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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咸鱼的世界 喵喵
好容易送走过分热情的瓜皮帽和白肚皮, 墨观至打出一个喷嚏,只觉眼角又烫又痒。他心知是自己的过敏症状又冒出来了,忙从包里掏出口罩。
正这时, 眼前骤然一黑,世界迅速褪去色彩, 竟像热蜡般一点一点融化成奇形怪状的黑白色块, 扭曲、拉伸,最终捏合成一个陌生的全新世界。
墨观至愣怔, 手中的口罩滑落。他下意识迈腿往前,却觉身体瘫软, 整个人不由自主往下陷落。视野中, 天空变得遥远,空间膨胀,建筑化作张牙舞爪的黑色线条纷纷砸向他。
墨观至低头, 摊开手, 圆滚滚、软绵绵,是两只没有五指的小圆手。
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棉花娃娃!
墨观至扶着大得不成比例的棉花脑袋, 迟缓地打量周遭。
不祥的灰雾淹没了原本喧嚣的城市。周遭一派死寂, 他的身旁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的各式各样的小玩偶、小玩具们。其中不乏同他相似的棉花娃娃, 表情或狰狞或惊骇, 极为生动。
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墨观至努力行动起来。他磕磕撞撞地爬起身, 踉跄两步,终于站稳了。只是环顾四周, 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缩小之后, 世界放佛变成空旷的荒芜,四面茫茫然看不到尽头。
棉花小人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极为特别的人。哪怕只见过短短的一面, 他心中莫名相信那位漂亮的少年。
于是,墨观至沿着电车轨道,往记忆中巫元消失的方向慢慢挪动。
叮叮当当。
身后传来电车的动静。
墨观至撑着棉花脑袋翘首去看。
灰雾倏地破开,一辆电车飞速冲了过来。
车顶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天线,车头亮着一双碧绿瞳孔模样的车灯,长长的胡须雨刷在车窗上胡乱地刮来刮去。
俨然是一辆猫咪模样的猫猫电车。
墨观至怀疑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动画电影。那辆电车越驶越近,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细看那辆猫猫车,白底狸花纹,熟悉的中分刘海和瓜皮小帽,分明是刚才碰瓷他的小狸花瓜皮帽。
瓜皮帽拧动脑袋看向棉花娃娃,巨大的猫眼滴溜溜地转动一圈,发出渗人的精光。它嗷呜一口,牙缝间吐出一只渡鸦来。
渡鸦浑身漆黑,毛发蓬松发亮,煞有介事地穿着一套红色的售票员制服,翅膀下压着一只绿色的帆布小挎包。它扑棱翅膀,灵巧地在猫车胡须间来回蹦跳,掐着嘶哑的嗓音嚷道:“哇,快上车快上车!下一站,盲盒区!哇哇——”
墨观至只考虑了一瞬,决定顺应剧情。他笨拙地屈膝爬上车,两脚才踩上踏板,忽觉脑袋一沉,后脑勺好像挨了一闷棍。他迟缓地侧过脑袋,只来得及捕捉到渡鸦若无其事收回翅膀的模样。
墨观至慢慢地将脑袋歪向一边,慢慢地抻长短短的小圆手,慢慢地沿着棉花脑袋往上探,勉强能摸到一个奇怪的圆环。
好吧,他现在是一只钥匙扣棉花娃娃了。
墨观至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磕磕绊绊、摇摇摆摆,艰难地往车厢内走去。
渡鸦在他身后继续哇哇乱叫:“挂票一位哇!往里走往里走!”
挂票?
猫猫电车内部圆鼓鼓的,质地软软绵绵,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猫窝。车厢内没有安设座位,一条横杆贯穿车厢前后,上头有一排吊环晃来荡去,零星挂着几只棉花娃娃。——果然是“挂票”。不知为何,挂票乘客们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娃娃。
墨观至犹豫片刻,慢慢地挪动到横杆下,费劲地将脑袋顶上的钥匙环扣上吊环。才将自己挂好,猫猫电车猛地发动,他整个人往后飘去,一时间只觉头皮发紧,好似脑袋要被生生扯断。
电车再次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
窗外飞快掠过黑白色的浮影,猫猫电车蛹动着往迷雾深处驶去。
……
世界正在异化。
而此时,身处暗巷的凤尧一无所觉。她呆愣地看着那个咸鱼头套下的少年。
少年脸色灰败,瞳孔无光,倚靠残破的砖墙坐着,维持仰望天空的姿势。一小股鲜血顺着砖缝淌下,像蛇信子舔舐青灰色的苔藓,最终凝固、黯淡。
凤尧怔怔地盯着那面墙。
上头有一个奇怪的小黑点。
原来是一枚生锈的铁钉。
只是一枚铁钉。
毫不起眼的铁钉,看似无害,然而在名为命运的剧目漫不经心的安排下,它轻易夺走了一个年轻炽热的生命。
一时之间,凤尧被巨大的荒诞感淹没。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人生会不会只是一场闹剧,而每个人只是走在命定轨迹上的滑稽演员?
恍惚中,她听见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缓步靠近。
哒、哒。
奇怪,明明是微乎其微的声响,放在平时她绝对察觉不出来。而此刻,如此细小的声音落在耳中,竟是沉重得如同命运的齿轮声。
哒、哒。
哒。
齿轮停止,一切归于平静。
凤尧梗着脖子转过头。她的眼睛瞬间瞪大,睫毛猛烈颤动。
那是何等风姿卓绝的人物!
她的右手手指下意识抓握,似乎正要拿笔将眼前震撼的一幕画下来。只可惜,哪怕用最好的纸笔,将她擅长的绘画技法发挥到极致,恐怕也描摹不出一二分此人的风采。
这样一位人物,若在平常,定会带来撕破次元壁的不真实感。而在此情此景,由视觉感官和大脑常识之间的冲击带来的违和感却奇异地消失了,眼前之人反而变得真实可信。
这个世界如此不真实,存在一两位神仙,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凤尧目眩神迷。
吱嘎吱嘎,她的大脑循着本能迟缓地运作着,脑海一片混沌,忘了思考,也忘了呼吸。
来人正是巫元。
他开口,声音若天外梵音,落在耳中,如有回响。
“你想让他复生吗?”
凤尧的身体猝然一震,意识重新回笼。她像是初次学会呼吸的婴孩,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良久,她才控制住颤抖的嗓音,满眼惊惧地问道:“我?我……他还有救吗?我能救他吗?”
巫元颔首。
“自然,有生于无,无中生有,凭你所愿。”
凤尧仔细咀嚼着这句晦涩难懂的话。片刻后,她猛地抬头,目光变得坚毅有力。
“我想救他。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巫元定定看着她,目光熠熠如雾海升明珠。他再次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为仔细:“你若觉得他活着入情入理,那他便入情入理地活着。”
说罢,不及凤尧反应,巫元扬手一挥,朝空中喝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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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炸裂,凤尧下意识紧闭双眼。
噼里啪啦,咣当哐啷。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摇晃。
待一切归于平静,她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白排线,密集的网点,自带阴影的平面建筑
凤尧瞠目结舌。
她竟然进入了漫画世界!
线条构造的强光打在身上,带来真实的灼烧感。
凤尧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同样由黑色线条勾勒而成。中指和拇指间有一层密集的阴影排线,代表着厚实的老茧,一看便知是刀客的手。
这是咸鱼侠的手。
这是咸鱼侠的世界。
凤尧的胸口发烫,内里似有一股强大的能量正隐隐沸腾,愤懑之情一扫而空。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刚成为职业漫画家时每一次拿起画笔那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感受到她正掌控着某个世界。——而这种感觉,她已许久不曾感受过了。
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她为咸鱼侠连载画的第一个分镜。
镜头由上往下,苍空之下,嬉闹的街头,尘土飞扬,缓缓走来一位衣衫褴褛的侠客。
她抬头望去。
雾气氤氲中,果然出现一位……呃,直立行走的猫猫头?
凤尧:“……”
猫猫头越走越近,圆头圆脑圆肚皮,黑色的毛发油光发亮,身后兜帽披风翩翩,腰间别着漆黑的长鞭。
他略略掀开一角兜帽,冲凤尧抬了抬毛茸茸的下巴,眉眼间是熟悉的倨傲神色。
凤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位猫猫头侠客大约是那位仙人的……“新皮肤”。她不由得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仙人。
猫猫头抄着手,很不客气地点头应了。
凤尧小心询问道:“这里是咸鱼侠的世界吗?我们这是进入到我的漫画里了吗?”
她的语气难掩激动。试问哪个创作者不想亲眼见证笔下虚构的世界成真?更别能够像她这样提身临其境。
猫猫头回道:“可以这么理解喵。”
仙人依旧气质卓尔,说话依旧那么好听,只是或许受到猫猫头的影响,他说话时的尾调不自觉带上喵喵的语气词,自带一股软糯娇俏的味道。
“仙、仙人,你、您之前说我可以复活那孩子,意思是、呃,我是说,难不成他也一起进来了吗?那,我们要怎么找到他呢?”
猫猫头并未否认。
复生,顾名思义,死而复生,有违天道,不可行。古往今来,凡有逆天而行的,无一不失败,生生世世遭受无可名状的反噬。然而鸿信极为特殊。他的死亡发生在某个极其微妙的罅隙时空,是真实,却也不是真实。在此时此刻,他既可以是死,也可以为生。
他难得耐着性子解释道:“那只小崽离魂的瞬间喵,你创造的世界‘侵染’了真实世界,他的神魂由此被融合,此时就藏在此间世界的某处。尽你所能将他找出来,唤醒他,就可以将他带离此间,回到现实喵。”
凤尧闻言,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内心又松快不少。这么一放松,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那颗圆润的猫猫头。真奇怪,她明明不是猫控,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一颗黑白线条版本的猫猫头竟该死的迷人可爱?这绝对是仙人下的蛊吧。
凤尧赶忙压下脑海里那些大逆不道的撸猫念头,干笑了两声,故作轻松道:“这么说起来我好像很牛逼的样子啊。我这算什么,天选之子吗?哈,哈……”
猫猫头圆圆的大眼睛瞬间眯缝成锋利的菜刀眼,毫不掩饰地朝她投去嫌弃的一瞥。
凤尧忙止住话头,尴尬地挠了挠自己充满咸鱼气息的鱼鱼头。只是轻轻一碰,便有头皮屑模样的东西簌簌往下飘落,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小撮雪白的细盐粒。
凤尧:“……”
怎么回事?咸鱼侠原本只是一种头套设定,她怎么会变成一条真咸鱼!
猫猫头撇撇胡须,喵道:“这个幻境世界很有意思的喵。它源自于你,同时也融合了其他人的梦境碎片,并不独属于你,你的力量由此会受到限制。一旦纠缠得久了,不仅是那只小崽,就连你,恐怕也会被里外世界融合时产生的力量拆分成碎片,最终被同化。”
说到这,他大约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够邪恶,于是故意龇了龇牙,小猫圆鼓鼓的嘴角翘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挥爪一甩斗篷,露出腰间盘着的长鞭。
那长鞭通体黢黑,不知是何材质,鞭身遍布细密的鳞片,泛着幽幽冷光。鞭头镶着一截白森森的鱼头骨。
啃得精光的鱼头骨……
嗯……看起来就很不恐怖。
凤尧摇晃咸鱼脑袋,礼貌地努力挤出一丝惧意。
猫猫头满意地翘了翘胡须,吩咐道:“既然如此喵,那就快走吧。”
“走哪儿?”
“自然是跟随你的本心走。”
凤尧再次挠头,心道我还有本心这种东西呢,意思就是乱走呗。她茫然四顾,抬手随意指了一个方向。
于是,一猫一鱼,一前一后,逐渐没入迷雾的腹中。
前后皆是一片雾蒙蒙,凤尧原本心里还没底,不料越走视野却越开阔。不多时,雾气彻底散去,他们眼前豁然显出一座小镇。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若放在恐怖电影,往往预示着主角进入诡谲秘境,开启作死之旅。凤尧面露迟疑,猫猫头却脚步不停,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两人一脚踏入小镇的边界。刹那间,好似有一堵无形的结界被打破,下一瞬,叫卖声、议论声、争吵声,如潮水般涌来。整个小镇活了过来,迸发出勃勃生气。凤尧下意识地皱眉眯眼。
这小镇极其古怪。它整体呈圆形,中心地带不见街道,只有一大片空地,看起来像中央广场。外围的楼群从高到低、从外到内,如犬牙交错环绕在四周。远远望去,整个小镇宛若一个潦草的巨型鸟巢。
小镇的楼群风格各不相同。凤尧隐约能辨认出其中大半出自她笔下的咸鱼镇,另有一部分则看不出年代和地域出处,应当是将现实建筑和多部作品无机融合的产物。
多数建筑面朝小镇的圆心,门窗紧闭,隐约可见内里有人影憧憧。楼前设有露台灯山,装饰着五色彩绸,旗帜翻飞,张乐陈灯,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氛围,喜庆非常。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鸟巢小镇的居民是一群鸟人。凤尧对鸟类知之甚少,粗略扫去,只能勉强认出鸡鸭等基础禽类的特征。
居民们大多长着鸟类特有的长嘴短喙,有些有着鲜艳的顶冠,有些则顶着一撮华丽的翎羽。尽管长着禽鸟的脑袋,但如同大多数动物动画描绘的那样,鸟人们脸上的表情细腻丰富。他们看见生人也不奇怪,反而友好地上前打招呼,浑身上下透着一派喜气洋洋。
“异乡人,欢迎参加堕龙节!”鸟人们呜哇嚷道。
“什么?”凤阳喊了回去。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太阳蓦地灭了,世界登时陷入黑暗。
黑色猫猫头完美融入夜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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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尧惊慌四顾。
下一刻,华灯骤亮,焰火逐天,爆竹声声。夜幕下的小镇再次沸腾了。
凤尧瞪圆眼睛。
原本单调的黑白配色被灯火驱散,无数色彩争先恐后淌入她的眼帘,鲜艳得近乎刺眼。凤尧仿佛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竟然拥有如此之多的颜色,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猫猫头。
好吧,猫猫头依旧是黑色的,在五彩斑斓中黑得耀眼。
凤尧莫名松了一口气,在躁动的奏乐声中笑着捂住耳朵。受快乐的氛围感染,她兴致勃勃地加入庆贺的队伍,被人潮裹挟着往前涌去。
人群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如流沙逐渐汇聚于小镇的圆心,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庆典。
凤尧跟着手舞足蹈、欢呼大笑。一扭头,不禁笑出声。
很明显,猫猫头并不享受。鸟人们看来也受爱薅猫毛的天性驱使。不时有奇形怪状的鸟喙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你啄一口我叼一下,毫不留情地从猫猫头上揪起一撮毛,直把猫脑壳砸得嗡嗡作响,东倒西歪。一时间,鸟头攒动,代表猫毛的黑色短线如柳絮乱飞。
凤尧感同身受地龇牙咧嘴,一边怜爱地抚摸自己光秃秃的咸鱼脑壳,一边对仙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猫猫头喉咙呼噜作响,烦躁地压下耳朵,眼刀变得更加锋利。忽然,他一个灵巧的扭身,起跳飞跃,同时抽出腰间的鱼头骨长鞭。伴随噼啪一声脆响,鞭梢飕飕挥去,生生从乌泱乌泱的人群中劈开一条路。
猫猫头满意收势,足尖点地轻巧落下。只见他披风翻飞,身姿敏捷地顺着刚开辟的通道一溜烟跑远,转瞬就消失无踪。凤尧见状,连忙跟上。
一猫一鱼突出重围,视野豁然开朗,就听耳畔传来阵阵擂鼓,一台好戏正待上场。
第52章 堕龙 喵喵喵
小镇广场中心同样张灯结彩, 彩棚夹道。正圆心处搭着一座华美的大戏棚,比周围的彩棚更高更大更奢绮。
戏棚外设露台,露台上摆着一排古色古香的木架, 看起来像摆放编钟的排架,只是上头悬挂的并不是青铜编钟, 而是一只一只的……小鸟?
凤尧定睛看了一会儿, 震惊地发现这些小鸟居然都是活的。
红的、蓝的、黄的,长尾的、短小的、毛茸茸的, 全都圆润可爱,目露精光, 神气十足。它们就像一颗一颗小小的音符, 在木架上来回跳跃,时不时扑棱翅膀、梳理羽毛,一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模样。——显然, 这群小鸟就是本场庆典的现场乐队了。
一只圆溜溜的蓝色小肥啾跳出队伍, 似乎是领唱。它显然十分自豪,挺起毛烘烘的胸膛, 趾高气昂地睥睨四方, 一仰脖子——呃, 它没有脖子, ——一仰脑袋, 小嘴一张,吐出一连串清脆嘹喨的啾啾声。
这一声, 犹如号角吹响。其余小鸟不再东张西望, 迅速排列齐整。它们张嘴跟上领唱的旋律,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五颜六色的尾巴一翘一翘, 唱得全身都在用力。编钟架顿时变成活动的乐谱。
明明只是一群小鸟,却各个身怀绝技,能发出千变万化的声音,叮叮咚咚的扬琴,高山流水的古筝,婉转低沉的琵琶……甚至还有密集激昂的锣鼓。它们配合默契,倾情演出,堪比世界水准的民乐团。
凤尧喃喃自语道:“好他妈可爱啊,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要是能养一只,每天拍整活儿视频,估计就能养活我了。”
猫猫头闻言嗤笑一声,冷酷地说道:“是不好吃的鸟。”
嗯?
凤尧诧异,转而又了然。想来在猫猫头的眼中,鸟类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品种”:好吃的,不好吃的。
可惜,她估计是过不上靠神奇小鸟养活的咸鱼日子了。不过,凤尧纳闷,在鸟人的世界里,这些真正的小鸟是属于动物、宠物还是幼崽呢?小鸟乐团公开演出,是算雇佣童工还是动物表演?
在鸟儿们的悦耳歌声中,原本嘈杂喧闹的观众渐渐安静下来。他们抻长脖子,听得全神贯注。
一曲终了,小鸟乐团的声音渐弱,圆心处忽地传来汩汩水声。凤尧定睛一看,却见彩棚前的地面凭空冒出一个泉眼。清澈的泉水汩汩涌出,几乎是眨眼间,积蓄成一个半人高的巨大水池。明明没有围挡,水却能流动自如而不散,乍看之下,好似一汪空中湖泊。
正此时,彩棚中门大开,驶出一艘扎满彩绸绢花的乐船。船身两头尖尖,酷似月牙。船头的尖尖上盘腿坐着一个提线木偶模样的傀儡人,身着白衣,脸上戴着黑色的笑脸面具,手执鱼竿,正悠然垂钓;船尾则站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傀儡人,身着黑衣,面戴白色的哭脸面具,手握船橹。
哭脸傀儡人动作僵硬地摇着橹,吱吱呀呀,乐船绕戏棚游了一圈,最后缓缓滑入湖泊中心,停了下来。
一轮明月穿云而出,银白的月辉洒向大地,潾潾波光如星子铺满湖面。
月精如聚光灯照亮乐船,船只细节一览无遗。凤尧这才发现,乐船的船身密布整齐的纹路,就像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鱼鳞,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有几分类似猫猫头腰间的长鞭。
这一微妙的巧合只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凤尧还来不及抓住,忽地心头一颤,一股莫名的违和感涌上心头。借着月光,她仔仔细细打量那艘乐船,越看越心惊。
看似花团锦簇的华丽乐船,竟是纸扎的!
凉意窜上脊背,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地往猫猫头身边缩了缩。猫猫头却似毫无所觉,捧着圆鼓鼓的大脑袋,眯着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此时,小鸟乐团再次引吭高歌,富有节奏的鼓点敲打着观众们的耳膜,也适时驱散了凤尧身上的阴冷感。她立即将那些古怪的念头抛诸脑后,被表演俘获了全部心神。
锣鼓点由缓到急,化作狂风骤雨,带着撕裂人心的力量,将气氛烘托到极致。恍惚间,凤尧只觉得有一根丝线栓住她的喉咙,将她高高提起,收紧,愈来愈紧。
就在她濒临窒息之时,鼓点戛然而止。
场内瞬间落针可闻。观众们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凤尧同样如此,心脏明明在砰砰急跳,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周遭安静得令她耳朵发疼。
蓦地,锵锵锵,又是三声锣响,好戏登台。
乐船上轻微地晃动两下,柔柔的水波向外层层推去,水雾升腾,缥缥眇缈。小蓬的卷帘缓缓升起,露出一位美人的曼妙身姿。
确实是一位美人,尽管美人长着一颗怪异的鸟头。
那美人内着黑色锦衣,外披白色纱袍,下摆绣有细密的黑纹,看起来十分精美。他细眉凤目,脸颊绯红,葱白的指尖捏着一柄折扇。他敛眉垂首,轻轻摇扇,浓密的青丝散落,露出修长的玉颈,更显身段婀娜,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弱柳扶风的气韵。
凤尧确信,那乐船上的美人的原形是一只白鹇。雄性白鹇拖着长长的洁白尾羽,飞起来时仙气飘飘,素有林中仙凤凰鸟的美誉,深受古人喜爱,经常出现在绘画作品中,是她能辨认出来的为数不多的鸟类品种之一。
思忖间,白鹇开口说话了,声音清越动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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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个字,就令凤尧沉沦,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如听仙乐耳暂明”。
“堕龙节至,贵客临门,欢迎。今日上演经典剧目《堕龙》,共四折。折一《豢龙》,折二《猎龙》,折三《化龙》,折四《堕龙》,请君品鉴。”
语毕,他倏地将手中的折扇一收,握在掌心。卷帘落下,美人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凤尧眼前一暗,总算回过神,心想,这样的美人原来只是报幕员,大手笔啊。
正这时,摇橹声响起,乐船摇摇晃晃,离开水中央,重新驶入戏棚。小鸟乐团再次上线,乐声悠扬。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吹得湖心水波荡漾,水雾散去,水面显出几道身影,浓墨重彩,有鸟人,也有傀儡人,装束与众不同,看起来都是剧中人物。
凤尧赞叹,原来湖泊本身也是戏台的一部分。
演员们的唱腔晦涩难懂,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幸而剧情简单明了,凤尧逐渐看入迷。
相传,上古有蛟,盘踞于幽洞冥渊,潜行修炼,以化龙为终生目标。因常年不见天日,蛟的视力严重退化,偶尔现身于烈日之下,极易搁浅。当地民众发现受伤的蛟龙,以为怪物,动辄打杀,蛟尸或用于祭祀或上奉朝廷。
后来,时人发现蛟肉鲜美,有人称食之能延年益寿,便有帝王起了“豢养”蛟龙的念头。于是,一代又一代的人间帝王大兴土木,建造豢龙池。
有豢龙池,必然要有龙。蛟龙不易得,帝王遂下令猎捕蛟龙。天子一令,伏尸百万。重赏之下,猎龙队伍层出不穷,又有官方猎龙队和民间猎龙队之分。
其中,官方猎龙队由摸金校尉分支率领,以摸宝上供做掩护各地巡游,直接向帝王复命;而民间猎龙队通常由皇商富豪出资筹备,所得需由地方官员或摸金校尉上交,算是间接效力。经过上千年磨砺,已形成规模的猎龙队伍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人族力量。
一支成熟的猎龙队伍通常有八到十二人,人数宜少不宜多,看重的是队员们经年配合战斗养成的默契。这其中,最重要的角色有三位:其一为舵手,是整支队伍的领头人,又称龙老大,通常由猎龙经验最老道、且至少成功猎过一头蛟龙的年长者担任。
能成为龙老大的猎龙者此生都在四处奔波,寻龙觅蛟,常年与龙作战留给他们丰富经验的同时也带来一身伤痛,缺胳膊断腿是常态。由此他们只负责把握战机方向,很难在体力上支援猎龙队,需要配备一两位副手完成任务。
其二为调香师。蛟龙视力不佳,更依赖敏锐的嗅觉,并对某些特殊香料情有独钟。若能把握其中关窍,调制出异香饵料,猎龙事半功倍。好的饵料,不仅能通过异香引诱蛟龙至事先做好的埋伏中,还能一定程度上安抚蛟龙情绪,减少人员伤亡。
只是香料难得,而每头蛟龙习性各异,增一味减一味都可能影响最终效果,稍有不慎甚至会弄巧成拙直接激怒蛟龙引发团灭。唯有天赋异禀又身经百战的制香高手方能胜任调香师一职。
与龙缠斗,战况瞬息万变,调香师往往需要因地制宜,当场调制饵料。饵料配备齐全后,就需出动饵料师,这便是猎龙队灵魂人物其三。
饵料师通常由猎龙队伍中身强力壮的年轻主力担任。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如疾电行动敏捷,能够预判蛟龙举动,分毫不差地将饵料投掷于足以吸引蛟龙注意力的绝佳位置,甚至亲身上阵,以自身吸引蛟龙,一点一点请蛟入瓮。
饵料师乃是离蛟龙最近的猎龙者,稍有差池便会葬身蛟腹,也是队伍最常空缺的职位,危险程度可见一斑。而相对地,他们也拥有无量的前途。年轻的饵料师若是能成功存活到顺利猎得蛟龙的那一刻,日后很大概率可成长为下一任备受瞩目的龙老大。
一支可靠的猎龙队需得历经数年的磨合与训练方能真正成行。队员间彼此信任,默契十足。然而就算如此,猎龙队伤亡甚至灭队也是家常便饭。相传,一支成熟的猎龙队伍至多只能猎到两条真蛟。大多数猎龙高手都死在围猎他们人生中的第二头蛟龙的战斗里。而更多的普通猎龙者终其一生,莫说是成功狩猎蛟龙,就连蛟龙的真身都未尝一见。
尽管九死一生,回报却无比丰厚,一招获龙,加官进爵,福泽后代。由此,历朝历代投身猎龙事业的英雄好汉如浩瀚繁星数不胜数,甚至从中涌现不少猎龙望族。
当猎龙队将仅剩一口龙息的蛟龙上供之后,帝王御下的豢龙官便会接手。豢龙,需用深水,单个池子 内只允许存在一条蛟,所谓“一渊无两蛟“,且池内不能有鱼虾。
蛟龙入水前需割角,——蛟生而有角,而在坊间传言中,蛟角时有时无,多半是人为。——后以精炼铁索贯穿龙脊,牢牢缚于池底,每隔七日以新鲜牲畜投喂,以牛为佳,羊次之,豚又次之。
困蛟因痛苦日日在池底挣扎,伤口反复撕裂又反复愈合,如此却能令自身肉质更为紧致,弹牙鲜美。在豢龙池养足年岁的蛟堪为“肉龙”,是难得的人间美味,为历代帝王所求。其中尤以龙肝为最,民间由此传出“龙肝凤髓”之名。
只是蛟为龙羿,自带傲骨,难以驯服,哪怕豢养在人间,也不得长久,更不能繁衍。帝王贪图龙肉的鲜美和功效,只能派遣更多的猎龙队伍四处搜罗。猎龙活动愈演愈烈,直至刘伯温斩龙脉,最后一条蛟龙消失,人间再难见到它们的踪迹。
相较于前两折近乎史料记载般的详尽剧情,后面两折的故事则十分俗套,说的是千年后,有一条旷世奇才蛟横空出世,意外习得密法,短短几十年内就成功化龙。受血液中流淌着的浓烈仇恨的诅咒,它堕地成魔龙,大杀四方,屠尽猎龙人的后裔,最终导致生灵涂炭,人类濒临灭绝。
终局之战时,大地上最后的猎龙人集结,与魔龙同归于尽。
魔龙兵解,精髓骨骼散落四方,化作鸟巢小镇居民的先祖。它们继承了魔龙的意志,以驱逐人类为己任。硕果仅存的人类为躲祸,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再也不是天之骄子。
魔龙的长眠之地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鸟人。每年这个时节,鸟人们汇聚于此,载歌载舞,欢庆魔龙的堕落,又称“堕龙节”。
台上,扮演人类的傀儡颤颤巍巍跌入湖泊深处,波浪起伏,荡漾出一片猩红,好似整片湖泊都被人类的鲜血染红。
自此,第四折戏落幕,全剧终。
若按照现实中一出戏的长度,四折下来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凤尧看得全神贯注,全程一动未动,却丝毫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身上也没有久站的不适,仿佛只过了短短几分钟,颇有“山中无岁月”的味道。
直到听见锣响,凤尧浑身一抖,如梦初醒,耳畔仿佛还回荡着蛟龙凄惨的嘶鸣声,惶惶不知身在何处。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摸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陷入沉思。
总体而言,《堕龙》讲的是一个冤冤相报的故事。只是,剧中出现的地名、人名在现实中都有迹可循,甚至其中几位有名有姓的帝王都曾被奉为民族共同的先祖。凤尧素来笃信龙是一种神圣不可轻犯的神物,是能够庇佑国土的祥瑞,是民族的精神图腾。难以想象,在历史长河中,曾经出现过轰轰烈烈的大规模猎龙行动,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凤尧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杜撰故事,毕竟魔龙和堕落的概念,听起来更像是出自异域文明。都说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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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猫是人间的龙》 50-60(第5/26页)
修炼千年就能化龙,能力非凡,怎么会被当做肉龙饲养,供人享用?
再者,若猎龙传闻为真,为何诸多史料都未曾记上一笔,连野史都少有提及?甚至人类至今连龙是否真的存在过都无法确定。
况且,龙的后裔怎么会是鸟人呢?龙生九子,哪一只都不像鸟吧。
此外,戏中的蛟龙扮演者都是鸟人,而所有的人类角色都是木讷的傀儡人,显然暗含创作者的某种恶意。这样背景下创作的故事难免失之偏颇。
如此种种,都透露着诡异。不待凤尧细想,水声哗啦,乐船再次来到湖心,卷帘收起,露出白鹇柔美的身姿。
白鹇语带笑意,充满蛊惑的意味,令凤尧心神荡漾,再也顾不上思考。
“不知诸位对我们精心准备的剧目感想如何。接下来是酬宾抽奖活动,请贵客踊跃参与。”
抽、抽奖?凤尧无言以对,没想到鸟人们的娱乐活动还挺时髦。身为非酋,她素来自觉,对所有的抽奖敬谢不敏。她放松姿势往后退了半步,却见身旁的猫猫头不退反进,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一双漂亮的琉璃猫眼瞪得圆溜溜,浑身写满跃跃欲试。
凤尧艳羡地叹息,仙人就是仙人,肯定鸿运滔天,说不准能拿个大奖。
这时,乐船船头的笑脸傀儡人动了。只见它飞速挥杆收杆,扑通一声,自湖内钓出一枚活蹦乱跳的红色小鱼。
哇,原来福利是锦鲤诶!也不知这里的锦鲤有什么作用,若按照传统修仙小说的套路,得到锦鲤馈赠的人往往能脱凡入道、延年益寿,最不济也能增加气运。
凤尧越想越美,只是她的笑容才咧开,下一秒就凝固在脸上。
只见那条锦鲤鱼尾摆动,身姿舒展,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巧巧跃过小蓬,飞到船尾,最后……精准地落到哭脸傀儡人身旁架起的一口大黑锅里。
凤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