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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是拔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再不能说出让人不快的话。

对待子书谨就要先发制人。

裴灵祈一看就是从小接受铁血镇压没怎么反抗过的孩子,这会儿哪怕质问也有点儿怂怂的,全靠装可怜蒙混过关。

子书谨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教的,她略微掀起眼帘裴灵祈已经怂的想缩回被窝了。

裴宣恨铁不成钢,这时候怂了就前功尽弃了啊崽支棱起来!

“此事确实是母后的过错。”半晌才听见子书谨的声音。

这话把裴灵祈都给吓着了,她从没想过母后竟然会认错,她先是有点茫然,而后下意识寻找同盟。

裴宣低着头装不存在,手指悄悄往前推了推,快得寸进尺啊崽,这也要娘教吗?

裴灵祈用手指绞了绞裙角,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的:“那、那母后既然知道错了,那、那我就原谅母后吧。”

她顿了一下又鼓起勇气弱弱的看过去:“那、母后,我的课业”

能不做了吗?

裴宣很想捂脸让她别说了,明明是子书谨的错,崽你怎么心虚的好像自己犯错了一样,你这样是不可能从子书谨手里讨到什么便宜的呀!

子书谨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摸了摸女儿披散的长发:“自然。”

“真的吗?!”裴灵祈两眼放光,根本一点谱也摆不了。

什么错的对的,不用做作业就好了。

这也太好哄了吧,裴宣已经对裴灵祈绝望了,这小破孩不割地赔款就不错了,根本没可能跟子书谨讨价还价。

她算是白费心思教她了,裴灵祈根本扶不起来啊。

“灵祈,你没有旁的什么要同母后说的吗?”子书谨静静的看着面前幼小的女孩,她知道裴灵祈有很多想问的,可她不会问,她会静悄悄的憋在心里

就跟某个人一样。

母女俩要说点私房话了,应该是关于那副画像的,裴宣识趣的准备行礼告退,把这一小方天地留给母女俩。

就是不知道裴灵祈能不能抗住压力,不被骗话。

“臣想起来还有些公务未办完”

我先溜了吧。

“哀家何时让你走了?”子书谨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落下来,如一柄的极薄的刀在心脏上轻轻刮了一下。

裴宣福至心灵,谄媚的拍了拍额头:“臣记岔了,臣最大的公务便是侍奉太后与陛下,是臣糊涂了。”

裴宣自己找台阶自己下,不走就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编排我。

“宁侯向哀家力荐裴大人重修史书,灵祈想问的哀家大抵知道是什么,裴大人就留下一并听吧。”

原来是重修史书啊。

裴灵祈低下头,苍白的手指揪着母后袖边金线绣的凤凰,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开口:“母后,我母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从记事起母皇就像是一个禁忌,母后从来不提起,每当姑姑提起母后就会露出很可怕的神色,姑姑说母后是心虚,不敢提及母皇,可母后每年都会带她去给母皇祈福。

九月昭明寺的台阶已经落了霜,那么冷的石台母后一跪一夜。

她曾在半夜惊醒跌跌撞撞的去寻母后,昭明寺的神佛下供奉着千盏长明灯,母后跪在神佛之下,好像一尊冰冷的石像没有一点活气,让她觉得很害怕。

有些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母后很想跟着母皇一起走,母后会留下来只是因为她。

可母后不开心,母后好像没有一刻是快乐的。

她很好奇母皇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母后会经常看着自己出神又流露出不忍的神色。

她也很好奇两个母亲都在的孩子是怎样的?是不是每次犯错后都有人为她求情?是不是会有人轻声劝母后消气?

是不是母后不会那么郁郁寡欢,常常看起来那么冰冷。

可是没有人提起母皇,就连那么宠她的姑姑每次也是避而不谈,她学会认字后曾想自己去寻起居注,却被告知当年的史书早就被付之一炬。

她的母皇,一朝天子,好像在这个世上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其余的什么都没留下,她走的干干净净。

可她不敢问,直到看见那副画像。

裴宣也有点好奇子书谨会怎么评价她,可能史官当久了,她真的有点想拿支笔装模作样的记录一下。

起居注记生平,她其实也不用动什么脑子,子书谨裴灵祈说什么照实记录就好。

子书谨沉思了片刻,似乎陷入了冗长而久远的回忆,最终找到了一个最适当的回答。

“你母皇,是个好人。”

“”

好,确认了,一个很失败的评价。

历代帝王被冠上好人两个字的大多都是庸庸碌碌之辈,评价帝王可以着重她的功过、施政、功绩,帝王有明君,暴君,中兴之主,再不济说点风流趣事也行啊。

光拉一个‘好人’出来算什么?人生失败连点八卦都没有是吧?

好像还真没有,都怪子书谨。

妒妇!

“你母皇十六继位的时候天下并不太平,内忧外患,她在位主张道法自然,下令减轻赋税田租徭役,废除开国初期为维护稳定制定的严刑峻法,促进农产重视桑麻广开恩科,恢复元气。”

“她在位的四年是战事最少的四年,她重视农桑废改旧令损伤了大部分勋贵的利益,勋贵无法对内牟取私利,转而向外谋求,力图扩大战事,要求举兵南下开疆拓土。”

“母皇没有同意吗?”裴灵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子书谨微微闭了闭眼:“是。”

“开国勋贵大骂她懦弱无能,非明君之相,丝毫无乃父其风,不敢开战的皇帝流着的不能算太祖的血,质疑太祖传位于她事有蹊跷,乃是她篡权夺位,这些谣言如今仍有余温,灵祈听说过吗?”

她温和的将小女儿揽进怀里,语气不重,甚至带了点安抚的意味。

能不能在女儿面前夸夸我,不要把这种被全天下变着花样骂的黑历史说出来好吗?

虽然她爹的传位的事确实挺有蹊跷的,但女儿真的适合知道吗?虽然她生下来就是皇帝不需要篡权。

裴宣其实知道挺多人恨她的,包括第一代打天下的姑姑姨姨叔叔伯伯。

打天下最初的原因是活不下去,吃不饱饭,等他们能吃饱了当然要大口的吃,家财万贯算什么?天下都是咱们打的,我就是搬空又何妨?

法度?什么叫法度?咱们只会打仗听不懂这些文人酸话,咱们是皇帝的长辈,让她三分罢了,谅她也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当年打天下的时候靠的什么?是近在眼前的利益,打下一座城就有得分,粮食珠宝美人,要什么有什么啊。

而今天下安定了饼子都已经分完了,然而这群骨子里带着凶狠的老一辈无法停下,要撕咬要啃噬,要疯狂的吃下些什么,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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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领,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不能搜刮分下一座城那就从这座帝国内部分食。

他们只是忘了他们之所以造反是因为吃不饱。

裴宣不是什*么好人,她只是记得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亲人死去的痛苦也太难受了。

她当皇帝以后山珍海味她也喜欢,她对当年打天下落下伤病的老一辈也厚待,可有些人好像永远也喂不饱。

当初跪求前朝贵胄给一口饭吃的人如今贪的满室金砖却仍然惦记路边食不果腹百姓的一点口粮,裴宣也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发现裴宣限制他们让他们无法从内外摄取利益后,想的不是收手,而是向裴宣下手。

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给你个脸让你当皇帝,你还敢教训起长辈来了?

那别人要杀你总不能躺平任杀吧,又不是傻,我不愿犯人那也不能让人天天犯我。

她举起过屠刀,但她确实无从解释,因为她闭上眼的时候看见的是曾经小时候拉着她的手给她塞野果子的人,如今在屠刀下声嘶力竭的咒骂着她。

她在位的那些年比起外敌,她杀的更多的反而是那些年少亲近的人。

狡兔死,走狗烹。

她当然知道史官会如何评价她,对外怂狗对内色厉内荏,她不在乎,不过子书谨貌似对此很在乎。

她其实有时候也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太温和宽厚让这些长辈觉得可以肆意妄为,换个脾气不好的上来兴许他们就会收敛点。

然后就会悲伤的发现她脾气还是太好,什么人这时候还反思啊。

这事裴灵祈其实听过一点,她很好奇母皇的事,但这时候谁敢开口啊,她连忙摇摇头。

“你母皇最大的错误就是她是个好人。”子书谨微微叹气,转而温和的问道,“灵祈,你知道让人最快闭嘴的方法是什么吗?”

小家伙摇摇头:“不知道”

子书谨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家伙柔软的头发:“是拔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再不能说出让人不快的话。”

裴灵祈吓到了,有点想摸摸自己的腮帮子,但又不敢。

“你母皇当年就是太过于心慈手软以至于让谣言流传多时。”她有些惋惜的模样,姣好的眉眼显得有些阴郁的气息。

怪不得朝中少了那么多人,还以为是他们废话太多了损了阳寿了,原来是废话太多招惹了阎王,子书谨就是看着脾气好,其实脾气比她差多了。

招惹了裴宣等于招惹了软柿子,招惹了子书谨等于死亡倒计时。

“拔掉那些舌头,让他们再说不出话来,日后史官记载自然千古澄明。”

不要这样教小孩啊,给小不点都教歪了。

裴宣弱弱举手:“那个,太后,这也要写吗?”

篡改史实还当着史官的面,这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当人了?

第52章 她就是你母皇。

问出了这个问题的裴宣被赶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如实记录,真记了立刻给你扔出来。

啧啧啧,好一个光风霁月的太祖皇后继承者,君子如玉啊。

子书谨就是这样信又不可尽信,老是若即若离的让人窥探不清,真要谈到点机密了立刻把不相干的人赶出去。

她在紫宸殿外看雪,天地茫茫一片,一切的血腥算计和虚伪都被皑皑白雪压下,显得如此安宁寂静。

很快就是封印的日子了,今朝五日一休沐,年关封印休整整二十日,是一年中朝臣最长的一次假期,只有少量衙门还在轮休运转。

史官是跟皇帝一起走的衙门,但裴宣人微言轻仍在休假的名单里。

李观棋不知何时来了,歪在旁边陪着她一块看,然后打了个哈欠:“又在看什么?”

“看放假的路,终于能放个长假了。”裴宣感叹了一句。

宫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她隐约觉得子书谨察觉了点什么,子书谨太敏锐了,能从各种蛛丝马迹里抽丝剥茧寻找出真相,跟这种人呆一块,每一分每一刻脑子都要高速运转,不能停下一刻。

照这样下去她肯定还是要短寿。

“放假了我要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谁也甭想叫我提前起。”李观棋伸了个懒腰,这角落很偏僻一般没人瞅见,她说完向往又忍不住愁眉苦脸,“唉,可惜只能想想。”

李观棋出身显贵,这种长假哪里可能闲着,回京探亲的封疆大吏,富甲一方的皇商世家都瞅准了这个时候结交,一天天的宴席都转不过来,说不准要比起居舍人院的闲职更累。

“咱们年节也要设宴请常大人吧,到时候我设宴邀你,算咱俩一块的算了。”过年巴结上官这是传统,裴宣一看就穷的抠搜,跟李观棋一块正好省钱。

“还是你最好,”裴宣顿时眉开眼笑,又省下一笔开支,“我给你带东边铺子的酸枣糕。”

大鱼大肉吃多了就该吃点开胃的,李观棋被她笑的感染了:“还要你前两天带的那个碎果子零嘴,那个好吃。”

“好勒,我给你一口袋。”

她们俩在外边畅想放假时的美好时光,裴灵祈在里边眼睛都哭红了。

裴灵祈一般哭都是装模作样装着可怜讨人心软的,她真正哭起来反而是没声的,因为她知道哭的急容易犯病从小真哭就只会静悄悄的流眼泪。

子书谨不厌其烦的轻轻擦拭着小女孩的眼泪,她不太愿意让擦,慢慢钻进母后柔软的怀抱里。

子书谨并不催促,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背,缓解她略显急促的呼吸。

又过了很久一会儿才听见女孩闷闷的声音:“母皇很好,母后也很喜欢母皇,那为什么母后要找另一个人取代母皇的位置呢?”

她自己想了很久,这会儿悄悄说出自己的答案:“因为母皇走了太久了?所以母后也要忘记了吗?”

没有任何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尤其是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裴灵祈当然明白要接受这件事,可她还是很害怕。

“灵祈你害怕什么?”子书谨的语气很温柔,她知道裴灵祈心有芥蒂,如果不说清楚她可能会一直藏在心里。

裴灵祈看着活泼天真其实心思跟那个人一样藏的很深,若是不说清楚,她可能会藏着,藏着这种怨恨,一直到爆发的那一日。

“我”裴灵祈嗫嚅了一下,才小声开口,“我怕母后会和她生下小妹妹”

那个新生的孩子将会有完整的母亲和娘亲的爱,不像她形单影只,母后会更爱年幼的孩子,会忽视她,不再爱她。

皇家的亲情可能代表着更为可怕的走向,失去的不仅是母后的宠爱还有可能伴随着权力和生命。

姑姑很敌视那个人,也有这个原因,害怕其他人抢夺母皇留给她的东西。

裴灵祈有些想哭,她呜咽着小声问:“明明不久前母后还带我去给母皇祈福,母后不喜欢母皇了吗?为什么要让另一个人代替母皇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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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爱恨转变的这么快,明明不久前还是矢志不渝的样子又这么快爱上旁人,那么会不会对待孩子也是一样呢?

“灵祈,如果母后不告诉你,你是真的会想杀了她是吗?”子书谨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女孩真的太幼小了,让裴宣或者很多人下意识忽视了她的力量,但她是皇帝,她绝不是手无寸铁的幼童。

哪怕她能忍耐一时,可子书谨终有放权还政的那一天,她会等到那一天再付诸行动。

子书谨不得不有这样的考虑,重新回来的裴宣是那样年轻,而她韶华易逝,在不久之后裴灵祈会长大,她会老去,而裴宣正当年华。

裴宣不会贪权亦不会跟自己的女儿去争,但裴灵祈不一定会放过她,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清楚。

裴灵祈哆嗦了一下,似乎是害怕,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慢慢的摇了摇头:“我、我不讨厌她”

反而觉得很亲近,以前不管她做什么身边的人都只会喊陛下不可,陛下不能,陛下不要,但裴宣不一样,她真的会带着她逃课,给她抄写功课,让她吃嘴馋的点心。

也不是谄媚,因为裴宣并没有从她这里获取任何的好处,她甚至隐隐约约的觉得那个女人并不是很像扒拉母后的狐狸精。

她跟自己一样可怕母后了,简直想躲的远远的。

她简直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但觊觎母后不可以!

子书谨将小女孩抱的很紧,沉默了很久,殿内烛火昏暗,所有人都已经被遣了出去,这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一切都安静的不可思议,子书谨轻声开口,声音几如叹息:“灵祈,她就是你母皇。”

——

太后对先帝的评价肯定不能大白话直接写上去,今朝的史官已经不是刚正不阿把脑袋挂裙腰上那一挂了。

虽然裴宣很想,但李观棋这种人丁兴旺的家族肯定不想因为一个失误满门全诛。

裴宣的文学素养挺堪忧的,她唯一编纂的经验是小时候在宫外看过一本落魄千金惨遭追杀,正义女捕快为爱查案申冤的话本。

结果写这玩意的作者不知道怎么回事跑路了,这破话本停在了两个人亲嘴的时候,裴宣一怒之下决定自己续写,要把强取豪夺的富家子弟写成八段,再让千金和捕快妖精打架大战三百回合。

然后她在课上奋笔疾书的时候被子书谨一只手抽走了。

她当时吓的直接使出武功劈手去夺,被子书谨一只手压制。

“还我——”

“难得看见殿下如此勤奋好学的时候,臣倒是要看看殿下在学些什么。”子书谨声音略带戏谑。

裴宣耳朵已经红的快要滴血,心想被她看见就等于阿娘看见了,子书谨绝对会告状给阿娘的。

她慌不择路手被压住被一条扫堂腿扫过去,但子书谨下盘更稳,一只手拿书一只手制住她,腿下一个急退再接一个横扫裴宣就刷一下摔下去。

就是腿摔断了也比脸丢光了好,裴宣俯身就去偷袭,抱住子书谨的腰就是一个用力抱摔,子书谨没想到她这么舍得同归于尽都使了出来一时不察被她绊倒,两个人双双往地上倒过去。

可能是作为人臣的最后一点良心,子书谨选择了自己做那个靠垫,裴宣结结实实摔在子书谨怀里。

她额头嗑在子书谨锁骨上,脸埋在子书谨怀里,有些软,她懵了一下,虽然知道习武之人磕磕绊绊是常事,而且子书谨肯定裹的很严实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脸上又烫了两个度。

然后她就发现子书谨比她更无耻的多,她竟然趁着仰躺在地上裴宣发呆这个空隙举起一只手里的书卷堂而皇之的念出了声。

“只见甄小姐坐在云捕快怀中,撕开她胸前包扎的纱布轻吻了上去——”

子书谨戏谑的笑还没结束声音忽然一低,似乎也没想到当朝储君奋笔疾书的是这档子事,不禁皱眉垂眸复杂的看着还趴在她怀里的裴宣。

“子书谨!!!”

也就是当时郑牡丹有事,学堂里就她一个人单独授课,不然裴宣肯定早就因为羞愤自己抹脖子了。

这件事过后子书谨收缴了裴宣所有话本,不知道有没有告状给阿娘,反正裴宣发誓再也不会理她。

直到子书谨委婉进言:“殿下尚且年少,不宜妄动此念,等日后——”

裴宣没有等她说下去,她简直想咬死子书谨,现在想来子书谨当时想说什么呢?当个贤臣告诉她日后美人有的是?

后来美人确实有的是,但子书谨也没让她选。

她像一只阴暗处的蜘蛛密密匝匝的编织了一张网,不管往哪里走尽头都是子书谨在守株待兔,裴宣打了个寒颤。

她的文学素养就这样了,还好李观棋是正经书香门第出来的,她负责第一手记录李观棋就负责整理汇集。

贵人是这样的,随口一说下面的部门就要忙忙碌碌给贵人整出个满意的结果,这还只是第一版,以后还要千修万改。

裴宣想想就觉得这事有多麻烦,重修史书哪有那么容易,虽然那些老家伙死的死跑的跑,但活下来的那些也绝对不是些干净的,至少在先帝故事里充当过反派,那些世家大族能容忍这么诋毁他们?

这事费力不讨好。

裴宣哈欠连天的摸着手里的古籍,冷不丁看见窗外一抹鲜艳的绛紫。

子书珏的出场从来都是这样秾丽的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正好她也有事要问她,裴宣起身出去,子书珏正在赏雪。

她侧脸很像子书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几乎没人会怀疑她们俩不是亲姐妹,很像,不仅脸就连性子也是如此。

阴险诡谲又变幻莫测。

但隔远了看还真就是光风霁月不染尘埃,很矛盾的一个人,当她驻足的时候只让人感觉到孤寂。

再华丽繁复的衣裙也压制不住的萧瑟和寂寞。

裴宣踩碎了这种凄清:“宁侯说的帮我解决就是让陛下重病从而逃过太后追责吗?”

第53章 整整一本的妖精打架?

裴灵祈的病很蹊跷,来的快去的也快,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暗室空气流通不畅,裴灵祈骤然发现母皇和母后养的小白脸一模一样被吓坏了。

但裴宣离宫的时候她还生龙活虎能跑能跳的,总不至于人一走她就突然幡然醒悟哀伤过度了。

裴灵祈那小崽看起来有这么脆弱?

子书珏骗了她五万两银子的欠条在宫里跑了一个时辰总不可能什么都没干吧?那她真要大喊还钱了。

子书珏转过身来,她的眼睛比子书谨更沉一些,显得几近褐色,静默的落在裴宣身上:“裴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谢谢,并没有,你姐只会拐着弯的骂我朽木一根。

“现在有了。”

子书珏稍愣,旋即笑开,眉眼处重新染上点点笑意,刚刚那点子寂寞清冷好像是错觉一样消散了。

“哎呀,本侯就喜欢聪明人,多省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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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动动眼睛就有人自动把银子送上来的聪明人是吧?我也喜欢啊,只是我没你这么大胆子,我怕掉脑袋。

“下官还是很好奇宁侯是怎么帮下官处置的这个烂摊子。”裴宣决定追问到底,她傻,她要弄清楚她的钱花在了哪儿。

五万两都是她的血汗钱啊,要是她不偷不抢不贪这辈子剩下几十年都得给子书珏打工还债了。

起居舍人院子旁边就是裴灵祈的长信宫,所以这一片花草树木种的挺多的,有一整片的红梅林,中间还专门砌了一个小亭子用来赏花。

子书珏撩起貂绒滚边的披风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慢悠悠的晃了晃杯中的茶水。

“裴大人,有些事知道结果就行了,何必去追问过程呢?过程往往是不尽如人意的。”

因为我不想什么时候就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砍了脑袋啊,裴宣心都凉了一截:“宁侯可是陛下的亲姨母啊?”

你怎么下得了手啊,更重要的是——

“你不怕太后察觉吗?”

子书谨会把我们俩碎尸万段的,你是她亲妹妹她说不定还会网开一面,我要是被发现明天就该满地找头了。

“所以裴大人更要守口如瓶啊,要是不小心泄露了点什么”子书珏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会为裴大人照顾好你的心上人的。”

心上人?裴宣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来自己婉拒当面首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对灵书情根深种,这算什么?另一种的双面威胁吗?

一威胁一下我随时能弄死你心上人,二威胁你敢不听话我就向太后检举你,小面首家里还养了一个小丫鬟?

裴宣:“”

她无话可说:“所以宁侯这次来找我又要什么事?”

宫里这么大,你天天没事散步散到我面前来?

一说到这事子书珏顿时就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活像只狐狸:“本侯心系裴大人,这不是给裴大人送保命秘籍来了吗?”

说着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沓包的严严实实的玩意儿放到桌上,那玩意儿四四方方的,看起来好像一沓书?

什么玩意儿能在子书谨那儿保住命?永葆青春的秘方?

裴宣将信将疑的接过,这玩意儿包的严严实实的,里三层外三层,还挺难拆,封皮也是一片白一字没写,看起来好像什么禁书?

裴宣有点狐疑的翻开,看了一眼子书珏才低下头,然后唰一下把这玩意合上死死按住了。

她看见了什么?!

这是什么?整整一本都是妖精打架??

虽然女儿都有了,但她已经在山上啃萝卜白菜清心寡欲已久,突然看见这种玩意儿还是给吓着了,一股热气从下面漫上来,简直快把她烫熟了,不用看裴宣也知道自己现在脸红的吓人。

她甚至眼睛都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最后只能恶狠狠的盯着子书珏,然后震惊的发现她好像子书谨又只能狼狈的移开眼。

“宁侯这是什么意思?”把这种秽乱宫闱的东西给她干什么?这玩意儿被查出来要把板子打断,带又带不出去,在宫里放火烧又触犯宫规,这简直是个烫手山芋。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只是一个无知少女。

至少裴岁夕真是,除了啃白菜和读书什么都不知道。

“本侯当然是在帮你,”子书珏摇头,一副你怎么不识好人心的模样,“本侯听太后身边侍奉的人说裴大人留宿两次都未曾召过热水。”

“太后寡居已有五年,好不容易找个可心的人,裴大人还这样不知情识趣,实在是让本侯好生失望啊。”

你在你姐身边安插人还这么关心你姐的床笫之事,你姐知道吗?还有你在失望些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本侯的疏忽,”子书珏一副千错万错只在我身的忏悔状,“只知太后喜欢干净的,却忘了干净的往往不通此道,裴大人年少,本侯既然将你送至太后身边,自然要负责到底。”

你着急的好像子书谨在背后催你了一样,但子书谨那种打死不说的性格不可能透露这种隐私。

“岁夕啊。”子书珏突然叫了一声裴宣的名字,裴宣难得的有点不适应。

她借尸还魂这么久赵姨娘阴阳怪气她,便宜老爹跟忘了她叫什么似的,开口闭口就是逆女,子书谨天天搞情趣喊宣宣不许她用本名,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声音唤她岁夕。

“朝中都说太后平易近人温良恭俭,其实太后的心防才是最重的,本侯与太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都不敢说看透了太后,这些年来本侯给长姐送过不少人,不光是我,存着这种想法的佞臣多的是。”

还知道自己是佞臣,好有自知之明,我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费尽心机的给我戴绿帽子啊。

子书珏站起身来,似乎很是感慨:“本侯是长姐一手提拔栽培起来的,长姐长年忧思过重不是什么好兆头。从前那些长姐不是没有收过,收下却只是远观从不亲近,大抵只是为了宽我们这些人的心罢了。”

“唯有你是不同的,而你是本侯举荐的,本侯希望你能多多陪伴太后,劝慰太后,成为太后身边的最妥帖的人。”

子书珏回眸眼中深深浅浅碎开一点光:“做本侯在太后身边的喉舌。”

好可怜啊,都是亲姊妹了同一个派系还要这样机关算尽,你是她的妹妹,她在想些什么你不去问,你在想些什么你不去说,要我在中间当个缓冲,死也先死我是吧?

在那一瞬间裴宣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她忍住了,一脸诚恳只差发誓了:“宁侯放心,下官肯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为您效力。”

“所以下官的欠条是不是”可以还我了?我都给你卖命了还不成吗?

“欠条先放着,等裴大人讨得太后欢心之后再说吧。”子书珏丝毫不肯放松。

这就是个很难界定的事了,什么时候才叫讨得太后欢心呢?

跟条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裴宣在心里骂了两句,子书珏终于把话说完了,心情大好,微笑着就下了台阶,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

“这些可都是市面上一等一的好货,裴大人记得多多研习,另外,先帝是个外柔内刚严肃冷沉的性子,裴大人要少笑,不然不像先帝。”

我真是去你的,严肃冷沉这四个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背地里竟然这么看我?

裴宣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下官记住了。”

我将从此天天满面春风,笑逐颜开,让子书谨下不了口。

然而看着子书珏慢慢远去的背影裴宣还是难得的感到了一点悲伤。

你口口声声叫着她长姐又精心算计她的时候难道不会有片刻的亏心吗?权力腐蚀人心,一母同胞的姊妹又如何呢?连朝夕与共的爱人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不能幸免。

她随手将那沓书扔在了石桌上。

谁爱钻研钻研扔这儿谁捡到算谁倒霉,关我什么事?

子书珏在这之后倒是没再来,都当喉舌了当然要记得避嫌,天天和举荐的人呆一块岂不是更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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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宣也终于迎来了她心心念念的年节长假,封印是一个特繁琐的仪式,她和李观棋撑着眼皮站了一个上午,终于听完了礼官长篇大论的废话,她抽空看了一眼小裴灵祈,果然已经眼皮打架了。

但她接下来就可以跑路裴灵祈不行,她得继续跟朝臣周旋,直到把所有老头子都熬走了才算了。

以前都是自己干有女儿了就是好啊,现在也终于轮到自己享受了。

她简直不能明白历史上那些七老八十还不交权逼反继承人的老皇帝怎么想的,反正她是一天也不想多干,更不想到死的那一天都还在勤勤恳恳的批奏章,太惨了。

可能是她看的太专注裴灵祈察觉到了,突然朝她看了过来,裴宣没想到隔这么远她能注意到自己这个芝麻小官,于是朝她眨眨眼。

意思是小不点我要走了,明年见。

裴灵祈气的下意识哼了一声,小鼻子一皱就扭过了头。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别别扭扭的悄悄把眼睛斜了一点过来,却看见原地已经空了。

她竟然走了!

裴灵祈气的鼻子都歪了,愤愤的蹬了一下小短腿,恨不得蹬的是某个坏女人,这点微小的动作立刻被子书谨所察觉。

子书谨垂下眼帘似是想教训裴灵祈要言行得体,不可如此任性妄为,然而顺着女儿略有些委屈的目光看过去,空空如也的地方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来。

裴宣笑容灿烂本想从柱子后面给裴灵祈一个惊喜,却冷不丁撞入子书谨沉凝的眼眸中。

身居高位的太后着一身墨色长裙,裙身厚重又典雅,不饰金玉,周身只有金线簇拥的凤凰在展翅高飞,衣领包裹至纤长的脖颈,眉眼似蹙微蹙,更衬的人清冷又疏远。

这是孀居常作的打扮。

能一眼看出这是谁的未亡人,像在寂寥的等待着什么。

按照以往裴宣肯定立刻当缩头乌龟低头装死,但她莫名想到子书珏的话,太后喜爱先帝冷沉肃重,不似你这般年少无知。

她立刻笑的更加开怀,力求远离先帝这个早死鬼的阴影。

本以为太后肯定冷若冰霜,等了片刻她却突然发现子书谨蹙着的眉头稍稍放松,嘴角似乎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很少而且转瞬即逝,但以枕边人的熟悉程度她确信子书谨刚刚确实笑了。

妈耶,大白天见鬼了。

裴宣吓的一哆嗦,立刻收敛笑容,鹌鹑一样低下头。

同时在心里哀嚎,子书珏你害我!我将再也不信你这个混账的任何一句鬼话!

第54章 亏我还钻洞出来找你!

年节将近裴家也逐渐热闹起来,大红的灯笼挂满了高门深邸,特暗戳戳的就没给裴宣的院子挂。

自从坑了赵姨娘一笔后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整个府里就没给过一个好脸子看,也就是裴宣白天要去当值,偶尔还要陪一下太后彻夜不归,不然迟早是要打起来。

灵书不服输自食其力买了十来个特大的灯笼,雌赳赳气昂昂的势要把其他院子的小灯笼都比下去,裴宣腿脚不便在下面给她扶着木梯。

“小姐咱们今年是和老爷他们一块过年还是跟舅老爷一块过啊?”灵书把灯笼扶正了,又接过一个新的来比划着挂在柱子另一边。

“都成啊,”裴宣往嘴里塞了个柿饼,含糊道,“不过年节宫中太后设宴,我得先进宫去一趟。”

“跟老爷一块去么?二小姐在年前被太后赐了官,据说是在吏部当值,小姐,是二小姐官儿大还是你官大啊?”

这有点不太好说,吏部前途肯定更加光明,但起居舍人行走御前,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一朝入青云了。

“那还是我比较得圣心。”裴远嫣这种正经路子,起码得再过个五六年才能在皇帝太后面前露面,自己就不一样了,纯粹的歪门邪道进宫两个月就傍上了太后。

“那就好,”灵书拍拍心口,熟练的几下爬下木梯,“我是怕二小姐给您使绊子。”

赵姨娘家是干皇商的,又从小在这儿长大肯定比大小姐有根基,官场上的事她也不懂,只生怕自家小姐吃了亏。

“对了,小姐,舅老爷前两天在偷偷给你裁衣裳了,宗叔他们这些日子在京郊外偷偷猎得了不少野物卖了银两,我听见他们盘算给大小姐置办年礼和压岁钱呢。”

置办了给上官送钱吧,她舅简直对送礼这件事有执念一样。

灵书笑的眉眼弯弯:“自从夫人走后就再也没人陪咱们过年,给小姐置办行头了舅老爷回来了以后小姐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傻丫头,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啊,”裴宣挑了个大的柿塞给灵书嘴里,“我不是还有你吗?”

“哎,”灵书被塞了一嘴柿饼,可能是刚干完活脸有点红,急忙嚼了两下又嘀咕:“那不一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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