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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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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明明不一样。

宁钰顿住声, 攥紧了放在桌面下的手,指尖嵌入掌心,擦过了那层不知什么时候沁出的薄汗。

不能说。

他没有肯定的信心, 如果宁文斌真的得知自己能力的存在, 还会不会在这种定论中将自己区别对待。

至少以他们父子现在的关系而言, 完全不足以支撑他冒着暴露的风险,去试探宁文斌对自己的态度。

宁文斌却并不在意他的欲言又止, 拿起终端发送了几条消息, 相当自然地安排着事宜:“光听我说倒不如你自己去看看, 人一会儿过来, 正好带你去楼下转转, 省得再专程跑一趟实验室了。”

宁钰闻声, 想到来路上余铮曾经提到过, 27层是实验其他相关人员所在的楼层, 能看到的信息虽然大概率不会太涉及核心, 但至少应该也会有不少嵌合体相关的情报。

他思考片刻, 也没再拒绝, 便点头道了声好。

没过多久,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就从会客厅一侧的走廊探出身, 抬手敲了敲转角的墙面,轻轻喊了一声“博士”。

宁钰回头看了一眼正门方向的电梯,上方显示的数字还停留在不久前它回落的中间楼层。

一层楼的距离, 等待电梯一来一回的时间也不短,现在看来, 27、28层之间除了安全通道,应该还有一条相连的便捷通道。

“带他去档案室那边随便转转吧,”宁文斌一摆手, 嘱咐道,“他要有问题,你就尽力解答,没什么可隐瞒的。”

“明白了。”那研究员点了点头,看向宁钰朝自己来路的方向伸手示意,“您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随时出发。”

“不用这么客气,麻烦你带路了。”

宁钰并不喜欢这种被端在架子上的感觉,立即朝研究员扬起礼貌的笑容,接话平衡着两头的身份距离,他拍了拍李鸮的肩膀让人跟上,便支腿从沙发上直起身。

二人刚刚站定,坐在对侧的宁文斌就突然开口:“等等。”

“你去就行了,”他的嘴角挂起笑意,语气却并不柔和,“爸爸有事想和你这位朋友聊聊。”

聊聊?难道是因为李鸮能力的事?

宁钰的脚步一顿,干脆就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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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你们聊,我等他一起。”

“怎么,你们是什么分不开的双胞胎吗?”宁文斌的视线在他们之间左右打量,“还是说你不相信爸爸,你觉得我会害你,会害你朋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一番话给的压力十足,完全脱离了宁钰的预料。

宁文斌话里无形的陷阱太多,他总不能真直白地说,是担心至生命会拿李鸮去做实验吧。

宁钰不留痕迹,在换气途中把嘴里的话转了个弯:“正好都是我认识的人,我留下也方便给你们搭个桥。”

“用不着。”宁文斌却一改往日的态度,眼底的笑意消散不少,径直对着一旁等待的研究员道,“带他下去吧。”

“等一下,”刚回温的氛围直接降至冰点,宁钰灵巧地避开研究员过来拽他的手,反问道,“刚才不是说没什么可隐瞒的吗?你们要聊什么,为什么要避着我?”

“宁钰。”宁文斌没有回答,却道,“听话一点。”

“很多问题没必要非问出个答案,你只需要知道,爸爸是在保护你就够了。”他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听着却让人有些无名的烦躁,“而且,你的这位朋友,想必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局面开始渐渐脱离掌控,宁钰的眉心紧锁,情绪像是被加了道压力阀般无从释放,他吸了口气,正准备再次辩驳,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就在他身旁响了起来。

“没事。”

嘴里的话在这一声中融化消散,宁钰回过头,看见李鸮那对一深一浅的眸子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短暂开合的唇齿如同过去的每一次那般,沉稳且不容拒绝道:“去吧。”

宁文斌示意了一个眼神,那研究员便再次伸手拉了拉宁钰,生生切断了他们之间片刻的对视。

宁钰难得沉默了下来,他迟迟才挪开的视线中掺杂着一道复杂的不满,可直到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研究员闷闷地回过了身。

隐晦的情绪随着脚步落在通道的拐角,李鸮沉默地看着那道身影被墙身阻挡,这才重新将视线回正,不留任何情面地直盯向宁文斌。

“李鸮,是吧?”宁文斌又重新提起烧热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跟宁钰是怎么认识的,你也是快递员,还是有什么别的契机?”

李鸮站在原地,视线始终平淡无波,并不打算回答。

“好吧,反正说不说结果都一样。”宁文斌倒也不觉得尴尬,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也尽到我的地主之谊了,基地原本是不会允许外人停留这么久的,你们进来的时候,应该也有人告诉过你们规矩了。”

回想起最后一道哨岗后异常顺畅的进城小路,李鸮微微眯起眼,启声道:“不用提醒,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多留。”

“你们?”宁文斌持着茶杯的手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在提谁,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谁说宁钰会跟你一起走?他是我儿子,他本来就该留在这里。”

“未必。”李鸮道。

二人头天夜谈的内容依旧清晰,他也亲口向宁钰许下过承诺,既然宁钰的想法决定已经足够明了,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他独自留在这里。

“无所谓,你会这么认为也是情有可原。”宁文斌呵呵轻笑,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我应该也不用再强调一遍,他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吧?”

李鸮面不改色:“那又怎样。”

宁文斌手里的茶杯一晃,杯中的茶水险些溅了满手,他搁下杯子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道:“……也是,当然不能指望你们外面能有多高的文明水平。”

“不过既然宁钰已经回来了,我作为他的父亲,当然要好好引导他是非对错。”宁文斌站起身,刻意走到了李鸮对角线的角落,默不作声地和他拉开了距离,“我是得谢谢你把我儿子平安无事地送过来,但是之后的事,也请你不要再插手了。”

“他说了,在找到林博士之前不会留下。”李鸮完全无视他明里暗里的针对,直白道,“你干涉不了他的选择。”

宁文斌却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冷笑一声:“我干涉不了他?我是他老子,他能不听我的?”

李鸮的眸光一暗,淡漠的视线中立刻散发出了不加掩饰的不快。

“呵呵,林博士……”宁文斌在场地中自若地踱起步,他抬起眼对上李鸮的视线,却又屡次状似无意地绕到了余铮身后,“你认识她。”

察觉到他话中的试探,李鸮仍然保持注视,没有任何回答。

“看我这记性,差点忘记了。”宁文斌如同恍然大悟,伸出食指在半空点了点,脸上再次挂上了那副胜利者的表情,“宁钰之前说过,是你带他找到的Jons吧,那你知道林雪雁也不奇怪了。”

“哦对,”他避开李鸮的审视,故作感慨地托起下巴,“按你们林博士的叫法,我应该喊他——”

“白鸽。”

异色虹膜中的瞳孔在名字出现的刹那短暂地收缩聚焦,李鸮蹙起眉,紧盯着宁文斌的视线越发寒凉。

宁文斌再次踱步而出,带笑的眉眼完全是一副回忆往昔的模样:“他竟然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早死了呢。”

“既然是你带宁钰过去的,那你肯定也看到了,他见到宁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了吧?”

“惊讶,怨恨,还是懊悔?”宁文斌的嘴角笑得都有些变形,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迎着李鸮的凝视,无意识地嘲讽出声,“他梦中情人的孩子冠着我的姓,流着我的血,他呢?他只不过是个死也不敢把话说出口的懦夫而已。”

上扬的尾音在空旷的会客厅内回响,李鸮压低下颌,那对似乎没什么情绪的双眸依然平视向前,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虚握,显露在外的半截小臂上攀着几道隆起的青筋,而在层层涌动的血管之中,却流淌着强行压下的沉默暴怒。

这行为出现在他身上本就罕见,而更罕见的,是他克制的由,仅仅只是因为宁钰。

宁文斌却完全没发现他的举动,讥笑着咋了几声舌:“可悲啊,林雪雁恐怕根本没把他当作发展对象看待过,真亏他还能腆着脸跟她这么久。”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珍惜特殊身份带给自己的二次机会。

短靴落地,李鸮面无表情地朝宁文斌走去。

手臂内侧的银色光华带着杀意晃眼闪过,极具压迫感的气场随着这一步踩实,立刻向外席卷。

“别动!”

枪膛抬起瞄准,一直守在沙发后方的余铮终于有了动作,他侧过身将宁文斌护在自己身后,看着不远处步步靠近的李鸮,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枪把。

“列队!”

安静无声的会客厅瞬间被涌入的警卫队包围,列队的警员个个全副武装,丝毫不犹豫地同时对着李鸮举起了枪,那些准心的后方,甚至还有数张才在实验室中见过的熟面孔。

黑洞洞的枪口从各个角度包围抬起,李鸮并不意外,在最开始从电梯出来时,他就已经留意到了会客厅附近藏身的警员。

而眼下的情况,更是早在预料之中。

贴在掌心的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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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凉,他环顾了一圈场内所有人的布点站位,确认来的人一个不少后,便又重新将视线移回到宁文斌身上。

宁钰毕竟和宁文斌是父子,于情于都不适合让他来面对这种场面,所以眼下的剑拔弩张,还是交给自己独自处就够了。

会客厅顶部的主灯落下明亮发白的辉光,李鸮神色自若地迎着四周的枪口步步靠近,而那只浅色的左眼虹膜,也正随着光线的变化变得越发显眼。

“站住!”余铮的警告再次出森*晚*整*声,整个警卫队如同对待实验室中那只特殊体一般,提起了万分警惕,完全将射程包围覆盖在李鸮身周的所有角落,一旦他有什么危险性的举动,就会立刻开枪。

宁文斌的视线越过护着自己的余铮,一下子注意到了李鸮双眸之间的明显色差。

他观察着李鸮的双眼若有所思,似乎是联想到不久前在实验室看见的异况,片刻后,像是终于落实了自己的所有猜想,用那道甚至能隐约听见恐惧尾音的声音冷笑起来。

“果然……”

“你竟然还活着,她竟然真的这么干了……”宁文斌的笑意阴寒,仍然死死地盯着李鸮,“这双眼睛,我太熟悉了……她居然真的把你留下来了。”

李鸮的神色依然阴沉,出鞘的短刀甚至反射出了不远处几张有些面露惧意的面孔。

“给自己起了个像模像样的名字,就以为自己真是人类了?可笑……”

宁文斌稳操胜券,眼下即便李鸮的能耐再大,在警卫队密不透风的枪火防线下,也不过只是困兽之斗罢了。

“需要我再提醒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嵌合体OWL 3934。”

第55章 第55章 她已经死了。

落下的脚步静止在原地。

李鸮身边的气压像是断崖般骤然跌落, 整个会客厅的温度似乎都随之降低了几度。

他的面色比起先前还要阴沉,即便没有作出任何表情,警卫队中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却都同时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宁文斌不留痕迹地后退了几步, 他看着止步的李鸮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仿佛所有事态的发展, 都在照着他预想的情况步步推进。

“我早说了,让那女人担任负责人就是个错误。”他背起手, 毫不掩饰地表述着自己的主观偏见, “对怪物持以人道主义关怀, 不耽误实验的整体进程倒也无伤大雅, 谁知道她的胆子这么大, 连把实验体送进人类社会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李鸮皱起眉, 立刻从那些刻意贬低的句子里, 分辨出了关键信息。

“我太熟悉了, 林雪雁做出来的东西都是这副德性。”宁文斌低声自言自语着, 末了还冷笑了一声, “现在有了突破性成果的人是我, 她那些残次的技术早该被淘汰了。”

“——至于你, 天生就是个失败品。”他的视线绕过眼前的一道道背影, 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包围中的李鸮,“没有显性能力,没有异化表现, 除了先天的虹膜异色症,连检测出来的异化波动都完全趋于常人。”

“但是趋于, ”宁文斌刻意拖长了尾音,“不代表你是。”

“经我们手诞生的产物只有嵌合体,就算失败了也只会是嵌合体。”

他露出一副虚伪的可惜表情, 一字一句道:“除了销毁,你们也不该有其他的处结果。”

李鸮的眉心压得极低,过往的猜疑都在只言片语中得到验证,而得到真相后的情绪,却远比他自己预想中的情况要平静许多。

只不过那些跟着信息一道出现的词句相当恼人,他有些不耐,带霜的视线穿透了前方的警员,紧盯向包围圈外的宁文斌。

“在你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前,给你个忠告吧。”像是察觉到那道目光,宁文斌圆滑地回避了他的注视,话里话外透露着几分警告,“我想,宁钰应该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苦找了十几年的家人在这种时候出事,你觉得呢?”

“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只是朋友也好,超出朋友的范畴也罢,”宁文斌叹了口气,像极了一个真为了孩子未来感到焦头烂额的父亲,“但我是他爸,我必须得为他的安全考虑。”

李鸮的视线一顿。

他清楚宁文斌在说什么。

下一秒,那片被谨慎藏在隐秘处的黑暗角落,就在一声稀松平常的语气中,毫无保留地被摊开在了所有光亮之下。

“你早就发现了吧,你根本适应不了正常人类的社会。”

宁文斌没有停顿,甚至还有闲情整顿了一番自己的着装。

他以一副通情达的长者样貌,苦口婆心地向李鸮表达着所谓的“解”。

“我听说了你们在广场上的事,我知道,很难熬吧?基地里的环境太接近灾前的高秩序社会,让你不得不压抑你潜意识里的破坏冲动。”

“所以在实验室里,你才会流露出你的本性。”

“不用遵守什么规矩,也不用服从什么条条框框,只要遵从本能,放手毁灭就够了。”

李鸮没有表态,依然保持着沉默。

“你真的考虑过宁钰吗?”见他没有回应,宁文斌反而越发堂而皇之,“过去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但只要他留在这里,就能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平平安安地度过一个人该有的一生。”

“你就这么心安得地,想剥夺他过平常日子的权利?”

“……”

熟悉的姓名音节比羽毛还要轻巧,悠悠地从半空飘入了耳中。

记忆中的月色柔和,乳白的光华轻轻浅浅地落在那对清潭般的眼眸之中。

李鸮记得那双盛满粼粼月光的眼睛。

那自然下压的眼尾勾起一道不自知的吸睛弧度,带着盈盈笑意看向自己,真诚而炙热地诉说着,那个寻常却弥足珍贵的,一直以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愿望——

只要全家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就行。

宁钰的愿望一直很简单,他只是想要平淡的生活而已。

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有目标要去完成。

继续寻找林雪雁是宁钰自己的决定,并且与其他愿望同样坚定,所以比起口口声声的“为他好”,他更愿意以宁钰自身的意愿为先。

“我不否认你给过他帮助,也知道你救了他很多次。”宁文斌睨来一眼,往本就沉重的话题上又增添了不少重量,“但是在基地,宁钰就不用再为了物资去面对风险,他身边最后的危险就是你,你不明白吗?”

李鸮压低下颌,无声地环视了一圈眼前的人群。

周围的警员端着上膛的枪支严阵以待,像是一道道紧密牢固的防线,然而即便他们的状态再冷静,李鸮却还是捕捉到了几道微不可察的情绪波动。

有人在畏惧。

宁文斌留意着李鸮的一举一动,出口的质问步步紧逼:“你抵抗不了自己的基因,总有一天会彻底失控。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又打算让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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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真的在乎宁钰,就应该把做普通人的机会还给他。”

屋内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整座第一基地被逐渐亮起的灯光点亮,五颜六色的光华反射向天光,像一片永远不会熄灭的繁华星海。

会客厅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越发亮堂,屋内的人却根本无心去关注窗外的场景,警卫队保持着高度警惕,像是在耗尽全部注意力,紧盯着包围圈中随时会主动引爆的恐怖威胁。

李鸮却并不打算搭他们的恐惧,听觉自然地捕捉到了某道微不可察的细微动静,他轻浅地错过视线,遥遥瞥了一眼远处的走廊拐角。

宁文斌没有发现他这细微的举动,重新回到余铮身后,再次往矛盾中心添了把火:“想想吧。”

“一边是随时会失控,从基因里就带着缺陷的怪物;一边是找了十来年,终于得偿所愿的亲生父亲。”

“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选?”他停顿片刻,刻意留出了短暂的空白时间,片刻后又语重心长道,“当然了,我知道对于你们这些人造的怪物而言,很难解人类之间的感情。”

“你怎么看待我我都无所谓,但你总得考虑考虑宁钰的未来吧?你想让他再和你一起去外面送死吗?”

“……”

“……你在说什么?”

最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在走廊处突然响起,突兀地打断了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场内的氛围再度急转直下,本就处于冰点的空气又一次凝固,一直表现得气定神闲的宁文斌,也在此刻出现了一瞬间难得的意外。

那道身影径直撞入警卫队的包围圈内,甚至在警员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先一步挡在了李鸮身前。

威胁的枪口仍然直指向内,不解的视线却开始在警卫队之间无声地交织,余铮搭在扳机上的手有些迟疑,朝身后的宁文斌投去了一个等待指示的眼神。

宁文斌并没有作过多解释,换下脸上的表情,自说自话地把话题翻了篇,轻巧地向余铮摆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

收到命令的警卫队即刻收枪归队,在连串的咔哒声中,迅速清空了原本包围的会客厅。

可即便所有警员都站在一起,他们的目光却还是被本能驱使着,紧盯向宁钰身后的那道危险身影。

宁文斌抬起终端,瞄了一眼研究员发来的消息,他抬头回正目光,看着突然返回的宁钰无奈道:“参观完了?就这么囫囵吞枣地逛一圈,可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啊。”

宁钰没有应声,回过头快速望了一眼李鸮。

他这一眼来得匆匆,细微的波动在对视中无处遁形,而那对原本柔和清秀的眉眼,却在情绪影响下不自觉地带起了几道锐利的折线。

李鸮落下眼,敏锐地捕捉到了宁钰眼底的愧疚和不安。

他们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询问,只一个眼神,那些没出口的话语,就都已经在视线交汇的瞬间传达交换。

李鸮注视着眼前匆忙回过头的背影,落在刀把上的手自然地卸了力,他回正身,如同一尊修罗像般静静地守在宁钰身后。

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就像他们一如既往的那样。

他相信宁钰的决定,也同样相信他们的约定。

所以他会选择无视那些让人恼火的话语,只将所有的关注与重心,留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李鸮或许真的能让自己不去在意,可宁钰却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跨过这道难堪的坎。

他看向宁文斌的视线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强硬地选择留下,即便结局可能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至少能和李鸮一起去面对。

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个冷漠的看客一般,对那些可能更过分的话语一无所知。

他不想。

“他不是怪物。”宁钰的下颌角绷起了不悦的弧度,比起被夹在矛盾中央的尴尬,他对那些冒犯话语的愤慨反而更胜一筹,“我和他相处这么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我要和他一起走的。”

他的视线平稳坚定,面对宁文斌的目光,毅然道:“在找到我妈之前,我不会留下来,这是我早就跟他说好的事。”

“而且,我前面这十六年都这么过来了,外面是什么样我再熟悉不过。”沐浴着父亲平和的注视,宁钰的语气还是不由得柔软了些许,“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不会有事,我也一定能把我妈平安带回来。”

他的话完整地落在落针可闻的会客厅内,甚至都能听见那声微弱的回响。

宁文斌的视线描摹着他的脸庞,半晌,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找不到她的。”

好不容易明朗的眉宇间再次团起阴云,站在会客厅中央的二人同时皱起了眉。

宁钰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笃定,怀疑的思绪在猜测间隐约感知到了一丝不安,可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宁文斌的回答就先一步抛在了沉重的空气之中。

“她已经死了。”

简短的话像是一道晴空霹雳,瞬间斩断了既往的一切幻想。

脑中的所有信息像是逐个破灭的泡影,在震痛的耳鸣声中接连消散,最终融入一片黑暗。

……什么?

宁钰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想要表达的话语像是一把把利刃,顺着他下咽的动作,划得喉咙发干生疼。

不会的。

他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想亲口问问她。

他明明什么都计划好了,他会和李鸮一起找到她,会带她回来,会重新拼凑起他们的小家……

……

不会这样的。

一切好像都已经尘埃落定,宁钰找不到任何能支撑自己判断的依据,他强撑着错乱的呼吸,试图找宁文斌再次确认消息的真假。

可宁文斌却不愿再和他多说,只是一背手,声音中多了几分中年人的疲态。

“到此为止吧。”

“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问题留到下次再提吧。”他朝余铮摆手示意,不由分说道,“我累了,你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那道错开的视线望向了窗外的繁华夜景,宁文斌没有点名道姓,出口的话却像是带着指向性。

“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第56章 第56章 出了哨卡以后,我们就散伙。……

屋内的落地灯依然柔和温馨。

打开的窗页外露着城中的星点灯光, 又是一阵和缓的夜风穿过,卷起床褥间干净柔和的皂香,吹至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房间中的陈设布置与先前没有任何差别, 那张烟灰色的布艺沙发还是落在房门的对侧。

宁文斌应该是派人来打扫布置过房间, 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只做工精美的陶瓷花瓶, 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卉簇拥着团在瓶口,像是刚被人采下不久, 蓝紫色的花瓣上还残留着几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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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的水珠。

这本该是特意关照的举动, 却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像是时刻都在提醒着, 只要还在基地之中, 那只无形的手就能无视一切主观意愿, 强硬地将局面扭转成它所期待的模样。

沙发坐垫无声地朝着一侧塌陷, 宁钰几乎是把自己塞进了柔软的海绵里, 他低埋着头, 试图在身后有力的包裹感中, 找到能撑住自己情绪的安全之处。

脑海中连接成线的线索在此刻被揉成了一团乱麻, 他的脑袋昏沉, 已经不再有余力能将先前谈好的后续计划盘顺清。

酸胀的眼眶隐隐透着红, 早该蓄满的泪光却迟迟没有溢出,宁钰的视线被睫毛盖住了大半,他望着眼前紧紧闭合的门板, 一点点放空自己的大脑,任由神识在寂静之中越飘越远。

至少在此刻, 他在试图回避,短暂地抛开这个于他而言堪称是毁灭性打击的消息。

窗外喧闹的嘈杂声依旧,几道高亢的童声穿插着咯咯欢笑, 哒哒的脚步声像是在追逐打闹,不知疲惫地来回往返在街道两头。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气压比起先前在会客厅时显得更加压抑,楼底高昂的情绪跃过窗框,却如同融雪般立刻被屋里这道无形的屏障溶解消散。

皎月越攀越高,辉光沿着打开的窗户,往昏暗的屋内斜打出一道幽冷的白影。

透着蓝调的月华覆过那挺立体流畅的鼻梁,在有些粗糙的面颊皮肤上,落下一湾冷淡的三角。

李鸮两手抱臂,一言不发地倚在窗边,他的视线低垂,单侧的浅色眼睛隐匿在阴影之中,细致而缓慢地注视着整座漆黑夜幕下的第一基地。

不该是这样的。

无声的腹诽在思绪中升腾,宁钰的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他尝试着去攥紧发麻的手心,可动作到了指尖却又像被无数道枷锁阻挡,任由他怎么尝试都无法再继续向内收紧。

余光里的那道身影一动不动,像一座没有生息的静止塑像,沉默地静守在窗边。

宁钰垂下胳膊,把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他侧过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朝窗户的方向转了过去。

他的动作十分轻巧,可那些刻意放轻的摩擦声却还是落入了李鸮的耳中。

“有什么打算?”

宁钰的视线落至半截,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什么?”嗓子像是被生生攥紧一般干涩生疼,最矛盾的冲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搬至眼前,他匆匆错开视线,只垂眼看着地板,明知故问道,“你说哪方面的打算?”

“以后的打算。”李鸮没有回头看他,任由拂来的微风将自己额前的几根碎发吹得散乱,“你如果想留下,明天一早,我会自己回候鸟。”

宁钰的视线一怔,匆忙地抬起眼,他正想开口拒绝,可组织完的话却在停顿的瞬间消散在他的呼吸之中。

意识中的思绪摇摆不定,留下和离开的想法完全势均力敌,他找不到笃定的由作出选择,只能独自忍受着脑中激烈的争吵,可就在这无意间,他却也错过了最佳的应答时间。

李鸮像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在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抛出了下一条选项。

“你如果还是想走,我会按照约定带你一起出去。”深邃的眉眼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漠,像是已经作出了不会回头的决定,没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出了哨卡以后,我们就散伙。”

……散伙?

急促的哗啦声擦过沙发,涌上心头的气血传至指尖,激增的肾上腺素短暂地重置了身体的状态,宁钰憋着一股气,气势汹汹地支身翻过沙发,径直杀到了李鸮跟前。

随着他大步靠近,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异色眼眸便缓缓回过视线,带着看不透情绪的目光,从窗外的城景移到了他的身上。

宁钰皱着眉,仰头注视着那只被月光打亮的浅色眼睛,他的胸口闷得透不过气,连着呼吸都有些错了频率。

“什么意思,你要散伙?”

他竭力地想从那片浅棕之中找到一星半点的玩笑痕迹,可直到疑问落地,李鸮的眼底却始终是一片刻意掩盖的复杂神情,像是有一团被压抑的狂躁风暴,正在眼中隐晦地蓄力聚集。

“嗯。”

轻浅的回应落在耳边,却像一块巨石般狠狠砸落了宁钰的期望。

冲上头脑的气血一下子激活了记忆开关,看着面前一副什么情况都能接受的李鸮,宁钰难抑地低声爆了句国骂,发颤的手塞进发间一顿胡乱搓挠,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呼吸,坦率地表露着自己难以发泄的不满。

“你到底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好要一起走?”

李鸮静静打量着他鲜少表露的心急与恼怒,半晌才回应道:“那就是后一条路。”

“怎么就是后一条路了?”宁钰攥紧拳心,恨不得盯穿他的脑袋,好好看看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别自说自话地要拆伙啊,你明明才说过你不会食言……”

“我没有食言。”低哑的嗓音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宁钰的话,停顿的气口在无意间暴露出了几声隐约失控的呼吸,不等人察觉到这短促的异样,李鸮就立即将状况掩盖了过去,“到此为止。”

“为什么非得散伙?难道就不能……”

苍白无力的反问消散在凝固的空气之中,宁钰与那道落下的目光相接,没出口的话语如鲠在喉,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李鸮也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低垂着眼,平静地注视着他。

宁钰沉默着,褪去肾上腺素的身体比之前更加沉重,零碎的记忆片段在本就处于高压下的思绪中铺开,脑海中像是有一双大力推门的手,不由他阻拦,就将所有矛盾的核心,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意识之中。

即便李鸮先前说过不介意与自己同行,但归根结底,他们会像这样一路搭档过来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

白鸽的嘱托,以及李鸮所寻找的过去。

但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不管是嘱托也好,过去也罢,所有没被解开的谜团都再也得不到回应,那些早已规划好的计划,也都随着这一情况被完全推翻。

其中,恰好就包括他们二人以后的行程。

或许对于李鸮而言,他的两个目标都已经在这股不可抗力的干扰下,被迫完成了。

宁钰自顾自地想着,因激动抬起的肩膀在久久的沉默中,不声不响地落了下去,他尝试着去协商争取另外的结果,可当看见那双眼眸只是平淡地看着自己时,那些涌上心头的情绪又全部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非常清楚,即便要走,自己也没有立场,更没有由再去要求李鸮留下与他同行。

李鸮本来就是候鸟的人,任务结束会回到候鸟也是天经地义。

宁钰没再出声,视野顺着低垂的眼睫落向地面,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再去阻止,只能像犯倔般卯着最后一股劲,不在李鸮给出的任何一个不如愿的选项之间作出选择。

“我知道这是你的愿望。”李鸮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他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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