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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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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白也,昼也。”……

只见一通身贵气的华服男子不知何时立在甬道尽头, 笑眯眯负着手瞧热闹。

那闲散的架势,活像街边看耍猴的。

众人先是不明所以,随即部分人心中纳罕:这声音, 怎么听着些许耳熟?

还没能仔细分辨,亭中王炳昌已煞白着脸,撩袍疾奔而出, 伏地叩头:“臣不知圣驾光临,未及迎候, 望乞恕罪!”

圣, 圣驾?

这声高呼直如春雷炸顶,场上各色人等忙停杯投箸, 穿靴的穿靴, 整冠的整冠, 扯袖子抹脸,抽嘴巴子醒酒, 磕磕绊绊此起彼伏地端架子行礼, 不迭喊皇上万岁, 个个如大梦初醒,惊出一身冷汗。

“卿何罪之有?”雍盛扶起王炳昌, 亲亲热热握住他的手轻抚慢拍, “你不埋怨朕不请自来已是大度!前些时听闻爱卿偶染风寒,还因此辍朝三日,朕忧心如焚, 特来瞧瞧贵恙。”

他说着环顾四周, 脸上笑意加深,“这会儿瞧你杏园夜宴,高朋满座, 想来身子已大好了?”

“用了圣上御赐的人参,敢不大好?”王炳昌边说,边伸手将雍盛往亭中正席上让,“圣上夤夜来访,也未预先知会,府上简陋,侍婢懒怠,若哪里招待不周,还请圣上多担待则个。”

一路走向凉亭,受各人跪拜。

与幕七擦身而过时,雍盛特意侧目,只瞧见那人垂首时乌黑的发顶,想到此人此时内心定然波涛汹涌后悔不迭,不免快意非常,脚下走得也更轻快了些。

走快了,余光里瞥见熟悉的身影,又倒退两步。

“哟,这不是壬尚书吗?”雍盛一看是壬老头,即刻恨道,“好啊,平日里上朝瞧你走一步也要喘三下,朕心疼得紧,特地开恩赐座,免你久立之苦。这倒好,原来到了夜里,你便瞒着朕与一众同僚小辈吃喝玩乐,全不似朽迈模样,你说,朕要治你个什么罪才解恨?”

壬豫耷拉着老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哼道:“圣上若真要治老臣的罪,那就治臣一个不忠不孝之罪。”

“嚯,这名头可就大了。”雍盛落座主位,转眸玩笑道,“你需详细说道说道,怎的不忠,怎的不孝?”

话是对着壬豫说的,眼神却似有若无瞥过王炳昌。

王炳昌登时坐如针毡,心中打鼓,不知方才皇帝悄里园外听了多少是非之语,亦不解怎的皇帝驾到竟无人通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臣拖着残躯病体赶来赴宴,多吃两口酒糟蹋了身子,自然有愧于父母生养之恩。此为不孝。老臣本为求卦而来,却意外耳闻不忠之言,老臣未能即刻便替圣上手刃此谋逆之徒,是为不忠!臣不忠不孝,枉活人世,请陛下降旨赐老臣自裁谢罪!”

老头切齿恨声,扑通跪下,皱巴巴垂挂下来的面皮因愤怒而震颤。

“谋逆?”雍盛骇然,回首询问王炳昌,“壬尚书此言何意?”

王炳昌此时在心里头已将这皓首老匹夫骂了一万遍,今夜之事本可全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时他倒好,不管不顾地捅上去,是唯恐天下不乱么?!况他尚且不知皇帝微服,为何特地挑了他的府邸落脚?难不成是手下人办事露了马脚已教小皇帝察觉端倪,此来特为敲山震虎?小皇帝有这等手段这等魄力?

若果真事败密泄,小皇帝定非空手而来。

说不定,整个右相府此时已被重兵包围,只等摔杯为号,围剿逆贼!

那么,眼下四面楚歌,自己该如何争一道生机?

是否孤注一掷,挟天子令诸侯?

因心怀鬼胎,一息间无数猜测纷至沓来,王炳昌右眼皮颤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嗓音:“圣上勿惊,全是那市井妖道胡说八道,做不得信!来人呐,还不将人拉下去?留着他在此混淆视听,挑拨君臣关系么?”

底下人一听,情知此事非同小可,忙七手八脚抢上来拖拽幕七与缃荷。

“慢着。”雍盛却像是忽然来了兴致,目光落在缃荷身上,嗔怪道,“何以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圣上既发了话,一众长随哪敢再动?

王炳昌嘴角抽搐,心想雍盛作为京城纨绔之扛大旗者,此番怕是又见色起意了!心下焦急,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按捺着附和:“不错,是臣鲁莽了,你们好声好气地将行首请下去就是……”

话还没说完,雍盛已在朝缃荷招手:“你来,到朕身边坐。”

王炳昌:“……”

缃荷:“……”

缃荷浑身僵硬,她虽早有预料此人身份绝不简单,但她真没想到竟是当今!这下阴沟子里翻了船,两条腿面条似地打着绊子,上台阶时脚尖磕在了沿子上,直接一声娇呼,扑到了雍盛脚边。

园子里众人知趣,纷纷提袖掩面,生怕扰了皇帝雅兴。

缃荷臊得满脸通红,一抬眼,对上雍盛幸灾乐祸的眼神,无法抑制地翻了个白眼,俯首道:“民女幽蘅院缃荷,拜见皇上。”

“嗯。”雍盛心满意足地受了,温温柔柔问,“你做了什么,惹得右相这样的老好人生这样大的气,还要将你撵出去?”

你明知故问!

缃荷眼下只觉这里面的局是一局套一局,凭她的见识已然猜不透走向,只好仔细忖度言辞,遵循先生的叮嘱,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留意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托着腮,用瘦长的指骨反复敲击朱漆几面,那张清贵到鼎盛时透出三分病气的面上忽然间消失了所有表情,空无一物的雪地一般,再看不出喜怒颜色。

“王上加白。”皇帝沉吟,“白也,昼也。”

王炳昌眉宇间阴云密布。

世人皆知,三皇子姓雍,单名昼。

“右相,看来你得了一个好外甥呐。”皇帝懒声道。

王炳昌吓得赶忙离席跪倒,连连叩首谢罪:“臣不敢!臣虽是荣安郡王的舅舅,但更是国朝的官员,服侍皇上这些年来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不说臣,就是荣安郡王,也一直仰慕他的皇兄,唯皇上马首是瞻,从未有半分非分之想!皇上明鉴,万勿听信小人无稽谣谗,调唆妄语,以致君臣相疏,离心离德啊皇上!”

一番剖心之语说的是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若不是雍盛开了天眼,怕也由不得他不信。

雍盛无言仰首,默默盯着八角凉亭上错彩镂金的梁轴檐檩,令人窒息的寂静像一把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的刀。

没人猜得出这一刻,年轻的帝王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众人皆屏气凝神,趴伏在地,唯有幕七抬起了头。

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见那人洁白颈子上精致的喉结悄然攒动。

空气中春杏融融的甘甜温香混合着腥润的潮土气息,像极了阴谋的味道。

那幽幽的叹息声随风传入耳道:“朕自幼体弱多病,自知捱得一日是一日,所求不过笃实守成,延续国祚。众卿心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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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都明镜也似,有朝一日朕若……”

雍盛垂眼望向王炳昌,语声寂寥,“这江山,照例确是三弟的。朕早拟立三弟为皇太弟,承制储副,不知右相可还满意?”

“皇上——!”

席上众人霎时间像是抹了脖子的鸡般嚎叫起来。

王炳昌亦浑身一颤,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言语。

“圣上仁孝中正,洪福齐天,怎可做此等黯然自殇之语!且储副之遴选,牵系国祚,以本朝祖制,素来以嫡长子之尊入承大统,圣上不过双十年华,年轻力盛,皇后娘娘亦凤体康健,福泽绵长,臣以为弄璋之喜只在朝夕之间,何以早立皇太弟多生事端?老臣恳请皇上收回此谕,若不收回,老臣立时便撞死在这亭柱上!”

壬豫大受刺激,一番慷慨陈词,作势就要拿脑袋触柱。

左近几个官员好歹将人拦腰拉住,他仍哭天抢地不可自抑。

雍盛亦长吁短叹,似大受委屈。

席上众人无不陪着鬼哭狼嚎,一个劲儿劝说宽慰,大作场面功夫。

此情此景,大有将王炳昌架在火上烤之势,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若木鸡。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已戴上欺主罔上的帽子。

帽子既已戴上,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

眼里瞬时闪过狠戾,他朝立在雍盛身后的侍酒悄悄递了个眼色。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那名侍酒垂落身旁的袖管中无声掉出一柄短匕,他抬眼环顾四周,正欲往前踏上一步……

幕七始终留意着四周动静,自然也瞧出此人异样,手指轻轻碾动,食指与中指间便现出一枚铜钱,屈指凝力,蓄势待发。

而左近的缃荷似乎也往这边略侧了侧身子,有意无意挡在那名侍酒与雍盛之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炳昌屏住呼吸,一颗心紧张得似已停滞,此举虽莽撞,但大有不成功便成仁之决心,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禀、禀大人,门外恭王殿下带了一拨人,说,说……”

门上一个侍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是汗地疾驰禀报。

“说什么?口齿放清楚些。”王炳昌眉头深种,一开口,竟嗓音颤抖,好歹稳住声线,太阳穴又隐隐涨痛。

他不由得抬手揉按额角,一时只觉今夜是非缠身,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寻衅滋事。

于是园中所有人都瞧着那侍童,侍童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口气尚未接上来,就紧张得打了个嗝。

王炳昌气得直欲一脚踹死这个没用的东西。

“本王说,今夜天朗气清,是个寻右相大人饮酒赏花的好日子!”

未等侍童开口,一人便擅自接过话头。

只听一片脚步声山响,震得满园杏花扑簌簌掉落,一众披坚执锐的王府亲兵旁若无人地闯进庭园,依次摆开阵仗。

为首的统领朝两翼散开,簇拥出一位高冠博带的俊逸男子。

“恭亲王平日里访友叙旧都是这般大的排面么?”王炳昌大骇失色,强笑道,“知道的晓得王爷身份尊贵,出入自与常人不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特意调兵遣将登门抓在下来了。”

第22章 第 22 章 “这么信我?”

“哈哈哈哈, 右相惯会说笑。”雍峤爽朗大笑,拍拍他的肩。

目光逡巡一圈,随即撇了他, 疾步入了八角亭,撩袍跪倒在雍盛席前。

“臣原闲极无聊,在校场看府兵比武消遣, 忽闻圣上微服出宫,心中甚是挂念, 特来请安。此时夜已深, 外头不比宫里,臣点了些知根知底的将士, 就让臣护送圣上回宫吧。”

“九皇叔的耳报倒快。”叔侄俩交换眼色, 雍盛清咳一声, “如今朕也大了,宫里左右闷得很, 而今到近臣府上讨杯酒吃也不行?再说了, 眼下宫门已落钥, 日出之前无墨敕鱼符绝不可擅开,怎好单为了朕一人坏了老祖宗的规矩?更有甚者, 若搅扰了母后安寝, 朕的罪过可又大了。”

“圣上……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比圣上的安危更重要的……”

雍峤还欲规劝,雍盛扬手打断他。

“来来来,九皇叔既这般操心, 就留下来看着朕, 再陪朕吃杯酒如何?咱们君臣同乐,吃醉了便同榻而眠,明日醒来再一同上朝, 岂不称心便宜?只是叫你那些凶神恶煞的亲兵都站远些,莫搅扰了大好的兴致!”

雍盛一手拉恭王,一手拽王炳昌,不容分说就将二人按在坐垫上。

三人你看我,我瞅你,旋即扯出如出一辙的礼貌笑容。

眼见大势已去,时机不再,王炳昌不得不切齿苦笑:“难得圣上有这般高的雅兴,臣敢不奉陪到底?”

说着,拎起酒壶俯身斟酒。

酒液尚未倒出,雍峤劈手顺过酒壶,自顾自给皇帝满上,颇为无奈地叹道:“罢了,臣就陪圣上少饮一些。但圣上务必应允臣,下回万不可再冒如此滔天大险独自出宫了。”

雍盛满口应承:“没有下回,没有下回。”

下令接着奏乐接着舞,三人真就各怀鬼胎地喝起酒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三杯下肚,雍盛体弱不胜酒,便原地撒起酒疯来。

这不撒不要紧,一撒他谁也不理,单单下席来抱着那算命先生不撒手,嘟嘟囔囔地非要向对方讨个说法,谁劝也没用。

王炳昌在旁看得那叫个心惊肉跳。

恭亲王错过了前戏,此时也十分费解,甚至以为那妖道兴许是个女扮男装。

至于幕七……

幕七在忍,因为这狗皇帝恃醉行凶,两只兴风作浪的手一直在鬼鬼祟祟,试图解下他的腰带教他当众出丑。

若不是众目睽睽,他很可能一记手刀下去,直接将人敲晕。

闹到最后实在无法收场,王炳昌遣散众宾,安排出府上最精致的暖阁,先让醉糊涂了的皇帝安生睡下。

而闹剧的另一主角……

由于实在无法将幕七从雍盛臂弯里扯出,只得由着雍盛将人一道揽进房。

真是离离原上谱。

缃荷守在门外时心想。

一同守在门外的还有那个人模狗样的恭王。

雍峤细细打量此女,只觉甚是眼熟。

缃荷笑脸相迎,福了一福:“想来王爷是不记得奴婢了。”

“哦?”雍峤挑眉,“本王理应记得你?”

缃荷含笑不语,颊边金钿明灭。

雍峤只当是在烟花之地曾偶然邂逅,便也不放在心上。

不移时,王府总管前来邀雍峤至上房安睡。

雍峤摆摆手,自令手下沏了一壶酽茶来,于屋前石桌上饮茶解酒。

周围照例是站了齐齐整整两排王府亲兵守卫今上,因使命在身,各个眼睛瞪得像夜枭。

缃荷就是想走,也出逃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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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腆着脸作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暖阁内一片寂悄悄,昏暗的紫檀大床上,吊着簇新的珠罗纱帐子,帐里氤氲着淡淡的酒气。

睁着眼僵了良久,幕七才动了动手指,欲搬开那条打横压在自己腰上的腿。

然而那条腿像早已提前预知,自行抽离。

压力顿减,幕七舒了一口气,随即上方一片阴影笼罩——

雍盛一个翻身,支肘撑起上半身,凑至眼皮子底下。

“怕你这条小命交代在王炳昌手里,才好歹拉着你同眠。”

为防隔墙有耳,他凑得极近,声音也放得极低。

潮湿的鼻息扑打在眼睫,略哑的气音虽饱浸酒意,却清醒得过分。

幕七盯着他开阖的双唇,略往回收了收下巴,喉间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

雍盛似笑非笑地注视他,双目亮得像两粒极夜寒星。

无声对峙良久,幕七突然像难以忍受般拍拍撑在他耳侧的手臂,示意雍盛拉开距离。

雍盛却好整以暇,一动不动,盈盈一张玉雕似的脸上,被酒意熏染出的红自眼圈儿漫到颧骨。

“你早知晓我是谁,对不对?”

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上,搭配一些恰到好处的表情,总是会让人忽视那双眼睛里时不时渗透出的警惕与寒意。

幕七眯起狭长的眸,没有否认。

“今日为何三番两次挺身救朕?”室内只留一盏昏黄纱灯,映出雍盛黑眸里闪动着的点点星芒,“干你们这行的,想来也是无利不起早。你想要什么?官?哑巴恐怕做不得官。财?能与幽蘅院互通款曲,料也不缺这身外之物。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幕七?朕虽贵为一朝天子,但也只是看上去体面,真正能给予你的东西并不多。”

这般单刀直入的询问,带着点自嘲之意,本就是冲着剖心去的。

幕七却薄唇紧抿,眸光沉郁。

那一刻,雍盛知道他不会回答。

雍盛也并不灰心,只是侧过身,支肘撑住头,换了个姿势,也换了个问题:“那,朕不计较你究竟怀揣什么难言之隐接近朕。朕只问你,你是朕的朋友,还是朕的敌人?”

“敌人”二字吐出的瞬间,幕七感受到一阵勃发的寒意。

那是属于帝王的威慑。

他微微一怔,想了想,拉过雍盛随意搁在身侧的左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一个“友”。

最后一笔尚未收尾,雍盛一下子攥紧他的指尖,唇角扬起得意的弧度:“不错,你这个朋友,朕勉强交了。”

幕七被他这一笑晃了眼,只觉指尖皮肉被包裹的一点热意一直烫到心底,一时忘记抽出。

“但是吧,朕交朋友,一向都遵守一个规矩。”雍盛狡黠地眨眨眼,“叫做礼尚往来。”

幕七直觉不妙,刚想挺腰起身,雍盛已趁他一只手被控住,另一只手飞快地扯下他的腰带。

他倏然瞪大了眼睛。

“是吾友就别挣扎,听话。”雍盛耀武扬威地抖落那根玄色腰带,如一只趾高气昂骄傲的小公鸡。

什么规矩云云,写作礼尚往来,读作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幕七不禁莞尔,已猜到他想做什么,认命地闭眼。

雍盛见他不等自己用腰带蒙他眼睛,就先一步闭上眼,倒是惊诧了一把,嘟囔道:“这么信我?”

他当然知道被剥夺视力是什么感受。

那种不安与恐慌,会于无边的黑暗中自内心深处疯狂涌出,无助感淹没神识,迷茫铺天盖地,除非身边的人是极其信任之人。但谁又定然料得准,你信任的人是佛,还是魔?

他一个健全人尚且如此,换作又聋又哑的幕七呢?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此时他耳不能闻目不能视,雍盛如欲下毒手,他身手再好又如何?

还不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由此可见,此人对他全然信任,确无歹心。

尽管雍盛自己也不明白,他对自己无理由的信任,从何而来。

试探过后,雍盛彻底放下戒备,却仍坏心眼地将那根腰带覆上幕七的眼。

“这下好,也教你尝尝当瞎子的滋味。”雍盛知他听不见,便躺下了自言自语,“朕亲爱的九皇叔此时定在外头寸步不离地替朕守大门呢,真是感人肺腑。”

他略带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此话不假。你这么能算,是不是也算到我会搬来雍峤这尊大神?怕是不能吧?”

他自问自答起来,也不再使用“朕”这个自称。

“其实我也是赌,赌雍峤不会坐视不理。因为一旦我在这里遭了老王的毒手,按规矩,这皇位就得顺着传给雍昼,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手里。他那份暗室之谋处心积虑了少说也有五六年之久,这些年来招兵买马,收拢人心,劳神靡费,怎能眼睁睁看别人摘得胜利果实?所以按顺序,他得先斗倒雍昼和王家,才能接着跟我斗。我要是死早了,对他可太不利了。唉,不过今天我还是失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头来还是白折腾。你说,这书里原有的剧情是不是真的避不开,要真是这样的话……”

他琐碎地咕哝着,直到睡去。

也就睡了一眨眼的功夫,尚未摸到周公的脚后跟,就有人在耳边喋喋唤。

“圣上,丑时初了。回宫后还得沐浴更衣,再晚就误了朝会时辰了。”

雍盛勉强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细缝,觑见身穿常服的怀禄,先是愣了一瞬,再回首去摸床上,摸了一把空气。

“幕先生与缃荷姑娘已先走了。”怀禄扶起雍盛,欲伺候宽衣。

雍盛仍闭着眼,抱紧了被子不撒手,用鼻音哼了一声:“王炳昌没拦他?”

“是九王爷亲自将人护送出的府。”怀禄道,“奴才昨夜为免教人瞧出破绽,将圣上的随身玉佩交予王爷后并未与王爷一道前来,直在外头等到三更天,实在忧心如焚,这才叩门进府。进来的时候恰巧撞见二人离开王家,瞧样子,缃荷姑娘似与九王爷是旧识。”

“哦?”雍盛冷嗤,“幽蘅院的业务倒是做得广。”

说着仍是不动,极不情愿地延挨片刻,才在怀禄一声又一声的催促声中挣扎起身。

时间紧迫,怀禄伺候雍盛更衣净面,再由王炳昌陪同,雍峤领亲兵护卫,乘轿赶往宫城。

每日四更,天还没亮,在京官员们就得挑灯上朝,各自引马依序排列,分守于宫门两侧,等待诸门开启。

宰执亲王们若到得早,还可在待漏院补眠休息。

宫门一开,雍盛便乘小轿自待漏院后门辗转入宫,而后弃轿登舆,换了脚力好的杂役太监,一路往晏清宫急赶。

皇帝一夜未归,晏清宫上下正人心惶惶,见今上终于转回,个个抚胸舒气,庆幸脑袋又从裤腰带上回到了颈脖子。

“快快快,速将朝服冠冕备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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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预备着没?”怀禄一进门就忙不迭指挥,“还愣着做什么?快伺候圣上沐浴着装,若误了朝会时辰,有你们一顿官司好吃!”

正手忙脚乱,宫人回说:“早都预备好啦,娘娘先一步就过来吩咐了。”

怀禄疑惑:“哪位娘娘?”

“皇后?”

雍盛被一群近侍拥着边走边解除外头御风尘的凉衫,一脚踏进暖阁,就撞见一早便锦衣严妆以待夫君的谢折衣。

第23章 第 23 章 “圣上的手何故这般又软……

活像是在外风流一夜第二天不幸被老婆抓包的大怨种, 雍盛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捱进去,涎着脸笑:“天色尚未破晓,皇后绝早起身, 可是有什么急事找朕?”

谢折衣本倚案翻阅闲书,闻言放下手中书札,也不问雍盛昨夜去了何处, 行完礼只道:“妾向来少眠,昨日夜间不知何故尤为焦虑惊怖, 故早早便来看望圣上, 为求心安。”

“想来皇后平日里亦有不寐之症,古书上常言此乃思虑过重气血不足所致, 倒要叫太医来好好诊治调理, 毕竟此类心病难医, 早治早好。”雍盛不失殷勤地唤来怀禄,命他即刻传唤太医。

“谢圣上体恤。”谢折衣却婉拒, “只不必劳师动众, 妾观圣上无恙, 病症已自好了。”

听她这般说,雍盛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挠挠鼻子:“教皇后担惊受怕, 朕之过也。”

谢折衣清浅一笑,施施然走到近前,垂目低声道:“那……莫如就允妾伺候圣上晨沐更衣?”

黎明前的暗夜, 初阳与残月共御穹宇, 然而二者的光辉皆不如这暖阁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亦不如美人展颐时双靥上明灭的艳色花钿,更不如美人于灯下煌熠的眼眸。

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被浓密鸦羽覆了一半, 潋滟眼波自眼尾溢出,秾艳到极致,反透出一股孤高与清冷。

雍盛收回惊艳的目光,略一踟蹰,刚想找个托辞,谢折衣冰冷的手却先一步覆上他的,激得雍盛打了个寒噤。

“圣上不必怕羞,横竖那夜过后……”她说到此处微妙一顿,眸中闪过促狭笑意,“圣上如何,妾都是见过的。”

雍盛咯噔了,一下子接收到谢折衣话外之音,明白过来这是到了该演戏的时候,连忙佯恼道:“谁,谁怕羞了?朕不过,不过是担心累着皇后。”

谢折衣沉稳接茬:“妾怕届时累的是圣上。”

雍盛活活被空气呛住:“……咳。”

来了来了又来了!

这面无表情说骚话的本事究竟是师出何人……!

不行,我一个男人我不能输。

雍盛深吸一口气,在该死的胜负欲刺激下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皇后体谅朕躬,朕心甚慰。只不过,此类事宜也不是回回非得朕出力,多的是有劳皇后的法子,只看皇后愿不愿意随朕一同领教了!”

不错。

雍盛在心里无声狞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他趾高气昂挑衅地望向谢折衣。

那神情,活像是在牌桌上最后出了四个二,稳操胜券。

“哦?”谢折衣略一沉吟,仍是淡定如常,以退为进道,“只要圣上舒心称意,妾倒是愿效犬马之劳。”

说着,探指尖意味深长地钩住雍盛衣襟系带,懒懒缠绕。

“……”

对方出了一把王炸!

雍盛被炸得晕晕乎乎,不争气地红了耳尖。

周围一干宫人早已听得面红耳赤,恨不能逃出生天。雍盛也撑不住了,咬咬牙,大发慈悲挥手给他们解脱:“都给朕下去!将门掩上!”

众人知趣,抬进浴桶,轮番注入热汤后便忙不迭躬身退下。

雍盛脸皮发烫,不敢看谢折衣,匆匆转过屏风,褪了衣裳忙将自己没入朱漆鎏金的松木浴桶,只探出一个热气腾腾的脑袋偷偷望向屏风。

那人果然毫不避嫌地跟着转来,一眼见到被水雾蒸得满脸通红的雍盛似乎还怔了怔。

“圣上这副样子倒是可爱。”谢折衣低笑。

热水蒸得雍盛浑身像在烧,他故作镇定地将两条手臂架上桶沿,清清嗓子:“皇后支开众人,想是有要紧事说?”

“圣心若镜。妾惭愧,不得不出此下策。”

谢折衣走到案前,揭开其上狻猊香炉的炉盖,执银匙往里添了一些香脂。

氤氲水汽里漂浮的沉水香气便又浓郁湿润了几分,如有重量般,压弯了人的眼睫。

我看你是乐在其中。

雍盛腹诽。

并察觉到水汽中混入另一股迥然不同但隐约熟悉的衣香,懒懒搭在桶沿的手指微微蜷起。

她从身后贴来。

头皮被扯动,是谢折衣拢了他散落桶沿外的发。

她自鬓边取下云凤金簪,将那一束青丝暂且盘结在头顶,又拧了一把热毛巾,缓慢而从容地替他轻拭颈项。

雍盛有种被大猫叼住后颈肉一动不敢动的错觉。

“孟子曰,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圣上乃万乘之君,此番白龙鱼服,夜不归宫,实在冒险。”

“原是守在这里等着兴师问罪呢,皇后说得很是,是朕思虑不周。”如被先生训斥的童生,雍盛连连颔首,“只饶朕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了。”

“恐圣上口惠而实不至,存心哄我罢了。”身后人凉凉道。

“不哄你,不哄你。”雍盛难捱似地侧了侧身子,躲开那只全无温度的手,抹了把脸,回身道,“不过朕此番出宫,倒见了许多新鲜事。”

说着挑拣了几件事说与谢折衣听,尤其是有关裴枫的,边说边着重观察谢折衣的反应。

“此事圣上自行裁夺就是,不必与妾详说。”

对方语气不咸不淡,不像有什么猫腻的样子。

雍盛不禁疑心或是自己多想。

“倒是那跛儒薛尘远落榜一事,倒与臣妾日前得来的一份匿名书信不谋而合。”

谢折衣拭净手,自袖管中抽出一纸素笺,递与雍盛。

雍盛草草看去,却是满满一纸人名。

“这是何物?”

他接过干毛巾,擦了手,接过纸笺仔细读来,发现这些罗列的人名后头还缀着出身祖籍以及白银几何,其间他还看到了秦纳川的名字。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这是一份清单!

“岂有此理!”雍盛陡然暴怒,一时只觉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腾地自水中站起,恨声低斥,“这帮祸国殃民的混账狗官!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卖官鬻爵!果真当朕是个死人!”

“圣上息怒。”谢折衣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垂目看向地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次科场舞弊牵涉甚广,上至考官,下至作弊作伪之学子,要么不办,要办,就要严办。不仅要严办,还要轰轰烈烈大造声势地办,务求削株掘根一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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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朕靠宠妻续命》 20-30(第5/14页)

尽。而若能借此机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无论带出的是什么样的泥,于圣上而言,都是肃清风气整顿朝纲的绝佳机会。”

雍盛回顾,见其声色凛然,心中一动,强压下怒火,缓缓坐回水中。

“此密函你从何得来?”他不免要问上一句,“是否保真?”

“圣上若不信我,我哪怕再三作保也只是浪费口舌。”谢折衣不卑不亢道,“若质疑此物真伪,圣上大可动用自己的势力,一探便知。至于我从何处得来此物……所谓鹰击长空狐走夜路,各有各的门路,望圣上恕妾不便相告。”

“也罢。你能将它透露给朕,已是帮了大忙,余下的朕自会逐一核实。”

其实雍盛此时心中已信了八九分,毕竟信上所列数十人皆是指名道姓,甚至精确到是哪门哪户哪一族的子侄,更是连通了谁的关节,送了多少贿银都扒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直教人看得心寒胆颤。

“你可知今年春闱主考官是洛儒臣?”雍盛侧目。

谢折衣颔首:“略有耳闻。”

雍盛支手撑额,眉宇间涌上疲惫:“那你可知,这个洛儒臣乃秦道成的门生,而秦尚书又素来与枢相交情匪浅?”

“那又如何?”谢折衣冷冷道,“难不成圣上是在顾虑臣妾?”

“那毕竟是皇后的父亲。”雍盛试探。

谢折衣凤目微眯,答曰:“天子犯法与庶人同罪,何况乎国丈?”

这女人狠起来,连亲爹都不放过?

雍盛咂舌,不再多说什么,亦不敢真劳驾谢折衣给他擦背更衣。自己撩两把水囫囵洗了,正待起身,却发现谢折衣一早便展开了干毛巾,正静候一旁等他出来替他擦身。

雍盛这些年来虽养尊处优,但所幸还没养成个毫无廉耻的残废,支吾道:“朕不惯这般赤条条地教人看着。”

谢折衣不解:“难道圣上平时都是自己沐浴?”

“只怀禄在旁搭把手。”雍盛斟酌言辞,“你我虽名义上是夫妻,但到底是为了做戏给旁人看,而男女授受不亲……”

“可我方才已将圣上看光了。”谢折衣坦然望着他,理直气壮,“是圣上自己站起来的。”

雍盛呆滞:“……”

啊?朕有吗?

“方才不算,方才是朕一时激动……”他欲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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