塑料袋。

从这里步行到家大概十分钟,老小区没门禁,大门口的保安亭大概就是个摆设,看门大爷走路都颤悠。灯还是一样的昏暗,十盏里头六个都是坏的,半死不活的闪个不停。

走到楼下,时恪压低帽檐,往上看了眼,黑的,没开灯。

这会儿十一点多,他不确定家里有没有人,时艳平时睡的晚,喜欢躺床上刷短视频,只开卧室的灯,外头瞧不见。

反正放了东西就走,实在不行明天再过来看一眼。

时恪低下头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口哨。

他回头,才发现墙后头的灌木旁边蹲了三个人,粉店里的光头,麻脸,和胖子。

“林轶是你老子吧。”光头站起身,在路灯下看清了他的脸,和林轶有七八分相似,“他欠了钱,你不会不知道吧。”

时恪没动,但脑子转的飞快,多年以来的躲债经验告诉他,这伙人能查到时艳的地址,在这蹲着,大概率不止来要钱,还要泄愤。

这种场景在他童年回忆里已经出现过无数次,熟得不能再熟。

手有些抖,大概是PTSD,但幸好自己今天回来了。

“他已经死了。”时恪抑住情绪。

胖子啐了口痰,“他死了钱没还啊!父债子偿知不知道。”

“打算怎么了啊这事儿?”光头揣着兜靠近,“二十万,拖到现在加上利息,给你凑个整,八十万。”

四周静得很,破小区里住的都是老人小孩,睡得也早。时恪没指望有人能来帮忙,但是担心还在楼上的时艳,得先把人引走。

“欸!我他妈在跟你说话!”光头见这人半点不害怕,心里一阵窝火,快步上前要抓他衣领。

时恪瞬身躲过,提起好几斤重的袋子往人头上砸,一脚踹在光头腹部。

“操!你找死!”光头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没想到这人还敢动手,他一挥胳膊,“给我打!”

时恪微皱眉头,在麻脸和胖子扑上来前,一人给了一拳,拉完仇恨转身跑进小巷。

这里绕得很,又黑又暗,他不敢跑的太快,怕他们回去找时艳,放风筝似的露点破绽,确保后头的脚步声跟着他。

比起紧张,脑子里不断闪回的片段更烦人,急速飙升的肾上腺素提醒着自己,有些阴影是刻在骨子里的。

好在时恪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他将人带到离街口只剩一墙之隔的位置。

前面是个死胡同,第二步计划暂时还没想出来,不占优势的是三对一,人是被引走了,但也被堵在墙角一时出不去。

“你个狗日的!再跑啊!”光头龇牙咧嘴道,“老子还真低估你了。”

时恪迅速判断出目前形势,左右中各站一个人,胖子体力差,麻脸动作生,光头穿着夹克,抬手时兜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衣褶勒出个模糊的外形,大概是刀。

余光里,头顶靠前的位置有个摄像头,时恪不确定开了没,毕竟这破小区连盏灯都舍不得修。

“老子劝你把钱给了,”光头说,“不然跟你爹一个下场。”

时恪冷淡道:“没钱。”

他说的太镇定,光头跟着孙哥混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种不怕死的,忽然来了点兴趣。

光头的目光上下打量,最后停在他的脸上,嗤笑道:“没钱可以挣啊,你这模样倒是挺水,几个晚上就赚回来了。”

“这么懂行情,”时恪说,“你干这个?”

光头顿时拉下脸,摸着刀冲了上去,“操你妈!给我把他搞废了!”

第82章 不要生气好不好

“就知道你还没睡!”舒启桐一个闪身挤进来, 生怕被关在外面。

还没往里走,奶香味已经飘散过来,他迫不及待地搓搓手, 指着摆在地毯正中央的卡其色拖鞋,说:“我穿这个?”

“这个。”黎昀从柜子里拿了另外一双, 往地上一扔。

舒启桐耸耸肩,换了鞋子, 急匆匆跑到烤箱面前往里头看, “蝴蝶酥!”

“还有五分钟。”黎昀挽起袖子, “喝什么, 咖啡?”

“刚加完班回来还让我喝!”舒启桐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靠着高脚凳,“晚上还睡不睡了。”

“那喝水。”黎昀说。

舒启桐无所谓,反正五分钟后有宵夜吃, 因为加班产生的怨气消解了大半。

今晚璨星开夜会优化直播方案, 几个小时下来弄得他头晕脑胀, 最终定版发在群里不够,还要点对点的和嘉宾拉齐信息。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会议结束后他直接联系的黎昀,一听说主厨在家烤饼干,立刻改道奔着景禾壹号就来了。

黎昀将水杯递给表弟, 拖过高脚凳坐下,“讲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 ”舒启桐摸出手机,打开新鲜热乎的直播方案,“一共也就三个重点。”

“直播在家搞、你排大年初二、一场三小时,到时候我们上你这儿来提前布置现场加引导互动。”

“没了。”

“做菜内容?”黎昀问。

舒启桐喝了口水, “具体做什么你自己定。前半小时是热场,由我们提前向粉丝征集问题,你回答。中间做菜,和弹幕互动加抽奖。最后半小时再跟粉丝聊聊天,结束。”

“听起来这个特辑也不是很特。”黎昀如是评价,“而且璨星过年不给放假?”

“算加班算调休,还有三倍工资!”舒启桐说,“不赚白不赚。”

黎昀了然地点头,又问:“就这些?”

“就这些。”奶香味越来越浓,舒启桐深呼吸一口气,“我主要是来蹭宵夜的!是不是快好啦?”

刚说完,烤箱“叮”了一声,黎昀起身准备取盘。

舒启桐等不及,绕过去站在边上直跺脚,又想起什么,说:“咱俩吃独食是不是不好,要不要叫时恪上来。”

“他不在。”黎昀说,“回老家了。”

“回去过年?”舒启桐问。

黎昀将烤盘放在隔热垫上等待冷却,说:“去看看家里人,后天回。”

福至心灵,舒启桐的娱乐雷突然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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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春节人在明城,还住黎昀楼下,那串个门岂不是理所应当,再出个镜,岂不是顺理成章?!

春节期间流量本来就好,再加上CP话题,还愁热搜吗!

脑洞大开的舒启桐控制不住表情,杵在原地傻乐,乐完拍拍黎昀,说:“打个商量呗。”

黎昀侧过头,“怎么。”

“你说……春节特辑让时恪出个镜怎么样?”舒启桐两眼放光,“你俩的超话都快三十万粉了,那点物料兑水喝了又喝。”

“这要是直播来个同框,我都不敢想有多爆!”

黎昀笑了笑没说话。

“快快快!赶紧打个电话问问,”舒启桐连蝴蝶酥都不着急吃了,“要是同意我马上让法务再拟份合同!”

*

巷子里黑得紧,巷外的路灯照不到里头,只分了点微弱的余光。

一墙之隔,角落里瘫坐着两个人,胖子的牙被打掉好几颗,麻脸捂着血流如注的鼻子直哼哼。

光头费了半天劲才将人制住,这小子身法太灵活,力气也大,要不是拿了刀,还真有可能打不过。

手机躺在脸边,屏幕碎成蛛网,时恪被摁在地上胳膊向后反折,光头卡着他的两只手,将刀抵在脖颈。肾上腺素让他感觉不到疼痛,但大概是有血的,能感觉到液体淌进了衣领里。

楼栋离这里约莫七八十米远,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多少该招来些人,至少从窗户里探个头也好,可十分钟过去,依旧无人问津,只有墙外呼啸而过的车声。

“再跟我横?!杂种!”光头握着刀又重了几分,他侧头喊了句,“麻子!过来给我把他腿摁着!”

时恪后腿传来一股力,被压得不得动弹,他咬牙克制住闷哼,只要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那些破碎的噩梦。

角落里的胖子撑墙站起身,晃悠悠过来冲着时恪的腰踹了一脚,“操!赶紧给钱!”

地上的人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傻了还是晕了。

墙外有脚步声渐进,麻子听见陡然慌了神,他支支吾吾道:“哥……会不会有,有人过来?”

“你闭嘴!”光头吼完,冲手底下的时恪低声道,“老子就这点儿耐心,捅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不给钱?”

接这单任务前,根本没想到能遇上个这么棘手的兔崽子,打归打,钱也得要。

脸边传来震动声,时恪垂着眸子,看见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黎昀”。

仿佛被水浇灌,顿时从噩梦中回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咽进一口血沫,哑声道:“你起开,手机转钱。”

见他终于低头,光头恶狠狠道,“你最好别耍花招。”

经过刚才一番缠斗,他现在不敢掉以轻心,朝身后喊道:“麻子!过来拿他手机。”

来电终止,屏幕黑了下去,麻子捡起手机,沾了血好的手好半天才划开锁屏,他道:“密,密密码。”

“面部解锁。”时恪说。

麻子举着手机去对他的脸,时恪人被压在地上,脖颈底下还架着刀,角度太刁钻导致系统无法识别。

“他,他他得起来,匹配不上。”麻子道。

光头烦得翻了个白眼,“操!”他攥紧时恪的胳膊,警告道,“你他妈给我老实点。”

时恪被拽起来,解了锁,语音操控着麻子点开支付宝,他问:“卡号多少?”

众人皆愣,没人想过这个问题,他们之前收债都是直接□□,要么上门威胁完等着到账,还没经历过面对面转账。

三人一时无话,这场面多少有点滑稽。

时恪说:“不知道?”

光头“啧”了声,喊着胖子打电话问问,结果话没说完,身前人突然向后狠狠一撞!

鼻子登时涌上一股热流,他两手松了力气,还没来得记看清,被时恪反抓住胳膊,将身一拧,人就这么从手底下溜了出去。

时恪抬腿踹飞光头手里的刀,身旁的胖子冲上来,他一肘顶在下巴,又往人裆部补了一脚。

接着,转身从麻子手里夺下手机,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扯着胳膊掰得骨头“咔咔”响了两声。

这招还是和林轶打架的时候摸索出来的,杀伤力一般,但是能限制行动力。

光头从晕眩里回神,朝着他挥拳,时恪低头躲过,屈起指骨打在眼睛,没那么多力气跟他们耗,自然是哪里脆打哪里。

风水轮流转,再等光头缓过劲来,时恪已经从身后用胳膊卡住他的脖子,那把银刀的刀尖正正指在瞳孔前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时恪报警的速度很快,警察来的也很快。

四人一起上了警车,万幸的是,那盏摄像头是在正常运行的。

可能真的是运气太差,时恪已经进了好几次警局,流程都快摸熟了,他被带到办公室做笔录,从起因经过到结果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案子特殊的地方在于和他爸有关系,时恪顺带着连林轶的事一起说了,警官和石城公安分局通完电话,又和审讯室的同事通了个气。

“这三个人之前就有案底,问题不大,你爸那案子可能牵扯到他们的上家,但是最终判定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个你知道一下。”

警官整理好资料,接着道:“至于你妈那边,我们已经派人去看了,不着急啊。”

时恪“嗯”了声,用拇指揩掉嘴角渗出来的血。

警官抬头看了眼,叹笑道:“你小子够能打的,三个对一个,不怕死啊?”

时恪像是愣神似的眨了下眼,想起那通未接电话,“怕的。”

“怕还打!以后直接报警!万一真出事了后悔都来不及。”警官悉心教育道,“得了,你先坐会儿,我这边去给你办个手续。”

警察关了门,房间重新安静下来,时恪摸出手机,屏幕碎的掉了好几块玻璃渣,他简单清理了下,看着三通未接来电发愁。

拨回去能装得住吗?

不知道,他不想黎昀担心,也撒不出谎。

在思考清楚之前,手指已经摁了下去,那边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

“在哪?”黎昀沉着嗓音,却掩盖不住语气的焦急。

不知道是不是被惯坏了,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后知后觉泛上点儿委屈,时恪记得自己以前没这么矫情。

“警局。出了点小意外,没大事。”时恪说话扯着嘴角的伤口会痛,他尽量保持好自己的气息不露破绽。

黎昀:“什么意外?”

“林轶的事。”

时恪老实交代,略过中间八百字的打斗过程,直接跳到结局。

黎昀显然不会相信,简洁道:“开视频,我要看到你的人。”

下命令的时候从来不给人缓冲时间,时恪还没回答,视频电话就拨过来了,他手忙脚乱的擦血,越擦越脏。

时恪戴好帽子,左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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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通电话。

白墙,锦旗,身后是警局的荣誉墙。时恪坐在白炽灯下,眼睛被帽子阴影遮住,鼻梁缀着亮光。

其实小孩儿一点都不善于撒谎,尤其是面对面的时候,表情早就出卖了他的心虚。

“手拿开。”黎昀说。

时恪目光低垂,睫毛很快地眨了几下,缓缓放下手,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嘴角擦破了一块皮,带着深深浅浅的血斑,光头将他摁在地上时被石头磨的,不深,但的确是疼。

黎昀皱着眉,从他头发的缝隙中隐约看见脖颈上的一块白色,他道:“抬头。”

纱布绕着时恪的脖子缠了一圈,伤口处渗出褐色药渍,他立刻道:“医生已经处理过了,上一周药就好,不会留疤。”

对面沉默着,呼吸声被扩音器放大,能听出来情绪很不好。

“我没事,一共也就这两处伤,还不如林轶打我的十分之一,”时恪想说点什么让人宽心,但是好像越说对面脸色越沉。

“跟他们打的确是我太冲动了,警察已经教育过我,不会再有下次。”

“……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黎昀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自责,“没有生气,是心疼。”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时恪再回江城。

见时恪仍在紧张,他软下声音问:“见到阿姨了吗,要不要早点回来?”

“还没。一会儿再去看看。”时恪说,“早结束的话我改签,别担心。”

黎昀压下眉,对意外事件的恐惧让他必须找出一个可行方案。

半晌,他道:“把SOS系统打开。”

SOS系统会在机主遇到危险时通过按键操作拨出急救电话,也会自动向紧急联系人发送短信和定位。

时恪按照网上的教程一步步操作完成,他和黎昀互为对方的首要联系人。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孤岛有了牵绊,心脏被填得更满。

时恪再三向黎昀保证好自己的人身安全,刚挂电话,警官便推门进来了。

“手续你拿着签个字,”警官递给他一沓纸,“至于你妈妈——”

“我妈怎么了。”

时恪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啸鸣。

警官摆摆手,说:“别紧张,她没事。”又继续道,“不过……”

“她两个月前就搬家了,你不知道吗?”

第83章 #黎昀在哪#

“她的户口都不在这边了, 你要不再联系下她?”警官尽量讲的轻松,这事儿在外人嘴里说来不好评判,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时恪只怔愣了一会儿, 很快调整好状态没有再问。或许潜意识早有预感,他并不震惊, 只是有点措手不及。

中性笔在纸上摩挲出声,时恪签完字, 礼貌道:“好, 谢谢。”他拿着回执单, “我还有什么要做吗?”

“可以回家了。”

警官拧开杯盖, 准备喝的时候又停下, “哦对,明天可能会有个回访电话。”

“好。”时恪说。

从警局出来,大街上空空荡荡, 车都没几辆。

和时艳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几天前, 转过去的生活费是被照常收下的, 他点开输入框,看着光标在空格里闪烁。

要问什么, 问了她难道会回复吗?

时间跳转到凌晨一点,时恪收起手机,突然觉得有点累, 明天再说吧。

他两手揣兜,被灯光拉成斜斜长长的影, 这里离旅店一点五公里,时恪叫了辆车回去。

黎昀嘱咐到家要给消息,虽然家好像早就没了,但却不想让他等太久。

回到旅店, 时恪仔仔细细将嘴边的伤口清洗干净,搽好药,再坐到床边,打开相机,嘴角尝试调整出微微上扬的弧度。

“咔嚓”一声结束,嘴角又立刻耷拉下来,扯得肉疼。

照片里的模样,看起来倒是不惨兮兮了,就是有点傻。

时恪发给黎昀,配文道:黎老师放心。

手机很快震动两下,黎昀发了条语音:“黎老师心放你那儿了,带着它早点休息。”

明天是食光漫谈最后一期节目录制,应该要早起的,黎昀一直等到现在。

时恪应完,轻声道了“晚安”,随即转身进了浴室,一待就是一小时。

脖颈上的伤口沾不得水,洗得有点艰难,再出来时已经毫无思考的力气,时恪吹干头发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一夜乱梦,醒来什么都记不清,嘴角的伤蛰得他皱眉,睁开眼,窗外日头已经向西。

竟然睡到了下午两点,身上泛着酸疼,是昨晚打架的后遗症。他摸过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黎昀发了条消息,先报平安。

对方大概是在录节目,没办法及时回消息,他先放到一边,再等洗漱完,便接到了回访电话。

警官向他说明了处理情况,昨晚的事起因源自林轶的债主,本身警局就在调查一起涉嫌非法放贷的案件,算是碰巧,从那三人嘴里得到不少线索,直接并案调查。

不过,这这些都跟时恪没什么关系了,他可以安心,以后不会再有债主上门。

挂掉电话,时恪在通讯录里翻到了时艳的号码,摁下去前,他点了一支烟,等到完全燃尽了才拨过去。

没报着对方会接通的期望,只是单纯有点紧张,而当对面有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才真的有些无措。

听筒里沉默了两三秒,背景音里好像有个男人在说话,他听不清,但感觉是在家里,还有电视播报的声音。

时艳酝酿着开口:“……你回来了?”

“啊。”时恪不知道说什么,他都不记得上次和他妈讲电话是什么时候,第一秒甚至有些没认出来。

他打开窗户,透了点凉风进来,又尝试问道:“你,搬家了?”

“嗯。我下午正好要回去收拾东西,四点门口见吧。”时艳没给留气口,说完便挂了。

屏幕跳转回通讯录页面,时恪缓缓将手机放了下来,将窗户又开得大了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有点闷罢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远远瞧见路口站着个裹着大衣的女人,是时艳。

化了妆,理了发,从刚才的电话里其实也能发现,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跟在时艳后头上了三楼,打开门,里头已经是空空荡荡,客厅角落里堆着两个纸箱,剩下的都是些零碎杂物。

时恪站在玄关没动,时艳也不让他动。

她自己一个人收拾完,回头说:“这两箱东西都是你的,这房子租期还剩一个多月,本来打算寄给你再跟你说。”

“既然已经回来了,就自己拿去寄吧。”

时恪没看,里头大概也就是学校里的书、衣服和画集等等,他搬着箱子下了楼,快递点就在小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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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写信息的时候,时艳站在外面抽烟,快递点的阿姨倒是记得他。

“你是……304的小时吧?都长这么高了!”阿姨替他封箱,贴上快递单。

这个小区虽然破,却是母子两人躲林轶以来,住得最久的房子,时恪没想到还会有人记得自己。

阿姨笑笑,说:“你妈不是都搬走了吗,过来替她收拾东西的?”

“嗯。”时恪答。

确认好信息无误,阿姨道:“行,搬新家,过个好年!”

风铃响,玻璃门被推开,映出傍晚的霞光。

“两位喝什么直接扫码就行,”服务员指了指桌上的立牌,“这个是咱们店里的新品,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

时恪摘下围巾,扫了码,抬头瞧见时艳低头在刷手机,“妈”字没喊出口,给咽了下去,只问道:“要喝什么?”

“随便。”时艳说。

他点了店员推荐的新品,烤椰厚乳拿铁,大概会是时艳喜欢的吧。

咖啡上的很快,时艳握着杯子喝了一口,眉眼是舒展的。

“我再婚了,所以搬走了。”她说道。

时恪早看见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金的,缀着颗钻,他道:“怎么不告诉我。”

“这不是告诉你了吗。”时艳说,“而且林轶已经死了,我跟他没关系,跟你也不想再有关系。”

夕阳照在她的戒指上,钻石闪着光,衬得人气色也好。

时恪没有问那个男人是谁,也不需要问,母亲的状态好与不好,他一看就知道。

从前在家,时艳从来没有打扮过自己,没时间,也没钱,更没必要。

“你已经可以独立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时艳又喝了一口,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把你带大,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每个月转我的那些生活费,我都没动,过两天去趟银行一起转给你。”

“不用。算是我欠你的,还你了。”时恪平淡道,“这些钱你自己留着,谁也不要给。”

“行吧。”时艳没和他继续拉扯,抬头瞧了一眼,这才注意到脖颈间的纱布,她道:“以后少打架。”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外面,我也怨过,恨过。”

“生了你,搭进去半辈子,但是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时艳喝干净最后一点咖啡,放下杯子,“你想怪我也可以,但是以后就别联系了。”

说罢,她起身拢拢头发走了。

这场谈话比预想中结束的要平和,时恪仍坐在位置上没有挪动,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想。

或许是这种场景,早就在心里上演过千遍万遍,也或许,从小到大本身就一直处在被抛弃的边缘,早就习惯了。

窗外的夕阳一点点被夜色吞没,路灯亮起,投射在早就凉透了的咖啡上。

时恪重新戴上围巾,浅浅啜了两口拿铁,挺甜,但是也没那么好喝。

走出店门,没了光照气温骤减,他揣着兜,低头往前走。

有记忆以来时艳就是个强势的母亲,提早让他上学,盯着艺考成绩不放,时恪其实能理解她,自己是救命稻草,是发泄口,也是最大的累赘。

人性总是矛盾的,爱会催生责任,也会变得窒息,于时艳,于自己,都是如此。

时艳远离他,如同他考上大学后远离时艳一样。

有时候人们恐惧的并不是结局,而是知晓结局前,那段未知飘渺的过程。

如同知晓一个早有结果的答案,时恪没觉得有多难受,甚至松快不少。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抽出来点亮屏幕。

食光漫谈最后一期拍摄结束,舒启桐兑现承诺,给他发了好几个红包,又说,“可惜今晚的杀青宴你不在,等回明城,再补上这顿饭。”

时恪简单作回复,又收到黎昀的消息。

【Liyun:刚下节目,伤口还疼不疼?】

街灯昏黄温暖,他停住脚步,站在光里。

时艳说的对,她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他也是,可以不用再逃离,而是追寻想要的生活。

点开输入框,时恪摁下键盘。

【SHiKE:不疼。】

【SHiKE:就是有点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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