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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思远人(一)

曹殊微微侧目, 便见深色的染液泼在了比试台上,一片狼籍。

他冷眼注视曹默片刻,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随即淡淡地抽回目光。

这一幕落在曹默的眼中, 他愈发肯定曹殊是在故意在嘲讽他。

台下的窃窃私语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曹默握紧刻刀,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心中的恨意如同熊熊烈火一般,燃烧起来, 令他痛苦不堪。

比试暂停片刻, 比试台上的染液被前来小厮迅速清扫干净。

“肃静。”裁判官轻咳几声,他在台中站定,大声道,“比试继续!”

言罢, 他敲响手中铜锣,发出一声巨响,如雷贯耳。

台下的百姓们登时安静下来,气氛再次变得严峻起来。

比试台上的选手纷纷埋头, 各自继续手中的一道道繁琐的工序。

季蕴敛眸, 她面上浮现出几分担忧,心中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云儿敏锐地察觉出她的情绪, 便出言安抚着她,柔声道:“娘子,没事的,您莫要担心。”

季蕴闻见云儿安慰她,她转头看向云儿, 嘴角挤出一丝笑来,强烈的不安却涌上心头。

主仆二人一同看向比试台时,台上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比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每位选手都竭尽所能地刻画着手中的花版纸,为获得最后的魁首不遗余力,无言的博弈,令众人的情绪都紧绷着。

曹殊右手握住刻刀,在刻花版时从左至右,因刀的起点在左,而收刀的点在右,所以如此这般便于掌握握刀的走向与刻版时的力度。

其余选手紧赶慢赶地开始刻花版,他们一言不发,只是专心致志地握住刻刀,好似身临在残酷的战场上,他们以刻刀为利器,花版纸则是敌人,刀剑无眼,只需对准所谓的敌人,将图案顺利完整地刻完。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曹殊淡然自若,他率先放下刻刀,他的刻板上镂空花型已是刻得差不多,只剩一些零碎的细节,接下来则是要围绕着分布在鸿雁的翅膀上的圆点来刻。

铳子在药斑布刻版时必不可缺,遂当遇到圆点形状时,则选择使用圆口铳子。

曹殊修长的手拿起铳子,将花版纸置于木垫上,他左右紧握铳子,铳子则是垂直地按在圆点上,右手持木槌对准铳子的上端轻轻地敲击一至两下,待铳子成功穿过花版纸即可。

他目不转睛地手握木槌对准铳子敲击时,小心地控制着手中力度,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曹默刻版不久,但他时刻关注着曹殊的进度,神色愈发慌乱,手中的刻刀在刻图案时也变得毫无章法起来。

他面上难掩焦急,额头上已满是汗水,也顾不得擦拭。

曹默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妒嫉,充满了对曹殊才华的不满和怨恨,恨不得要将他摧毁。

这时,曹殊似有似感,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曹默。

他眼眸波澜不惊,似乎从未将曹默这个对手放在眼里,对他而言,曹默的近来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小打小闹。

曹默咬牙,他瞧着曹殊面无表情的脸,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恨意,在今日彻彻底底暴露出来。

曹殊见曹默面带怨恨的神情,他忽而勾唇,冷冷地瞥了一眼对方,随即迅速移开,仿佛不值一提一般。

可恶!

曹默气得脖子涨红,他的目光犹如利刃,恨不得剜了曹殊。

对于曹默的愤怒,曹殊没有再看他一眼,待圆点悉数铳制毕,继续下一道工序。

药斑布在构思之初,讲究的是整体,但最终是否能够呈现饱满流畅的图案,纹样,刻版,刮浆以及染色这些工序都尤为重要。

曹殊前两道工序已完成,接下来的便是要刮浆了。

刮浆之前,他在桌案上寻了鹅卵石,再将浆刻好的花版纸反面轻轻打磨平整,在后续刮浆时染浆能够更好地覆盖住镂空的图案。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刷子,稍微蘸取适当的桐油在花版纸上反复地刷,桐油适中,能够充分渗透其中。

桐油刷毕,曹殊拿起先前静置在一旁的胚布,慢慢地平铺在桌案上。

胚布置于最底层,待花版纸晾晒片刻后,再将其放在胚布之上。

染液在比试之前便就调好,大多选用黏度正好,浆调得越透,浆料的黏性就越好。

曹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他拿起平口刮刀,蘸取白色的浆料,手微微倾斜下来,再快速地在版面上刮下。

他戴着攀膊,袖口卷起,露出雪白的手腕。

曹殊用力刮浆时,手腕上脉络分明似是含着蓬勃的青筋,从上至下,快速且稳,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优雅从容,令人赏心悦目。

刮过三次后,浆料已是平均地布满在镂空的图案上,并且每处的细枝末节均完整地覆盖到。

曹殊在刮浆之前,他已掌握好力度,虽因断手荒废三年,但从第一轮比试过后,他已反复制作多次,如今能灵活地控制刮浆的力度。

刮完浆后,接着要进行收浆了。

曹殊掀起花版纸,颇为小心地捻起花版纸的一角,随即缓慢地掀开来,另一只手则是紧按住胚布,防止花版纸刮蹭到胚布上。

花版纸成功掀开,他迅速将其放入清水之中,如此刮奖这层工序成功结束了。

曹殊仔细地打量着印有图案的胚布,没有放过任何的一处细节,所幸未有瑕疵,他的心才稍稍放下。

比试台上的亭檐外置着晾布架,现下虽是秋日了,但凉风送爽,浆料干得还算快。

曹殊踱步至晾布架前,将方才的刮浆布安稳地置在架上。

他转身时,目光直直地看向季蕴,眼底泛着柔光。

季蕴眉眼含笑,颔首示之。

晾晒刮奖布时,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移动一下竹竿上的位置,以防刮浆布上的浆脱落。

曹殊抽回目光,静静地候着。

就在他等候的时候,其余几位选手已刮浆完毕,纷纷走至晾布架旁,晾晒刮浆布。

曹默眼前陈思文等人走至晾布架前晾晒,他站起身,仓促地拿起平口刮刀,匆匆地刮着。

过了半晌,他终于刮完,疾步走至晾布架前。

可其余二人均挂满了,唯有曹殊身旁的晾布架有空余,曹默只能走到曹殊的身旁。

他假装不经意地瞥向曹殊的刮浆布,便见上面的图案醇厚,排列匀称,极具美感,虽未经染色这道工序,但隐约有不俗之感。

曹默攥紧拳头,他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冷静下来,可浓烈的嫉妒的情绪源源不断地积聚在一处,他的眼前开始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他多么努力,总是赶不上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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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凭什么!

只有毁了它,这样……

曹默气得头脑发昏,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恶念,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扶住晒布架,对着曹殊的刮浆布缓缓地伸手。

他要毁了它!

就在他即将要触碰之际,他下意识地张嘴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曹默的手猛地被攥住了,他仓皇地转过头,曹殊微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

曹殊用力地攥着曹默的手,冷声逼问道:“你要做甚?”

曹默脸上的笑骤然消失,他慢慢地清醒过来,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差点犯浑,要当着崇州百姓的面毁掉曹殊的刮浆布。

“你放开!”他恼羞成怒,想要甩开曹殊的手。

曹殊并没有松开他,他漆黑的眼眸染上一层寒冷,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的心思,只是你当众这般做后,可有想到后果?”

“我……”曹默闻言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急忙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快放开我!”

裁判官见状,走上前来询问。

“无事。”曹殊微微一笑道,“惊动大人,属实失礼了。”

言罢,曹殊立即松开曹默。

裁判官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曹默,低声警告几句后抬脚走上比试台。

曹默遭裁判官当众训斥,他脸上血色尽失,嘴唇紧抿,面目逐渐狰狞起来,略显扭曲。

都是曹殊,都是他……

曹默喘着粗气,他狠狠地瞪向一旁的曹殊,眼里凶光毕露。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无情了。

不管今日能不能赢曹殊,哪怕是同归于尽,他都在所不惜!

季蕴盯着曹默扭曲的神情,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起来,生怕曹默做出什么事来。

曹殊察觉到季蕴的不安,他唇角噙起温和的笑意,张嘴无声道:“不要替我担心,我有分寸。”

季蕴读懂他的安抚,她的眉头蹙起。

半晌,曹殊见刮浆布晾晒得差不多时,伸手用指盖轻轻压印一下刮浆布,只见浆面上并无印痕,已经彻底干透。

他收下刮浆布,独自回到比试台上。

不远处晾布架旁的陈思文,自然目睹方才曹默的所作所为,他向来欺软怕硬,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想要离曹默远一点,曹殊走回桌案前,看向旁边的染缸。

第92章 第 92 章 思远人(二)

待一切准备就绪, 再染色之前,曹殊松开手中的刮浆布,随后缓缓地将其放在清水中浸泡片刻, 直至浆发软后才可下缸染色。

竹篮挂在缸口, 他将浸泡好的浆布置于竹篮之中, 以防浆布沉入缸底, 泛起灰脚, 影响最后的染色, 而药斑布的染色是力求上色均匀的,反之则前功尽弃。

曹殊伸手取下竹篮, 他拎其置于缸口, 小心翼翼地下缸,染缸中靛蓝色的染液很快便将浆布完全没入。

一鼓作气地下缸后,他见浆布在染液中沉淀,便松了一口气。

染色时不能急切, 就在曹殊耐心等候的时候,其余选手的刮浆布晾晒至差不多,便纷纷走至比试台上,加入染色这个繁琐的工序之中, 唯有曹默还站在晾布架前。

曹默已经无法冷静下来, 他的太阳穴砰砰乱跳。

他眉头紧皱,回头看向比试台上的曹殊已在染色, 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但晾布架上的刮浆布还半湿着,并未彻底晒干,只能干等着。

半晌, 曹殊低头观察着染缸中的浆布,他忖度一会儿,便拿起竹竿伸进染缸之中,颇为小心地挑起浆布出来透风。

透风过后,则是再次将浆布放进染缸中继续染色。

曹默的刮浆布好不容易晾晒干,他急忙从架上取了下来,匆匆地走上比试台,路过曹殊的染缸之时,他的眼底闪过强烈的恨意。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开始准备染色,动手时动静十分大,惹得其余选手纷纷侧目。

云儿方才离去,她前往附近的茶楼买了一些茶水和果子,买完之后艰难地穿过人群,走至季蕴的身旁。

“娘子,奴婢回来了,快用些罢。”她赶忙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季蕴的面前,笑道。

季蕴收回视线,她在台下坐了快半日,的确是有些饿了,便点了点头。

“奴婢不过离开一会儿,曹郎君都在染色了?”云儿回头去看,诧异道。

季蕴咬了一口果子,她的脸色缓和不少,颔首道:“有一会儿了,你走后不久便就开始了。”

云儿闻言弯唇,她由衷地为曹殊感到高兴。

“你也用一些。”季蕴轻声道。

“奴婢还不饿,您先用。”云儿摇头,笑道。

比试台上,曹殊如此反复六七次后,染布就可出染缸了,他手握竹竿挑起竹篮中的染布,此时原本白色的胚布现下已经染成了浓厚的靛蓝色。

待染布挑出后,他先将其置在染缸之上,静静地等待着沥干,浸透染布的染液正不停往下滴,发出清脆的响声。

曹默闻见声响,他觉得格外刺耳,咬牙挑出自己的浆布观察。

然而他的浆布才刚下染缸不久,染液并没有完全浸透其中,颜色较为浅淡,浮于浆布的表面。

待到染布不再滴水后,即是沥干了。

曹殊挑着染布疾步走至晾布架前,将染布挑放在架上,随后伸出修长的手捻起染布的四角对齐,横跨两杆。

已至午时,正午的日光照了下来,带来一丝温暖之意。

曹殊手持竹竿,站在晾布架下等待,他面容温和,浓密的鸦睫垂下,留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其余选手从染缸中将染布挑出,也置在晾布架上等其沥干。

曹默眼见就剩他一人,他打量着自己的染布,觉着染液浸透得差不多了,便也没有细看,着急忙慌地拿着竹竿将染布挑起来,快速地走到晾布架前晾晒。

陈思文早就觉察出曹殊和曹默两人之前的气氛不寻常,似有针锋相对的意图,他生怕惹祸上身,暗道,反正是你们曹家的事,同他这个外人不相干。

曹默气得咬牙切齿,在经过曹殊身旁时忍不住冷笑一声。

曹殊对于曹默的挑衅置之不理,只是观察自己的染布,还未彻底两杆,不仅要时刻观察,还要防止意外发生。

一阵秋风拂过,晾布架上的染布随风轻轻地摇曳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晾布架上,映入眼帘的是不同图案的染布,令人眼花缭乱。

裁判官走之晾布架前,一一地将每位选手的染布看了过去,再走至曹殊的身后时,毫不意外地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曹殊淡定从容地颔首,对于裁判官的欣赏,他不骄不躁,而是颇为谦逊。

曹默见状自然是十分眼红,他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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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袍,心中的嫉妒瞬间爆发出来,恨不得当众摧毁曹殊的染布。

季蕴远远地瞧见曹默的神情不对,她蹙眉,越发觉得他要对曹殊不利,但如今人多,她也无法提醒曹殊,随即目光担忧地看向曹殊。

谁知下一瞬,曹殊突然朝她望了过来,漆黑的眼眸含着笑意,似乎安抚她不要担心。

季蕴欲言又止,她先是暗叹一声,抿起一丝浅笑。

不觉间,晾布架上的染布悉数晒干,至此药斑布完成。

裁判官吩咐台下的小厮们前来将每位选手的药斑布收了下来,收齐走至各位官员面前,等候点评,最后再从中选出此次药斑布比试的魁首。

周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位选手在比试台前站定,除却曹殊,每个人的神情都紧绷着,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掀起惊风骇浪,将所有人都淹没。

台下观看比试的百姓们满脸期待,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最后的魁首。

第一位选手是陈思文,他此次绘画的纹样是风戏牡丹,凤凰自古以来就是鸟中之王,是祥瑞的象征,而牡丹是花中之王,富贵饱满,两物相结合,相得益彰,只是他的纹样不如前两次比试那般认真细致,不知是知晓自己定赢不过旁人,便彻底放弃了,再刻牡丹花时,花版和茎叶没有刻得万分小心,边缘粗糙不堪,遂后续刮浆时,纹样明显不流畅。

陈密致打量着陈思文的药斑布,他的脸色不大好看,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思文。

陈思文吓得低头,不敢去瞧陈密致的脸色。

其他官员见陈密致沉着脸,都笑呵呵地点评着陈思文的药斑布,夸赞刻画得不错。

第二位选手……

官员点评过后,纷纷摇了摇头,点评继续。

曹默排在第三位,他此次绘画的是四君子,分别是梅兰竹菊,自古以来便视梅花为吉祥的象征,兰花品行高洁,竹子坚韧顽强,而菊花则是长寿花,坚贞不屈,不过在最初勾勒菊花的线条时,并没有画出菊花瓣的弯曲,所以在后续刻版时,他也没有察觉出这个缺陷,所以整体来说是较为生硬的。

菊花向来被官员们所喜爱,以此来借喻自己为官清廉,遂他们见到曹默药斑布上的菊花后,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曹默观察着官员们的神情,他见菊花讨得了他们的欢喜,不由得欣喜若狂,一时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身子微微颤抖着,面上的肌肉因兴奋而紧绷着。

官员们摆手,而最后一位便是曹殊,他今日绘画是锦书九华,锦书代表鸿雁,鸿雁是理想与追求的象征,以鸿雁喻人,是孤高清廉的寓意,九华则是菊花,与曹默不同的是,曹殊所刻画的菊花线条饱满流畅,生动形象,鸿雁展翅高飞,栩栩如生,好一幅天上人间的盛景,不难看出是对如今的盛世的赞叹。

当曹殊的菊花一出,彻底将曹默打入谷底。

曹默的脸色极其难看,他瞧着官员们被惊艳的模样,似乎将他抛之脑后,迫不及待地夸赞着曹殊的药斑布。

这一幕令他实在难以忍受。

各位官员从震撼中回过神,对于曹殊所刻画的药斑布不知该如何诉说。

陈密致从每位官员的脸上一一扫过,无一不是对曹殊的欣赏,他目光阴沉地看向曹默。

曹默与陈密致对视后,他明白陈密致的意思,双手逐渐攥紧。

官员们不停交谈着,对曹殊的药斑布颇为满意。

比试台上的所有选手的药斑布都有官员们点评完,接下来就是选出最后赢得比试的魁首。

气氛瞬间就变得严峻起来,针落可闻。

季蕴神色紧张地等候着,场上的众人皆是如此。

选手们神色各异,官员们则是面色凝重地低声交谈着。

曹殊察觉到不同的视线聚集在他的身上,他没有任何的紧张,而是泰然自若地站在台上,静候最后的公布。

“娘子,奴婢好紧张啊。”云儿小声道。

“我也是。”季蕴回道。

就在主仆二人轻声交谈的时候,裁判官得了陈密致的命令,他露出了然的笑容,快步踏上比试台上。

“各位肃静。”裁判官笑道,“此次比试共设有三轮,经过前两轮比试,胜出就是今日台上这四位,而魁首则在他们四位中选出,经过今日最后的比试,魁首是……”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裁判官。

“魁首是……”

曹殊不卑不亢地站着,身姿宛如修篁。

季蕴坐直身子,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比试台。

曹默攥紧双手,心乱如麻。

裁判官清了清嗓子,笑道:“曹殊。”

此言一出,场上登时沸腾起来,曹殊的药斑布图案精美饱满,他赢得此次比试的魁首,当真是实至名归。

陈思文垂头丧气,曹默则是脸色阴沉。

所有人都在替曹殊感到高兴不已,曹桓见曹殊胜出,他面上浮出几分激动。

曹家,有救了。

场上人声鼎沸,曹桓眼含热泪,他将泪水拭去,悄然离去。

季蕴好像还未反应过来似的,她怔怔地看着曹殊。

曹殊隔着人群,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季蕴。

若不是人多,他定会奔向季蕴,拥她入怀。

此时此刻,曹殊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的心情,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曹老太爷的面容。

祖父,三郎没有辜负您的教导,您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曹郎君,这是御赐的玉牌。”裁判官走至曹殊的面前,他向来欣赏曹殊的才华,也是实打实为曹殊胜出感到高兴。

言罢,裁判官将装有玉牌的锦盒递给曹殊。

曹殊身姿板正,他掀袍跪在地上谢恩,伸手接过,温声道:“多谢大人。”

“何来感谢,快起来。”裁判官欣慰地笑道。

曹殊颔首,随即站起身来。

所有人都在激动交谈,曹默忽然一言不发地走上比试台的最前方。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五官扭曲地大声道:“知州大人,草民有冤,还望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在场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惊到了,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陈密致。

季蕴的担忧映现了,她登时站起身来,忧心忡忡地看向曹殊。

曹殊面色平静,他只是淡然一笑,对于曹默的所作所为的没有任何波澜,像是早就料到曹默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似的。

曹默眼神充满恨意地瞪着曹殊,瞧着他不为所动,心中的恨的火焰越烧越猛烈。

“你有何冤,速速说来!”陈密致大惊,他立即拍案,要为曹默做主,正色道。

“草民有冤,草民要状告曹殊抄袭草民的纹样!”曹默流下眼泪,一副欺负的模样,哽咽道。

“怎么会,曹郎君定然不会做出抄袭之事,他竟敢来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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蔑……”云儿气愤不已。

季蕴目光冷冷地盯着曹默,瞧着他哭得滑稽,愤怒涌上心头。

“放肆!”郑铭见状大怒,大声呵斥,“你可知诬陷他人是何罪名?”

“无论草民今日如何,都要状告曹殊,他抄袭草民的纹样,草民是怕此等下作之人面圣,有辱崇州的声誉啊!”曹默急忙道。

“冠冕堂皇!”郑铭冷声道,“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咳咳……”陈密致故意咳嗽几声,提醒郑铭莫要如此明显地袒护曹殊。

“你既说曹殊抄袭你的纹样,你有何证据?”郑铭忌惮地瞥了一眼陈密致,随后冷声质问道。

第93章 第 93 章 思远人(三)

“草民, 草民……”曹默张了张嘴,支支吾吾道。

他跪在地上,欲言又止片刻, 状似恐惧地瞥了曹殊一眼, 生怕曹殊会对他不利似的。

曹殊掀起眼帘, 他神色清冷平淡, 冷眼注视着曹默, 暗忖曹默手段拙劣着实令人可笑。

“怎么, 说不出来吗?”郑铭皱眉,颇为不耐道。

“曹默, 你别怕。”陈密致扫了郑铭一眼, 他看向曹默时神情温和,安抚道,“有本官在,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你方才说曹殊抄袭你的纹样,慢慢说来。”

话音刚落,曹默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他猛地抬头, 一鼓作气道:“此次比试, 草民选用四君子,其中最为重要便是菊花, 而曹殊竟然为了此次比试公然抄袭草民的纹样,若是此等居心不良之人赢了比试,对我们所有参加比试的选手都不公平,还请知州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

曹默神色戚戚,一段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先前参加比试却淘汰的选手纷纷站起身来,他们支持曹默,愤然讨伐曹殊,场上的情况开始混乱起来,喧闹不已。

衙役们上前制止,然而讨伐曹殊的声音愈来愈烈,由此看来,此次是有心之人有备而来。

“娘子,曹郎君的画工有目共睹,曹默分明是不甘心,才故意陷害于他,这些人是没有脑子的吗?”云儿满脸气愤,颤声道。

“他们不过是被曹默利用了。”季蕴逐渐冷静下来,面色凝重道。

“这可如何是好?”云儿手足无措,“曹郎君如今孤立无援,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才是啊。”

“你莫急,有郑大人在,他们不敢轻易对曹哥哥如何的。”季蕴思忖道。

“可是……”云儿迟疑道。

“凡事都讲究证据,单凭曹默一面之词,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季蕴沉思片刻,她忽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惊,喃喃道,“不好!”

“娘子,怎地了?”云儿疑惑道。

季蕴蹙眉,她目光直直地看向比试台上的曹殊,澄澈的双眸满是担忧。

她突然想起曹殊前几日丢失的样稿,若是偷稿之人就是曹默,他手持样稿构陷曹殊怎么办?

万一曹默真的拿出样稿,那该如何……

季蕴同曹殊隔着人群,下一瞬二人四目相对。

曹殊眉眼柔和,他见季蕴明白过来,唇角弯起温和的弧度,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在安抚她,叫她不要着急。

如今曹殊身陷囹圄,季蕴怎么可能不着急,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纤细的手攥紧衣袖。

曹哥哥,你是否一开始就知晓偷稿之人就是曹默,故意以身入局?

她暗道。

季蕴思及此处,暗自责怪曹殊如此冒险。

“娘子……”云儿担忧道。

季蕴深吸一口气,她转头看向云儿,神情严肃道:“云儿,你速速去寻曹二郎来,就说曹哥哥有危险。”

“是。”云儿立即点头,没有丝毫犹豫道。

说罢,云儿站起身来。

“不用来寻,我已经来了。”

云儿还未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曹承的声音。

“曹二郎君,你们……”云儿登时转身,便见曹承同曹望不知何时出现了,他们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比试台。

“太好了,娘子正叫奴婢寻你们。”她颇为激动道。

说着云儿就带着二人走至季蕴的的面前“季三娘子,我们听闻溪川出事,就急忙赶来了。”曹望疾步走来,他神色关切地询问,“现下如何了?”  季蕴抬眸,迅速将方才场上发生之事悉数告知于曹家兄弟二人。

曹承同曹望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恨不得将曹默千刀万剐。

“可恶,这个曹平川!”曹承越听越愤怒,胸口上下起伏着,怒骂道,“当年死乞白赖地求着祖父传授他药斑布的手艺,祖父见他如此诚恳,就心软收下了,谁知他老人家当年的善心却被这般践踏!”

“青川,冷静点。”曹望低声劝道。

“我冷静不了,我要过去教训这个狼心狗肺之人!”曹承气得想要冲上去,却被曹望一把拦住。

“你拦我做甚?”曹承回头,不解道。

“此时形势不容乐观,你若贸然过去,刺激了曹平川要做出什么事来。”曹望沉着脸,分析道,“你也冷静下来,咱们先在下面观望片刻。”

曹承不言,他抬头看向曹殊,攥紧拳头,咬牙道:“从前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眼看自己的亲兄弟被他人构陷,却只能看着。”

“二位郎君,我许是知晓偷稿之人是谁了。”季蕴开口道。

“何出此言?”曹承闻言转头,忙问。

“这个人他就是曹默。”季蕴说完,她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在比试台上痛哭流涕的曹默。

“你是如何知晓?”曹望一惊,轻声道。

“你们听我说,今日曹默定是有备而来,他事先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不然他不敢。”季蕴抽回目光,冷声道。

曹望神情若有所思的,他温声道:“娘子,你继续说。”

“就怕有的人和曹默暗中勾结,故意策划抄袭之事,以此来构陷曹哥哥,先是趁曹哥哥出门来偷稿,接着在今日曹默当众指出曹哥哥抄袭,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曹默就是偷稿之人,况且咱们要注意在曹默背后谋划之人,如此居心叵测,当真其心可诛。”季蕴一字一句道。

“季三娘子,你言之有理。”曹望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

“可恶!究竟是谁,这么恨我们曹家?”曹承怒目圆睁,他却无能为力。

曹望见状低声安慰曹承,开口道:“你莫着急,不会有事的。”

“溪川这么好的人,如今却遭人侮辱,实在令我揪心。”曹承无比痛恨道。

此时,比试台上正陷入血雨腥风之中,曹殊无端被卷入,他神色平静地听完曹默的陈述,一言不发,一派从容自若。

曹默痛哭流涕,祈求陈密致做主。

“曹殊,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陈密致的目光扫向曹殊。

曹殊闻言上前来,他淡然一笑,看不出一丝的端倪,作揖道:“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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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于曹默方才所言,草民想说的是一派胡言。”

此言一出,台下被淘汰的选手更加激动了,严重的开始言语辱骂曹殊。

“抄袭之人不配站在台上,还不滚下去!”

“怎么如此不要脸,都抄袭人家曹默的纹样了,竟还敢如此嚣张“滚下去,滚下去……” “我等求各位大人重新选出魁首,曹殊品行低劣,不配为魁首!”

……

“娘子,这些人的话实在难听,您千万别听进去。”云儿打量着起哄的人群,低声道。

“我知晓,我担心的是曹哥哥。”季蕴见事情越来越严重,她忧心忡忡道。

“这群家伙,就是嫉妒溪川得了魁首,现下才这般起劲。”曹承脸色铁青,怒道。

比试台上,陈密致满脸严肃道:“曹殊,一派胡言是何意?莫非你是想说曹默是故意构陷你的。”

“正是,草民就是这个意思,曹默方才满嘴谎言,大人万不可轻信。”曹殊对台下选手的辱骂视而不见,他眼神平静无波,语气淡淡道。

“本官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被冤枉的。”陈密致摸了摸胡须,意味深长道。

“是,草民冤枉,曹默蓄意冤枉草民,还请大人做主。”曹殊掀袍跪了下来,不卑不亢道。

“你……”曹默指着曹殊,恨恨道。

陈密致的目光在曹殊和曹默的身上来回打转,一个是身姿板正,坦坦荡荡,另一个则是满脸愤怒,狼狈不堪。

他面露几分犹豫,道:“本官身为崇州的父母官,今日你们二人既然都说自己有冤,都要本官替你们做主,何不拿出证据来呢,拿出确凿的证据,本官才能判断该相信谁。”

“大人,草民,草民有证据……”曹默闻言抬头,神色急切道。

“快呈上来。”陈密致故作惊讶,吩咐道。

曹默慌忙地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衙役,随后交给陈密致。

“这是何物?”陈密致接过,疑惑道。

“回大人,这是草民在比试前所绘画的样稿,还请大人一观。”曹默大声道。

曹殊一眼便就认出就是他前几日丢失的样稿,他勾唇,看来他的确没猜错,偷稿之人果真就是曹默。

陈密致将样稿打开,他低头细细打量片刻,随即猛地拍案,指着曹殊痛心疾首道:“大胆曹殊,药斑布比试对崇州来说如此重要,你竟敢当众抄袭曹默的样稿!”

说罢,他将样稿递给衙役,叫他拿给台下的百姓来看。

话音刚落,引起一片哗然。

原本在场的百姓不信曹殊会抄袭的,如今听陈密致所言,顿时愤怒起来,他们从附近摊贩前拿起烂菜叶,纷纷向比试台上的曹殊扔去,一时混乱不已。

曹殊迎面就被菜烂菜叶砸中,他没有躲避,而是睁开双目,他漆黑的眼眸看向曹默,而曹默一脸得逞的模样。

季蕴唬了一跳,她担心曹殊的安危,便毫不犹豫地奔向比试台,跪下抱住曹殊挡住烂菜叶。

“蕴娘,你……”曹殊没有反应过来,怔怔道。

“娘子……”云儿要拦已来不及,焦急地喊道。

曹承与曹望将季蕴和曹殊挡住,对着失控的百姓道:“诸位冷静,曹殊不会抄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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