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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大唐天刀12
乔安骑着自己的小棕马一路北上。
她腰间那柄嵌有螺钿的长刀,被她用布条仔仔细细缠了起来,它太容易反光了,行走江湖时容易透露自身踪迹。
虽说宋缺和宋智都说,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上当地的宋阀商行就行。
但她这一路走来,除了需要往家中寄信的时候,她几乎从未踏进过商行的门槛。
既然出门在外,要是再处处落脚在宋阀的地盘,那和没离开山城有什么区别?
而那些寄往家中的书信里,她完全是当做了游记小品文在写。
那些映入她眼中的美景,遇到的新鲜事,她忍不住与人分享,就提笔在信纸上写就。希望哪怕她同家人分隔两地,依然能够看她所看、感她所感。
同宋缺初出茅庐时不同,当年还未拥有天刀名号的他离开宋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同人约战,他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能够更进一步精进自己的刀术,亦是为了彻彻底底闯出自己的名声。
他手持一柄刀,劈开了江河湖海,将自己的名号牢牢钉在这片江湖中,彻底奠定了自己在当世高手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而乔安却从不是一个热爱“切磋武艺”的人,也无意追求什么江湖名号。若有人认出她现在的身份来,她其实不介意别人直接称呼她为“天刀之女”。
以往回轮转世时,她闯下的偌大名声,不过是她在发展事业又或者爱好时无意间得到的附属品。
事实上阅历丰富的她,要真的开始不择手段攫取名声起来,大概连邪道八大高手都只能自叹弗如。
因此她下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水滴入湖海,未掀起任何波澜。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局面,毕竟天刀的威望太高,宋阀势力又过于庞大,她要是显露出名声来,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人人都笑颜以待,就彻彻底底失去了下山的意义。
此时正值隋朝末期。
乔安站于河岸,看着无数役夫背着纤绳,在监工的冷漠注视下,修筑着这条名传千古的大运河。
她指尖略施巧劲,一粒石子敲在监工膝处,让一名已经役夫免于被鞭打。
在未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她脚尖轻点,运起轻功飘然远去。
她离开下山后,一路北上,各地横征苛役十分严重。
除去大运河,更有无数行宫正待修建,各地均有专人采买适龄年轻人充当行宫仆婢,倒下了一个香家,又有第二个香家攀着圣意一步登天。
官吏强势,兵卒蛮横,言谈间却是一片歌舞升平,都在为自己身处于龙腾盛世而自豪。
殊不知暮年已至。
她慢悠悠地骑着马,思忖了数日,而后在路经一片树林时,挥刀斩下一截四五尺长的树枝,削掉多余枝杈及毛刺,修整光滑。然后她到左近城中的布料店里扯了一块白布,绑在树枝上。
用浓墨在白布正面手书“华佗在世”,反面又是四个大字“妙手回春”!
一杆医幡就这般制作完成。
旧朝将倾,愿所有穷苦人都能活着看到那一日。
正巧她还在思索在用什么身份行走江湖。
当游医是乔安的老本行之一了。
无独有偶,此时的她依然是习惯性地穿了一件青衣。
这并非她有意为之,而是因为隋唐时期的寻常百姓的衣裳常用色本就只有那区区几种,红紫、黑褐过于老成,棕黄、浅绛之流她素来少穿,数来数去,还是青色最合她心意。
她要是亮出镇南公宋缺之女的身份,她无论穿何等华服都无人置喙,但这等光鲜亮丽的打扮,实在无法取信于穷苦百姓,她的游医之行,恐怕一开始就要夭折。
运河沿岸的一座小镇里,她将医幡当做拐杖般拿在手中慢悠悠走在道路上,小棕马自觉地跟在她身后。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有意去药店里买几副针具以便进行针灸。
她踏过门槛走进药材铺,刹那间,那浸染在每一寸家具中的苦涩药香向她袭来。
药铺学徒撩起眼皮懒懒地看了她一眼,问:“要抓什么药?”
乔安说:“有针灸器具吗?”
学徒立马来了精神,这类精细器材,向来售价不菲,赚得比抓药更多一些。
他眼神从她身边的幌子一扫而过,虽然心里窃笑这牛皮吹得震天响,但还是笑着迎上去:“这位神医,您惯用哪种针呢?”
乔安说:“麻烦小哥都拿出来我看看。”
而后她就在学徒震惊的眼神中,一连买了三种不同类型的针,真是连库存都给翻出来了。
这类针具铺子里其实也就那么几套,一两年不见得能卖出去一套,毕竟这年头会针灸的大夫,真不算多。
学徒小心翼翼地给她包好,恭敬地目送这位神医离开。
药材铺对面,一名中年男子正满脸愁苦地蹲在墙根处,他嘴上叼着一根杂草。
他一身短打,上面满是毛边及补丁,路过的行人对他这般打扮的人见怪不怪,因着此地临近正在开凿的运河,镇中多有服役工人来往。
此时药材铺走出来一个手持幌子的年轻人,男人听着旁边酒楼上有读书人讥笑道:“好个华佗在世,如今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家伙是越来越多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鼓起勇气喊道:“神医请留步!”
以乔安的耳力,酒楼上的说话声她听得一清二楚,她无意理会,只是看向了刚刚的喊话之人。
她略一扫过那人的身形姿态,只见那人右臂姿态微僵,起立调整姿势时肩颈略有迟滞,这点细微差异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根本看不出来,但她对人体肌肉骨骼何其熟悉,又是习武之人已习惯了窥探他人动作间的破绽,这点违和感,就有如白纸上墨点一样刺目了。
她问:“这位老兄可是臂膀不舒服?”
男人口中叼着的草秆掉了下来:“神、神医啊!”
此时口中的神医二字,比方才是真心了十倍不止。
旁边酒楼上一片低声惊呼。
……
宋阀内——
“大哥,最近可有玉华的消息?”
这日,宋智跟宋缺商谈完事务后,顺口问了一句。
宋缺说:“前几日她寄回来的信你已看过了,且等着吧。”
“我不是问她的信。”宋智叹道。
宋缺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玉华这孩子的性子,她既不爱张扬,又不爱到宋阀商行内落脚,底下人想汇报她的行程都难。”
但比起他们兄弟二人当年,已是乖巧数倍了。
宋智安慰自己:“所幸她那一手刀法是你亲自教出来的,等闲宵小欺辱不了她。”
宋缺深知二弟本性,看上去淡泊儒雅,实则最爱掐尖要强,他补了一句:“你也莫盼着她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出来,我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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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是看开了,子女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分。”
他以前的性格其实没比宋智好太多,想他年轻时,为了奠定刀法天下第一人的地位,直接拿时任天下第一刀客岳山开刀,大挫其锐气。
“我如何不知这点?只是但凡她有个能被江湖人叫得出来的名号,她的行踪不就容易被人打听了,好过现在这般只能终日等着她写信回家。”宋智语气依然斯文。
只是兄弟两人都知道,他向来是喜欢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哪想到如今遇到这么一个克星。
宋缺微微一笑:“我看玉华这样就挺好,你就合该遇到个这样的小辈磨磨你的性子。”
宋智只是叹气,没接话。
……
与宋缺、宋智想象的不同,乔安只是不打算逞凶斗狠、纯靠武力博个名声,因此才没有以此时江湖人的习惯去夺个“某刀”“某仙子”的称呼。
但正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她并非完全没闯出个名号,只是……方向略有偏差。
运河附近的役夫们都在传言,最近来了一位身着青衫、骑着棕马的游医,治什么跌打损伤一把好手,医术当得一声神医。
更重要的是诊金低廉,一副义诊到底的架势。
却说之前有一老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到镇上寻了好几位大夫,家中带来的积蓄耗费殆尽不说,最后谁都没给他治好。可是监工却是不管他身体如何的,只知他最近常常偷奸耍滑,下了工后就去镇上逍遥快活寻不到人影了,没少挨打。
然他家中贫苦,根本付不起那给自己赎劳役的钱。走投无路之下再次来到镇上,硬着头皮随口喊住了个跟江湖骗子的郎中,结果不等把脉就被一口喊出症状。
据那位神医称,他这是什么“轻度肌肉黏连”,究其根由,神医说他这是“长期负重、劳累所致”,他们私底下都说,那位老兄估计是累得筋打结了。
这点小毛病在乔安眼里,真的不难治,开个方子先消消炎症,再做个针灸,用内力理顺刺激一下肌肉,立马药到病消,难的是如何才能不病情反复。
她对那位役夫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对方倒是极为看得开,说:“多谢神医,这样我就已经心满意足啦,至于以后的事情,实在不敢多想。”
她沿着正在修建的运河一路前行,一连义诊两月有余,甚至有时人还未至,消息便已传开——
那位“再世华佗”要过来了。
然而许是众多役夫劳工无言的默契,有关于这位再世华佗的消息,他们只在自己人内部流传,从未向外道出,只待当日下工后,在众人的掩护下悄悄出去求诊。
他们生怕哪位官差也看上了这位神医的医术,将其重金聘请到府中,他们再难以见上一面。
更担心那些监工知道了消息,把这位神医驱离。这郎中看上去年纪轻轻,还是个女娃娃,哪当得起那些气大力粗的监工手中的一鞭子。
但他们亦深知以神医的本事,早晚有一天会名扬天下。
是夜,乔安正在她临时租赁的院落内给马儿梳洗毛发。她打算明日时再次启程,当然要好好照料伺候一番这位陪着她东奔西走的好伙计。
她从桶里舀了一瓢水,正要浇到马儿身上,她动作一顿,然后回首向屋檐上方看去。
“客人已至,何不露面一坐?”
下一瞬,一道悦耳的女声歉声道:“深夜来访,多有打扰。”
一女子运起轻功,轻轻落在院中,其一袭白衣,身影似仙似云,好像御风而下。
乔安未曾见过此人,但其身形又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她这些日子行走江湖时未曾见过轻功有她这般功底的女子,但要说是未曾下山前……
“原来是梵斋主,有失远迎了。”
她暗自提高警惕。
第282章 大唐天刀13
梵清惠有些讶然:“万万没想到你还记着我。”
几年前,她曾在磨刀堂内瞥过当时还年幼的宋缺长女一眼,那时对方就初显灵气,让她记忆颇深,如今一看,果然如她所想,是个灵慧的孩子。
乔安说:“斋主气质殊异,令人印象深刻。”
不是她刻意恭维,而是原著设定如此,慈航静斋的功法特殊,使得门派内的传人都有一种出尘世外的仙人气质。
梵清惠从外形上来看,确有仙子气质,而且她面上丝毫不显年龄,瞧上去也就比乔安年长个几岁。
梵清惠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来意:“这几日我途经运河,发现两岸役夫劳工有所异动,原以为是有什么不妥之处,细细等待了几日,才隐约知道是有人打着华佗之名进行义诊。今夜忍不住前来探查,没想到竟然是故人,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乔安提醒道说:“还请梵斋主离开后,勿要向外人透露此事,役夫生活不易,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我唤你玉华可好?你放心,此事我定当守口如瓶。”梵清惠眼露欢喜,上次见面时产生的惜才之心再次升起。
“我不知你父亲是否向你提起过,其实我早有收你为徒之意,只是不知你的意思。”
乔安摸了摸马背,示意它到一旁吃草去。
然后她回过身体,对梵清惠说:“谢过斋主厚爱,不过斋主还是另择爱徒吧。”
“玉华先不要拒绝。”
都直接称她为“斋主”了,必然是知道她的出身门派,慈航静斋一向是江湖正道中的圣地,梵清惠完全不承想自己两次相请,皆被拒绝,宋缺拒绝她还能理解,两人关系的确微妙。但到了玉华这里,依旧毫不犹豫地出言相拒,她想了想,只能因为对方知道了上一辈的恩怨。
也不知玉华家中人是如何对她说的,但是她和宋缺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再无更多接触了。
梵清惠耐心解说:“我慈航静斋虽然一直避世而居,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每逢乱世,我派便会遣门下弟子出世,以匡正扶危为己任,衡量扶持圣明君主,拨乱反正,以迎太平盛世。玉华既心系百姓,与我慈航静斋堪称志同道合,为何不抛弃芥蒂考虑一下?”
乔安对她的这番说辞一清二楚。
有件事情她一直不曾说出口,她对梵清惠其实完全不在意,但是她对这位梵斋主背后的门派非常介意。
慈航静斋再如何地摆出不食人间烟火、代天择主的架势,原著中又口口声声谦称自己没有资格选择明君,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天下苍生……她一个字都不信。
慈航静斋隶属佛门,而今的佛教肆意敛财,豢养私兵,不事生产,兼并大量土地,不仅不纳税不服役,反而每年要朝廷花费天文数字供奉佛门弟子。
这样一个闹出了“寺庙经济”,未来还要继续完善一下“三武一宗灭佛”这个专属历史词条的宗教组织,究竟何德何能以天自居?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乔安初读只道诗中江南朦胧美景秀丽如画,长大才晓得这字里行间里满是那位尚未诞生于世的唐代诗人杜牧的忧患悲伤,借古讽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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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如是。
每一片琉璃瓦、每一盏长明灯,每一尊金身佛像,无不是民脂民膏。
她在轮回转世中数次假借方外人士的身份,她太清楚里面的门道了。
从后世的角度上来看,佛教是经历了数代统治者的一次次整治理顺才逐渐本土化,最终呈现出一个相对无害的状态。
但此时的佛教还不是她印象中的样子。
她不否认现在有乱世之相,但史书上白纸黑字地写着,隋朝灭亡也有宗教的一份“功劳”,慈航静斋倒也不必把自己塑造得如此光明正义。
而且她也不认为一个所谓的真命天子,就能救万民于水火中,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英雄史观。
乔安没有同梵清惠生气,反而嘴角含笑一直听她说完。
当你与一个人到了三观完全相反的地步,已经没有必要再同对方争论了,因为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她此世相貌是书中板上钉钉的温婉柔美,平时她身佩长刀,刻意打扮得干净利落时还好,但现在正值夜间,她为了刷马解下腰间长刀,头发散在背后,只在末端轻轻一束,月光照拂下再柔和一笑,身上毫无锋锐,显得极为无害,无人敢信这竟然是天刀之女。
连梵清惠都不禁觉得她与宋缺真是脾性完全相异的一对父女。
但乔安说出的话却一如此前:“承蒙斋主错爱了,这些我都已知晓,但我并不打算更改心意。”
慈航静斋一派胸怀天下黎民百姓的模样,但历史上那无数命如草芥、生活在底层的可怜人,早已用亲身经历在史书上留下了用自己血与泪写就的事实,此时的佛门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如若那颗拳拳爱民之心为真,请先老老实实参与社会生产。
二十一世纪的寺庙在带动当地的第三产业的发展上可是干得风生水起,成立的公司更是老老实实交税,而此时的佛院寺庙……
算了,别说带动了,不剥削百姓就不错了。
那些住持、僧侣可是能逼得后人在书中、论文里发明出“寺院地主”的称呼,让人将他们与世俗地主作出区分的特殊群体。
梵清惠:“是因为宋阀主对你说了些什么吗?有些事情我可以解释。”
“他不曾对我提起过有关慈航静斋的任何事情。”乔安说。
一时间,梵清惠心中百感交集。
她只道:“难怪。”
“我也有一言相问,望斋主以诚待我,我想知道斋主欲收我为徒,到底是单纯地觉得我是个可塑之才,还是为了我爹爹?我自认虽有一定资质,但还不值得斋主两次三番垂怜。”乔安问得极为认真。
慈航静斋这种魁首式的门派,自有一番傲气。再如何的良才美玉,从宋缺到她自己接连几次拒绝,都该放弃了。
这种执着只让乔安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慈航静斋的祖传操作,操纵不了目标,就笼络对方身边的亲朋好友。说服不了就谈个恋爱,不愿意恋爱,就物理消灭。
乔安不认为是自己吸引到了梵清惠,倒是觉得她是在借自己向宋缺施加影响。
毕竟因为她的到来,宋阀声势较原著中要更为浩大,她在江湖上走动的这些日子,没少听江湖人在茶余饭后推测宋缺未来的动向。
慈航静斋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梵清惠没有正面回答,她静默了一下,当她不言不语时,更凸显周身缥缈似仙的气质。少顷,她以赞赏的目光看着乔安:“玉华不必妄自菲薄。”
她这样模棱两可地回答,反而令乔安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或许她这副身体就是同慈航静斋天生八字不合,原著中梵清惠以旧情说服独尊堡背叛宋阀,令原身这个儿媳左右为难,而今又想把她架在火上炙烤,想要用她这个“人质”影响宋阀决策。
不怪乔安这样想,而是慈航静斋的做派本就令人迷惑。
说是制衡魔门,但江湖上的魔门高手及其麾下势力各个健全;说是为了百姓苍生,但也没见施粥布药、斩奸除恶。反倒是原书男主和他的支持者宋缺,没少被慈航静斋针对,三十六计轮番上。
只因慈航静斋判定他们二人不配为执棋人,不愿他们参与这场天下大棋。
虽然这样听上去还是很怪,感觉这行事作风有点像反派了。
梵清惠:“那便订下个约定吧,以一年之期,那时我再来寻你,若你仍旧不改此志,此事就此作罢。”
乔安直言:“那斋主怕是要失望了。”
梵清惠轻轻摇首:“一切尚未有定论。”
果然,跟这种自有一套逻辑的人讲话是说不通的,还不如跟她的小棕马聊天舒心,乔安道:“夜色已深,我就不多留斋主做客了,请吧。”
梵清惠:“如此,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她如来时一样,身姿缥缈的离去。
乔安没有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改变自己原先的行程。
翌日清晨,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下个目的地大兴城。
大兴城即为隋朝的京师,后世它有一个更为大众熟悉的名字——长安。
……
对于乔安而言,到了一方崭新的世界,一朝首都就像是旅游途中的打卡地点一样,若有机会去游览一番,她一般不会拒绝。
白居易曾一言道尽长安规划格局,诗云“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当乔安牵着小棕马走进大兴后,这句诗就自然而然地具象在了她的脑海中。
一条条宽阔笔直的大街将大兴城分割成菜畦般的一块块坊市,街上马车穿梭如织,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店里伙计的招呼声隔着丈远都能听见,不时还能见到手艺人在当街献艺。
乔安收起医幡在大兴停留了三日,如每一个初来乍到又颇有余钱的外乡游客一样,体验尽了京师的繁华。
她登上当地最负盛名的饭馆,品味那站在街上都能嗅闻到飘香的珍馐美馔,又去游船上尝了尝那被此时的文人墨客所争抢的鲜茶。
夜色降临时,她来到坊市中欣赏了一番当世名气最大的杂耍人表演的技艺。
永安渠、无漏寺、跃马桥……
大街小巷上都留下了她的身影。
临行前,她又一次来到跃马桥上,一手扶着栏杆,望着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
然后她没有任何留恋地牵起缰绳,重新立起医幡,离开了大兴。
第283章 大唐天刀14
离开大兴后,初时乔安还一路沿着运河而行,但时日一久,她的行进轨迹就再次不固定起来。
她优哉游哉地骑着小棕马,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
那面写着“华佗在世,妙手回春”的医幡已不知在何时破损,她懒得再去做一面,索性弃而不顾。
每到一地,她就挥刀而出。
宋缺曾依靠这柄水仙刀创出了闻名天下的“天刀八式”,而起手式便名为“天风环佩”,顾名思义,一刀斩出,犹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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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环佩,相击而鸣,其声音清脆激越,悦耳动听,引人入胜。
乔安曾研究过,最终发现是这刀身上的锻打刀纹之故,这美丽如羽的纹路,在快速挥出时,刀纹同空气相摩擦,就会发出这等特殊的妙音。
她下山前曾询问过宋缺,宋缺感慨了一下长女果然刀术天赋非凡,然后道:“的确如此,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换作其他的刀具同样可以,无非是换一下挥刀的腕势与气力。”
宋缺补充了一句:“不过都没有水仙刀发出的声音好听。”说完,他向乔安眨了下眼睛。
这被无数江湖人闻之丧胆的招式,就在两人笑谈间,被揭开了神秘面纱。
但真的很实用。
乔安在村口停下马,水仙刀出鞘,雪白闪亮的刀锋,横挥而出,然后挽了个刀花,重回鞘中。
一声宛若金钟玉磬的悠扬绵长响声,在内力的催使下在空中弥漫开来。
本在村口玩耍的几个小儿跳起来,他们开心地指着马上的乔安说:“你是再世华佗!”
不知不觉中,她的名声已经不局限于运河劳工口中。
乔安笑着扔给他们一把糖果,默认了这个称呼。
他们欢呼着攥紧糖,然后飞奔进村内,通知自家亲人去了。虽然不等他们回去,就已经有听到“天风环佩”声响的村民疾步而出。
在村内待了两日,乔安离开了此地。
江湖上皆传,最近横空出世了一位神医,正四处义诊行医,许多百姓称其为“再世华佗”。有人慕名拜访,却发现对方居无定所,往往在一地停不过三日,就再次启程。
当他人得知消息赶往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此地。
乔安来到镇上,找到牌匾上留有宋阀标记的一家商行驻地,她将寄给家中的信留给伙计,而后就要转身离去。
但房间深处窜出来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形,对方哭丧着脸,喊道:“大小姐留步!”
乔安停下脚步,问:“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那人道:“这里有来自阀主的口信,‘速归’。”
乔安奇道:“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吗?”
对方小心地觑了一下她的神情,见她是真的疑惑,不禁欲言又止。
乔安说:“掌柜的但说无妨。”
胖掌柜心一横,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大小姐您太长时间没有回家,家中长者实在挂念,所以……”
乔安恍然。
不断地轮回转世,其实也有弊端,那就是她对于时间流逝的敏感度大不如前了,仔细一算,好像的确一年有余没有回家了。
她之前本打算在新年时回一趟山城,恰巧有了灵感闭关了一阵,最后出关时,只得急匆匆寄了一封信解释一番就没再返家。她想,有宋缺、宋智两兄弟这两个前车之鉴,应该能理解她吧。
于是回家的计划就被一再耽搁了下去。
宋缺、宋智的确能理解,有的时候他们出门在外的时间比她更长,但问题是……那都是他们已经成为老江湖后的事情了,哪有第一次离家就这么久的。
别说宋夫人日夜挂念,连宋缺都有些坐不住了,只得给各地商行留下口信,让他们再次见到寄信的大小姐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让她尽快归家。
如果她不愿回家,就把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地点汇报上来,他亲自去请。
乔安说:“多谢掌柜的告知,我这就回家看望家中父母。”
掌柜的哪敢让她一个人回去,他忙道:“大小姐到院中稍作休息,剩下的一切由我来安排吧。”
……
乔安乘坐着商行安排的马车,一路紧赶慢赶地往宋阀前行。
在车队刚刚进入岭南时,就遇到了接应的人。
当下骑马的人是一位长相英伟的年轻人,然而惹人注目的是,观其面孔他比宋智还要小上几岁,却已有了满头银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鹤发童颜。
乔安认得他,这位是宋缺的族弟宋鲁。
“怎么劳烦鲁叔亲自来接我?”
宋鲁在马上笑看着她,调侃道:“玉华,你摊上事了,大嫂她现在还在生气呢。”
“我觉得我可以再挣扎着狡辩一下……”
宋鲁哈地一笑:“走吧走吧,快点回家。”
乔安回到山城九层后,先是洗漱了一番,换下一身衣物,就赶去了宋夫人那里。
宋夫人见了她,难得面上不带任何笑意:“你还知道回来?”
坐在她旁边的宋师道附和着点头。
乔安两手藏于身后,只见她忽然把负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露出一大捧被纸张包裹好的花束。
一朵朵鲜花挤挤挨挨地被缚在一起,但又不显拥挤,其色彩和谐,排列错落有致,又缀有绸缎裁剪而成的彩带,热热闹闹又典雅大方,显而易见地得到了精心搭配。
乔安将这捧花推到宋夫人怀里。
宋夫人被撞了个满怀芬芳。
乔安说:“娘别生气了。”招式不嫌老,管用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从花束中抽出了一支,塞给了宋师道。
一连哄了两个人,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宋夫人手足无措地抱着这一大捧花束,最后在丫鬟的帮忙下,这捧花才被安置好。
宋夫人事无巨细地问了问乔安行走在外的这些日子里是如何吃穿住行的,乔安耐心地给她一一解释。
“你把自己照料得很好,如此我就放心了。”宋夫人说。
一直以来,她担心的就是这点,怕她天冷不知加衣,又忧草草饮食伤了肠胃,还恐她在外受了委屈却无人倾诉。
“那娘呢?这些日子胃口还好?”
宋夫人没想到她居然还会问自己,就道:“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如想想等一会怎么过你爹爹那一关吧!”
乔安没想到宋智也在宋缺处,不过也不奇怪,宋智本就是公认的宋缺臂膀,他要是在宋缺这边露面次数少了,反倒会让人疑心是否兄弟离心。
不过她刚从宋夫人那里脱身,如今又紧接着面临这宋家兄弟二人,感觉今日这一遭和三堂会审差不多了。
乔安挨个行礼:“见过爹爹、二叔。”
在宋缺面前,宋智历来以兄长为主。宋缺未发话,宋智就只默默端起茶水,文雅地啜饮着,然后在不经意间给乔安打了个眼色。
乔安心领神会,不用宋智明说,她都知道宋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凑到宋缺跟前,温声道:“我一接到口信,就知害爹爹为我担心了,回来后连忙向娘和爹爹认错。”
宋缺叹道:“你既知家中长辈会为你担心,就不该在出门在外的时候,隐藏自身行踪。”
乔安回忆了一下,觉得宋缺应该指的是自己到了哪里都不向当地宋阀势力落脚。
她笑道:“如果事事都依靠家里,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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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磨砺自身的效用?”
宋缺被她这理直气壮的话气笑了:“再如何磨炼己身,也该让家中人知道个大体方位,真要是出了事,家中都不知该向何方寻你去!”
乔安疑惑:“爹爹这话我有些没听明白,恕女儿厚颜,我觉得自身的名声还算响亮,不说走到哪都有人夹道相迎,但也不至于让人摸不到方位吧?”
宋缺眉头微皱,连宋智的眼中都微露讶异,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有留意近期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年轻女子,没一个像玉华的。
宋智插嘴问:“哦?不知我家玉华在江湖上的名号是什么,说来让我听听?”
乔安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但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自称江湖名号的风俗,可转念一想,这名号是她实打实靠自己闯出来的,又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随即坦然地说:“他们大多称呼我‘再世华佗’。”
“再世华佗是你?”宋智这下真的吃了一惊。
他当然听说过再世华佗的名声,他还想到底是哪家弟子闯出的好大名声,无人知其武功如何,无人知其势力门派,但其名号就在谁都不曾想到时,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引得众人侧目。
哪曾想他猜测了一圈,居然花落宋家。
谁又能想到,天刀之女携刀下山,最后居然不是以武功在江湖上立足,反而隐姓埋名以医术声名大噪。
宋智想起玉华身边那包罗万象的各类书籍,他以为她只是看看就罢了,没想到这是真上手。
“是我。二叔和爹爹你们你真的不知道吗?”
宋缺感到头疼,他道:“你在家书中并没有写这件事。”
乔安说:“我有写过自己救了些人。”
宋缺纠正道:“你只是粗略一提,然后再未提起此事。”
乔安无奈:“这实在没什么大书特书自夸的,我总不能跟流水账一样,将每日救了什么人、多少人都一一写在信中。”
“爹爹和二叔莫气,其实我长期未归家另有缘由,还请爹爹、二叔屏退左右。”
宋缺想听听看她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就令左右侍者都退下。
“我找到杨公宝库了。”乔安面色及声音都极为平静,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
这惊雷过后,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第284章 大唐天刀15
何为杨公宝库?
“杨公”指的是先帝时权倾朝野的大臣杨素,他亦是文帝手下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他晓得自己功高盖主,文帝对他早有杀心。杨素却也不是好相与的,既知君主这心思,他暗地里早为此做了准备。
他私挖地库密道,将一生财富乃至率兵起事所需的各类军事物资,都尽数藏于其中。
然而他机关算尽,却不想一朝病亡,所有计划都付诸东流。
传言道“得杨公宝库者,可得天下*”,这一句话就搅动了江湖风云,但时至今日,都无人找到其宝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