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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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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手板

◎您再过来我就喊了◎

此言一出, 众人一片哗然。

沈将军认定太子要包庇侍妾,泪潸潸地说道,“太子殿下, 罪名板上钉钉, 还有什么可问的?那侍妾摆明了就是要陷害未来主母, 您若真要一意孤行, 老臣就是要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也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赵槃缓缓瞥了他一眼,“沈将军, 这么说,这是孤的家务事?”

沈将军一愣。

这话驳人倒是厉害。

此事如果一定要按谋害太子妃的罪名来定罪,那么行凶人、受害人便都是东宫的内眷。既是内眷,便以夫君为天, 父母也管不得。

沈将军若要插手此事, 沈娴便只是沈家的大小姐。

沈将军半晌反应过来, 也不甘退让, “也罢。即便太子不肯要老将这不争气的长女,那么, 婢子谋害贵女,是无可辩驳的吧?按我朝律令,以下犯上,合该处以刖足之刑。殿下,老臣说得没错吧?”

阿弗在一旁僵硬地听着,刖足……?

她暗暗看了眼自己的脚,好疼。

这些人, 根本没打算给她留活路。

赵槃指节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桌面, “不错。以下犯上, 律令上是如此写的。可刖足之刑,却是算不上。”

“怎么能不算?”

赵槃吩咐了声,叫人把玉牒金册拿了来。

玉牒金册是皇家族谱,谱上分明记载着阿弗的名字。

赵槃冷冷道,“沈将军,可看清楚了?孤的侧妃,即便谋害了沈女,也担不起以下犯上四字。”

沈将军一时气得七窍生烟,那孤女,什么时候成太子的侧妃了?

其余众人也俱是惊吓多于惊讶,连皇谱都上了,此刻这女子的身份俨然比沈娴还要高贵些。

难道太子是匆忙间临时加上去的?

可玉牒金册岂能随意更改,见册上墨迹和金印,一应俱全,俨然早就存名于此。

阿弗面对着对峙的众人,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成了侧妃。

这是他的一时权宜之计,还是真的想纳她?

阿弗一时感觉呼吸堵塞。

那皇谱上金灿灿的名字,好像一条金灿灿的绳子,瞬时间把她桎梏得牢固得紧紧的。

这还叫她将来怎么逃?

赵槃感受到阿弗这边异样的目光,道了句,“松开。”

抓着她的两个婆子岂敢多言,立即便松了手扶她起来。

沈将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咬着牙道,“太子殿下,您是一定要包庇那女子不成?”

“沈将军。”赵槃尾音略略拉长,“贵家小姐还有口气呢。你不必着急下定论吧?”

宋机察言观色,见时机差不多,便拍了拍手,叫人把沈娴身边两个侍女带了上来。

那两个侍女都被反剪了双手,从她们的身上,掉出几个几寸余的小锥子来,尖锐的锋刃上透着淡淡的幽蓝,一看就是喂了剧毒。

赵槃幽幽看着床榻上的人,“还请沈小姐醒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沈娴睫毛颤抖,一条眼缝儿没睁。

沈将军大概也没意料到这节,显得有点措手不及,“这、这……这是?”

赵槃冷嗤一声。

来的路上,他便叫人暗暗控制着沈娴身边那两个丫鬟,本是为了阿弗落水留个人用的,没想到却派上了别的用场。

锥子上喂了毒,按照沈娴本来的打算,应该是先用锥子扎阿弗,再把她推下水去。

毒素入血即溶,能耗尽人体内的血气,连续发几天几夜的高烧,无论身子骨是否强壮都会被活活虚脱而死。

这样的诡计用在落水者身上,俨然天衣无缝。落水受惊本就会发烧,加之毒性是在几天的时间内慢慢侵蚀骨髓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不会为任何人察觉。

赵槃也是意外瞥见了这么一出精妙绝伦的连环计,只是可惜错开了一步,落水者成了沈娴自己。

阿弗看到这里,才明白了上一辈子的糊涂账。她前世落水之后,烧得那样厉害,还眼冒金星口中吐血,原来托了这东西的福。

她捏着拳头,冒着细汗,骨节都快要捏碎了。

赵槃冷淡问,“贵女谋害太子侧妃,罪名该当如何?”

沈将军一口咬定,“这绝不可能。吾家长女自己受了如此的惊吓,怎么还能去用这些东西害别人?定然……定然是有人想陷害的!”

“你的意思,是孤了?”

“臣不敢。但是……有些别有用心的贱女意图栽赃嫁祸,也未可知。光凭两个丫鬟身上的这点东西,太子殿下也不能太武断了。”

沈夫人老泪纵横,瘫着身子,“太子殿下!娴儿、娴儿她可是您未来的正妻啊!就算您喜爱侧室,也不该处处对正室不管不顾啊!”

沈夫人一个眼色递到了吴嬷嬷和慧嬷嬷那里。吴嬷嬷和慧嬷嬷又互相望了一眼,慧嬷嬷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您这样可就蓄意偏袒了。即便是侧妃主子,谋害了沈家的贵女,也应该……”

赵槃寒眸一抬。

“啪!”陈溟上前立即给了慧嬷嬷一个大耳光,径直打掉了一颗牙下来。

“放肆。主子说话,轮得到奴婢开口吗?”

慧嬷嬷被打得浑身筛糠,吴嬷嬷见状更是险些吓出了屎尿,腿肚子转筋,再也站不住,被拖了下去。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本以为这两人是皇后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后的意思,没想到还是说打就打。

太子与皇后不睦,看来是真的。

赵槃神色如常,“将军夫妇,这件事,有罪当罚,各罚各罪吧。”顿一顿,漫不经心地谈起,“当然。母后那边,孤也会交代清楚。”

沈将军已经做好破罐破摔的准备,带着恨意地问了句,“您到底打算怎么样?”

宋机插口道,“之前有妃嫔冒犯了皇后娘娘,也跟此事差不多,皇后娘娘便罚她日日在自己宫中打手板五十。”

沈将军黯着眸子,“手板?”

赵槃低沉道,“那就这么办吧。”

宋机微笑,“那就剩另外一桩事了,那小锥子也是个好东西呢。”

沈将军忙道:“证据不足,殿下休想仅凭着三言两语就冤枉了老将的女儿!老将就是拼死……”

赵槃冷硬打断道,“证据不足,孤自然不会冤枉贵家女儿。不过,沈将军还记得方才说过什么吗?”

沈将军再次噎住。

话?哪句?刚才说了那么多,怎么能记得是哪一句?

沈娴此时醒了,一脸的泪水,尽是绝望之色。

沈将军呆滞半晌,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似乎说过句“太子不肯要老将这不争气的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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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槃扬起一个笑,冷峻如冰。

对,就是这句。

他是不肯要沈府这不争气的长女了。

赵槃起身,拂了拂衣襟。

“把她给我好好带回去。”他经过阿弗身边时,轻声吩咐了句。片刻,也给沈将军一家留了句话,“……至于退婚诏书,过几日会送到贵府上。”

/

从晋王府出来的时候,赵璎哭哭啼啼地追了上来,求兄长原谅她。

赵槃抬起眼,没留什么情面,也给了她一巴掌。

只不过,是他亲自打的。这也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打她。

赵槃轻轻指着她,“阿璎,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赵璎捂着热烫的脸,一时发愣。

兄长为那个女人,真是疯魔了。

……

阿弗被两个侍卫从晋王府带出来时,正好遇见一个姗姗来迟的客人。

两人只是擦肩而过,阿弗听见身后人轻轻地咦了一声。

那人瞪大眼睛,显得错愕万分,“……阿芙?”

声音虽轻,却分明落在了耳朵里。

阿弗血液一凝。

那人追了上来,泪水就要溢出来,“阿芙!哥哥找了你这么些年,你果然还活在这个世上!”

陈溟挡在阿弗身前,在那人面前拜了拜,“这位公爷,您怕是认错人了。这位,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娘娘。”

那人动作一滞,“太子侧妃?阿芙,你果然还是嫁给他了吗?”

阿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前这人情绪如此大起大伏,显然不是在唤她。

“公爷,您真的认错人了。”她垂下头,温然有礼地答道,“妾身……是孤女。”

这人应该是把她认成故去的卫长公主了。

那人听阿弗说了这句话,眼底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最终略带失落哦了一声。

那人行了个礼,“真是对不住贵人。我……我刚才一时失分寸了。”

阿弗勉强淡笑了下,“无妨。”

她觉得这人忽然冒出来实在奇怪,本想在多问几句,陈溟却已在催促了。

相逢也算有缘,阿弗简单挥了挥手,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上,她从陈溟嘴里才打听到,那位客人名唤卫姜,好似是从前卫国的旧臣。

卫国灭了后,他辗转流落到京城,在江国公门下当士人谋迎生。今日,他也是替江国公来给晋世子大婚送贺礼的。

卫长公主去了后,这人便有点疯疯癫癫,见了人就说是自己妹妹。

今日,应该也错认了阿弗。

/

阿弗回到东宫,便默不作声地蜷缩在了被窝里,也不敢吱声。

她知道赵槃愿意保下她已经是最大的耐心了,若是她再晃来晃去地惹他心烦,他没准会直接掐死她。

这一窝就窝了一天。

翌日晚上,赵槃才来看看她。

男子冰凉的指缝儿直接覆向了她的眼睛,阿弗浑身一颤,瞬时无比清醒。

阿弗挣扎着从被窝里坐起来,正好对上他那长睫半掩的墨瞳。

他凉凉的手背却在她肌肤上肆意地抚摸着,抚得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个嬷嬷端着木板,站在他身后,“太子殿下,手板子送过来了。”

赵槃神色没什么波澜,道,“放下吧。”

阿弗知道要发生什么,怯着嗓子问,“殿下,您可以叫她们打右手吗?”

她的左手之前被山石割破过,伤到了骨头。五十手板打下来,可能会废掉。当然右手被打也会废,但是应该没那么那么疼。

他淡淡说,“两只手都要打。”

阿弗咬着唇,下意识地藏起了双手。

打就打吧,她还能怎么样,反正比刖足强。

赵槃叫那婆子离开了,自己拿起了手板。

他长身站在阿弗身前,面无表情地把她手腕给捉了出来。

板子落在手心,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他微垂着眼皮,“这一板子,打你给我惹事。”

阿弗嘴角沉下去,不敢辩驳。

他又落了一下,“这一板,打你到现在还倔。”

阿弗想缩回去,手腕却被他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着。

“殿下,我错了。”她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解释道,“可是……我不是故意要推您的未婚妻,也不是想蓄意争宠……如果我不躲,我……我真的会死。”

她犹记得前世被泡在冷水中,那种全身被淹没的绝望滋味。

赵槃眼底有股异样的光一瞬而过,缓缓道,“争宠?”

阿弗扬眸凝注着他,心虚地哦了声。

他是个规矩重的人,不会听不得这两个字吧?

她这样委屈的小神色,落在赵槃眼里欲盖弥彰,完全变成了吃醋。

他扔下手板,伸手抱着她坐在了他膝上。

“我费了一番口舌才保下了你,”他把她紧固在怀里,低头以额碰着她的额,“你打算怎么谢我?”

阿弗舌头一滞。明明是他给她报恩,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她想缩一缩却又无处可缩,只得任由他锁着,“殿下从前恩将仇报来着。现在,正好谁也不欠谁了。”

赵槃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把她丢到了帷幔深处。

阿弗立即抱着被子瑟缩地躲到角落处,“殿下,您要干什么?”

他松了衣衫,“你说呢。”

阿弗眉毛深深地沉了下去,“您要是这样,我就喊了。”

他被她逗笑了,“你可以试试。”

阿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现在喝不到避子汤了,要是真怀上了赵槃的孩子,那可就糟糕中的糟糕了。

阿弗鼓起勇气,撑着手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赵槃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怎么,真想试试?”

她身子没法动弹,只得战战兢兢地说,“殿下,我们打个赌吧。要是我赢了,您就不能再为难我。”

赵槃眸子本来冷淡,被她这么一说,竟蓦然来了点兴致。

他刮着她柔腻的脸蛋,散漫地说,“哦?不错,还会打赌了。”

阿弗长吸了一口气,“我就问您同不同意。”

赵槃挑挑眉,“别挣扎了。”

阿弗脸上又落下几吻。她强撑着清醒的神志,继续说道,“只要……只要您不舞弊,我就一定会赢。”

他终于被她说得有点反应,慢悠悠地道了句,“你要跟我打什么赌?”

阿弗从被子里爬起来,“就赌沈婵。”

赵槃蓦然听到了这个名字不大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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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讽刺的话说出口,阿弗一双柔嫩的手便捂上了他的嘴。

“殿下,我们赌沈婵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喜欢上宋机好不好?我昨日去新房里看了她,她很不愿意。我就赌她早晚有一天要摆脱晋世子。”

赵槃移开她的手,懒懒道了句,“无聊。”

阿弗问,“殿下是不是不敢赌?”

赵槃一把抓过她的脖颈,俯身盯着她,“你又跟我打什么哑谜呢?”

阿弗倔强地仰着脸,“沈婵是我的好姊妹,晋世子是您的至交友人。所以打这个赌,咱们都是公平的。”

赵槃遗憾地叹息,“可惜。他们马上就要去姑苏。你这赌,没结果。”

阿弗颤着睫毛,“如果,我们也去姑苏呢?”

赵槃顿时笑了。

他捏着她的耳垂,半晌说,“阿弗,这次你又想到什么逃跑的好主意了?”

32 过年

◎殿下您走在大街上小心被抢◎

阿弗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他这么直白地把话点出来, 还真让人无言以对。

两人本是朝夕相处,一人说什么话,另一人都能轻易地联想到话外之音。

赵槃见她不说话, 弹弹她的脸蛋, “你最好别老跟我玩这种过家家的伎俩。”

阿弗委屈地说, “我没有, 您误会我了。”

赵槃眸色深沉,“有或者没有,都没用, 也不能想。懂么?”

阿弗软软哦了一声,把头埋进丝被里。幸好周围黑暗,不然她那红比煮熟蟹子的脸又要被他看去。

两人气氛微凝,一时无话。

半晌, 赵槃隔着丝被从后面拥着她, 语气带着几分温柔, 问, “你究竟不喜欢我哪里?”

这话问得平平淡淡,是问句, 又好像不是。

阿弗气不过,翻过身来,“我刚才真没那意思……”

他追问道,“那你以前是这样的。”

阿弗哑然,抬眸瞥见他暗沉的剪影,还有月光下模糊的眼色。

“您是太子。”

“就因为这个?”

阿弗犹豫片刻,对着他一顿夸, “……您太英俊了, 您样样精通没有瑕疵, 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的风姿为人交口称赞,世上所有的姑娘都倾慕于您……”

赵槃沉默片刻,“所以呢?”

阿弗道,“殿下,门当户对是老百姓们都懂的道理。”

曾经的她,也为这样的他一眼着迷,拼了命地想留在他身边,还不是自尝苦果。

赵槃把她的身子轻轻转过来,似乎长呼了一口气,深深地道了句,“你不要这么想。”又说,“门当户对,我不信。”

阿弗道,“我信。”

赵槃唇间一沉。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跟沈娴退婚后,他不想再娶旁人了。他已经预备好了,先送她到辅国公的张府上住些日子,然后再叫辅国公认她为义女,如此,他们的身份便可相配。

辅国公府上有极好的私塾先生,她想学什么,琴棋书画还是诗书六艺,亦或是骑射舞剑,都可以在那里学。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会的她也都可以学会。

这件事,他提前知会了辅国公,并且这些日子已经开始筹备了。还有什么她觉得不满意的,他都能一应俱全地做到。

他就怕抓不住她的人。

阿弗在昏暗中盯着赵槃,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以为他良久没说话是动摇的意思。

她委婉而又缓慢地求道,“……殿下,要不……要不您放过我吧,行吗?我以后可以照样给您做仆人、照顾花草,亦或是厨房洒扫都行。您若传唤我,还是随时能见到的。”

赵槃否认得温柔又干脆,“我不缺仆人。”

她又问,“那我走得远远的,不惹您心烦?”

赵槃轻嗤一声,捂上她满是渴望的眼睛,声线异常清晰地道了句,“别问了,这事没商量。”

阿弗颓废地落下手臂,赌气似地欲转过身去。

赵槃也没再温柔什么,惩罚她似地过了一夜。

……

劳累不堪的一宿。

天色微明,迷迷糊糊中,阿弗感觉有人撩着她的头发,一边在问,“……你为什么觉得沈婵一定就不喜欢晋世子?”

阿弗睁开沉重的眼皮,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懒懒地翻了个身,随意答了句,“因为我是女人。”

“……”

“女人之间都互相懂?”

阿弗嗯了声。

又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是么?那我可以跟你打那个赌。”

阿弗也鄙视地轻笑了一下,“那你等着吧,一定会输的。”

赵槃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阿弗清醒过来,起身穿好了衣服,蓦然懊恼她刚才是不是又失言了。

然而赵槃还没走,他瞥见她鬼鬼祟祟的身影,心不在焉地道了句,“过来,与我束发。”

阿弗推辞,“殿下,我不会。”

赵槃不冷不淡地道,“可以。那你以后就在屋里学,学会了再出门。”

阿弗妥协着走了过去。

他的眉本就是浓长而又黧黑的,此刻长发半散着,清俊的脸庞垂了几丝墨色的发,更显孤峻神朗。

阿弗拿篦梳在他柔顺似瀑的发丝上一下一下地梳着,忽然觉得他有点过分秀气了,遮去那双沾着寒芒的眼,简直比她还像女郎。

赵槃忽然握住她的手,“想什么呢?”

阿弗啧啧,诚恳地叹了句,“殿下,如果您不是太子,是个平民百姓家的美少年,走在街上可要小心了。”

他回头,“小心什么?”

阿弗歪歪头,“小心被人强抢了去。”

他笑,温然拽着她的手,把人拽到了跟前,直接把她抵到了铜镜上,铜镜被撞得摇摇晃晃。

阿弗嗔怪道,“殿下,您还让不让我给您梳头了?”

赵槃嗓音缱绻,“那阿弗,你抢吗?”

阿弗觉得他很快就要吻到自己了,心如擂鼓,“我……?我的话,要是我有权有势,我就抢。”

赵槃又笑了。

他俯身轻啄了她好几下。

阿弗有点心虚,她其实还有半句……就跟你抢我一样,我也让你尝尝这难受的滋味。

银筝等人在外面守夜,见太子已醒,便紧忙地服侍着。

阿弗趁机从赵槃的桎梏里逃开,大喘了好几口粗气。

她越发觉得赵槃真的是软硬不吃,你骗他没准还可能被反骗。

这就是……太子的自我修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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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头上,退婚书早早地送到了沈府上。

赵槃向来说什么便会做什么,赐婚书来得准时,退婚书也一样准时。

这桩婚事从一段佳话变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柄,因为一个侍妾,东宫和沈府的关系已经再难修复了。

如果硬要怪阿弗把这桩婚事给搅黄了,好像也说得过去。

沈娴,包括沈将军夫妇,都恨她恨得撕肉饮血。

而阿弗这边对外面的恨意一无所知,只是一天天地琢磨着脱身的办法。

她想着,赵槃跟沈娴退婚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赵槃还会再找一个贵女,换了别人也未必能比沈娴好哪去。

而且赵槃跟沈娴退婚,应该也不是为了她。

她虽身处深宅大院,但外面的风声雨声她还是能听到一些的。沈将军与淮南王勾结,拥兵自重,更与宫里的皇后娘娘环环相护,形成一张巨大的权贵网。

赵槃忌惮良久,早欲挫其锐气。这次,只不过是借着她的事寻个借口罢了。

只可怜了沈婵,白白地就这么嫁出去了。

阿弗没事就坐在后园的小秋千上吹着秋风,看书看得眼睛酸痛之时,也会拿小铲子给花草松松土。

不经意间,她发现后院是靠着墙角的,墙角边上的泥土是栽培花草之用,本是松软的,也没有铺什么砖石。

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挖个洞钻出去,是不是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可惜东宫太大,围墙太高,她也不知道这堵墙外面有什么。

她叫来了银筝,让银筝陪她逛逛整个东宫。

银筝道,“姑娘,没殿下的命令,您是不能出芳苑的。”

阿弗有点气,“我又不是小偷,转转东宫都不行吗?”

银筝沉声道,“您还是去问殿下的意思吧……”

阿弗一阵憋闷,只得主动去书房找了那人。

赵槃又在写着什么,闻得她的话,淡淡问,“理由呢?”

阿弗温声道,“殿下,我既然是侧妃了,还没见到东宫的景色,很让人笑话。”

赵槃头也没抬,冷静地说,“东宫没什么景色,院子一层套着一层。很单调,很乏味,你的在最中央。”

阿弗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可能挖几百条地道也走不通。

于是阿弗很知趣地打消了挖地道这个念头。

……

下午的时候,芳苑来了个女医者,说是太子请来给她看脸上的伤疤的。

看疤的事前几日赵槃倒是提过,当时她也没在意,没想到他真给请来了。

女医者名叫楚翎,十五岁起就自立门户行医了。她善治妇人之症,尤擅帮女子养颜养肤,据说千金都难买楚大夫行医一次。

阿弗略略有点错愕,赵槃居然这方面的人也有。不过想来倒也是,他是太子,天下都是他囊中之物,想找个医者不就是勾勾手指的事。

楚翎是个好相处的人,一边跟阿弗说着话一边帮她敷着治伤疤的秘膏,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阿弗闻着鼻尖幽香的味道,问,“楚大夫,我怎么感觉闻到了麝香的味道?”

楚翎哈哈一笑,“姑娘鼻子真灵。不过,那不是麝香。”

阿弗又问,“我听说麝香闻多了,会让女子怀不了孕,是真的吗?”

楚翎道,“姑娘,那也是因人而异,分症状的,难以一概而论。您放心,这药膏绝不会有损您的怀子嗣的,相反,还大有裨益。”

阿弗闻言浮上一丝苦恼。

她本来想让楚大夫帮她弄点避子汤来,可转念一想,楚翎是赵槃找来的人,她这么做极有可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赵槃要想困着她,她简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这……还有天理吗?

好在阿弗是个体寒不易有孕的,提心吊胆地过了两个月,月事仍是稳稳地来,并没真怀上孩子。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这种情形维持不了多久。

/

一连两月都在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度过,直到腊月过去了,岁末吉祥喜庆的氛围氤氲了整个京城。

今年过年格外晚些,除夕直到杏月十九才姗姗到来。

东宫永远都是肃穆庄严的,阿弗站在围墙里面,摸着厚厚的砖石,虽然外界灯笼高挂喧喧闹闹,她却一点年味都感受不到。

自从上次从晋王府回来,她都被闷在东宫里两个月了。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阿弗觉得自己没发霉都是个奇迹。

想她十几岁的时候,虽然家境贫寒,每逢过年还要跟隔壁的王二嫂子借钱,买一串红花花的钻天火来放,就为了捂着耳朵听个响儿。

而现在,锦衣玉食,她却很久没发自肺腑地笑过了。

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当年自己的那个茅屋里去看看。虽然过了这多时候,风吹雨打,没准早就塌了毁了,但好像只有在那里,她才有真正的归宿感。

酝酿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问赵槃,“殿下,您把我吃得白白胖胖的,是打算过年把我当小猪崽给宰了吗?”

赵槃瞥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小涡,“你有这种要求的话,可以考虑。”

阿弗真是无奈又无话可说。

但她也不能总惹他缠着他,万一他恼了,真把她当小猪崽给宰了怎么办?

就算一时不能逃走,阿弗也真想去逛逛庙会、到人多的地方去人挤人。

然而赵槃却不是,他是太子不食人间烟火,别说人挤人,太子到的地方估计都要先清场。

阿弗现在有了他的“侧妃”的身份,也算半个皇室成员,由不得胡来。

她忽然觉得,这个年将会是个极其黯淡无聊的年了。

而且如果她逃不出去,以后还会虚度许多个这样的年。

/

光阴过了两个月,沈婵虽然名义上当上了晋王妃,明里暗里跟宋机斗气这种事却从没停过。

他们本来大婚后就要回姑苏老家,但沈婵惦记着阿弗,死活不跟宋机走,宋机没办法,只好把行程推迟到了年后。

沈婵本是个爱热闹的人,临近除夕,她四处采买了不少年货,又命仆人每人都穿着带红的衣衫,洒扫庭院,挂红灯笼,以除晦迎新。

宋机对着妻室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好由她折腾着。……天知道成婚这两个月以来,他们只圆过两次房,一次是沈婵醉酒,另一次还是沈婵醉酒。

虽然两个月来沈婵知道宋机其实没毛病,但她打骨子里还是抗拒这桩婚事。宋机只好安慰自己好事多磨,耐心叫她转了性子就好了。

二十三小年那一天,宋机那一向冷漠潇洒的晋王妃居然主动找上了他。

沈婵难得淑女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今年过年,咱们能不能跟阿弗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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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机玩味,“你找我就这事?”

沈婵恼道,“我没有在跟你商量。”

宋机手一摊,“太子看她很严,小王也没办法。”

沈婵哼了一声,拂袖就要走。想了一下,又回来了。

她语气缓和了些,“办成这件事,条件随你开。”

宋机:“真的?”

……

于是宋机找到了赵槃,主动提起了一起过年的事,美其名曰为他去姑苏饯行。

两人私交甚深,赵槃因着这个借口,便答应了。

宋机委婉提起,“也带着您那位小侍妾吧,大除夕夜的,冷了她一个人总不好。”

赵槃一眼看穿,“你是不是受人指使了?”

宋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殿下,成不成?”

赵槃沉沉道,“你这次欠我个人情。”

宋机闻他这么说便是答应的意思,刚要寒暄两句,却听赵槃又说,“她缠着要去看庙会,所以,时间有点赶。”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本来除夕夜就是要守岁的,多晚也无妨,宋机就怕办不成这件事在沈婵面前丢脸。

于是两个男人说定。赵槃回了东宫,却没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阿弗。

她实在是太不安分了,这两个月来明里暗里又跑了好几次,就应该晾着她冷着她,叫她听话些。

那一日下了大雪,赵槃披着玄色斗篷踩着积雪而来,却闻满目白茫茫之中,立着一点娇俏艳丽的红。

是阿弗。

她穿着一身茜红的斗篷,正长在芳苑门口东张西望着。长长的眉睫上落了好几片雪花,她的神色茫然又逡巡,像一只停留在枝丫的小麻雀,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猛然,她的目光停了下来。——她要找的人找到了。

簌簌雪片飘在赵槃肩头,他墨色的眉眼间也沾了些霜,呼吸也慢了些。

“殿下,”她朝他挥舞着栗梅花的丝巾,朝他漫步走过来,“您回来啦?”

33 守岁(一)

◎他带她狂吃◎

阿弗的肤色本就寡淡, 此刻身着艳色的斗篷,如霜胜雪,有种清丽又灿烂的美感。

赵槃握握她的双手, 凉透了。

他替她拭去眉心的一点雪花, 有点不太高兴地问, “冰天雪地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弗垂帘看了看怀中的一束枯梅,语气里带着点遗憾,“本以为初雪之日, 芳苑的后园会有许多梅花开的,没想到转了半天,只得了这么一束。”

赵槃沉沉道,“节气还没到呢。京畿的梅, 都要二月末才得盛放。”

说罢揽上阿弗的腰便要把她带回房去。

阿弗踉跄了一下, 撑着原地不动, “殿下, 我等会儿再回去行吗?银筝和我还要堆雪人呢。”

赵槃轻声问,“堆雪人?”

阿弗解释道, “我本来想在芳苑门口,一边堆雪人一边等着殿下回来,没想到您回来得早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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