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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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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上已经有了斑斑血迹,并不是每一次反杀都轻而易举,她负了伤,行动在变慢,鲜血留下无数痕迹,是破绽亦是陷阱。

一个。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她调整呼吸无视皲裂的伤口,一寸一寸将弓拉至满月。

咻——

这个夜晚最后一箭。

一切都尘埃落定,最后的那一个倒下。

她支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路上捡起掉落的长刀,横插进最后一人的心脏,尸体抽搐了一下,像是不甘心的挣扎,竟然还在往前爬。

不对劲,她射中了心脏,不可能失手。

她双手合拢握紧长刀猛地将尸体翻转了过来。

那张脸赫然是刘远珍!

他瞪着惊恐的双眼,身上是数不清的伤痕,皮肉翻卷,狼狈又疯狂,他拼尽全力伸出手,像溺水的水鬼要死死的抓住什么人。

“夕夕——夕夕——我的女儿——”

裴宣猛地睁开眼,眼前是飘荡的鲛纱,微弱的光亮透过朦胧的鲛纱透了进来。

冷汗从她背后渗出,她短暂的急促的呼吸,下意识想握住什么锋利的武器以保证自己的安全,然而收拢手指只抓到细腻温热的肌肤。

裴灵祈得偿所愿,乖乖的睡在了她和子书谨的身边。

她正握着裴灵祈的手,小姑娘生下来就体弱多病,骨架较其他同龄的女孩也显得瘦小一些,那么小小一只,手却很温暖,简直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子书谨还在处理政事,裴灵祈骄横,吵着闹着要她讲史书上的故事,裴宣自己也是文盲一个哪里知道那些,于是只能挑着捡着把当年的事讲给她听,小家伙年纪小觉多先睡着了,她讲着她也困了于是一起歪倒在榻上。

她动作太大,裴灵祈似乎有些被吵醒的迹象,轻轻哼哼了一声,裴宣连忙拍拍她的背,小姑娘又沉沉睡了过去。

裴宣这才松了口气,没骨头一样躺在柔软的榻上。

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一切早就过去了。

那是她十四岁那一年,她娘尸骨未寒,她爹幽禁她半载,她出来不久就是秋狩。

按照往年规矩,她作为太女要一马当先,绝不能落于人后,所有人都在观测着太祖对她的态度,看看这个几乎被废弃的太女能否支撑下去。

也有心急之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迫切的想要将她置之死地。

她在那场秋狩与郑牡丹走散,身边侍卫反水背叛被杀,刺客如影随形在黑暗的林中追逐,她一路逃跑一路设下陷阱,反杀,逃离。

整整周旋了一个昼夜,她没有一刻闭上过眼,身边的任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出现见血封喉的冷箭。

第二轮月亮升起来时,子书谨找到了她。

她隐藏在山间一株遮天蔽日的树干上,从远处出现人影开始她的弓就始终对准着她,森冷的杀机如影随形,看着她一步一步骑马靠近,最终停在她咫尺之距。

子书谨骤然抬眸,琥珀色的眼睛里撞进正对着她的箭矢,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伸出手来。

“宣宣——”

她的声音沉稳而冷静。

裴宣看着她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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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直到手上紧绷的力气骤然一松,整个人毫无预兆的摔下树去,子书谨稳稳接住了她。

子书谨的怀抱很软,她能看见漆黑的天幕和子书谨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眼睛安心的合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这一切都好累好累,累的她这一生都不想再醒来,只想就此沉沉睡去。

可她毕竟还是要醒来,有无数的人和事等待着她,她不能停在这里,她背负着太多人的希望。

她醒过来时倚靠在子书谨的背上,骏马在林中行走,夜幕低垂,天地安静的好像一切喧嚣阴谋都已远去。

她靠在这个亦师亦友的女子脊背,似乎能听见她跳动的心脏,轻轻的说:“谨,风里有木樨的香气了。”

她抬起手,九月里的山林,除了遍地尸骸厮杀的血腥还有着无声绽放的木樨,那些被风雨催折的细小花朵落在她的掌心,也落在子书谨的肩上发梢。

她抬手,轻轻为那人拂去肩上落下的花,攥在掌心。

围场正在凤泉行宫之畔,裴灵祈已经睡熟,裴宣给她盖上被子轻轻挠了挠她掌心,裴灵祈哼唧两声怕痒的往后一缩。

裴宣抓住时机抽出手,趁机把自己的护腕塞进小家伙手里。

小家伙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太困了苦着脸继续睡着。

裴宣小小的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她心里压的慌,想出去透透气。

凤泉行宫平日里是没什么人的,也就是每年皇帝要用的时候从宫里带出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将整个行宫填的满满当当。

这些宫人不常在此处于是就有疏忽,裴宣寻了个空当逃了宫人视线一个人在黑暗里游荡。

她没了武功全靠自己机敏,借助黑暗的阴影打掩护,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天边一轮孤月悬挂,清冷的月辉洒落在身畔。

四下无人,终于能缓过口气。

忽然有小宫女似乎是绕近道从她身边经过,不小心撞到了她吓的慌忙低头告罪:“大人恕罪。”

“无妨。”裴宣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追究。

小宫女唯唯诺诺的跑开,裴宣抬起手果不其然在袖子里发现一张纸条。

里面用粗狂到有些看不清的字迹写道:速来假山。

凤泉行宫的假山?

裴宣绝望的闭上眼,苦着脸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什么事也没有好好休息休息。

她一边绝望一边拖着两条腿谨慎的绕过值夜的御林军,假山周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她不敢出声,摸索着前行。

突然,身后传来什么声音,有人拍了拍她的背!

裴宣瞬间回头。

背后露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孔,他穿着紧身的短打衣袍,背后背着一个磨损的牛皮箭袋,腰上挎着一把没有刀鞘的匕首,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夕夕!是我!舅舅啊!”

裴廖青压低声音,他蹲在假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裴宣。

“舅舅,你怎么在这儿?”裴宣发出符合人设的疑问。

“裴、哦不刘远珍那个老东西不是跑到这儿来了吗?”裴廖青突然转了话题,狠狠在裴宣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拍的裴宣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

“我的好外甥女,舅舅就知道没看错你,才当几个月的官啊就能把刘远珍那个老不死的整垮!不仅嫁祸给老东西还帮舅舅脱了罪,我家夕夕果然是棵好苗子!”

谄媚太后的好苗子吗?裴宣表示怀疑,她最多就是推波助澜了一下下,真想弄死刘远珍为之花了大力气的另有其人吧。

“舅舅你来这儿做什么?”

裴廖青的神色急剧冰冷了下来,粗狂的脸上显露出森冷杀机,那双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直有这一刻他好像才脱离了流放千里数十年的沧桑和屈辱,重新变得锋利,变成那个曾经有勇气跟随雍王造反的将军。

“刘远珍害死了我姐,我可不会让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在大牢里,”他看向裴宣,眼里全是勇气,“夕夕,你想不想给你娘亲手报仇?”

不,我不想

子书谨还在等着我回去睡觉,我不想半夜爬山去追杀一个本就离死不远的人。

等子书珏抓回来我给子书珏塞点银子,想怎么报仇不是子书珏一句话的事?

裴廖青炯炯有神的看着她:“我就知道你想!舅舅给你把刀都准备好了!来,今天晚上咱们就去亲手结果了那个老畜生!”

第84章 夕夕,去啊,去杀了他,亲手给你娘报仇!

初春的围场黑黝黝的,地上刚刚冒头的青草带着雨后冰冷的潮气,沾湿来人的衣摆。

裴宣脚踝都快冻的没知觉了,眼看着子书谨赏赐的蜀锦被荒草割开线,心里暗暗道了一句可惜。

他们这种私底下追杀的当然不能走大道,躲着官兵在林子里乱窜,好不容易走到一块月光亮点的地方,裴廖青摊开地图对着看。

然后笃定的选择往右。

裴宣:“”

裴宣忍无可忍的把地图抢过来:“往左啊舅。”

雍王麾下有你这种大将还能和子书谨相抗衡不落下风,纯属是她强的过分。

“还是夕夕脑子好使。”裴廖青一拍脑壳,决定放弃思考跟上就对了。

又走了一段裴廖青不解:“夕夕你怎么不看地图啊?”

“看一眼就记住了。”

我在这儿跟郑牡丹漫山遍野跑的时候,你还在边关喝西北风了。

裴宣累坏了,难得和他啰嗦,闭上眼就是爬,一连爬了一个多时辰,两条腿都抖的跟筛糠一样,终于爬到了山顶。

爬上去那一刻,她弯腰扶住腿感觉咽喉都有血沫子。

“夕夕没事儿吧?”裴廖青一脸担心随即演化成愤恨,“都怪那个老不死的,小时候给你请武师的钱也舍不得,不然怎么会差成这样?”

“夕夕,喝一口,干净的,舅舅特意给你带的。”裴廖青有点儿心虚,把水袋解下来讨好的递过去。

冰冷的水流润过咽喉,好半晌裴宣才缓了口气过来:“刘、刘远珍真呢?”

“校骑营和御林军生怕他跑了,从山下往山上一寸一寸的搜,给咱们省了不少事儿,按照官兵的速度得天亮才能搜过来,走,咱们直接去帝陵,刘远珍保管在那儿。”

“舅舅,你怎么那么确定?”裴宣给水袋塞上塞子艰难的爬了起来。

裴廖青有点儿不太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眼神有点飘忽:“老宗在前面探路找到了他的踪迹。”

说到这儿他露出点儿轻蔑不屑的冷哼:“要不是老宗给他处理了首尾,他一个废物秀才能在山里跟官兵周旋这么久?”

“夕夕,肯定能找着,就等着你亲手给你娘报仇呢!”裴廖青的眼睛亮的吓人,几乎有两盏火把在里面熊熊燃烧。

裴宣太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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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眼神了,熟悉的移开眼,几乎被这种眼神所灼烧,不想再看见。

帝陵封石落下,不可再打开,只留少许宫中老人和御林军守陵,前朝历代帝王陵寝极尽奢华,太祖的陵寝便显得有些不太够看。

外界经常有传言,因为先帝与太祖不睦,所以在太祖身后事上也极尽敷衍之能事,裴宣对此证明,不是谣言,是实话。

没人在意的陵寝就显得格外破败,有点儿门路的早塞银子跑路了,能留在这儿的大多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天天掰着手指等着解甲归田。

哪怕这两天这地儿处于漩涡中心,但该偷懒还是偷懒,毕竟你也不能指望一群跑都跑不动的老年人有什么在太后面前争功的心思。

神道尽头矗立着一块由赑屃陀负的巨大石碑,哪怕在黑暗中仍然能看见苍劲的三个大字。

裴万朝。

裴宣心情很复杂,好在裴廖青就比较直接,他一口口水吐下去,先骂一句:“我呸,狗皇帝,死的好!”

裴宣:“狗皇帝,死的好。”

裴廖青立刻投过去一个不愧是我外甥女的赞许眼神,猫着腰挥手招呼继续前行。

陵墓后边儿一处几乎荒废的柴房里,此处是太祖原先预计给守陵人所居的区域,谁知道他死后先帝削减其待遇,压根儿没那么多守陵人,这一片儿也就荒废了。

黑暗里传来嘶哑的闷哼声,是个老者的声音,有气无力,细看去他身上衣袍被鞭子抽的破破烂烂,脸上全是覆盖着的鲜血,凝固了一层血痂,又很快被新冒出的血迹覆盖。

他费力张开喘气的一张嘴里已经不剩下一颗牙齿,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空洞,让人不寒而栗。

“老不死的东西,嘴还挺硬,东西的?”鞭子声一下又一下,直到某一刻停下。

黑暗中有一双镶嵌铆钉的靴子踩在了那双满是泥土和鲜血的手掌,那双手被拔光了指甲新鲜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被人狠狠踩住碾磨,隐约能听见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

“啊——”

那幅干瘦的身躯直挺挺的挺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似人间该有的凄厉惨叫。

远处仅剩的几个守陵人听见这声凄厉的惨叫不由自主的想出去看看,被资历老的前辈伸手拦住:“胆子大呀?闹鬼也敢去?”

站起来的人又耷拉眼皮坐了下来,陵墓陵墓说到底也就是个坟地,坟地闹鬼多正常的事?

片刻后银色的铆钉上已经沾染了厚厚一层黑血,踩着蜿蜒的血迹漆黑长靴一步步走出来,片刻后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

很快里面再次传来凄惨的哀嚎,经久不息。

“不肯开口,说除非让我们留他一条性命送他出关。”

负手而立在门外阴影中的人闻言挑了挑嘴角:“痴心妄想。”

随即下达命令:“走。”

身后之人虽有些讶异,为何没有撬开嘴就要撤离,但亦不敢有任何异议快步更上。

外面渐渐没有了任何声音,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的人手掌陡然痉挛了一下,黑暗中有一双瘦小的,漆黑的,几乎像是老鼠一样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了来。

他还没有死。

听看守的人似乎走了,他手脚并用往前爬,他的手筋骨全断推不开门就用额头生生撞开紧闭的门扉。

门外没有任何人,那些短短两天内拔光了他的牙齿,拔掉了他十指指甲,将冰冷的银针刺进他骨缝,让他不眠不休生不如死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胸骨凹陷,腿脚被寸寸打断,在背后拖出长长一道痕迹,他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活不了太久,然而求生的欲望依然在疯狂的叫嚣,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活下去。

他在往外爬,额头剧痛在流淌鲜血几乎要盖住眼睛,就如同十几年前他一无所有,屡试不第,却依然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在大雪天里冲着来往的行人不断的磕头一样。

他要爬,哪怕是爬也要爬上去!

他用已经被拔光了指甲的手在地上生生扣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向着某个方向而去。

身后有人在追杀他,他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几乎能感受到刀锋对准他的寒意。

他不去管,他要向前爬,向前爬啊!

直到他的手触到一块冰冷的石台,那块石头挡住了,他本想绕过去,他忽然哆嗦了一下,用极慢极慢的动作抬起头发现它是一块墓碑,无人打理的墓碑铺满了青苔,只露出几个难以辨认的字。

裴东

雍州王,裴东珠!

他竟然爬到了裴东珠的墓前!

不,不,他的眼睛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惊恐,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开始颤栗,而后这个一心求生,像**一样在地上爬行苟且偷生的人竟然艰难的调转了头。

就好像身前这个冰冷的墓碑比身后的追杀更加可怖一般。

在他身后远处的草丛微微颤动,很快追兵抵达,他屏息凝神的等待着,恐惧着,直到草丛被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拨开。

清凌凌的月色落下来,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少女,有着漆黑深邃的瞳仁,肤色苍白的近乎透明,有一个标志的美人尖,她微微垂眸,不带什么感情的看着他。

她、她还活着,她活过来了,刘远珍的嘴唇哆嗦着,很快他的唇色变得乌紫,像是被什么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乱世,他饿了整整两天,在尘土飞扬的大路边上拼命的磕头,看见人就磕,磕的头破血流,血肉模糊,嗑的让他恨极了这个世界。

第三天时有一匹高头大马从他身边经过,他费力的磕头,那匹大马还是走了,他在心里愤恨的尖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在这样的乱世也能骑高头大马,他却甚至吃不上一口饱饭呢?

他也要荣华富贵,他要把所有人狠狠踩在脚下。

他这样愤恨着,直到那匹高峻的大马又走了回来,马背上的女将军掂量了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粮食,最终叹了口气:“我缺个人给我牵马,你愿不愿意?”

她低下头,乱世风沙之中她一脸疲惫,手上脸上都有新鲜的伤痕,但打理的很干净,扎紧的发露出一个很显眼的美人尖。

事实上她哪里需要一个走的还没有马快的人牵马呢,她不过是想救他一命。

给他一口吃的只能救他一时,她带他回去谋一份差事,就能长长久久吃上饱饭,不用再放弃自尊在路边磕头求一夕饱腹。

可被救的那个人只有满心的憎恨和怨念,看啊,这群高高在上的贵人,在这种人相食的乱世还要装模作样作威作福,要人替她牵着那只白毛畜生。

他是这么憎恨着,他的脸上却出现了谦卑而谄媚的笑容:“好、好,我愿意,将军我愿意。”

只要能活下去,就迟早能百倍的奉还!

后来他果然还回去了!

裴廖青把无鞘的匕首塞进裴宣手中,眼里是刻骨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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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鼓励,隐隐带着不同寻常的兴奋:“夕夕,去啊,去杀了他,亲手给你娘报仇!”

第85章 你、你不是岁夕……

裴宣很想腹诽一句舅舅你怎么不去?让你从小念死书指望考进士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外甥女去你看合适吗?

但她没说话,因为裴廖青很可能恨铁不成钢的给她一巴掌,她抬了抬左手又放下去,很自然的用右手握住了刀鞘。

真有点不习惯,已经很久没拿过刀刃了,用右手握刀更是久远的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过头来:“舅舅。”

“嗯?”裴廖青眼里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看见她回头十分之紧张。

“我不会。”裴宣眨了眨眼,她的眼形有点像杏子眼又大又漂亮,睁着眼看人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无辜可怜,甚至还带点少女的懵懂。

裴岁夕是个在山里长大从小到大连刀都没拿过的病弱大小姐啊,要是能手起刀落咔嚓就是一个脑袋,是个人都得怀疑她是不是被冒名顶替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走到一半回头纯属是想离火脾气的裴廖青远一点。

裴廖青原本愤恨紧绷的脸部肌肉好像凝固了一下,他嘴唇蠕动着,似乎想骂点什么又骂不出来,怎么看怎么憋屈。

好在刘远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刘远珍不愧是能活这么多年老而不死的老东西,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竟然硬生生爬到了墓碑后,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用脑袋撞开了一块压在一旁的压石。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裴宣和裴廖青下意识一起回过头去,只见地下突兀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刘远珍已经掉了下去。

多少年的机关现在还能动,给自己保命的东西每年都过来修过吧?

裴廖青一看就大怒要追下去,裴宣伸手拦了一下:“不如去出口堵着。”

这衣冠冢也不大,前后相隔不远,一人守住前一人守住后,他算是插翅难逃。

裴廖青的脸色微变又硬生生压住了,摆脱了裴宣的手:“哪儿让这个腌臜小人惊了殿下的英灵——夕夕你胆子小就别下去了,去后面守着。”

说罢转身跟着跳下了洞口。

哪怕这里留下的不过只是一个衣冠冢吗?

裴宣微微怔了怔,穿过及膝的荒草抵达衣冠冢的另一边,抱臂靠在树上抬头看夜空,雨后的长夜只有两三颗星子,夜风习习吹的她有点冷,在这个时候她莫名的想到子书谨。

要是她没被拉出来,现在应该正在吃夜宵,然后窝在太后怀里睡觉,她怀疑太后就喜欢年纪小的,喜欢抱着她睡,不知道等她以后不再青春年少以后有没有可能跟太后好聚好散。

但一般历代以来给太后当情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吧?容易被灭口,但是人总是贪恋一时的安稳,至少现在她没什么性命之忧。

温柔乡,英雌冢啊。

她无声叹了口气。

石块摩擦发出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声响,像是腐朽的机关被重新开启,裴宣闻声低头,没看见人。

哦,忘记了,刘远珍腿被打断了只能在地上爬。

她又把视线往下压低了一点,果然看见伤痕累累用两只手艰难爬出来的刘远珍。

她其实不明白刘远珍这么折腾是为什么,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他今夜注定是跑不出去的,裴廖青紧追其后,长宁侯平南王寸寸排查,他只剩下两只手,无论爬到哪里都下场凄惨。

但这股狠厉的劲儿才像能从乱世里活下来的鬣狗,疯狂血腥不顾一切。

熟悉的让她感到有点恶心。

裴宣单膝蹲下,在清皎的月色下朝狼狈不堪的刘远珍露出一个笑。

“呀,这不是父亲大人吗?”她的声音戏谑又熟稔,丝毫看不出是片刻前对着裴廖青连刀都拿不好的少女。

刘远珍的下巴脸上都磨的是血,听见这个声音尽力抬头看见裴宣,脸上涌现出复杂难以置信的情绪最终全部转化成愤怒:“是你!”

他徒劳的用聚不起力气的手狠狠锤了一下地面,眼里全是怨毒:“早知道你娘当年生下你,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还想掐死我呢?”裴宣嫌弃的用树枝拍了拍他血肉模糊的脸,“那可真是让父亲大人失望了,我不仅活的好好的,恐怕还要比父亲大人命长多了。”

你今晚能不能走过这道坎不知道,我肯定是能继续活下去的。

毕竟小命来之不易,当珍惜。

“逆女,你真是没有一分像你娘!”刘远珍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到了这种地步他心知裴宣不会放他走,整个人又出奇的镇定下来,他从趴在地上的姿势慢慢挪动身躯靠在石块上,阴毒的一双眼死死盯着裴宣的脸。

“你果然是个祸害,你从小就长得不像你娘,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心里简直跟钝刀子割肉一样啊。”

十几年前他在街边讨饭遇见了裴东珠召牵马的,裴东珠把他带回去,他一个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参军没两日就病了下来。

裴东珠唉声叹气没办法,把他带回去交给她的青梅竹马。

——裴南茵。

裴南茵是个很好学的姑娘,小时候家贫就天天扒拉在富户学堂外偷听念书,结果被里面的孩子扔石头赶走。

好不容易裴东珠做了将军,姓裴的那个村都吃喝不愁了,她就想着既然这个书生去不了军营不如带回去教书,连着裴南茵一块教。

他也就是那样第一次见到裴南茵,一个文弱秀气脸颊圆润一心向着裴东珠的姑娘。

“所以你就把我送去山上?”

裴岁夕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被送到山上自生自灭,十一二岁正是一个小女孩眉眼长开的年纪,她的五官开始挣脱孩童时期的圆润可爱,渐渐生出属于少女的棱角,她开始逐渐的从眼角眉梢像一个人。

她天天出现在刘远珍的面前,让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施舍他的女人。

“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裴南茵体弱多病,家中已经完全被刘远珍和赵姨娘霸占,他完全能弄死这个看不惯的女儿,为什么一直没动手呢?

刘远珍费力的喘息了一声,目光在这张肖似某个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艰难的道:“因为,你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我第一个孩子,你是第一个开口叫我爹的孩子。”

“我怎么下得去手。我当年活不下去,考不上进士,是靠着你娘姓裴才入的官场,可是你*娘心里一直没有我的位置,叫我怎么不恨呐!”

他愤怒的锤了一拳地面,未熄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她惦记一个女人!一个早就死了的女人一辈子!叫我怎么不恨?!”

“那不然呢?看上你?”裴宣笑了一声,目光上下扫视一遍刘远珍,她的眼睛是弯着的,里面却没有丝毫笑意,用树枝拍打着刘远珍的脸开始细数他的辉煌事迹,“虚伪自私,懦弱无能还是阴狠毒辣?”

“裴东珠二十岁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我记得你是呙县的吧?裴东珠二十二岁呙县上游发生洪灾,前朝官府不管,是她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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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帮子土匪背了三天的沙石垒的堤坝吧?垒的双肩都被磨掉了一层皮,要是没有她你早几十年前就被洪水淹死了。”

然而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做过这些了。

裴宣忽而感到一阵悲凉:“你觉得你看不起裴东珠?为什么?因为她是个女人还是因为她有个土匪头子哥哥?你自己不行要依靠裙带关系所以以己度人觉得旁人也是?”

裴宣嘲讽:“你这么想怪不得我娘不喜欢你呢。”

“你怎么会知道”刘远珍瞳孔像是震了震,他的面色惨白了起来,他肺腑兴许是坏了,突然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咳出了血沫子。

咳嗽出血的那一刻他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无声闭了闭眼:“夕夕,不管你信不信,我、我是想急流勇退的,让远嫣改回本家姓,把裴家还给你,把你调去、去外地,都是为你之好”

“哦?怎么个为我之好法?”裴宣略掀了掀眼皮,笑着反问。

刘远珍深深的看着她,似乎想努力的伸出手去抓住面前的女儿,他的手只差分毫就能握住了,但裴宣不肯近前一步。

“夕夕,没有人想帮你、他们、他们所有人都只是想利用你、想害你,没有人例外,你信爹”

“那些人包括谁?你吗?舅舅还是子书珏或者郑牡丹?或者说贺元成?”裴宣一只手撑着下巴,把记得住的人名挨个报一遍。

恰在此刻不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踢踏声,大地都在微微颤动起伏,马蹄沉重的敲击地面,御林军和校骑营的人不等天亮竟然提前赶至。

裴宣回头打算看看来的是何方人物,回头的那一刻身后的刘远珍忽然弓起腰刺向了她的背心。

电光火石间裴宣像后面有眼睛一样用左手反手一抓,正正好截断他的手腕。

他的手里是一根镶嵌着东珠的银簪,那簪寒光凛凛,哪怕岁月消逝也无法使其黯然失色,它被打磨的精细而美丽,簪子上的一大颗东珠更是贵不可言。

刘远珍没想到她背后宛如长了眼睛一般,惊骇的往后倒下,张大嘴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旷。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要动手?”裴宣脸上依然挂着笑,手上却施加力道一寸寸把那只手拧成一个扭曲的角度,书呆子裴岁夕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好在刘远珍的骨头已经被折断过一回,倒是不难。

她甚至有点惋惜的叹了口气:“你的演技实在太差了。”

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在我面前痛哭流涕难以自抑的姑姑姨姨叔叔伯伯们演的有多真情实感,她们甚至还能说出我三岁抓泥巴的趣事呢,而不是像你连装慈父都说不出来一件完整的事。

这么差的心理素质怪不得开国还在工部当小喽啰,等前面那群勋贵死光了才爬上位。

刘远珍被她戏谑的表情惊住了,他突然感到一阵脊背发寒:“你、你不是岁夕”

十六七的小姑娘不可能有这么冷静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是谁的呢?是谁的呢?

他几乎快要哆嗦了,先帝——

先帝才有这么一双眼睛!

“你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刺破风声的利箭。

远处一马当先的女子手持长弓,眉眼冷肃,长风吹起她素净的衣裙,让她在月色下有种罗刹的殊色。

那一箭精妙绝伦,从裴宣身边险险错开,一箭射进刘远珍心窍。

刘远珍瞳孔猛地放大,在最后一刻里他看见了来人,于是忍耐着满口喷涌的鲜血,费力的看向裴宣,露出一个几近诡谲的微笑。

“包、包括太后——”

第86章 太祖皇后之所以发动宫变是因为,她觉得所有人都变了。

骏马在长夜发出一声长鸣,刘远珍嘴角喷出最后一口鲜血,生机点点消逝,最终仍不甘的望着天空,只剩下点点鲜血溅落在裴宣手背。

温热的、黏腻的,让人感到不适的。

她指尖隐约颤动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将那支簪子收进袖子里。

身后骏马扬蹄落下惊起大片尘泥,子书谨矫健的跃下马来,沉声道。

“宣宣——”

裴宣转过身来,皎皎月色下子书谨高冠束发,衣领紧紧贴在纤长的脖颈,长而淡的眉头紧蹙着,太后的华服将她衬的高贵又威仪,凝重的眉眼间不知是怒火还是忧惧。

裴宣很少看见她情绪如此外露的一瞬间,下一刻就被骤然按进了怀里。

子书谨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上,收的很紧,像攀岩而上的青藤,让她呼吸都有一瞬间的不畅。

“太后”她小心翼翼的回抱回去,一副无知少女被吓坏了样子。

子书谨身上白梅的气息里掺杂着淡淡的血腥气,裴宣眼睫扑闪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慢慢回抱回去。

她将下巴放在子书谨肩膀,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就看见策马而来的郑牡丹发出‘吁——’的一声,郑牡丹冷冷的盯着她们,眼里几乎迸发出火星子了,忍无可忍的喝道:“太后——”

如果眼神能杀人,郑牡丹的眼神就能把她们俩全削成肉片。

裴宣战战兢兢的去推子书谨,自己媳妇儿为什么搞的真像偷人啊。

大批人马即将赶到,子书谨亦知道不是时机,但裴宣竟然敢推她还是让她心中一阵恼火,她手臂骤然收力勒紧了一下才松开,只是依然抓牢她的手。

裴宣像只受惊的鸟默默躲在太后身后,脸上犹然带着血渍,配合着年纪当真看不出任何破绽。

郑牡丹牵着缰绳,冷而艳的一张脸上结满冰霜。

“太后年少寡居,在宫里养一两个女宠聊以慰藉本王只当看不见,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揽抱面首,置先帝的颜面于何处?置陛下的颜面于何处?!”

子书谨并不理会她,强硬的牵着裴宣的手到坐骑前翻身上马,她再也不肯避嫌,朝下遥遥伸出一只手,不容拒绝:“上来!”

裴宣背后顶着郑牡丹能戳死人的眼刀,怯生生的把手伸出去。

子书谨已不耐烦用力一拽整个将她拽上马去揽在怀中,手臂从她腰间穿过握紧缰绳。

郑牡丹双手攥紧:“若是先帝在天有灵”

子书谨冷嗤一声,调转马头冷冷瞥向郑牡丹:“她要是有灵就爬起来亲自告诉哀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既不能亲口,把担子留给哀家,一切便由哀家定夺!”

没有灵性的先帝:“”

说罢再不管郑牡丹策马直向山下而去,骏马飞驰把一切都留在了身后,杀戮,死亡和阴谋都被身侧疾驰而过的风吹散。

子书谨一路飞驰很快就抵达山下凤泉行宫,路途中无数御林军和校骑营官兵都注视着太后揽着一个陌生少女从山顶策马而下。

裴宣很想默默把脸藏起来但很遗憾,她是以圈在前方这个姿势坐在马上,除了丢脸的把脸贴在马背上就没有其他可以遮脸的姿势。

至于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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