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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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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成纪愣了愣,用力点头,“当然可以!”

凌王的母妃宸太妃虽然尚在宫中,但凌王早已在皇城外另立府邸。

一方面因为宸太妃当年乃是先皇最宠幸的妃子,另一方面留下宸太妃也能牵制西北由张家统率的兵力。

刚登基时,皇帝也曾忌惮张氏。

所幸,凌王谢意从未展现出对权力的想法,这些年,皇帝对张氏的戒心消减不少。

凌王府就在皇城旁。

时暮用装燕窝的瓷盅装了一碗连花清瘟汤药,又写了一张药方,放进食盒里,才跟成纪一起骑马往凌王府去。

成纪的马明明很平稳,连汤药都洒不出来半滴,但时暮总觉得,骑得没有那个人好。

过了朱雀大街,远远就看到一整片依山而建的恢弘宅院。

占地面积,时暮估计不出来,反正红色的院墙沿着一条名叫竹柳巷的青石板道路绵延出去,一眼看不到头。

来到门口,见朱红大门上布满黑色铜制的门钉,左右两边的石狮子也威武霸气。

站在门口就让人产生一种去逛故宫博物院的感觉。

成纪带着他从大门进,一路往里。

时暮从小就在时府长大,但此刻看到这地方,还是觉得太过震撼了一些。

一路只见假山水榭,碧波粼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尽管是冬天,但各种花木高低错落,精心搭配下有种水墨画卷般的意境之美。

难怪原身要嫁给他呢,这地方,给我我也住。

但想到住了要噶。

所以还是婉拒了。

一直不停往里走,时暮就当逛景点。

沿着宅院中轴线,来到最里面的正院,看到院门上的四爪金龙浮雕,时暮知道,地方到了。

本朝,皇帝用五爪金龙,四爪便是亲王才能用。

进垂花门,沿着带坐凳的回廊走向房间的时候,时暮看到角落的花凳上,放了一只很精致的冰裂纹的广口瓶,里面插了几根枯枝。

一路上处处精致风雅,这样扎眼的东西叫时暮有些好奇,以为是什么风水,随口问:“将军,这里怎么插着枯枝?”

问完,听到院中传来低笑。

抬头看到院中有两个小婢女在修剪花枝,觑着自己,捂嘴偷笑。

成纪警告地看了两个小俾女一眼,回答时暮,“这是殿下亲手所插的花。”

时暮也听说,西市这些贵族们不比东市平民要为生计挣扎,泡茶插花,投壶骑马,各种风雅的娱乐让人眼花缭乱。

又回头看了花瓶一眼,冲两位还在用余光睨着自己,交头接耳的小婢女弯眼一笑。

这里是凌王所住的内院,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婢女,见有陌生小公子进来,好奇打量。

但看他穿着朴素,连束发都只是素色发带,心中轻视,又听他问得没见识,才忍不住讥诮出声。

没想到他这一笑间,春眸荡水,让人很是惊艳。

两个小婢女正拿着花剪站在院中讶异,听到这人慢悠悠来了一句,“插得好难看。”

成纪:……

小婢:……

成纪只能干笑一声,帮自家殿下挽尊,“殿下插花,重意不重形。”

又往前几步,终于来到雕满福寿纹样的门前,成纪驻足示意,“时公子请。”

会客的地方一般是书房。时暮考虑到谢意可能正在里面研究权谋,先问成纪,“不用先去通报么?”

成纪笑道:“不需要,时公子请吧。”

“哦,好。”

不远处,两个小婢女看到那小公子推门进了殿下的卧房,张开的嘴半晌没合上。

进门便是那种清幽的熟悉的冷香,比谢意身上的浓烈许多。

正前方是一道巨大的山水绢丝屏风。绢丝轻薄,既能阻挡视线,又能透过光影。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一丝声响。

时暮疑惑地绕过屏风。

里面是一张黑漆束腰书案,上摊纸张,字迹熟悉。边几上置兽首香炉,青烟袅袅,香气满室。

最里面摆放一张巨大的纱幔帐床,青纱垂坠,露出一角宝蓝色锦被,隐约看到起伏的身影。

时暮走过去掀开纱幔,看到谢意只穿了白色亵衣,散落着长发,正侧身趴在锦背上,安静好眠。

忍不住皱紧了眉心。

不是说在等自己?结果巳时还在睡?

懒狗是吧?

刚想张嘴喊他,又闭起来。

时大夫眼珠转动间,微微俯身,让这人的面容更加清晰地呈现在视线中。

之前也没这种机会,没法看这么仔细,此刻,真心被这优越的骨相惊到了。

长睫又卷又翘,鼻梁挺拔得像是尺比着画出来的一般,带一个微凸的小驼峰,下颌线比自己的人生规划都清晰。

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时暮俯身在床边,欣赏得愉快,想起他也时疫了,伸手探了探额温,一切正常。

练武的抵抗力就是强。

收回手,又忍不住伸出去,再戳了戳他鼻尖。

刚碰到,睡着的人突然伸臂,一把勾住了自己脖颈。

亵衣轻薄,抬起手,衣袖便往下滑落,手臂肌肤贴在脖颈上,热意清晰。

另一只手按在腰侧,犹如磐石般的小臂肌肉绷紧,轻巧用力。

时暮只感觉瞬间天旋地转后,自己翻了个身,落在巨大纱幔帐床的里侧。

微凉长发扫过脸颊,肩膀和腰身便被锁在床上,动弹不得。

听到他厉声一句,“大胆刺客!这般明目张胆?”

时暮想起他一扇子把人脑袋砸开瓢,心里一紧,赶紧闭眼,抓住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抬脚就是一阵乱踢,“你清醒一点!不是!我不是刺客!”

然后,听到飘落下来的低声闷笑。

笑声越来越响。

时暮睁眼,见他居然跨跪在自己腰上,按着自己肩膀,已然笑得连头发丝都在抖。

知道他在戏耍自己,时暮气得够呛,腰身和肩膀都被他按着无法动弹,只有手肘以下的小臂能抬。

时暮伸手拽住他散落下来的长发就是一顿薅,“耍我是吧?”

“啊!”他吃痛间,惨嚎了一嗓子,“你好凶残。”

他不让,时暮被这样压着,说不出的难受,还莫名窘迫,忍不住又抬脚一顿乱踢,“谁让你压着我,快让开!”

下一瞬,身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更为惨烈的痛呼。

然后,捂着腰腹,把自己躬成了虾米。

同样是男人,时暮自然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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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估计练武的也扛不住。

僵住身体,不敢再动,任凭这人抽着凉气,俯身趴进自己肩窝。

耳畔的呼吸声间断顿挫。

好一会,他才终于悠长地吐出一口气,侧过头,用带着微哑的低沉声线诘问:“时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刚刚在耳边喘了半天就叫人怪难受,现在热息合着声音一起喷洒过来。

时暮跟被火星烫到似的,差点整个人弹起,使劲推他,“不是你自己扑上来的?”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疼,又磨蹭了半天才终于直起身。

一顿扑棱,整个人浑身凌乱。

只着亵衣的人毫不在意地垂着眸,慢悠悠把散落在肩膀上的长发,插花似的一缕一缕细致撩到身后,懒散道:“正好眠,被你魂都吓出来了。”又掀起眼睑问:“怎么过来了?”

时暮答:“成纪带我进来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嗯,看你也不像知道凌王府在哪的样子,刚好认认路。”

这话不是和讥诮自己不懂插花差不多么?嘀咕,“知道凌王府在哪有用么?插花插得那么丑。”

这人突然嫌弃自己的插花不知来自何处,但“知道凌王府在哪没用”,谢意听了个清清楚楚,“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求人办事总是不好意思的,但但事出紧急,有几个情况比较严重的老人还待在医馆里,急需用药。

和剂药局不给时暮堂卖药,想来想去,就自己这点关系,只有他能帮忙了。

但其实细想,自己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呢?

无非就是他把自己弄出了潮热期,自己不得不一次一次骚扰他的关系。

又尴又尬地开口:“我想请你……”

时暮讲得本来就支支吾吾,还被对方打断。

“你看你。”

时暮抬头,见他垂着视线,嫌弃地啧啧两声,“来就来吧,一来把我的床弄得那么脏。”

时暮顺着看去。

刚才被他丢到床里面,来不及脱鞋,又被他一句刺客惊到,乱蹬了几脚,此刻才发现宝蓝色的绸缎锦被上,留下了自己的好几个脚印。

时暮没洁癖,但有人穿着鞋爬到自己床上这种事,想想也觉得很过分,赶紧抬起双脚,抱住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对不起。”又嘀咕,“谁让你把我弄到床上。”

对方挑眉,“来了悄悄不说话扮刺客,还要倒打一耙?”

这个姿势怪累的,时暮也心虚,推了他一下,“那你让开,我自己滚下去。”

免得把他的床弄得更脏。

坐在面前的人笑了笑,视线掠过,突然握住哥儿纤细的脚踝,快速摘下脚上的白色鞋子,随手抛到地板,“这样不就不脏了?”

毕竟还要和他说会话,时暮终于把脚放下来。

既然要请人家帮忙,决定先关心一下,“你的时疫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谢意轻舒眉梢,悠然道:“时大夫治疗时疫,宵衣旰食,还特意跑来关心本王,真叫本王感动。”

完了,他以为自己是来关心他的。

时暮心虚地错了错视线,实话实说:“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有事想请你……请殿下帮忙。”

这话说完,面前之人果然语气微凉,“哦,原来只为吩咐本王办事?”

时暮赶紧摇头,辩解,“没有,我也带了药给你。”

看他就要下床去找食盒,谢意伸手把人拉住,“先不急。”又放软些语调:“你要我帮什么?”

时暮赶紧把事情告诉他,很气恼:“我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和剂药局现在摆明了故意不卖药材给我,我真没办法。但要治时疫,麻黄万万少不了。”

他点头,“时大夫治病救人,本王自该鼎力相助。”

时暮听他这么说,开心起来,“谢谢你,有空我再请你吃饭。”

谢意忍不住地想抬起唇角,还是抿紧了,微显凝肃,“但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得我亲自跟你去,才能解决。”

“你亲自去?”

时暮还真没想到。毕竟,他不能轻易暴露自己,所以很多事情会假手他人。

但如果他亲自出马,那定能轻松解决,点头点得更开心了,“好!你跟我一起去!”

药下午就要断,时暮心里着急,起身就想走,被他拉住,对方语调悠然,“但此刻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头疼痛得厉害,恐怕不能马上出发。”

“头么?”

看他用拳头捶着自己额角,时暮心念一动,“我学过,帮你按一按吧?”

谢意神情诧异,片刻后点头,“那便,辛苦时大夫了?”

时暮赶紧跪到他身后,用拇指指尖,帮他轻轻揉按太阳穴。

卧房里燃着熏香,弥漫着淡淡香气,只觉气氛温馨。

按了片刻,时暮问:“感觉好点没有?”

他又抬手,自己捶肩,“感觉肩膀亦是酸痛。”

时暮赶紧:“我帮你捏一捏!”

哥儿的手指纤细,捏在肩膀上的动作虽然干脆利落,但完全没有力度,反倒让人心神荡漾。

谢意背着身也能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双眸明亮,唇畔带笑。

听到耳边传来柔声地询问:“怎么样,好点没有?”

忍不住又提,“后背也有点痛。”

时暮一怔,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你浑身上下都要我伺候一遍是吧?

稍一踟蹰,还是说道:“我帮你捶捶。”

正捶着,这人又悠悠地吐出一句,“眼看午时将至,本王有点饿了,不如吃个饭再走吧。”

时暮看出来了,这人压根不想帮自己,在这里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火冒三丈间,心里又觉莫名委屈。

其实,他也没有非帮不可的理由,自己有什么好委屈的。

可时暮就是不开心。

面前的人背身享受着伺候,还在喋喋不休,“今日,府中准备了酥酪蝉,蟹酿橙,还有山煮羊,等会时大夫陪我吃个饭。”

“陪——当然陪,要不等会我喂殿下吃?”音调微拖,但很是温柔,叫身前之人转头看过来,眼里闪烁期待。

时暮一肚子火,把早已捏在手里的锦被,重重罩到他脑袋上,“去死吧你!”

骂完跳下床,找到鞋子,套上就要跑,又被一把抓住手腕,捞回来。

时暮七窍生烟地瞪着他,“耍够了没有,还想干什么!”

他眼睛平时明亮清澈,此刻波澜翻动,眼尾还有一抹绯色,叫谢意看得心惊,喉间轻哽,片刻才无奈失笑,“怎么气性那么大?我开玩笑看不出来?”

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讲出这么温柔的语调,听得自己都恶心。

这人还懵懵地仰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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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反应不过来似的,“什么开玩笑?”

“我早上便知晓这件事,已做了安排。你这几天看诊辛苦,想留你吃个午饭,等一等药材送到时暮堂。”

第52章

这是时暮没想到的,“真的?”

谢意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踩在地板上,眉梢眼角写满无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时暮这才知道,他在这里找一堆借口不干活,是因为已经安排好了。

尽管心里过意不去,又觉得自己发脾气虽然不对,但退一万步讲,他这样哄逗自己,难道就没有问题?

半晌才道:“是我太急了。”他总算帮了自己,时暮还是吐出一句,“谢谢你。”

看他不再恼,谢意才觉心绪平定下来,意味深长道:“是我该谢谢时大夫只用被子,没直接送我一巴掌。”

时暮低头嘀咕,“我怎么打得过你。”

谢意笑了笑,“那可以去吃饭了么?”

他这样帮自己,时暮也不好意思在拒绝,“好。”

接着便听到他淡声吩咐:“替我更衣。”

时暮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对让人帮你换衣服这种事一时间还真反应不过来,震惊地指向自己,“我么?”

下一瞬就有小婢女捧了衣服进来。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又一次尴尬,结果还听到这人悠然揶揄,“怎么能叫时大夫替我更衣。”

时暮嘴巴比脑子快,立刻反驳,“怎么就不能!”

时暮:?

我说了什么?

一静之间,时暮见对面那双墨般的眼眸细微闪烁,里面的情绪纷繁复杂,似惊似喜,叫人看不懂。

片刻后,他错开视线,若无其事吐出一句,“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

时暮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确信,在更衣这件事上,和他绝对没有需要以后再说的!

此刻小婢女已经开始帮他更衣。先把如瀑长发整理到身后,用玉环龙纹的金丝发冠整齐束起,在套上墨竹晕染的月白窄袖长袍。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因为这人就在旁边,还一脸好奇地看着,谢意有点不自在,见小婢女拿起雕花鎏金腰带伸手要环自己腰身,先一步开口,“给我吧,我自己来。”

小婢女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也不敢问,赶紧递过腰带。

谢意自己系好腰带,又看向床铺,意味深长吩咐,“把公子弄乱的床榻整理干净。”

“是,殿下。”

小婢女看着凌乱到被子都掉在地上的床铺,也不敢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可是从没出现过的景象。

想起自己笑的那一声……总之,当事人现在就是很后悔。

凌王府不光地方大,吃的东西更是精细,时暮连见都没见过。

酥酪蝉是一种奶制品,宛如奶酪,蟹酿橙是蟹肉蟹黄细致摘出来,调味后,放入掏空的橙子中进行蒸制,味道鲜甜。山煮羊也炖得很鲜美。

吃完,已过午时,想着时暮堂的病人,时暮准备离开。

听说来时是成纪骑马载的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谢意安排了一辆马车。

出门前,时暮从那个双层食盒里拿出写好的药方,递过去。

本来没有期待他对自己那封书信作何回应,此时谢意不禁诧异,接过打开却看到一张药方。

时暮记得,原书里,这场时疫最终是传入了皇城,皇帝的身体应该是有基础疾病,因此症状严重,拖了许久都未能痊愈。

最后,二皇子进献了疗效颇佳的药方,治好皇帝迁延许久的疫病,自此备受信任。

但如今,自己手里也有疗效奇佳的药方,如果由谢意进献给皇帝,是不是许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见他手捏药方神情疑惑,小哥儿眸光灵动,稍稍靠近,放轻声音:“这次时疫飞沫就能传播,迟早要传入内宫,这药方治疗效果极佳。你拿着,若陛下龙体欠安,用处就大了。”

谢意捏着药方的手指蓦然收紧,看着他转身爬上马车,轮毂转动间,消失在街尾。

见马车已消失多时,殿下依旧依依不舍地凝注那处,成纪只能走近提醒,“殿下,时公子已经走了。”

对面稍稍侧头,语调微冷,“用得着你说?”

成纪讪讪,“那说点殿下不知道的,易王约请您五日后去清音阁一起衔觞听曲。”-

和剂药局,后堂。

主位上的男人五官虽英俊,讲话时的语气却很是阴鸷,“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

丘黄芪和和剂药局的陈医士立在下面。

丘黄芪畏惧他的权势,只能告罪,“是是是,时大人,是小的办事不力,还请时大人责罚。”

丘黄芪、孔白术一干人等在和剂药局的关系就是陈医士。平日里,两个人联络甚密,靠着掌控东市的专营药材,变相操控医馆,打压竞争对手。

而这两人的靠山则是太常寺的时献。

时献只区区五品的太常寺少卿,但一直小妾娶不停,两个庶子生活优渥,正是因为有这些“油水”。

这次东市爆发疫情,他本以为丘黄芪早该盆满钵满,特意过来“走走”,谁知道“孝敬”自己的只有区区一千两银子。

这次因为半路杀出个时暮堂,陈医士自己拿的油水也少了,心里也憋着气,拿腔拿调地开口:“时大人,这不全是因为您的宝贝儿子?麻黄全卖给他,售卖的药费咱们全要上交朝廷,哪里来的银子?他卖五文钱一碗汤药,让整个东市对他感恩戴德,正德堂也无可奈何啊。”

主位男人搭着扶手上蓦然握紧,“你说什么?”

丘黄芪赶紧解释,“时大人,确实是因为时暮堂的便宜汤药,这次时疫我们处处制肘,本想断了他的麻黄,没想到这事会被礼部知道,礼部施压,陈医士不敢不放药材。”

“礼部何人施压?”

“礼部侍郎吴冲。”

时献也知吴冲这人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但素来也不涉党争,看来只能自己默默吃下这哑巴亏了。

反倒是陈医士咽不下这口气,继续阴阳怪气:“时公子医术精湛,忧国忧民,全是因为您教育得好啊!”

后堂静了许久,主位的时献才握拳砸落在扶手上,阴沉道:“既然他是我儿子,就该一辈子对我俯首帖耳!”-

这场时疫来得快,去得也快,七八天后,东市的疫情完全平复了下去。

在获得群体免疫后,病毒的威力也不复存在。

西市那边,虽然疫情已经蔓延过去,但看东市安然无恙,贵族们都高枕无忧,继续寻欢作乐。

但时暮是真不行了,连续八天在医馆战疫,快累趴下了。

江小兰心疼儿子,赶紧给他炖鸡汤、熬糖水,补身体。

整个人窝在被子里连睡两天,才算是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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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毛茸茸的狐裘里钻出来,时暮感觉神清气爽了不少。

走出房间,看到江小兰正在院子里背对坐着。

肩膀抖动,时暮走过去,看到她在哭。

时暮心里紧张,“娘,怎么了?头风又发作了么?”

江小兰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发现时暮过来,赶紧擦净眼泪,“小暮,饿了么?”

“没有,娘,你怎么了?”

开始时江小兰还不愿说,时暮问了许久,她才吞吞吐吐透露,原来今日她在东市遇到了时献。

原本已经情断,江小兰只想假装不认识,没想到被男人拦住路。

对方神情居高临下,冷冷道:“原来我看走眼了。”

江小兰:“什么?”

他讥诮地道:“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好字咬得极重,俨然是相反之意。

“若不是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我怎会让那个孽子生下来。”

最后这句话,当真让江小兰五雷轰顶。

当年时献出公差,路过自己生活的小村庄,和下人走散,生病得厉害,是自己悉心照顾才让他痊愈。

江家父母心善,留他在家中修养。

发生关系前,他什么样的情话都说得出口,得到自己后才承认早有家世。

江小兰本不想做妾,但总以为遇到真爱,千辛万苦跟他来到沂都。

没想到多年的付出,最终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

想着,才忍不住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落泪。

时暮太了解时献了,不过有张皮囊,演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这人最是贪婪好色。

原文里,嫌弃原身无用就赶走原身,后来原身嫁给凌王谢意,又跑来来沾光,张口闭口我儿。

后续他因药材贪污案,将被革职查办,求到原身跟前。

原身想着是生父,到夫君谢意跟前苦苦哀求,谢意只得出手帮忙,以致暴露了自己的势力,为此后的满盘皆输埋下了祸根。

这辈子,别说帮他,时暮若不是不知道药材贪污案的内幕,多少要反手要给他个举报。

时暮揉了揉江小兰的头发,柔声安抚,“没事,渣男嘛都是这样的,等一个珍惜你的人。”

把江小兰安抚好,做了饭,两母子一起吃过,时暮又去洗碗。

正蹲在井水边洗着碗,突然觉得有点不适,又觉得身体有些发烫,皮肤微微地刺痛。

什么情况?二阳?

时暮赶紧测体温,三十六度五,是正常的。

在院子里默默站了两秒,才突然想起件事。

今天是自己的潮热期,但忘记约那人了-

清音阁中,烛火辉煌,笙歌缭绕。

一楼大堂正前方,八角舞台上铺红色绒毯,雕梁画栋,藻井彩绘。

舞姬们绫罗轻纱,伴随着气势磅礴的乐声在舞台上尽情地扭动着腰肢。

空气里弥漫着醇酒和脂粉的香气。

清音阁因着歌姬、舞姬姿色姝丽,更有名动京师的琵琶师秋霞,令不少西市贵子趋之若鹜。

此刻,琵琶师秋霞正坐在舞台一角。

她今年已三十六岁,但保养得当,容颜依旧,十指削葱,为弹奏琵琶所留长的指甲光洁圆润。

勾拨琴弦,一串清亮弦音流泻而出,让整个乐坊大堂都沉浸在玉珠走盘般的弦音之中。

琵琶师秋霞穿了一件宽松的烟柳色长褙子,无人能从宽松衣裳下看出,她有孕在身。

而且,孕期已不短,恐怕已临近分娩。

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她神情空濛,脸色苍白,极力控制着自己拨弦时微微发抖的指尖。

清音阁二楼,视野开阔,走到栏杆前便可俯瞰沂都繁华的夜景,地方也不比一楼小,但除了跳舞的舞姬和演奏的乐师外,只有三个华服男人在对饮。

主位上,丰神俊朗的男人神情淡然,慢慢捏杯而品。

成纪静静侍立在一旁。

下首,一面坐的是景王谢栩,另一面坐一浓眉少年,身边有两个美艳姬妾正在不断给他喂酒,“王爷,你怎么只喝她的不喝我的啊?”

少年已喝得脸颊通红,放荡地拥着美姬,“都喝,都喝!”

谢栩看了眼主位上的皇叔,看不出对方喜怒。

谢栩听说,谢环回京这两个月,一直流连在京中乐坊,皇叔心中应当已是不满。没想到,这人不知收敛,甚至还要让皇叔坐陪。

谢环正喝得开心,听到主位上的谢意淡淡开口:“远辞,回到沂都可还习惯?”

谢环从美姬的酒杯缝隙里抽空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叹:“还真不习惯沂都的繁华。”

主位男人轻轻勾唇,“不知都有哪些地方不习惯?看来是皇叔我招待不周了。”

谢环挡开歌姬奉来的酒杯,“皇叔招待不周也可理解,毕竟皇叔养尊处优,不了解西北的苦寒。”他语气带了几分讥诮,“我都差点忘了,凌王殿下可是号称沂都第一纨绔,过得自然是醉生梦死、云雨风流的日子。”

他讲话含沙射影的,谢栩忍不住出声质问:“谢远辞,你怎能这样和皇叔说话?”

谢栩不过一郡王,自己身为先太子之子,亲王身份,谢环冷眼看向谢栩,厉声道:“谢远别!你配和我说话么?”

“你!”谢栩顿时被他气到,“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说说啊,我哪里不知好歹,我说的不对么!”

谢栩蹭地站起身,“要是没有皇叔,你还在西北吃土呢!”

眼看两位王爷争执,乐师和舞姬们吓得肝胆俱裂,赶紧惊惶离去。

二楼安静下来。

谢环咄咄逼人,谢栩忍不住看了一眼主位上沉默的男人,突然替他不值。

他为谢环顺利回京,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结果还落得被人埋怨的下场。

先皇(谢栩的爷爷)在位时,皇后张氏故去,太子带兵出征,因一封不知发自哪里的密信被先皇怀疑,用六道密诏让其改道幽玄涧。

最后部队在幽玄涧遭遇伏击,伤亡惨重,太子侥幸逃回来。

结果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当场废戳。

太子妃自杀,先太子禁足冷宫,京中虎狼环伺。

谢环被谢意母妃保下来,送至西北避祸。

那时候,皇叔谢意只十五岁,因为自小和太子感情深厚。即便太子已被打入冷宫,他还是冒着父皇的责罚前去陪伴,同时暗中查探那封密信。

最后,在先帝病故前,也算是终于心软,答应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谢意,为太子平反。

谢环也得封易王。

彼时太子已病入膏肓,平反后很快随他的父皇薨逝。随后二皇子继位,成为如今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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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环为新帝忌惮,多年不准入京。直到最近,才在谢意的运筹下,被皇帝允许回京。

如今储君还未立,先太子之子的身份本就敏感。

若不是有皇叔,他怎么可能回得来!

谢栩想得气愤,“谢远辞,你真是个白眼狼!”

谢环憋了九年的气,今天趁着酒劲是势必要发出来,瞥了主位上沉默的人一眼,“恐怕,白眼狼另有其人。你不如问问,我父王母后当年是怎么照顾他和他母妃的。”

谢栩已然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片刻后,倒是谢意无事发生般悠悠出声,“不如把舞姬叫上来,继续喝酒继续舞?”

二楼乐声再起,一楼也一片歌舞升平。

一曲将尽,秋霞嘈嘈切切的琵琶声结束在一段叫人眼花缭乱的轮指中。

霎时赢得满堂喝彩。

“不愧是秋霞,这琵琶演奏当真绕梁三日!”

“秋霞本就是沂都最优秀的琵琶师,听说这段时间,她来清音阁的时候甚少,今天能听到算我们运气好。”

演奏很是耗费心力,琵琶师额头上都是汗水,慢慢起身,想退下休息片刻,正沿着台阶往下走,突然脚步踉跄,扑倒在地。

“秋霞师父!”

“秋霞师父怎么了?”

大堂里顿时一片混乱,乐坊的妈妈冲过来,见琵琶师秋霞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眼球不断上翻,露出大量眼白。牙关咬死,口里却不断吐出白沫。

妈妈心脏都跳出来了,大喊:“快!快去请大夫!”

第53章

秋霞晕倒在地,握着拳不断抽搐,大堂骚乱起来。

“发生了什么?”

“似是秋霞师父晕倒。”

“怎么会突然晕倒,莫不是身体有什么疾病?”

“不知道啊。”

妈妈喊完后,楼中送酒的跑堂立刻出楼,去寻大夫。

就在离清音阁不远的坊中便有一位姓苟的妇产大夫,还是太医署的在册医士。跑堂当即就往苟医士家中跑去。

妈妈又赶紧喊了另一个跑堂去找秋霞丈夫。

琵琶师秋霞虽然已经三十六岁,却是刚刚成亲。

在乐坊弹琴的,一边因着名声不好被贵族们嫌弃,一边又习惯了钟鸣鼎食的生活。

既不愿嫁个平民过穷苦日子,又没有贵族愿意娶自己,便这样耽搁到了三十六岁。

索性遇到这个家境殷实的老实人,认识只一个月便成亲了,后续倒也顺利,虽然年纪稍长。但秋霞还是很快怀孕。

吃穿不愁,生活安定,也不用总来乐坊演奏了。

只是乐坊妈妈请求,秋霞偶尔来乐坊一次。

原本还有一个月孩子就要出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此刻,乐坊妈妈只盼着秋霞没有大碍,不然怎么和她丈夫交待。

一炷香时间后,跑堂带着身背药箱的苟医士过来了。另一边,去通知秋霞丈夫的跑堂也带着丈夫回来了。

此刻,秋霞的抽搐虽然已经缓和下来,但神志模糊,平躺在垫了褥子的桌上,呼吸深沉。

苟医士询问完情况,检查见她面色紫青,唇角带血,乃是刚才抽搐时咬破自己舌头所致,喉中可听到痰声漉漉。

继续查探,见下肢浮肿得厉害,小腿按压有凹陷,脉搏如沸釜汤涌。

秋霞有孕在身,苟医士心中也同情,但她此脉名为沸釜脉,乃是绝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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