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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论城中最气派的将军府,甚至比不上京都偏巷的一座三进院落。
如此条件下, 杨书玉仍能独占一间相对宽敞的厢房,只是那床铺瘦长,勉强能横卧两人。
高时明为了让杨书玉睡得安稳些,几乎是紧挨着床沿侧卧。
他用棉被将杨书玉裹好, 连人带被子, 虚虚地拥入怀中, 抬手起落皆随他所哼唱的江陵小调韵律,轻缓地拍着杨书玉的后背安抚她。
在他的曲调中, 杨书玉舒缓眉眼,而后动了动身子, 往他怀里钻,就像陷入冬眠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往温暖心安处钻。
杨书玉隔着棉被主动相拥,动作十分自然且亲密, 恍惚间让高时明有些失神和落寞。
也不知他脑海在想些什么而走神,他不自觉地将哼唱改为简单地轻哼曲调。慢慢地, 疲倦席卷而来, 他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进入那个他心驰神往的梦乡——杨书玉的梦乡。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些记忆如幕布上的皮影戏一般走过, 最后在年幼的杨书玉询问牢中少年姓名处戛然而止。
或许杨书玉认不出, 但高时明无需将注意力停留在少年的脸上, 便已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建章!是建章啊!”
哗啦——
一声惊呼醒来,手腕间珠串瞬间断开,随着杨书玉起身的动作,有不少珠子被她带动滚下床铺, 反复在石砖上弹跳几下,最后散落在房间的各处。
杨书玉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出了一身的冷汗,两行热泪无声地流淌着。意识回归现实,她楞了愣神,稍微侧身便瞧见高时明已经坐起身,正拧眉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王爷。”杨书玉忽而涌上一阵委屈,她没在想身处何地,没在想为什么高时明在自己的身侧,而是本能地双手掩面,试图止住泪水。
她抽噎着不断呢喃:“是建章啊!我都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
高时明睫羽下落,掩盖所有翻涌的情绪。
“王爷,建章呢?我想见他。”
“他带人去追击林自初,尚未归来。”
两人挨得很近,因而杨书玉掩面躬身时,不知是凑巧,还是她下意识寻求依靠的动作,她几乎贴靠着高时明的胸膛。
高时明微不可查地叹出一息,抬手轻拍着杨书玉的后背安抚她。
可以说两人此时的动作很是亲密,算得上是杨书玉和他之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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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之下最为亲密的动作。可他看不见杨书玉的神色,只听见怀中女娘不断抽噎着,嘴里还在关怀其他人,他又觉得两人从未如此遥远过。
杨书玉埋首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的:“王爷,我要见他,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高时明想说他派人将杨伯安接来了,他想说谢建章事成自会归来,他还想问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谢建章。
可话出口,他却只有一个简单而沉重的“好”字。
以杨书玉的身体状况,尚且无法独自行走,下床都需要人搀扶她,更别说放她骑马。
当杨伯安知道她醒来就闹着要出门,倒也没有多苛责她,而是亲自抱她上了马背,选择父女同乘一骑,一同赶往那片野地。高时明领着亲卫带路,快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路上,杨书玉裹在厚厚的斗篷中,轻柔的话语碎在风中,她仰着头问:“爹爹,娘亲和夏枳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知是马儿颠簸使然,还是她情绪波动的原因,她的尾音带着颤:“我都记起来了,书玉幼时顽劣,偷偷带着夏枳和槐枝她们溜出府,然后等我再回到江陵时,便只见娘亲的牌位了……”
杨伯安目视前方,扬鞭的动作不停,左手却死死攥紧了缰绳:“不是书玉的错,他们有心针对,与你无关。就算书玉哪天没有出府,他们也会想其他办法。”
“书玉想知道真相,更不该忘记,还请爹爹将事情原委告诉我。”
杨伯安静默片刻,缓缓道出当年实情。
“当年有两拨人马从京都潜去江陵,都是奔着你们母女来的。”
“在出事之前,京都谢家内斗,丢了族中骄子,子辈只晓得一味地内斗,孙辈又失了家族的指望,这让本就病重的谢太傅直接卧床不起。”
“恰逢太后联合朝臣,将王爷逼去北境整顿边防,朝中的三股势力自此失衡,数太后党独大。”
“当时皇上还在襁褓之中,选择扶持太后听政而打压王爷的各大势力,其实各怀心思,如今也不见得他们的利益一致。”
“其中的参知政事许兴哲便存了私心。他也是林老太爷的门生,但他一直和谢家不睦,林氏一族离开京都后,文林中就数谢家风头最盛,许兴哲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几乎是人尽皆知。”
京中许兴哲对谢家虎视眈眈,族中却无后起之秀,家族荣耀已面临倾塌的危机,子辈还在内斗,甚至不惜将手伸向谢建章,这也难怪谢太傅会气急攻心。
“谢家内部一盘散沙,谢太傅又病危无法主事,自然成了许兴哲发难的时机。我闻讯匆忙赶去京都为谢家周旋,明里暗里多有龃龉,便触怒了许兴哲,可他拿我没办法,便想要掐着我的软肋,逼让我放手,这就盯上了江陵。”
“你也知道,京都杨家是太夫人说了算,她自是全力扶持太后争夺权势。杨家可以默许许兴哲打压谢家,甚至默许他趁人之危,设计铲除谢家,但是太夫人绝对不会允许阿荷和你落在许兴哲手中。”
谈及生母,杨伯安只是轻飘飘地跟着世人,称一声太夫人。
“许兴哲派来的人挟持阿荷和夏枳,半路却被杨家的人马堵截。太夫人不喜阿荷,想要去母留女,再以你为要挟,逼我回到她的掌控中。但两拨人交手后,场面混乱,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失手杀了阿荷。”
毕竟两波人都有动机——太夫人本就存了去母留女的心思,而许兴哲派去的人被半路堵截,若无胜算,很有可能会选择鱼死网破,趁乱将人质杀死,让对方也讨不到好处。
后来杨伯安去查去问,死伤者无数,谁又能分辨清呢?
“夏枳则被杨家的人带回京都,可太夫人一看便知道不是你。等她意识到失手后,为了扫清痕迹,她便命人将夏枳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且从江陵到京都一路不断发生变故,等我收到消息往回赶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杨书玉迟疑道:“那个许兴哲现在?”
她待在京都那么长的时间里,根本没接触到什么姓许的人家。
“后来王爷大胜回京,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清算许家,这世间自然便再也没有什么许家。”
现在文林仍以林老太爷的理学为首,谈及书香门第也是润林谢杨四族,哪有什么许家?
“爹爹无能,虽周旋良久,但到底无官无职无权,做不到为好友重审旧案,还失去了……””杨伯安带上几分哽咽,“还好书玉没事,还好书玉平安归来,不然我真不知道往后要如何活下去。”
“再后来,书玉回到江陵,见到阿荷的牌位当场便昏死过去。城中的大夫换了个遍,你也还是高热不醒。我将葛神医请来江陵,他说你这是心病,是你将所有人的死难尽数归结在自身,因为郁结于心,无法原谅自己而造成的。”
年幼孩童的弱小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长时间的高热,烧坏脑子都是轻的,更常见的是直接送命。
所以杨伯安和葛神医一致同意,对杨书玉用了会遗忘的药。
也可能是出于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杨书玉对创伤性记忆选择了遗忘。总之,杨书玉醒来后,失去了那段记忆,但她后来却再也没有主动出过府门。
很难说她是真的忘记了,若真的忘记,又该如何解释她潜意识里,选择畏缩在宅院中不肯出门?
杨伯安也不勉强她,任她在府中安静长大,任她将自己关在画室十天半个月不露面。
甚至会为她结交江陵的大小官员,用杨家的财力影响江陵官员的决策,就为了等杨书玉有朝一日主动出府时,外面是一个安全有保障的江陵。
世事难料,天不遂他愿。
随着江陵杨府财力日盛,成为黎国举足轻重的首富,其他势力便开始潜入江陵,暗中算计着,将矛头再次指向杨书玉。
等杨书玉愿意出府时,外面是林自初交织好的陷阱网,是京都势力朝江陵倾轧而来,要他杨府选边站队。
“可是书玉,当年种种并不是因为你踏出府门造成的。归根结底,是狼子野心的许兴哲及其党羽,是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的太夫人,甚至是朝中的明争暗斗,但绝不会是你的错。”
“爹爹……”杨书玉感觉自己整颗心被大手攥住,所有情绪卡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回抱着杨伯安,泣不成声:“可是有好多人因为我而死,是书玉无能,总躲在他人的羽翼下。”
“在京都时,我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定会让爹爹刮目相看,可实际上我依旧无能!”
“若建章再因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那是他的选择,就算书玉没有被掳走,他也还是会去追林自初,甚至会带人追去范城。”
杨书玉不断重复着:“可是我忘了他,是我忘了彼此的约定!”
“他不会怪你的。”杨伯安笃定道,“他定不想看到你如此责难自己。”
鹰飞唳天,凄凉哀婉,上达九天。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声声哀婉的鹰啼吸引了注意力。寻声看去,是他们熟悉的海东青。
杨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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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脖子上挂着那支哨子,她试探性地吹响。空中的海东青立刻受到感召,朝她的方向飞来。它仍不断地高声啼鸣,声声泣血,似是无助茫然中寻到了救主,奋力振翅飞来。
得了它的指引,杨伯安和高时明快马当先,几乎是跟在海东青的正下方赶路的。
大概是翻越半座山的距离,首先与他们迎面相接的,是一匹失了主人的战马。
马鞍被去了箭袋和重弓,甚至连佩剑和甲片都被卸了干净,若不是马臀上的军队烙印,他们根本认不出是北境军的战马。
见状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若没有发生重大变故,何须战马卸甲,以如此轻便的姿态急行赶路呢?
很快,他们就在山脚溪边得到了答案。
风流俊俏的谢郎君面南而跪,凌乱飞扬的发髻昭示着他跌落马背的狼狈和无力。
溪水拍打着他的衣摆,将他身上流出的乌黑血液带入溪流,扩散传递,而后消散无踪。
“建章!”
石雕般的玉面郎君,在旁人呼唤他时没动,却在杨书玉晃动他身子时,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谢建章无力地扯出一抹笑:“我还在遗憾就差这么点路就能赶回,没想到上天怜我,让我在死前仍能见到书玉。”
“不是书玉,是阿玉。”泪水早已蓄满杨书玉的眼眶,她扶着谢建章将倒的身躯,郑重道,“对不起,建章,我都记起来了。”
“是吗?”谢建章笑若春风,释然道,“那么,建章此生无憾了……”
第95章 建章 “书玉,看我,至少现在看着我。……
乌黑的血液不断从谢建章小臂处汩汩流出, 汇入溪流而后消散无踪,一如他渐渐消散的生机。
高时明为他检查伤口,撩袖可见纵横两三寸的十字豁口, 并不算重伤。
可他的血液始终无法凝结止住,仍在不断地往外涌出乌黑的血液。也不知道他一路往回赶,到底流干了多少血液。
“伤处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高时明放下他的袖子,眼底流露出哀伤之色, “北地怎么会有蛊虫?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谢建章艰难地偏头同高时明对视, 缓缓开口道, “我赶回来是想再见书玉一面,具体情况后面的人自会向您禀明。”
“现在, 可否准许我同书玉单独说说话?”
高时明沉默须臾,松开了手, 沉默着起身离开。
“伯父。”
就在杨伯安跟着起身要走时,谢建章轻声开口请求道:“我不要葬在京郊孤山,建章恳请叔父,将我的尸身葬在江陵书院的后山上。四季风过, 我好聆听朗朗书声。”
过去,他总觉得来日方长, 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赶赴江陵, 可临了却发现是自己放弃摆在面前的机会。
纵已错过, 他却不悔, 至少死后魂归, 他仍能伴着那方书院。
“好。”杨伯安的眼睛酸胀,渐而泛红,声音也跟着哽咽。亲自为谢家满门料理后事的他,此时也只能叹一句:“是天妒英才, 是命运薄待了你。”
杨书玉挂着泪,愣神看着杨伯安跟着高时明走远,她实在不擅长直面生死,尤其是亲近之人将死。
忽而,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面颊,轻柔无力却试图转动她的朝向。
“书玉,看我,至少现在看着我。”
此时谢建章已是弥留之际,刚才说这些话,似已经耗光他仅剩的气力。
杨书玉同他面对面跪坐着,他仍比杨书玉高出一个头,无力垂腰颔首时,他几乎是靠要在杨书玉的肩上,可他仍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姿态。
“我都记起来了,你给我的墨玉籽看起来是黑色,可对着日光照看,却通体透成墨绿色,上面还刻有一个谢字纹徽。”
“那个答应帮我把玉籽当掉的婆子骗了我,她并没有给我买蟹酿橙,也没有给你送腌笃鲜。”
杨书玉断断续续说着拾回的记忆,苦笑出来:“一定是建章料事如神,猜到那婆子会私吞墨玉籽,去典当时还特意避开了暗门中的产业,这才让在找你的人得到你的行踪。”
“在你得救后,你第一时间派人找到我,后面你还特意绕道,亲自把我送去江陵,一路上你对我悉心关照,甚至在船上还亲手为我做了蟹酿橙……”
她彷徨无措地避开谢建章的视线,却始终没有提及两人在年幼时许下的约定:“可是建章对不起,是我忘了誓言,是我忘了你的存在,我甚至还……”
“无妨。”谢建章呛咳一声,唇角溢出乌黑的血,“书玉可知,杨谢两家当结姻亲?你不知道,江陵一别,伯父每年都会派人将你的画像送来,我知道结亲对象是你,你都不晓得我有多么欢喜。”
难怪谢建章与杨书玉并无联系,却会拥有一整箱杨书玉的画像,那里面不仅有杨伯安送来的,更多是他亲手画就的。
当年杨书玉流转在人牙子的手中,渐渐学会隐瞒自己的身份自保,所以她甚至没有告诉谢建章自己的名字,只叫他唤自己阿玉。
谢建章亲自将她送回江陵,她也没让谢建章送自己回杨府,两人在街市上匆匆作别,她自己去杨家的铺面找熟识的人。
而谢建章与她分别后,便立刻去杨府拜谒杨伯安。他刚为姜荷点上一炷香,商铺的伙计就匆匆回府在杨伯安耳边低语,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口言明来意,杨伯安便火急火燎地准备出府,嘱咐他在客房稍候。
京都仍乱作一团,他本就无法在江陵逗留太久。然而杨书玉回府,见到姜荷的牌位便当场晕倒,整座杨府便跟着人仰马翻,根本无人有心顾及谢建章的存在。
于是,他留话给杨伯安请辞回京,恰恰与杨书玉擦肩错过。等杨书玉康复,她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谢建章倒是爱托人往江陵送东西。
但那些东西失了某些回忆映衬,混杂在各路人马送来的礼物中堆在库房,从未引起杨书玉的注意。
逢时而缘浅,一次微不足道的擦身错过,却让两人兜了如此大一圈,再也没有机缘践行当年之诺。
“其实,我在京都还有其他宅院,带你去墨心古厝,是我存了私心,试图虚构美梦,得一时的妄念贪欢。”
谢建章用拇指摩挲着杨书玉的面颊为她拭泪,那枚玉扳指在日光下如此透亮耀眼,甚至比那粒粒鲛珠更为夺目。
“我盼着庚帖上的生辰八字是我谢建章,可我满心满眼皆是你,又怎会不知你究竟心悦谁?”
“这么多年来,我无法抛开一切奔向你,这都是我所做出的选择。家族荣耀、国事朝局,甚至是个人恩怨,都绊住了我。谢家满门独留我一人,若我真能抛开这些去江陵寻你,那又如何能对得起族人先贤流下的血泪?”
“我是书玉忘却的一段记忆,书玉不必为此自苦自怨,这段时间里能为书玉所用,建章虽死无憾。”
谢建章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他也因脱力而将头枕在杨书玉的肩上:“建章盼你平生喜乐康泰,若是不再忘记建章,那便更好了……”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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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我应该早点想起来的,我不该忘的!”杨书玉歇斯底里地呼唤着,她向高时明求助,她向杨伯安求援。
可纵使神佛在侧,也难让谢建章起死回生。
好在谢建章是面带微笑,是了无遗憾地解脱这一世磨难——临死前,他如愿见到了杨书玉,而杨书玉也记起了他。
如此,他悲壮的一生,也算得了上天的眷顾。
*待返回朔方城,高时明他们似是将乌云压回,凝重的气氛氤氲着整座城,汇集各大帅将的将军府死气沉沉,再无决战起复前夕的昂扬姿态。 仵作很快给出了谢建章的死因,与先前高时明的预料相差无几,他死于毒虫蛊。经过细致的检查,谢建章不止是小臂被咬伤,他的腿部和后背皆有伤口。
观其患处,甚至仵作可以判断出是不同的蛊虫所致。
翌日,追击林自初的人马陆续返回朔方城。
为首者,覃莽、乔兴年、江衡三人,进府便捧着谢建章的佩剑求见高时明,见面三人便跪倒在地。
覃莽将剑高举过头:“请王爷降罪。”
杨书玉闻讯而来,被搀扶进正厅时,见到的正是如此场面。
高时明冷冷抬眸看了杨书玉一眼,并没有开口,正如守卫眼见杨书玉过来,没有阻拦一般。
“覃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
覃莽不敢抬头,更不敢起身,八尺高的壮汉竟带着哭腔开口:“谢郎君是为了救我才被蛊虫咬伤的。”
“林自初伏诛后,谢郎君下令要我们杀尽被俘虏的北凉人,故意留林氏府兵一条生路,让他们带着林自初的尸身回范城复命,好引得北凉王室猜忌他们林氏有异心,暗中投靠王爷联合设局,诱使北凉大军在不宜作战的条件下,将军队压边境导致后方空虚。”
黎国的国库不丰,粮仓见底,游牧而生的北凉,又如何能有足够的粮草起兵作战?
谢建章想借林自初的死,离间北凉王启与林氏之间的关系,给他们本就摇摇欲坠的合作关系添码。
“本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我们甚至卸了林氏府兵的胳膊,防止他们生事,可是谁知道那些北凉人中藏有林氏的心腹,他趁我们不备放出蛊虫……”
覃莽虽勇武冠三军,却是粗心大意的,他只留心注意冯尤这样的林氏府兵,根本没注意手下在清理北凉人时,有人会耍阴招。
“通婚,林氏一族迁入北凉后,适龄族人与北凉人结姻亲,自然有外貌体格符合北凉人特征的后代产生。”杨书玉回忆着平日里围在冯尤身边的人,后知后觉道,“难怪我找不到冯尤口中,说不得已再用的东西,原来根本不在他身上!”
“建章察觉到的时候,那人已经打开了五毒袋,他为了救我们,割血为引,以吸引蛊虫……”覃莽痛哭道,“我们哪里知道要如何应对蛊虫这种东西?要不是建章,我们这些莽汉怕不是当场就死了。”
“后来在外围接应林自初的人紧跟着赶来,我们简单交了手便听令往回撤,蛊虫造成的死伤虽然是小范围的,但被蛊虫咬伤的都没能活下来。”
话音落,满厅寂静。
杨书玉嘱咐过谢建章要小心阴招,可这么多人马去围追堵截,总有疏忽大意的人。
想来冯尤他们也摸清了谢建章的为人处事作风,知道他定会舍身取义,便没有把五毒袋放在冯尤这种重要的亲随身上,而是放在不起眼的小卒身上。
一旦五毒袋被打开,他们根本不需要在场的人全死,他们只需要谢建章为救他人而死即可。就像谢建章与林自初不死不休一样,单除掉谢建章便是断高时明一臂。
敌国少一个举足轻重的谋士,抵得上干掉对方的一支军队。
“呵——”
杨书玉忽而笑出声,自嘲有之,释然有之,透出渗入骨髓的阵阵寒意。她接过覃莽举着的剑,在月芽的搀扶下一步一顿离开。
她说:“建章所愿,乃黎国昌盛太平。”
唯社稷大安,方可保书院书声朗朗。
幸好,杨书玉的存在,从未影响到谢建章践行其心愿,他始终坚定而无畏,写下自己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96章 解释 “我如此想着,便来寻王爷了。”……
北境固防, 军需调度,林林总总诸多事宜,皆等着高时明定夺。将军府厅堂的烛火, 往往要燃至深夜才会熄灭。
至于粮草筹措,转运分派,又叫杨伯安脱不开身。汇集在朔方城的众人中,只有杨书玉此时“最为空闲”。
因此, 由杨书玉为谢建章守灵便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谢建章辅佐高时明多年, 平日里宽于待人, 许多人都受过他的善意,因而临时在前院搭建的灵堂, 接连不断地有人赶来吊唁。
日薄西山时分,颀长的影子先人一步进入灵堂, 在月芽的搀扶下,杨书玉熟练地起身相迎。
“杨小姐,建章他可有话留下给我?”
“卢,卢大人?”
面对胡子拉碴, 风尘仆仆赶来的卢青,杨书玉楞了瞬才垂眸缓缓摇头。
“也是, 那混小子怎会想起我?”
卢青咬着后槽牙, 低声抱怨着, 可手上点香添香纸的动作不停, 甚至弯腰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得过分, 他眼底流露出来的哀伤却克制不住。
“终归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今后清明寒食我有他一祭,也算我全了这份情谊。”
等他起身,杨书玉依制回礼, 她软声解释道:“再过些时日,我们便起身回江陵。”
见卢青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似是没理解她的意思,她又小声补充一句:“建章他想葬在江陵。”
卢青忽而笑了:“当真是冤家,死后他也要远离京都!”
杨书玉垂眸不做声。
“书玉别挂心,建章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人,成天嚷嚷着要撂挑子当个逍遥白衣,可实际上又什么事都爱往身上揽。如今他不在了,连一份追授的哀荣都没有,葬去江陵,倒是真叫他称心如意了。”
江陵路遥,生者也难相见,卢青便只能郑重地再揖:“往后,建章就拜托你了。”
杨书玉不敢受他的礼,虚扶他起身:“书玉亏欠建章良多,本就是我该为他做的。”
两人算不上熟识,话落双方都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可卢青并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杨书玉也不好开口问。
尴尬的气氛比火盆香烟还要袭人,杨书玉甚至都能感受到一旁月芽求助的目光。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不是听到从江陵刮进京都的闲言碎语。”
杨书玉猜测着试探道:“因为建章?”
“嗯。”卢青闷闷地应声,而后抬眸看向杨书玉,坦然道,“我私下里猜测过,他与你很早就相识了,不然建章他也不会如此用情至深。”
“京都说来也就巴掌大,说得上名号的各家大族,其实私底下都有来往。”
“我们这群人,在幼时便念同一个书房,长大成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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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帮王爷做事,彼此知根知底,关系十分亲厚。所以,他与你相识,是在他消失离京的那段时间,对不对?”
杨书玉点头应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不记得他了。”
卢青盯着杨书玉看,沉默须臾他开口道:“我还要向王爷回禀公务,告辞。”
“卢大人。”杨书玉回神,唤他留步,“是不是那两队轻骑的事?”
卢青:“你想知道?”
见杨书玉点头,他便简要地概括道:“一队全歼,一队负隅顽抗,被围困在山里,他们没有足够的粮草作支撑,最后大多被生擒了。”
“杨小姐大可放心,此行回江陵,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林自初已死,北凉伸到黎国的手便算是断了。再加上那两支骑兵没能走脱,落在高时明手中,若不顾及京都局势,他完全可以向北凉讨要说法,甚至是以此直接开战。
倒是北凉王室,反过来要好好掂量下一步要如何应对,凡事要三思后行。
因为现在还能牵制高时明的只有京都,若是京都平乱,他会放过北凉的人吗?
“多谢卢大人。”杨书玉福身,目送疲惫不堪,失了往日鲜活气的卢青离开。
月芽小声在她耳边嘟囔道:“小姐,卢大人怎么又不继续问了?”
“我看是你想知道吧?”杨书玉直接戳穿月芽,而后跪坐回蒲团上,顺势往火盆里添了些香纸钱。
火舌被晚风卷起上燎,火星点点散在空中熄灭化灰,反倒是那肉眼看不见的烟气,熏得杨书玉双眼泛红。
“最近我总在想,为什么建章从未向旁人提起那段过往,就连王爷、卢青这样亲近的人,他也不曾提起过。”
她静默一瞬:“我想,大概那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对谁都不愿再提吧。”
那段记忆,又何尝不是杨书玉她人生的至暗时刻?然苍天慈悲,让两个陷入泥潭的人相遇,成为彼此在黑暗中寻到的寸缕之光罢了。
不过,区别在于谢建章坦然接受并独自挺了过来,而她,却是遗忘多年后被迫直面,被迫学会去接受。若是命运的轨迹朝上一世发展,她甚至永远不会想起来。
如此,她与谢建章感同身受,自然不会同外人再提及当年的事。
待入夜后,前来吊唁的人开始变少。哑姑端来调理的药膳,她肩上还挂着药箱,欢脱地寻了过来。
她强硬地将药膳塞在杨书玉手中,才不管杨书玉现在有没有胃口吃东西,而后她便哼着小曲,蹲下身去为杨书玉换药。
“哑姑,最近碰上什么开心事了?”杨书玉随口一问,谁料哑姑仰头就是灿然一笑,无形笼罩着朔方城的阴霾,完全没影响到这位至真至纯的姑娘。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糖块,塞进杨书玉手心,比划着得吃过药膳才能吃糖。接着,她伸手在杨书玉嘴角扯出笑容,亲昵地安抚杨书玉要多笑笑。
“咳咳。”
隔着屏风,杨书玉闻声抬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润晚?”她迟疑开口,“是王爷让你过来的?”
润晚:“也不算,顺路过来传话而已。”
哑姑嬉笑着绕出屏风,不知道同润晚比划了什么,很快又回来,开始动作麻溜地继续为杨书玉换药。
“杨小姐,明日你们就要启程回江陵了。”
隔着屏风,里间依稀能看见润晚站得笔直的身影,他散漫的语气又像是闲暇时,同好友谈笑风生:“等杨老爷回江陵安置好你们后,他会南下筹措今年新收的粮草。王爷下令在军中精挑细选,凑齐一支小队,明日混入你们的队伍同行,也好保障你们的安全。”
杨书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讷讷地反问:“是不是马上要打仗了?”
润晚:“不一定,京都守卫军那点人马,在王爷统御之下的三路大军面前根本不够看,最大的难题是确认皇上的安全。”
他顿了顿,叹声道:“据线报传来的消息,太后临朝以后,皇上便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露面了。”
话音落,哑姑正好在为杨书玉系结,她抬头笑,正好撞入杨书玉落寞的神情中。她唔了一声,再次伸手牵动杨书玉的嘴角,试图扯出对方的笑容。
见状,杨书玉无奈地笑了,哑姑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
屏风外的润晚听见动静,自然地绕进来,伸手熟练地接过哑姑的药箱背在肩上,另一只手牵着哑姑开始将人往外带。
“走,我带你去买糖。”润晚满心满眼皆是哑姑,他甚至没有同杨书玉她们作别,但话里又暗戳戳提及她,“这次不许再分给旁人了。”
哑姑笑着摇头,任性又俏皮。绕出屏风前,她干脆挣脱润晚的手,转身把身上藏着的所有糖块,全都塞到月芽怀中。
她打着手势,一定要月芽盯着杨书玉用完药膳才能吃糖,这下她满意地同润晚离开。
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前,里屋还能听到润晚无奈叹气声:“那些糖酥都是我从京都带来的,你怎么全塞给了旁人?”
“罢了,下次分给别人前,你记得给自己留着些。”
哑姑笑着点头,边往外走,边甩着两人紧握在一处的手,而后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杨书玉搅动着炖盅里的药膳,食之无味,便仰头当汤药灌下。她将喝空的炖盅放在桌上,转头问月芽:“沈道长将东西送回来了吗?”
见月芽困惑地点头,她便道:“取来给我。”
*明月斜挂树梢头,夜风扫尽空中云,整个天幕自被月光照得透彻沉静。 从前厅漫步回住处的高时明,免了亲随值夜,借今夜月光而独行。缓慢沉稳的脚步,暗示着他的疲惫。
在步入小院时,他倏地停步不动,再三确认后他才敢相信,廊下栏杆处正静静坐着一人。
杨书玉百无聊赖地仰头看月,察觉到动静后收回视线,恰恰与迎面而来的人对视上。
“王爷。”
她试图起身问好,却被高时明一只手按肩,她顺着力道又坐了回去。
确认杨书玉被裹在厚实的斗篷中,高时明垂眸对上那双晶亮的眸子:“不在灵堂待着,也不回房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杨书玉抿了抿唇,语气待着些许委屈和试探:“王爷是不是有意躲着我?”
高时明静静地垂眸看着她,没有动作,也不回话。
“明日我要同父亲回江陵了。”杨书玉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书玉是建章的学生,自当为他扶棺安葬。”
“王爷去祭奠建章,为什么要挑我不在的时候去?”
她肯定地重复道:“书玉觉得,王爷有意躲着我。”
杨书玉下落的视线,正好停在高时明的手腕处。见高时明始终沉默着,她便鼓起勇气牵起高时明的手,将先前断开的珠串套了上去,而后很快又缩回了手。
她仰头重新同高时明对视,真诚道:“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对外界并不是毫无知觉的,梦境转换的间隙,我其实能听到王爷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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