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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不知道自己那没心肝的夫君是如何压榨底下人的。
乔誉有苦难言,只能苦笑着点头。
他现在不敢再挑衅,若是和小妹偷偷说那狗男人的坏话,那个小心眼还指不定要怎么更惨无人道地报复回来。
好在谢昭凌还有一丝人性,知道他还要准备科考,只圈着他做了半个月的工就放回去。
回去后人瘦了一圈,看得褚氏心疼坏了,忙吩咐厨房给他接连安排几日进补的饭食。
后又因补得太过,加上近日干燥,吃得他鼻血直流,怎么都止不住。
吴大夫来看过,憋着笑让乔誉不要太沉迷于补药,不可肆意放纵。
他板着脸说自己没有,只熬夜读书来着。
吴大夫“哦”了声,瞥一眼桌上还未撤下的鹿肉。
临走时又嘱咐了一遍,让他最近清心寡欲些,饮食上多吃清淡的。
“禁欲”二字着重强调一番,当时屋里还有婢女和陈姨娘,闻言皆捂着唇笑。
乔誉闭了闭眼,听到了他的清白名声破碎的声音。
褚氏送来的鹿肉劲儿实在不小,乔誉夜里睡不着,心浮气躁,去洗了个冷水澡。
回来躺在榻上,听到了外头三更梆响。
心头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漫上心头。
他想着这半个月发生的一连串的事,眼眶慢慢红了。
再次悔不该当初,实在不该因为一时气恼,去惹了那不该惹的人。
谢昭凌赢得不光彩,他手底下的人都帮他。
不像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没权没势。
但乔誉决定不同他计较。毕竟是亲兄长,给他点面子,这半个月里受的委屈默默咽下,没再同旁人说。
夜里又梦到谢昭凌初到乔家时,自己变着花样为难他。让他住漏雨的屋子,让他去打扫马厩。
真是个甜美的梦啊,要是一直都不醒来就好了。
**
中秋时,小夫妻俩回了娘家。
用过午膳,乔姝月去陪褚氏,母女俩在房中说体己话,一众男人都被赶了出来。
二哥乔良离了父母以后,活像一只放回山野的猴子,张牙舞爪,上蹿下跳。
见四下无外人,蹦蹦跳跳凑上去,揽着妹夫的肩膀,说说笑笑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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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可还忙吗?有用得上二哥的地方就说话啊,我虽不懂什么正经事,但你若想在城里抓人,或者要问哪家纨绔的把柄,我可是门儿清。”
“多谢二哥,不会同二哥客气的。”
“哎,当初我就瞧你好。”乔誉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一扭头,见乔誉远远缀在后头。
都出了主院,乔誉还没跟上来。
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乔良拧起眉,奇怪道:“老四,你在后头绣什么花呢?”
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
乔良不太高兴,“今儿妹妹妹夫难得回来,你不上赶着招待,躲什么懒?昔日里就数你们走得最近,怎么反而生疏起来了?”
乔誉:“……”
他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二哥,做个傻子其实也挺好的。
谢昭凌懒散地瞥了一眼来,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让人不得不深思,他心里是否又在憋坏水。
乔誉打了个冷颤,不自觉挺直背脊,连忙几步跟了上来。
……
晚膳过后,褚氏挽留小夫妻俩。
房间都有现成的,乔姝月才出嫁没多久,那院子褚氏日日让人打扫,随时都能住进去。
乔姝月看了谢昭凌一眼,她只怕谢昭凌晚上还有事要忙,没敢一口应下。
谢昭凌笑着颔首,“都听母亲安排。”
褚氏欣喜不已,派人先去给木兰院掌灯,给他们烧热水。
又聊了半个时辰,褚氏乏了,他们一种小辈便起身告退。
二哥惦记自己房里那只才养的没断奶的小灰猫,匆匆打了招呼便回了院子。
谢昭凌目送乔良离开,才揽着乔姝月往回走。
他微微弯腰,贴近她的耳朵,“下回不必问我,你想留下咱们就留下。”
“那怎么好?毕竟……”
“毕竟我很忙?”他哑声笑道,“娘子之命,不敢不从。”
与她相比,没有什么更要紧的。
乔姝月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谢昭凌见她这幅忧国忧民的样子就觉得可爱,没忍住要揽她入怀吻下去。
乔姝月红着脸,手抵着他胸膛,“四哥还在呢。”
谢昭凌皱着眉,不耐地往后瞥。
果真见乔誉唯唯诺诺在后头跟着。
没等谢昭凌质问,乔誉抢先开口:“回去的路只这一条!”
兄妹俩的院子挨着,没法躲开。
乔誉试探道:“要不你们让我先过去?随便你们亲热。”
乔姝月一下红透了脸,嗔谢昭凌一眼,转身走了。
谢昭凌没跟上去,背着手,折返到乔誉跟前。
“作甚?!”
乔誉应激道。
“往后,你管我叫兄长,我叫你四哥,你看如何?”谢昭凌笑得温柔,体贴道,“毕竟你已经先有一个大哥了,我不好抢他的。”
“四哥”二字叫得既真诚又亲昵。
“都好,都好。”乔誉忍着心底的恶心,疲惫笑笑,有气无力道,“都听兄长的。”
“好说,四哥。”
第84章
【84】
年底时,谢昭凌终于带着乔姝月住进了宫里。
花了几个月时间,后宫整饬一新,再无前朝的影子。
住进承华殿时,乔姝月长久地怔愣住。她没想到,一切竟和前世时一模一样。
屋里小宫女们沉默而忙碌,见到她也不多话,不多看,恭敬地低头行礼。
她站在门口,眼睛从屋中每一样物件上扫过。看着看着,眼睛渐渐潮湿。
刘妈妈不明所以,“姑娘?”
乔姝月摇摇头,迈步进门。
她前世是自己一个人走进这宫里的,身边没有一个旧识。
而如今,刘妈妈玉竹紫棉,甚至是李护卫,他们都随着她一起入宫了。
乔姝月靠坐在贵妃榻上,神思不属,陷入久久的回忆中。
入宫第一年的秋天,她认识谢昭凌的第三个月,当时她已经被封为“乔美人”。
虽然有位分,却不算是皇帝的女人。
乔姝月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一队精锐骑兵快马从旁边疾驰而过,将行刑台团团围住。
下一瞬,刽子手额头正中一箭,重重倒在她面前。
那刽子手死时,双目瞪着,与她的视线碰到一起。
有人为她松绑,她遥遥望去,只见一个挺拔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握着弓,也望向她。
铠甲在太阳的映照下,闪耀着刺目的强光。
离得实在太远了,根本瞧不清他的样貌,只知道是个高大的男人,周身充斥着冷厉的肃杀气,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那时的惧怕,只存在了半日。后来在大殿之上,那种感觉便消失了,取而代之变成敬重。
正如此刻,男人姿态放松,坐在她对面,笑着问她:“乔姑娘,昨日睡得好吗?”
而她垂着头,并不敢直视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小而无力:“谢陛下关心,睡得很好。”
男人挑眉,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在打量她苍白的脸色,看得她陡然生出心虚来,他才笑了声,宽宏大量地放了她一马,说道:“那便好。”
他救下她,给了她容身之所,医治她通体的伤痛,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将她拥有。
可他并不侵占她的身体,只每日下朝会来她这儿坐坐。
真的只是坐坐,同她闲聊说话。坦荡又君子,望着她的目光不含一丝杂念,叫人无法生出警惕与排斥来。
乔姝月目光低垂,落在对方玄色朝服上,他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没有回去换衣裳。
她心中涌现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似乎……很急切于见到她。
在她情绪出现抵抗的苗头时,男人适时起身,若无其事地笑道:“孤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竟真的就这么走了。
乔姝月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陷入茫然。
半夜她腹痛得睡不着,大宫女去传了太医。施针用药后,她陷入昏沉。
隐约间,觉得身上冷。
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耳边又回荡起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哀哭声。
柳步亭扭曲的面容又出现在眼前,她想起自己在数九隆冬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被柳步亭扔到冰天雪地之中,于是身子愈发地冷。
后半夜发起高热,浑身冒冷汗,不住地打颤。
忽然一股清冷好闻的气息涌入鼻腔。
身体陷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铺天盖地的安全感包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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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噩梦远离,一夜安稳。
她没有再梦到任何人。
“阿月,阿月?”
乔姝月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被谢昭凌抱进了怀里。
“……陛下?”
熟悉的气息,令她失神喃喃。
谢昭凌怔愣一瞬,笑出了声,“原来阿月这么希望我做皇帝。”
乔姝月意识到自己“叫错”了人,脸蛋微红,从回忆中抽身。
她闭着眼睛,任由他的气息将她包裹,心里想着,从前不知有多少晚上,他偷偷地跑到她的寝殿里,将病得毫无意识的她抱在怀中。
晚上给予她安抚,白日又顾虑着她的感受,保持一个不会令她不适的距离,小心翼翼,呵护着她。
所以她会爱上他,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们说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乔姝月感受到男人落在耳侧的吻,闭眸笑道:“是不开心,不过看到你就好了。”
谢昭凌不设防被她直白的示爱冲击,不由自主把人揽得更紧。
他想问她为何不开心,又不想破坏难得的温馨,她若是想提,自己就会主动说起,他若冒然问,不知是否会再碰到她的伤心事,最终还是决定将好奇压了下去。
登基大典就在明日,一切俱已妥当。
晚上两人都饮了些酒,情难自已,早早就将承华殿的宫人都赶了出去。
整座宫殿,只剩他们二人。
乔姝月没安全感道:“等会儿叫人她们都听不到。”
谢昭凌手指勾下她最后一件寝衣,随手扔挂到旁边立着的架子上。
“娘子还要叫谁?有任何需求,唤为夫便好。”
乔姝月泡在温汤中,整个人都染上一层红晕。
这座承华殿是前朝先贵妃居住的寝殿,殿后有一偌大汤池,暴君曾命人将温泉水引入,供贵妃享受。
后来先贵妃病逝,这座宫殿便空了出来,汤池也荒废了十几年时间。
前些日子,谢昭凌命人又将此处修葺整饬出来。
乔姝月前世没怎么享用过这里,一是她的身体弱,不适宜长时间久泡,二则是她与谢昭凌真正心意相通时,她身体再也无法肆意妄为,且那时他才舍不得像现在这样折腾她。
她看到男人站在水中,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忽得察觉到危机。
乔姝月往岸边逃,双手扒着池边,人正要趴上去,身后便贴上来一具躯体。
而后一条有力的手臂揽在她身前,将她一把勾回水中。
“娘子要逃到哪儿去?”
谢昭凌的酒量不差,但她不行,以一个小茶盅的大小来说,她一杯上脸,两杯就晕,今日喝了三杯,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今夕是何年。
没有衣物的阻拦,她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他竟然比汤池里的水温还要烫上一些,烫得她抖了下,身子顿时软在他怀里。
“阿凌哥哥……”
一声娇滴滴的呼唤,瞬间点燃了压抑的浴火。
“哥哥在呢。”
哗啦哗啦的水声,将她自己的身体发出的水声掩盖。
“姑娘怎么这样凉?”他哑声笑道,“让奴来给你暖暖。”
他全身都好热,无论是胸膛,亦或是手掌,贴在她冰凉如玉的身体上,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乔姝月蓦地脸颊通红,含着水雾的目光又羞又恼地嗔他一眼。
唇畔溢出三两声碎音儿,他眉眼带笑,戏谑道:“嘘,姑娘小声些,若让人发现,有损姑娘的声誉,可就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只能便宜了我。”
他故意在她耳边说话,热气扫得她浑身都痒。
她颤着声音:“你又演的是哪出?放,放开我……”
“不喜欢?”身后那道声音苦故作恼道,“姑娘莫要厌弃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你什么都会做?那你快放——”
话音未落,他当真远离,而她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
谢昭凌眸光幽暗,轻声问:“真的要我听话吗?”
“……”
乔姝月呜咽一声,头往后,枕靠在他肩头。
“看来姑娘口是心非。”
对于乔姝月来说,这样漫长的“折磨”是曾经从未经历过的。
连这辈子有过的大婚夜她也没经受过这些。
她知道他擅骑射,拉弓射箭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没得说。
她知道他精细的活计也做得来,比如他送的那些手工制品,无一不精巧。
无论是玉梳还是玉簪,那只小兔子总是栩栩如生。
此时此刻,她更切身体会到,他指尖的灵活。
她感觉自己成了一块玉,被他珍重而小心地打磨着。
可她这块玉石实在太娇气,稍微一搓一弄,就嫩出了水,软成泥。
不像石,反而像一颗能甜进人心里的蜜果。
谢昭凌喉结滚动,将其吞入,来回地吮弄。
乔姝月勉强从一地破碎的音节中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去偷学了?”
“知我者,阿月也。”听上去他竟还有些得意,“小奴想要伺候好主人。”
乔姝月实在听不下去,抓着他头发的手松开,捂住了自己的脸,“净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怎会?古人言——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①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行得却是荒唐事。
“我才不要做愚蠢之辈。”
乔姝月心道他不是愚者,他是太聪明了。
“母亲也教导我们,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②
他笑道:“可见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
一口一个母亲,叫得还挺高兴。
乔姝月昂首高吟,最后几个字变了调,她叫道:“既是奴,怎配唤我阿娘母亲?”
谢昭凌笑道:“小奴僭越,不过……”
他不再说,用行动表明,他会僭越到底。
……
乔姝月疲软无力地趴在池边,心想,
这汪温泉,还是太热了。
第85章
【85】
当晚乔姝月是被人抱回去的。
她不知道宫女们看到那狼藉的汤池,心中作何想法,她只知道转日玉竹和紫棉再看到她时,脸蛋红得不像话。
两辈子没这么放纵过,身体疲累,一觉睡到转日正午。
醒来时,登基大典已经结束。
乔姝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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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靠在榻上昏昏欲睡。明明睡得很足,还是觉得困倦。
她撑着头,心里还在想昨晚发生过的事。
谢昭凌第一次这么没轻没重地对她,身体还真有点吃不消,都休息了一宿,她那处还隐隐有感觉。
腰侧也是,约莫是留下印子,碰一下就疼。
这人难道是属狗的吗?不仅咬她的背,还有她的……
“阿月。”
乔姝月闻声抬头,懒洋洋地一瞥,目光微凝。
眼前人这副打扮再熟悉不过。
谢昭凌喜欢暗色的衣裳,于是做主将龙袍的颜色由明黄改为玄色。
玄色衬他的气质,内敛沉稳,带着深重的威严。
他如今不到二十二岁,虽比前世相遇时要年轻上一些,可气势上分毫不减,已不见少年时的稚嫩。
扬眉笑望着她时,多了几分前世没有的意气风发。不似当年,幼时受尽苦楚,摸爬滚打,踏着尸山血海才走到她身边。
乔姝月顿时心软,心中百感交集。
才刚住进来,算是“故地重游”,她还没调整好状态,眼下骤然重逢“故人”,她眼眶登时热了。
俩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彼此身边最亲近的人,她的一个动作表情都能牵动他的心弦。
眼下这般,是谁给她委屈受了?
谢昭凌脚步停顿一瞬,而后快步走近,将她揽入怀中,神情担忧而茫然,“怎么了?”
她不言不语,默不作声窝进他怀中。
谢昭凌感受到前襟的潮湿,一颗心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是我弄得你不舒服了?还在难受吗?”
思来想去,能叫她情绪波动这么大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他紧张地捏了捏自己认为折腾过火的那几处。
昨晚从背后抱她,将她抵在池边,把她的双臂反剪到背后来着。
谢昭凌不动声色按了按她的肩膀和手肘,见她没出声,知道这两处都没伤。
那是将她翻转过来,压在池边时,硌着后背了?
不应该,方才看她依靠在榻上,并无异样。而且他现在这么抱着她,手掌按在后背上,也没听她喊疼。
要不就是……
谢昭凌眼睛瞥了一眼她的脚,心里想着,会不会是昨天将她的腿抬得太高,扭着了吧。
他犹豫着要不要蹲下去检查一番。
“阿凌哥哥……”
乔姝月忽然软着声音撒娇。
谢昭凌忙道:“在。”
乔姝月没忍住笑了一声,扬起头来,泪痕还在,“你都做皇帝了,怎么在我面前还是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这样不好。”
“这样有何不好?”他不解道,“那卖身契又不是假签。”
他顿了顿,认真道:“我做天下人的帝王,只除了你一个人。”
他疑惑的样子不似作伪,他是真的觉得,在她跟前,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被她从龙潭虎穴里拯救出来的“仆从”。
前世是他救了她,这一世轮到她来拯救。
境况全然不同,可眼前人未有分毫改变。
乔姝月一想到前世,就觉得遗憾,明明她重生也过去许多年了。
当年才活过来时,她只觉得庆幸,一腔热忱都扑在救他一事上,旁的都没多想。
等重逢后嫁给他,她只觉得开心,也没有什么别的忧虑。
然而回到这里,物是人非,她不仅感受到了迟来的深深的遗憾与失落,还有未能与他携手到老的悔恨和不甘。
她害怕自己离开后,陛下过得不好。
又害怕自己离开后,他把自己忘了。
可是这二者是矛盾的,若一直记着她,就不可能安稳地过完余生。
所有负面的情绪在踏进这座宫殿那一瞬,齐齐地朝她袭来,像旋涡,像深渊,将她包裹、拖拽,无法挣脱,无法自拔。
一这样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病重时那般,全身都痛得厉害,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埋进他的怀里。
谢昭凌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发抖,一时间手足无措。
“究竟是何处难受?真是我弄伤了你吗?”谢昭凌急切道,“要不,叫太医来瞧瞧?”
怀里的女孩摇头,又点头。
谢昭凌无可奈何:“摇头又点头是何意?”
“哪里都在难受,可并非是你弄伤的。”她顿了顿,幽怨抬头,“不要传太医。”
在自己宫里丢人就算了,她还不想第一天就声名远扬。
谢昭凌从她眼神里读出她的意思,笑道:“我们夫妻恩爱,他们若是笑话,那就是嫉妒。”
他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诨开玩笑,她却没有似平时那般无奈地瞪他一眼。
乔姝月没有吭声,沉默了半晌。
她鼓起勇气,试探道:“我能不能不住在这里?”
这里有太多回忆,她害怕。
“好。”
谢昭凌没有一丝犹豫。
他思忖道:“不过新的宫殿收拾出来还要时间,这后宫空殿许多,你看上哪个,我们便住哪个,可好?”
乔姝月眼圈又红了,“我们?你要同我一起住吗?”
前世陛下也是,说什么都要缠着她一起睡。
谢昭凌愣了下,直勾勾看着她,半晌才眨了下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竟要撇下我吗?”
“可你是一国之君,怎好与我挤在一起……”
谢昭凌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一想到她可能在隐晦地说他以后或许会有别的女人,气得五脏都疼,想要狠狠捏着她的脸颊惩罚一番,可到底下不了手,打不得骂不得,他只能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我就住你那,哪儿都不去。”
怒火顶到头,他气势忽然又弱下去,弓起脊背,抱上去,下巴垫在她肩头,委屈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方才那番话伤到我了。”
“我早说了是你的人,你怎可再生疑心?”
乔姝月失落道:“帝王哪能只有一个女人?”
前世她不在乎的事,如今却斤斤计较起来。
“怎么不能?”谢昭凌皱眉道,“要那么多女人作甚?一日的时辰是有限的,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应付?”
他也说不上来为何,只是一想想和除了阿月以外的旁人有接触,他就觉得接受不了,觉得恶心,觉得自己脏了,跳进池子里搓三天三夜也洗不干净。
乔姝月犹豫道:“可假如我没有诞育子嗣的能力,你——”
“你为何没有生育能力?”谢昭凌按着她的肩膀,目光担忧不已,认真地看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乔姝月闭口不言,只摇头。
谢昭凌表情严肃,瞧着甚至有些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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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不生孩子,他其实无所谓。
谢昭凌想起他的生母黎笙就是因为生下他才离世的,他知道女子生产等同于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虽然他也期待过能和她拥有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但一想到生产时要受的那些苦,他又实在舍不得。
成婚近半年,他一直都有刻意避子,所以他们暂时并不会有孩子。
她这样问,是身体出了问题吗?
谢昭凌紧蹙双眉,忽然想到她可以预知到未来。
她今日种种异样都与看到的未来有关吗?未来还是危机四伏吗?
可是他明明都扫清了障碍,登上了这最高的位置,不可能再有人能害她。又或者,这宫里还不够干净。
她不想住在这个宫殿,难不成……
谢昭凌忽又想到他们没有共同的三十岁,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在她眼中的未来里,她就死在了这座宫殿里吗?
未来的她,没有生育能力,还早早死在了这里。
半晌,谢昭凌高声吩咐宫人,“把太医找来。”
乔姝月拦不住他,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太医很快来了,诊脉过后,言说并无大碍,只是昨夜没休息好,又隐晦地提了句,即便年轻,也不要过于贪恋纵欲,说得乔姝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昭凌面无表情,抓着太医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太医无奈地说了几遍,她身体养得很好,只是需要稍加休息调养,谢昭凌才堪堪放下心来。
待人都退去,乔姝月背过身去,不搭理他。
谢昭凌这回没急着上前哄人,他垂眸若有所思,道了声晚点再来,便匆匆走了。
人走了,乔姝月又舍不得,追出去好远。
空荡荡的宫殿,像个深渊巨口,在她背后,随时都会将她吞没。
晚膳是乔姝月一人独用的,派人去请了谢昭凌,才知他竟将褚玄英乔誉霍方林等心腹全都叫到了思政殿里商议要事。
乔姝月知晓他一时半刻结束不了,便不等他,只吩咐御膳房备了几人的吃食,按时送去。
用过饭,紫棉将药端来。饮用过后,身子渐渐乏累,手握着卷诗经,本打算等他回来,结果靠在贵妃榻上,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一颠一颠的,好像走在路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让乔姝月下意识便在他怀中蹭了蹭。
那人脚步一顿,而后低下头笑出声:“娘子醒了。”
她睡眼惺忪,茫然道:“这是去哪?”
仰着头,看着他的下巴,又视线下落,盯在他的喉结上。
看着那儿上下滑动,而后发出声音:“带你去我们的寝宫瞧瞧。”
即便已是深夜,周遭暗得看不清路,可男人抱着她依旧脚步平稳而迅捷。
他手上很稳,脚步轻快,乔姝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可爱的小动作又惹得上方的人一阵轻笑,笑得她脸蛋微红,嗔了他一眼。
“好好走你的路,仔细将我摔着了。”
他低声笑道:“是,小的遵命。”
“……”
越走景色越熟悉,直到跨过一道宫门,乔姝月陡然清醒,瞪大眼睛。
“你怎么带我来思政殿了?”
这儿不是他办公的地方吗?
谢昭凌轻车熟路,抱着她进了偏殿,将她放到暖阁。
他放下人,正欲起身。
脖子上缠着的那双手臂忽然紧了紧,勾着他往回。
谢昭凌不设防向前倒,怕压着她,眼疾手快,撑在她身侧。
他无奈道:“不愿意?”
颈后那双手挠了挠他,他没忍住靠她更近,盯着那张饱满的红唇,难耐地隐忍。
乔姝月一无所知,拧着眉道:“当然不愿,我怎能住这里呢?”
整座宫殿应当都只属于帝王一人,偶尔留宿自然可以,可若长期住在这里,朝中文臣那张嘴岂能饶他?
前世陛下就为了她顶了许多压力,今生他更年轻,虽手腕强硬,但资历尚浅,更容易被那些多嘴的人啰嗦。
谢昭凌叹了口气,到底是御史家的女儿,有时会看重那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规矩。
谢昭凌并不与她争辩,这么多年,早知该如何应对她。只需稍稍装可怜,她便会心软。
果不其然,见他幽幽叹了口气,委屈哀求,可怜巴巴的模样,她便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勉为其难地答应他,先这么过段日子,若人议论声太大,她还是会搬走的。
谢昭凌心想议论声太大他就把人外派出京,眼不见心不烦。
但嘴上不敢同她说,生怕再落得一个埋怨教训。
如此良夜,就应该好好享受。
床榻早已收拾出来,他搂着躺下,双唇相贴,她喃喃发问:“为何一定要住这儿呢?宫里明明大得很……”
他笑道:“你就当我一刻都离不开你吧。”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信还能出什么事。
第86章
【86】
大婚在即,宫里宫外上上下下忙做一团。
关于帝后大婚的相关细节问题,一群人吵了几天都没结果。
思政殿里整日都是吵吵嚷嚷、鸡飞狗跳的。
因为谢昭凌要给乔姝月补一场盛大的成婚仪式,所以礼部就说,要将皇后娘娘从宫外迎进来,如此以示郑重。
谢昭凌对此是没有意见的,他希望在花费允许的条件内,排场越大越好。
但礼部又说,大婚前三日不能与新娘子见面,那谢昭凌可就不干了。
也不知是何缘由,自从搬到思政殿住以后,谢昭凌一日比一日要黏人。
在外召见群臣时还是个英明睿智的年轻君王形象,可一散了朝,回到寝殿,不是抱着就是要搂着,总之与她相处的时间中,半数以上都要同她挂在一起。
他好像在害怕什么,他不说,乔姝月也只能隐隐猜测,是不是近来政务上又遇上了难题。
他虽总说是她的护卫,拿那张卖身契说事,地位上看似要低她一等,真遇上事时,他却不愿意流露出软弱。
不知是他的示弱是故意哄她的,还是他将软弱都藏了起来,她确实一次也没看到过,只能从偶尔的肢体接触中,感受到他细微的不知名的恐惧。
谢昭凌在她的心中,总是无所不能且强大的,前世是,今生亦是如此。
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令他也觉得无所适从。
眼下他正是没安全感的时候,礼部让他和人分开,一分开就是三日,那简直跟要他命一样。
礼部唯有一个年轻的官员是支持他的,可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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