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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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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铁树开花,要命的很!

起了个大早, 准点出发,驱车半小时到达目标点。

又是个时恪从没来过的地儿。灰砖黑瓦筑起的高院,院外一排豪车, 外墙上雕了只鹤,雪落在它身上, 还真有些点睛的意味,一侧的牌匾写着“春鹤庭”。

私房菜馆, 光是预定就有门槛, 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

时恪本来不怵这种场合, 可今天是跟黎昀的家人吃饭, 别人拿他当自家孩子的朋友, 他跟人家孩子谈地下恋情。

已经在车上做了八百遍心理建设,但无论怎么想都会有点心虚。

后备箱打开,黎昀从里头拎了两个袋子, 转手递给时恪, 说:“进去了直接给她就行。”

心细如发, 给方愈的礼物黎昀买了两份,多出来那份就是替时恪准备的。

时恪接过, 心里仍在打鼓,“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显得非常不用心且敷衍,虽然方愈并不会知道礼物不是他买的。

“不会。”黎昀压下后备箱, 将钥匙递给泊车员,“以后你送她的时候多着呢。”早晚要跟家里摊牌, 提前刷刷好感便于日后统一战线。

眼前出现黎昀的手,意思很明显,时恪转过头看他,“光天化日……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就发现吧。”黎昀要抓时恪的手, 被轻巧躲过。

时恪往后退了一步,说:“不行,万一你被家里赶出来了,我就是罪人。”

其实被赶出来也没事,黎昀想,他又不缺钱,但是看着小孩儿紧张兮兮的模样,还是暂时妥协了。

不牵就不牵吧,待会儿吃饭有的是机会。

侍应生领着两人到包厢门口,微微欠身,转身走了。

黎昀打开门,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方愈,她笑着迎上来,看见后头跟着的时恪又是眼睛一亮。

“唷,小时也来啦!”方愈挺喜欢这孩子,懂礼貌又肯花心思,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外面是真不容易。

时恪扬起嘴角努力扮乖,将礼物递给她,“方阿姨,生日快乐。”

方愈爱捏他的脸,上回捧过一次觉得手感特别好,她轻轻揪了一下,说:“谢谢乖宝,以后跟着小昀喊舅妈就成。”

时恪点头,又一一跟叶青华和舒永打过招呼。

“启桐还没来?”黎昀脱下大衣挂在架子上,里头的高领毛衫勾勒出宽阔背肌,他挽起袖子,拉开座椅示意时恪坐进去。

舒永喝了口茶,说:“路上啦。”

十分钟后,舒启桐骂骂咧咧的进来了,左一个“安冬不是人”,右一句“邪恶资本家”。

“周末加班,天打雷劈!”他在时恪右边落座,薅了把头发。

舒永瞄了一眼,说:“办他!”

“就是!办他!”舒启桐立马接上,但也就是过过嘴瘾,主打一个情绪价值。

要真办了人,舒永在娱乐圈的名声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人已到齐,黎昀通知侍应生开始上菜。

这家私房菜在明城不算大众,许多来这儿吃饭都是谈生意的,主打一个清净,格调高,菜品质量的绝对上乘。

舒家的家宴没那么拘束,跟上次中秋的气氛差不多,聊聊生活日常,再听听舒启桐义愤填膺的批判公司不正当竞争,骂骂老板。

“你们那节目还没录完?”舒永问。

舒启桐给自己先添了碗汤,说:“还剩两三期吧,估计得忙到快过年。”

“什么内容啊这么忙。”方愈记得上回还说快杀青了。

舒启桐道:“今天才收的通知,春节期间要搞个直播特辑,”他用下巴指着黎昀,“我哥也得干,到时候还得续签合同。”

黎昀倒是无所谓,就当给餐厅积累人气。

众人聊得热闹,时恪在一旁安静的听,偶尔回答几句长辈抛来的话题。

餐具换过一轮,招牌菜上桌,黎昀起身给叶青华和时恪各添了一碗,刚坐下,就听见姥姥问:“你那个暗恋对象追到手了?”

时恪一顿,险些呛着口汤,慢悠悠咽下去,半点不敢抬头。

还没等缓过来,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就被身边人抓过去,然后听见黎昀冷静道:“嗯。”

这消息大概已经不新鲜了,连舒启桐都没什么反应,就是这位神秘对象究竟是谁,还没有得到当事人的明确回复。

姥姥又问:“多大年纪?家里怎么样?做什么的?是本地人吗?”

好家伙,搁这儿查户口呢。

舒启桐趁着喝汤的间隙,眯缝着眼瞧了一遭,庆幸自己前头还有个黎昀顶着,否则被催的就是他。

屋里暖气本来就开得大,时恪听得汗流浃背,左手又被黎昀挟持,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没多大,普通家庭。学艺术的,外地人。”

黎昀一一答复,太极打得那叫一个流畅,还一点不耽误中途给时恪夹了两粒鱼丸。

姥姥嫌弃道:“净敷衍!你这不白说一通。”她放下茶杯,“这是上哪儿挖到宝了要藏这么深,我没别的要求,就是赶紧找个时间带回来让我看。”

确实是宝,一点儿舍不得放开那种。

黎昀加深手上力度,点头道:“知道,您放心。”

舒永瞟了眼侄子,倒是镇定,怎么旁边的小孩儿反而看着紧张?

演员最会抓人情绪,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肯定是有点什么事儿在,他按下心思没说,先替黎昀解了个围。

“妈,过段时间有新上的话剧,到时候要不我陪你去看两场?”

叶青华别的没什么爱好,除了写作,唯独喜欢话剧,她暂时放过黎昀,和舒永讨论起买什么场次的票。

胳膊肘被人用筷子戳了一下,时恪偏过头,见舒启桐鬼鬼祟祟凑过来,压低声音,“你看见前两天我哥发的朋友圈了吗?”

不止看见了,还差点把你哥厨房炸了。

“怎么了?”时恪准备采取不知道、不清楚、不确定策略,将装傻贯彻到底。

“牛肉面!我哥做的饭不长那样,肯定是他对象做的!”舒启桐十分肯定,眯缝着眼说,“铁树开花,要命得很!”

是挺要命的。

这边舒启桐问着,那边腕骨被黎昀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又顺着掌心的疤来回蹭,非得牵上这个手。

“啊……可能吧。”时恪象征性地给了个反馈,桌下想挣脱又挣不开。

舒启桐眼睛滴溜溜转,继续猜测道:“我看是节目快结束,你俩的CP也不用组了,他才终于憋不住”他叹口气,“啧,也是苦了我哥。”

“嗯,有道理。”时恪心虚地喝了口茶。

黎昀手背青筋突出,指骨也长,掌宽和骨架都比时恪大些,牵手的时候尤其喜欢用拇指摩挲他的指节。

时恪一边要注意动作,一边还要回答舒启桐的问题,莫名陷入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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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偷情感。

“但是我真的很好奇!这年纪小,学艺术,还是外地人……”舒启桐抠着脑袋琢磨,钻研八卦最是认真。

忽而,他灵光一闪,挤到时恪旁边,“嘶,这描述我怎么听着像你啊?”

时恪眼眸微动,左手骤然收紧,胳膊撩动桌布,舒启桐立刻被吸引视线。

寻瓜大师越过他,偏头朝桌台底下看了一眼,“你俩手干啥呢?”

黎昀冷静道:“腱鞘炎治疗。”

一场生日宴吃得比国宴还紧张,再待下去时恪都怕自己露馅,他找了个上厕所的由头出来整理心态,禁止黎昀跟在后面。

性取向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无所谓,林轶死了,时艳也不会管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只要自己拿定主意没人能左右意见。

但时恪不清楚黎昀家里的想法,说难听点,像自己这样的出身,完全和黎昀攀不上半点关系,更不要提性向的问题。

如果因为自己而导致黎昀和家里闹掰,他会愧疚一辈子。

春鹤庭里院的设计带着古韵,包厢与包厢之间用廊亭分隔,中间设计成可供观赏的鱼池,不过现在都被冻住了,里头一条鱼都没有。

时恪绕了大半圈,在角落找到一处吸烟点,他摸出烟盒,点上一支。

白雾散开,透过氤氲,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拐角转出来,穿着西装,径直走向正对面的一间包厢。

门敞着两拳宽的缝,从这处能看见里头的桌子杯盘狼藉,但肴核未尽。

他移开视线,掸掸烟灰,正准备吸第二口的时候,“噌啷——”一声,包厢里飞出来个什么东西砸在脚边。

时恪低头,是半个碎掉的碟子,瓷片还挂着汤水,溅出两滴洇在他的裤脚。

还没来得及生气,正当他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对面包厢又传来一句怒吼。

“烂泥扶不上墙!夜店那种地方你能混出来个什么东西,净丢我的脸!”

时恪没有偷听的想法,但手上这支烟刚点燃没多久,才烧了不到半个指甲盖那么长。

他背过身,冲着墙,权当自己不在场。

“我丢脸?那还不都是因为你!老子说了一万遍不干,你拉八百个投资人老子也不干!”

“你他妈是不是活腻歪了。”

“老子是被你管够了!拿不住我哥就嚯嚯我!”

“那是他不懂事!整天上个节目丢人现眼,你拍这一部电影比他高多少成就,不识好歹。”

里头吵得凶,又砸了一堆东西,时恪听得烦躁,只想抽完赶紧离开。

“我宁愿跟他一样!你以为自己多有才华?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片子不也是偷他妈的吗!”

忽的,“啪——!”一声,吵架的两人安静了。

这巴掌打得响亮,时恪跟里头隔着七八米都能听见,他吸完最后一口准备掐烟。

不成想,对面比他更早有动作,门被甩在墙上,砸得弹出木屑,震得屋檐上的冰锥子都落了下来。

时恪转过身,和怒气冲冲的男人隔空贴了个面。

他一怔,竟然是黎逍。

第72章 顺便跨个年

黎逍也是一愣, 身上挂的几串金属链子叮叮当当的响,拨浪鼓似的。他眉头重新皱起来,什么话都没说, 带着臭脸走了。

看得出黎逍很尴尬,他也挺尴尬的。

烟蒂熄灭, 时恪捻了捻手指,在另一位主角出门前离开现场。他绕到卫生间, 冲洗掉手上的烟味, 微热的水淌过, 思绪也跟着流动。

里头那个人应该就是黎延君, 似乎和两个儿子的关系都不怎么样。而且, 黎逍似乎并不讨厌他哥,只是嘴欠。

时恪不确定自己听错没有,他们争执的内容还和黎昀的母亲有关。

关掉水龙头, 抽纸擦干, 冷风一吹冻得指节泛出微红, 他把手揣进兜里原路返回包厢。

暖气扑面,身体还没适应过来, 脸颊酥酥麻麻的,他坐回位置,众人都还聊着天, 黎昀仍没放弃他的手,刚握上来, 被冰的微微抬眉。

“这么冷?”黎昀问。

时恪低声道:“洗了个手,风吹的。”

温热的肌肤包裹上来,很快就暖了,但时恪的心思还停留在外面。

这件事要和黎昀说吗?

在黎延君的生日宴后, 黎昀简单说过家里的情况,他和这个弟弟的关系很差,至于怎么个差法,从丁若枚的反应也能看出来。

一个是贱兮兮的找茬,一个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时恪忍不住担心,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扯到舒姝,黎昀会怎么想。

家庭对于他来说是个陌生又模糊的概念,它是困住自己的牢笼,对于黎昀而言,母亲的死又何曾不是?

这场家宴进行的很愉快,吃饱喝足,在春鹤庭门口听姥姥又多嘱咐了几句,关于黎昀的对象,关于舒启桐的工作,再关于自己。

叶青华拍了拍时恪的胳膊,带着长辈的关爱,和蔼道:“你也别太勉强,年纪才多大。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找黎昀帮你。”

“好,姥姥。”时恪乖巧应了,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上了车,黎昀打开暖气,给时恪拿了条毯子,“吃饱了吗?”

“快撑了。”时恪被热风吹得发起饭懵,却睡不着。

他想问,不知道从哪里开口,索性看着窗外发呆。

“在担心姥姥说的话?”侧视镜里小孩儿看着不太开心,黎昀想过,先想办法探探叶青华的态度,如果顺利的话就尽早摊牌。

他只怕时恪因为内疚,回到原来不敢靠近的状态。

时恪的手指在毛毯上划拉出一颗苹果,“有一点。”其实是非常,但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止这一件事了,“姥姥很好,我不想她伤心。”

黎昀目光柔和,打开车载音响,放了首舒缓的纯音乐,“别担心,她不是那么古板的人,我妈17岁要去旅拍的时候也没见她拦着。”

“17岁?”时恪转过头来。

“嗯,听舅舅说的,我妈比他小两岁,那时候刚考上艺校。”黎昀掌着方向盘,眼眸被车前的雪映上碎光,“算是很大胆的决定了,一个敢提,一个敢同意。”

说完,他想起来时恪上大学的时候不过也才16,在那样糟糕的家庭环境下一个人熬着,该有多苦。

“那,她以前都拍什么?”时恪却注意到这可能是个机会,趁势将话题转移到舒姝身上。

黎昀说:“风景人文,拍照片也拍短片,”他微微垂下眼眸,“不过作品最后都烧了,上次发给你那张是姥姥留的。”

为什么烧,时恪没问,多半和黎延君有关系。

他有点后悔,这跟揭人伤疤有什么区别,怪自己多嘴,覆手将毛毯上的苹果抹了。

回到家,时恪将自己关在画室,捱了两个小时零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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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烦躁的瘫在沙发上。

盯着天花板愣了十分钟,摸过手机,在输入框里打下“舒姝”。

页面跳转出来,从个人介绍点进去只能看见寥寥几句介绍,获奖项目很多,但作品展示没有几张,还是那种480p的超低画质。

什么叫“片子是偷的”?

黎逍吼出的这句话反复出现在时恪的脑海,创意工作者对这种关键词都很敏感,他自己的作品就被抄袭过,可惜琢磨半天,什么也想不出来。

时恪觉得自己对黎昀的家庭,过往经历,生活喜好的了解都不多,是个不称职的男朋友。

冬天是最适合睡觉的季节,所以起床会显得尤为痛苦,还是因为上班而起床。

寒潮继续不留情面的刮,今天冷得实在过分,吴挺缩起脖子蹦到墙边,哆嗦着手摁下中央空调的按钮,将暖气往上调了三四度。

门一打开,时恪和吴廷打了个照面。

“嚯!你不冷啊哥,穿这么少。”还是说年纪小,火气旺,吴廷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一比确实算得上半个老年人。

时恪拢了拢围巾,露在毛衣袖子外的手指被冻僵,动得极缓。他只是忘了穿外套,下楼拿个快递而已,谁知道外头的风跟裹了冰锥子似的。

赵寻音从工位站起来,看见门口的时恪,冲他打了个响指,“跟我去趟郑老办公室。”

放了东西,时恪带着电脑进去了,以为是有什么项目要改内容,结果出乎意料。

“啪——!”

郑元扔了份项目书在桌上,半个指节厚,封面四个大字“空花阳焰”。

没见过,没听过,都快过年了还有新项目?

“东越千华?”赵寻音瞥见项目书上的甲方名,她拿起来翻了翻,“这不是黎延君的工作室吗。”

五分钟前,郑元交代她带着时恪来找他,说是有项目商议,竟是国际大导演的邀约。

时恪以为自己幻听,怎么会在这里听见他的名字?

郑元掐着腰,衣服下摆被他翻到后面,嗤笑道:“是他的,不过这项目的主负责和导演是他儿子。”

“黎什么……黎逍是吧?”赵寻音说,“专拍烂片的二世祖,豆丁均分不超过3.6。”

杵在旁边的时恪皱起眉头,有种预感,这项目可能和他之前在春鹤庭听到的内容有关。

“大制作,大投入,赞助拉了快一亿,砸一个文艺商业片出来就是为了捧他儿子。”郑元搓了把头发,语气全是鄙夷。

他看不上黎延君,早年间俩人合作闹过不愉快。

拍片子的水平也就那样,排场摆的到是大。

自己决策失误导致工期延后,还无缘无故让项目组里的实习生背锅,撺掇着HR把人开了,然后假惺惺的装出不计前嫌的模样,完事儿自己落的一个好名声,实在恶心。

“所以这是指名时恪了?”赵寻音身为组长,除了自己的项目推进外,也要管理组员的项目和排期。

她倒是觉得时恪可以试试,无关电影本身的质量,一张电影海报做得好也能给设计师的身价提升不少含金量,何况还是国际大导的工作室。

郑元说:“听说是黎逍钦点,”他瞅了眼时恪,敲敲桌子,“私人立场我不建议你接,但这部电影一旦上映肯定是千万级别的声量,以你的水平发挥稳定的话,不愁国际大奖。”

拒绝的话已经卡在嗓子眼儿里了,听见“黎逍钦点”四个字他又咽了回去。

他不想接。

出于黎延君和黎昀的关系,再听过舒姝自/杀的原因,时恪觉得这人混蛋程度和林轶不相上下。

可春鹤庭那天黎逍说的话,很难不让人在意。

时恪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插手黎昀的家事,他既想为他做点什么,又恐自己不够资格。

更何况,黎昀并不喜欢黎逍,如果知道自己与他合作会不会生气?

看着时恪一脸凝重,郑元砸了砸嘴,说:“这项目还有段时间才启动,你可以先考虑考虑,不着急。”

从办公室里出来,时恪抱着电脑回了工位。

根本没考虑过电影对职业发展的助力,他不想用这个项目给自己的履历添彩,脏的很,宁愿去做网剧的IP设计。

前座的徐泽文伸了个懒腰,起身往窗户外头远眺,临近下班的点,外头已经黑了,就剩园区里的路灯亮着。

他无所事事的往底下看,没想到瞧见个熟人,“欸,那人是不是黎老师?”徐泽文敲了敲时恪的大屏电脑。

时恪刚抬起头,电话便响了。

“快下班了吗?”黎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徐泽文仍兴奋的用手指着窗外,时恪举着手机站起来,朝外面看。

路灯下停了辆黑色宾利,黎昀一袭深色大衣靠在车前,耳边贴着电话往楼上看,山道的楼层不高,两人目光精准对上。

时恪说:“准点下。”还有三分钟,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了。

“好,等你回家。”黎昀举起屏幕,浅笑着摇了摇手里的电话。

郑元捧着茶壶出来接水,站在窗边刚好看见这一幕,他道:“唷,这邻居好啊,下班包接送。”

老师的眼神至少带了八分调侃的意味,时恪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只装作没听懂,回道:“顺路吧可能。”

待时恪背着包走远,郑元慢悠悠嘬了口壶嘴,叹笑道:“雪地开花咯。”

车里暖气一直开着,楼上楼下五分钟,时恪也就吹了十秒冷风。

黎昀关上车门,从后座拿了袋饼干递给他,“饭前零食,今天上节目刚做完。”

微微热意隔着纸袋传到手上,还有余温,这车得开的多快?

时恪怕碎屑弄脏椅子,不吃又怕浪费了他的车技,所以咬的非常小心。

他咽下饼干,道:“怎么突然来了。”

“录完节目估摸着过来你刚好下班,”黎昀开出创意园,“接你回家吃饭。”

这话说的时恪有点恍惚,他想起以前放学,学校门口总会被家长们的车堵的水泄不通,都是来接孩子回家吃饭的,自己是走回去的,可能还不一定有饭。

时恪又咬了一口,觉得甜,但程度刚刚好。

“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黎昀说。

时恪:“什么?”

“我有个法国的朋友对民俗手工艺感兴趣,要过来学习一段时间,以前研究人工智能的,现在准备转行做木雕,”黎昀说,“就是不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地方,我想着问问你。”

“是之前在阳台打电话那个吗?”时恪问。

黎昀笑着看了他一眼,小孩儿还观察过这个,“嗯。之前托他处理过AI视频,是我在法国的室友。”

想来感觉是好久以前的记忆,和食光节目组聚餐那次黎昀接到的电话,他早就让人替自己解析完换脸视频,碍于乔恒也在帮忙,所以没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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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回了A603,趁着黎昀做饭的空档,时恪坐在沙发上找资料,他的确知道这么个地方。

上大学有门必修课就是传统手工艺,当时学校和乌城艺术村搞了个长期合作,以小组形式前往当地学习技艺。时恪因为打工没去,在教室里完成的,但他记得同学反馈很不错。

意大利面端上桌,时恪将整理好的作业都发给黎昀,问道:“你要和他一起去吗?”

黎昀一手撑着岛台,一手握着手机查看艺术村资料,说:“陪他去几天。”

法国的室友,是不是知道黎昀以前的生活?

时恪握着叉子发呆,那是他遗落的十一年。

“时间可能定在元旦,”黎昀看完消息,放下手机,揉了揉时恪的头发,“想带上你,顺便跨个年。”

第73章 十一年,不孤独吗?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黎昀出门, 但这次是出远门,比莫城还远。

高铁车厢里很安静,没有哭闹的小孩, 没有外放短视频的大哥,或许因为这趟车太早了, 大家都还困着。

离目的地还有两个多小时,时恪睡了一觉, 被窗外乍破云层的太阳叫醒。

田野里都是灰白色, 他以为是雪, 惺忪过后才看清, 大概是农户用来保护农作物铺的保温布。

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乡间野色, 时恪侧头按了按太阳穴,驱散残留的睡意。

关于法国那位朋友,黎昀和他简单介绍过, 名字叫“Leno”, 巴黎人, 在玛黑区开了间书店,而他自己在里昂上班。

两人成为室友后住了有七八年, 算是异国为数不多关系近一点的朋友。

然而时恪还是有一肚子问题,比如黎昀在法国的生活有什么不同?一会儿是不是得用英文交流?

他以前的英语成绩不错,但学了个哑巴英语, 唱歌倒是游刃有余。

透过玻璃,看见黎昀靠在椅背上刷手机, 坐姿端正,也就头稍稍歪着。

时恪正准备碰碰他的胳膊,刚伸出手,结果被一把握住。

黎昀托着他的腕骨往唇边带, 再轻轻落了个吻,然后视线才从手机移开,轻声道:“想说什么。”

真不知道是装监控了还是装雷达了,什么小动作都看得见。时恪荒谬地怀疑过,黎昀经常通过这种自然而然地接触给他的PTSD做脱敏治疗。

“想问,你在法国的时候为什么不住在学校。”时恪从众多问题里挑了一个,手也没收回来,坦然的接受了它被绑架的事实。

黎昀按熄屏幕放下手机,说:“想离有生活气息的地方近一点,”他回忆道,“一开始租的房子跟学校就隔了两条街,楼下有个市场,可以每天下去买菜或者单纯散步。”

“你一个人去吗。”时恪问。

“大部分是一个人,偶尔和房东奶奶一起,跟她偷师挑菜砍价的技巧。”黎昀笑了笑。

刚认识黎昀的时候,时恪觉得他是很需要朋友的人,现在想想,他在国内似乎也没什么交际,人缘倒是好的离谱,共事过的同事对他零差评。

这不奇怪,时恪也会被太阳一样的黎昀吸引,可他更在意的,是被隐藏在面面俱到之下的痛苦。

“学校里都布置什么作业?”时恪接着问。

黎昀:“各种菜,烘焙、品酒、食材理论,”他像讲故事一样慢慢说着,“我经常把‘作业’带回去,分给Leno和房东,有时候考前练习,也会专门请他们帮忙试菜。”

“学霸也做考前准备?”时恪说。

黎昀抚过时恪手背上细小的疤痕,轻道:“当然。”

或者说,只是单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

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日子很长,需要外界的声音让他觉得,孤独没那么难捱。

到站时已过了下午三点,两人下了车,径直往出站口去。Leno比他们稍稍早到十分钟,应该正在外面等着。

接近年末,车站的人倒不多,出了门,很快就在一排东方面孔里看见个棕发碧眼的外国人。

身高和时恪接近,高眉深目鹰钩鼻,下巴带凹,瞬间让他想到学校画室里的石膏头像。

“Li!”Leno举起小臂冲他俩招手。

黎昀跟在时恪身后半步,朝那处抬了抬下巴,直到走近,他和Leno碰了个肩,算是打过招呼。

时恪还有点愣,他没什么认识朋友的经验,好在Leno非常主动,他眯起眼睛道:“时恪!对吧,Li早跟我提过你是他的Chéri!”

谢……什么东西的,时恪没听懂,秉持着友好原则,他点头道:“你好。”

说完才反应过来,Leno说的是中文,口音很蹩脚,但完全可以听懂。

“你看!我就说我的中文还可以,”Leno昂起头,“他能理解!”

时恪没想到他会,熬夜复习的英语大概是用不上了。

黎昀解释道:“在法国教过他一点,后来自己学了,”他看向Leno,“学得很好。”

Leno盯着时恪的脸,像是诧异,“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么……特别?”

他不确定自己的用词是否正确,眼前人长得非常精致,气质冷冷清清的,像法国的雨,和想象中黎昀该有的恋人形象不同。

“……谢谢?”时恪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但这个回答大概是万用的。

碰头结束,三人乘车前往提早订好的民宿别墅。

Leno这次过来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辞掉在法国的高薪工作,专心来华夏学做木雕,打算回去再开个手工艺品店。

他自己也在网上查了资料,乌城艺术村的确有名,也接待过国际学员,工坊已经提前联系好了,只剩后续长期住的酒店还需要再看看。

再者,艺术村近年有往旅游业发展的意思,目前处于开拓中期,古镇原生态保存的很好,而且正值年末游客不多,算是个小众宝藏旅游地。

民宿离木雕工坊有一公里,他们先去放行李,然后随便逛逛顺道吃个晚饭,第二天再陪Leno去工坊报道。

房子是黎昀在网上订的,环境和质量完全没得挑,建在半坡处,现代简约中式风,一共两层楼带个小院,两室两厅两卫,精致又宽敞。

时恪拎着行李箱上楼,推开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今天晚上好像得跟黎昀睡同一张床。

黎昀打开窗帘,天光从落地窗透进来,外头是满山的白雪和溪流,让人看着就心旷神怡。

行李箱被搁在墙角,时恪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镇定,打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跟其他人睡过,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佯装自然的扫了眼床。

挺大。

两米的。

躺肯定躺得下……就是不知道这个觉该怎么睡。

时恪带着不太安分的心脏出了门,表情倒是冷静,当然,如果耳根不红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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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村为了迎接新年,镇里都挂上灯笼彩带,为跨年活动做准备,商铺门口也贴着集市海报,Leno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两个顶级帅哥带着个老外在镇子里逛,跟聚光灯似的,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有的游客以为是什么明星在这里拍节目,举着手机偷偷录像。时恪扯着围巾盖住下半张脸,他还不想让互联网把地下恋情捅到叶青华面前。

冬季天黑的早,眼下已经有太阳落山的趋势,向晚的微光变得橙红,给粉墙黛瓦渡上暖色。

去饭店的路上沿街摆了一溜儿推车小摊,Leno挨个看过去,满脸都写着感兴趣,他被前面卖木头手串的铺子吸引,径直走过去。

货架琳琅满目,能闻见隐隐约约的木香,Leno从里头挑了一个,用蹩脚的语调问:“这个,多少钱?”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他瞅了一眼问价的Leno,再瞟过身后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张口道:“二九九。”

怕老外听不懂,还比了个手势。

时恪扫了一眼,微皱眉头,怎么哪里都有这种坑蒙拐骗的黑心商家。

他对古玩物件没有研究,但是认得一些木料。

以前上构成课会用到综合材料,什么都有,更巧的是郑元最爱搞这些玩意儿,什么紫砂壶、檀香木、鸡血石,没事就盘盘。

Leno不熟悉市场行情,已经掏出手机准备迎接他的支付宝初体验。

黎昀也看出来这老板不地道,但不清楚具体价格,想拦下他,结果身边的人先动一步。

“二十。”时恪说。

Leno扒拉屏幕的动作骤停,他不傻,很快就意识到可能被宰了。

“二十?!”大叔瞪着眼睛,语调高昂,“小伙子你开玩笑呢吧。我这可是正宗沉香木!”

时恪眼眸微垂,看着那手串,清冷道:“花奇楠。闻闻就知道,木料市场十块钱三斤。”

花奇楠和沉香的外表油线相似,但香味是人工染的,当年那作业差点没熏死他,比清吧里的酒还要熏人。

但最后一句话是他编的,具体价格早忘了,只是想着黎昀当初在市场和菜贩砍价的架势有样学样,还顺带回忆了下自己的榉木画架,那是黎昀替他砍的。

大叔一愣,这小子还挺懂。他啧了一声,讨价道:“二十不行!五十!”

“走吧。”时恪没什么表情,转身就要走。

大叔败下阵来,嚷嚷道:“三十!三十!你好歹给我留个人工费。”

时恪停住脚,回身看着Leno,问:“行吗?”

Leno欲言又止,感觉中文表达不出他的震撼,跟黎昀飚了几句法语连带英文,又冲他道:“Br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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