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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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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策垂下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不动声色地轻捻了一下。

“真的?朕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重新做回板凳上,视线落在殷祝上下开合的唇瓣上。

看似聆听,实则思绪早已放飞。

宗策专注凝视着殷祝、还有他说话时若隐若现的红粉唇舌。

咬痕虽已愈合,手掌却还残留着疼痛的记忆。

还有那湿热滑腻的柔软,仿佛已经随着刺痛铭刻在了回忆里。在泪水横溢时,会绵密地缠绕在指尖,发出小兽般呜咽的声响。

叫他每一次想起眼前这个人,心中都会泛起同样的感受。

宗策忽然发现,尽管他们行房数次,做尽了人世间最亲密的事,但却从未吻过彼此的唇。

一次也没有。

这个念头犹如闪电般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又像引燃干草堆的火焰一样,顷刻间形成燎原之势,几乎要让他五脏俱焚、坐立难安。

渴望在他心中翻涌,它在叫嚣着:去吧,他不会责怪你的,他还不知道你的背叛,不是吗?

你在他眼中,依然是那个高风峻节的大将军。

但每一次,这个声音都被宗策强压下去,死死锁进心牢里。

他时刻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他的明君伯乐,是他认定的一生挚爱,也是他发誓要用性命去守护的人。

但却唯独不能成为他的伴侣。

这一步雷池,他不能逾越半步。

外界关于他的种种言论,宗策其实都有所耳闻。

但他清楚,陛下绝非昏君,自己也并非佞臣,只不过是有些人出于某种目的肆意造谣、或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可现在他却不再那么肯定了。

从前他只以为,权势会让人上瘾,所以一直守心慎独,却忘了,这世上唯有“情”之一字,难以勘破。

一朝不慎,竟成贪嗔执念。

假如真的迈出了这一步,他实在不敢保证,真的能……

宗策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殷祝疑惑地看到他干爹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正死死地捏着蒲扇,粗大的骨节咯吱作响,就连干硬的竹节把手都被捏扁了。

不知道的,估计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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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这把扇子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是火候到了吗?”他犹疑着问道。

“……嗯。”

宗策睁开眼睛,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垂眸把药倒进碗中,拿勺子搅了搅,又仔细吹凉,这才递给了殷祝。

殷祝有些感慨,又有点儿窃喜。

想他跟他干爹第一次见面,他干爹看他的眼神,可跟现在的温和宽容完全不一样。

那架势,跟见到杀父仇人也差不多了。

……后来还被迫拼了一场刺刀,差点把他捅得魂魄出窍。

这算不算好感度升级成功了?

殷祝可惜地想,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是皇帝,真想问问干爹还收不收儿子。

要是他干爹亲自点头同意,他亲爹肯定能高兴得给他族谱单开一页。

殷祝端起碗,眼一闭,大义凛然地给自己灌了下去。

“嚎苦!”刚喝完他就把碗丢到一边,吐着舌头说道,“快快快,再给朕一块蜜匠!”

他被苦得眼泪溢出来,话都要说不清楚了,他救苦救难的干爹恰到好处地递来一块蜜饯,只是比之前那块要小许多。

殷祝顾不上挑剔,囫囵吞下,还不小心嗦到了他干爹的手指头。他不好意思地想要用袖子给宗策擦擦,被宗策婉拒了。

“天色不早,明日还要上早朝,策就先回去了。”

“啊,不再多留会儿吗?”殷祝一脸不舍。

这该死的古代晚上又没手机又没电脑,长夜漫漫,没有他干爹他怎么过啊,“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陪朕说说话。”

宗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

“晚上陛下还是要好好歇息,”他说,“太医说了,静养为上。”

殷祝:?

吃个饭而已,跟这有什么关系吗?

“朕又不是叫你留下来睡觉!”他脱口而出。

宗策的眼神瞬间幽暗下来。

他深深看了殷祝一眼,看得殷祝脊背发凉,张了张嘴想要找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他干爹误会了?说自己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说他想象中的抵足而眠其实压根儿不是那个意思?

好像有点儿越描越黑啊。

“算了,你走吧。”殷祝叹气,“苏成德,来替朕送送宗将军!”

“哎,来了!”

苏成德一路小跑着从外面进来,先向殷祝和宗策各自行了一礼,又笑道:“方才钦天监来报,说今儿个傍晚大约会下暴雨,宗将军可有带伞?”

宗策看了他一眼。

“并未。”

“那不如就留下吧,”殷祝抛给苏成德一个赞赏的眼神,扭头对他干爹笑道,“你家住得离宫里远,万一半路上下雨,道路泥泞,马车也难走。”

宗策这次没有再出言反对,只是缓声对苏成德说道:“麻烦苏公公托人给愚弟带个话,就说策今晚不回去了。”

“好说,”苏成德笑得灿烂,“那陛下,咱们现在就摆膳?”

殷祝欣然颔首,待苏成德转身要走,又把他喊到跟前来,附耳压低声音嘱咐道:“跟底下人说,上鱼的时候把鱼头对准他。”

第一次和他干爹同桌吃饭,礼节礼貌必须要到位。

苏成德嘴角抽搐了一下,答应了。

每一次饭局都是一次战场,在老爹的教导下,殷祝从小深谙这一点。

所以在吃饭的时候,他特别留神宗策对哪碟菜多动了几下筷子,但凡看到了,就拼命给他夹菜。

以致于最后宗策不得不停下筷子,叹道:“陛下,策虽然饭量比常人大,但也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多吃点,你才二十几,吃饱饭还能再长个儿。”殷祝说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清炖鸡。

这可是亲手投喂偶像的快乐!

宗策:“可陛下上次不还说,策太沉了吗?”

“朕什么时候……咳咳咳!”殷祝想起来了,险些一口饭喷出去。

宗策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拍了拍他的背,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鱼汤。

“吃吧。”他淡淡说道。

殷祝闷闷地哦了一声,老实了。

宫人刚收拾好碗筷,外面便下起了大雨。

天空还没完全黑,泛着青黛的色彩,连绵的宫室在暗淡光线下犹如浓墨淡彩的水墨画。

殷祝站在屋檐下,听着雨点落在青石砖上的声音,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

天地间弥漫的潮湿水汽在顷刻间涌入肺中,倒是缓解了不少他这些日子来的胸闷感受。

他扭头看向站在他身旁——好吧是身后半步的宗策,他干爹在这些礼法细节方面向来是一丝不苟,看到宗策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显得轻松。

微蹙的浓黑剑眉下,一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沉默地望着远方的曲折回廊,仿佛能穿透雨幕,直达时光长河的尽头。

殷祝不禁问道:“你不喜欢下雨?”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宗策,你每日究竟在想什么?

尽管他们这些日子来时常相伴左右,但殷祝还是觉得,自己不太了解他干爹。

他干爹时常会独自陷入沉思,在不看他时,视线总是会投向未知的远方。

从前他希望能看到宗策对自己笑,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但殷祝却发现,他干爹就算是笑,也是短暂的。

犹如焰火般一闪即逝。

放在现代,这大概是很多二十来岁小年轻追求的忧郁气质。

但他们是非主流的无病呻吟,生在乱世的宗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却都是深刻入骨的苦难。

这是个英雄横死、良善有罪的时代,甚至就连殷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能够改变多少。

或许他也会和无数试图为了山河溅血的人们一样,功败垂成,成为历史的车轮下一只比较大的蚂蚁。

但无论如何,他希望宗策的命运不要再像历史上书写的那样,每一笔都带着万千生民的淋漓鲜血,最终只能以遗憾作为句读。

宗策微微摇头。

“策其实很喜欢雨天,”他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每逢大雨,总给人一种,天地间都被涤荡清白干净的错觉。”

殷祝注意到,他用的是“错觉”,而非感觉。

“只是策在想,前不久新都刚死了那么多人,尸体横陈遍地,一场大雨之后,所有角落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些人活在这世上,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

宗策看向殷祝,平静道:“或许有朝一日,策也会如此。”

“胡说八道什么呢!”

殷祝下意识道:“你就算死了,也会有无数人记得你的功绩和姓名,不仅如此,后世史书也会铭记你的故事,怎么可能一丝痕迹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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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功过,后人评说,”宗策笑了笑,“功臣也罢,佞臣也好,策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

殷祝脱口而出。

宗策看着他,殷祝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暮色下犹如燃烧的星子,倒映着他怔忪的神情。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心绪,喉结滚动,抬起手,脑海中只有一个迫切的冲动:

想要不顾一切,把面前这个人拥入怀中。

此生宗策从未奢求上天赐予他任何,他想要的都会自己去争去夺,可唯有这个人……唯有这个人……

如果世上当真有神明,他想要不顾一切地乞求祂,让他永远年轻,永远健康,永远意气风发。

屋檐下挂起的灯笼摇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无情的大雨自云端倾泻而下,带着丝丝凉意的水雾弥漫在阶上,却浇不灭宗策心中的滚烫。

他最终还是没有放任自己的妄念。

只是伸出指尖,细致而温柔地拭去了挂在殷祝鬓角的一颗雨滴。

“天凉,回去吧。”他低声说,“该就寝了。”

作者有话说:

殷祝:潇洒一条单身狗,追星中,勿cue

宗策:假如你爱上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第44章

“啊,对,是该睡觉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殷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着他干爹的脸发呆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今晚睡哪儿?”

他望着夜色下连天的雨幕。

这雨下得这么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

宗策:“策听陛下安排。”

这可叫殷祝有些犯难了。

按照他原先的想法,真正的好哥们就要睡一被窝。

但他跟他干爹目前的关系比较复杂,显然不适用这个道理。

傻乎乎跑到他干爹床上的蠢事,干一次就够了。

“朕叫人把偏殿收拾出来?”他试探着问道,又怕干爹觉得他怠慢,赶紧补充道,“就是朕寝殿边上那间,里面东西都是齐全的。”

见宗策点头,殷祝立刻唤来宫人,叫他们仔细打扫,还叮嘱宗策:“要是缺什么就跟外面人讲,或者到旁边来找朕。”

“多谢陛下。”

两人没有坐轿子,信步于宫廷内,权当饭后消食了。

一路上,无人出声。

但气氛也不显尴尬,只是相伴而行,静静欣赏着这雨夜幽景,嵯峨殿阁。

穿过廊桥时,宗策特意让殷祝走在背风的里侧,不让雨水打湿他的衣摆。

摇曳的灯盏在风雨中投下昏黄光晕,雨水顺着琉璃瓦片向下滴落,拍打在不远处玉砌的栏杆上,奏响泉水叮咚的声音。

宗策垂眸望着脚下。

有那么一刻,两人的影子无限靠近。

他抬脚迈过去,又顷刻间拉远了距离。

行至廊桥尽头,下了台阶,殷祝停下脚步。

“到了,”他说,“宗将军也早些安歇吧。”

“嗯。”

两人平淡地分别,各自转身回房。

房门在殷祝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他又纳闷起来:自己跟干爹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挺开心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不自觉地望向右侧一墙之隔的偏殿,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把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苏成德正在和宗策对话,隔着厚厚一堵墙,声音听不太真切。

殷祝不得不又贴近了些,这才勉强听清。

“宗将军,这榻上的褥子都是先前天晴时晒过的,还有崭新的亵衣,也给您叠好了放在枕头上。您今晚可要沐浴?”

宗策:“麻烦了。”

殷祝听了,嘴角勾起:

他干爹果然是个爱干净的,他之前就发现了。

“那咱家这就叫人去备水。”苏成德说,“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跟外面那小子讲,他是我认的干儿子,叫三福,若是有什么服侍不到的地方,您直接大耳瓜子抽他都行。”

宗策:“不会,他是个好孩子。”

苏成德:“您之前见过他?”

“有过一面之缘,”宗策似乎不太愿意多说,“时辰不早了,苏公公也早些去歇息吧。”

“好。”

殷祝听着苏成德推门关门的声音,立马一路小跑到了门口,朝他招手。

苏成德刚转身就看到门边上一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作。

他捂着胸口,惊吓道:“哎呦我的陛下喂,您这是做什么?”

“嘘!嘘!!!”

殷祝赶紧冲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把他招到面前来这样那样地叮嘱了一番,确保苏成德都记下来后,这才放心将人放走了。

一炷香后。

宗策沉默地站在洒满了花瓣和精油的浴桶边上,又抬头看了看眼前几名手中捧着新鲜瓜果、冰镇果茶和热牛乳的几名侍女。

以及边上一位孔武有力的搓澡师父。

“谁叫你们来的?”他问道,但似乎不需要回答也已经知晓了答案,无奈叹息一声,“不需要这些,都下去吧。”

为首的侍女愣了一下,问道:“将军,水也要换吗?”

宗策:“算了,就这样吧。”

正努力偷听墙角的殷祝不禁扼腕:不行啊,他干爹也太不会享受了!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但殷祝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屋子隔音这么好,连正常说话的声音都要费劲才能听清,怎么他干爹泡个澡搞得跟下河捞鱼一样,动静这么大呢?

不过不管他干爹在干嘛,他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听下去了。

偷听说话还行,偷听洗澡,这事儿听上去就很变态。

殷祝心里念叨着一个大男人洗澡有啥好听的,可现实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钉在了原地。

他的耳朵黏在墙上,许久之后,听到墙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压抑的叹息声。

他干爹是有什么心事吗?

但自那声叹息之后,隔壁就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殷祝拧起眉毛,恨不得这堵墙削薄几寸,方便自己听得更清楚些。

他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终于他干爹又有动作了。

殷祝忙打起精神,仔细聆听起来。

等听清楚后,他整个都如遭雷劈,僵硬在了原地。

那是……男人的喘息声。

水声,伴随着浑沉粗哑的哼吟,在耳畔似有若无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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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祝甚至能想象出宗策此时的模样。

褪去了平日里的内敛沉静,那张英俊脸庞上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粗野晦暗的神情,眉头紧蹙,墨色的眼眸深处浮现狠厉的寒光,欲念犹如杂草般在眉眼轮廓间肆意生长。

这种反差,就像是一尘不受的佛子一步步走下神坛,堕入滚滚红尘之中,从此一身泥泞,业障缠身。

每逢这个时候,他总是能看到宗策对他笑。

男人额头湿濡,薄唇紧抿,锋利的唇角上扬一个微小弧度,带着捕食者的残忍意味。

粗暴、炽热,又带着令他浑身战栗的性感。

耳畔的声音仍未停歇,殷祝的呼吸渐渐开始颤抖。

他告诉自己这是人之常情,他干爹也是个正常的、有需求的男性,他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帮对方在新都说门好亲事,这样他在外征战,心中也能多个挂念。

一丝血腥味在唇舌间弥漫,殷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一不小心咬破了下唇。

他缓缓转身,脊背靠在墙壁上,大脑一片混乱。

屋外暴雨倾注,听着那一声声被情欲渲染的喘息,殷祝的腿脚控制不住地发软,顺着墙壁滑下,最终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疯狂的雨夜,宗策用带着腥气的粗粝手指拭去他眼尾的泪痕,覆着出雾热汗的紧实臂膀紧紧拥着他痉挛的身躯,是安抚,也是禁锢。

恍惚间觉得屋中的烛光太过耀眼,他抬起手,用胳膊挡住眼睛,紧抿的唇泛着白,另一只手死死抠在地面的砖缝之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殷祝魂不守舍地想:

居然还没结束吗?

他只觉得喉咙干哑,腹部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但殷祝选择性忽略了自己不满抗议的兄弟——该你抗议的吗就抗议,撑着地面站起身,正要去喝口凉水解解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还有一道几乎让他以为是幻听的压抑呼唤:

“陛下……”

殷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之后隔壁再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但这一声呼唤就犹如原子弹爆炸,轰的一声,殷祝的直男世界彻底崩塌了。

不是,他干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喊他的名字?

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水太凉了?还是、还是大夏有完事儿了之后也要向皇帝虚空报备一声的变态传统?

殷祝试图自欺欺人。

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只有真相……

不!!!他拒绝承认!!!!

殷祝脚步沉重地回到床上,双膝并拢,虔诚跪下。

他先是双手合十朝他干爹的方向拜了拜,又眼含热泪地忏悔道:“爸,妈,儿子不孝……你们要不给我托梦支个招吧,我这次是真的搞砸了……”

他把宗策当干爹,宗策却对他有那个意思,殷祝越想越觉得天崩地裂,觉得自己成了历史的罪人。

但同时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宗策怎么能喜欢上他呢?

自古英雄配美人,尹昇这具壳子在殷祝看来毫无半点美感,被酒色财气掏空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才补回来一点,但还是一副消瘦惨白的吸血鬼模样。

他干爹这么顶天立地的人物,就算要爱,也应该爱上那种高门大户出身的千金小姐、或者倔强有韧劲的乱世佳人才对。

殷祝甚至暗搓搓地计划,等他干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就以权谋私让那孩子认自己当干爹,他可以跟他干爹各论各的。

但是现在,这些计划一瞬间全部流产。

因为他干爹弯了。

……还是朝他弯的。

殷祝抹了一把脸,恨不得现在就冲去隔壁问个清楚。

但很快,他就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他干爹从来没说,就证明他不打算让自己知道,感情这种事儿,说不定过一阵子就淡了,实在不行让他干爹也喝点中药调理调理……总之,他完全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没错,就是这样!

殷祝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今晚的事情太当回事,不、不就是干爹喊着他的名字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可是直男!

他安详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脑子:你干爹弯了。

殷祝霍然睁开双眼,神色狰狞,放在身侧的手掌攥紧成拳,咚咚捶了两下床铺——老子知道!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但可能是声音太大,隔壁响起宗策的询问声:“陛下,还没睡吗?”

外面值守的小太监也扬声问道:“陛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不用进来!”破天荒的,殷祝先回答了那小太监的问题,随后才含糊着对宗策说:“睡了睡了,这就睡了。”

隔壁再度安静下来。

殷祝呼出一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跳渐渐平息。他默默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团,开始思考有没有让他干爹变回直男的可能和方法——但随即他想起自己的药瘾还没解,顿时绝望了。

一年的时间,那他干爹岂不都成九曲十八弯了?

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

殷祝想起白天时他干爹询问他后宫的事情,心念一动。

这倒也是个法子,毕竟皇帝临幸妃子,天经地义。

可殷祝一想到柔姬,还有这些女人其实都是尹昇妃子的事实,心里就好一阵膈应。

别看他母胎单身,但其实在感情上是个洁癖,更是个浪漫主义者,曾经还干过逃学偷偷给女人送花的事情。

只不过那个女人是他妈。

后宫不行,这样看来,只能暂时委屈他干爹一段时间了。

可是暗恋好辛苦的。

殷祝愁眉不展地想,要不,自己委屈一下,答应他干爹?

不不不,这也不行。

第一他是直男,他不想欺骗他干爹的真挚感情;第二这委屈也太大了,足足二十厘米呢,吃不消吃不消。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最初的想法比较靠谱。

权当不知道,无事发生,正常相处。

等他干爹带兵离开新都,聚少离多,感情自然就淡了。

人也自然就直了。

这么一想,殷祝心里一块大石就落下了。

他翻了个身,吹灭床头的烛火。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皎洁月色,殷祝望着头顶模糊不清的房梁,神情复杂地阖上双眼,对隔壁的宗策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知道,干爹的感情很纯粹。

正因如此,殷祝不愿混淆憧憬和爱意,在他看来,这是对他干爹的一种侮辱。

更深夜静,宗策倏忽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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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漆黑眼眸只一瞬变恢复了清明,他侧耳倾听了片刻,掀起被子,披了身外套,拿起烛台来到了门外。

庭院中圆月高悬,月光明镜如水。

又是一个十五。

宗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转头把目光投向了殷祝的卧房,里面正断断续续地传来低哑的咳嗽声。

“宗将军!?”

正靠着柱子打瞌睡的三福猛地惊醒,慌张擦去嘴角的口水印,愧疚道:“奴才该死,竟然睡着了。将军怎么出来了?”

宗策并没有责怪他,只是说:“叫人煮点川贝梨水来。以后也是,每晚都叫人煮好备着。”

“是。”

三福见宗策似乎要推开陛下卧房的门进去,张了张嘴,本想说这不合规矩,但又想起干爹离开前叮嘱他的,今晚无论看宗将军和陛下做什么都不要吱声,于是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又缩回了原位。

算啦,干爹说得对,管不了。

宗策走进卧房,转身小心将门掩上,脚步无声地走到床榻边。

烛光照亮了床榻上殷祝紧闭的双眸,和被冻得微微苍白的脸颊和瘦削颈侧,宗策并不意外地发现他果然又把被子踢到了角落里,怪不得屋里明明称得上暖和,半夜还会咳嗽。

他放下烛台,动作轻柔地帮殷祝把被子掖好。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细腻的皮肤,宗策的眼神微微一暗。

做完这些,殷祝仍没有醒。

宗策一手撑在他脸侧,一手按在床榻边沿,一眨不眨地盯着朦胧光线下那双微启的湿润唇瓣。

他知道自己该收手了。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可是……

宗策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缓缓低下了头。

他的眼睫颤动着,瞳孔倒映着殷祝安静的睡颜,鼻尖距离那人只有咫尺之遥。

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刺激得他的脸颊微微发麻,每一个毛孔都恨不得拼命舒张,尽可能地捕捉面前人的气息。

宗策喉结滚动。

他闻出来了,那是房中熏香、在太阳下暴晒过的柔软被子,和淡淡玉兰香气的味道。

是独属于他的陛下的味道。

他睁大眼睛,似乎想要用视线把这个人牢牢网住,看了一会儿,他又慎重而珍惜地下沉了一些身子,浑身肌肉无声绷紧,用平生最大的渴望和小心,从心上人那里偷来了一个吻。

得手后他飞快地后仰,甚至嘴唇都还没怎么感受到触碰的感觉,可那一闪而逝的温度,就已经足够支撑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只要这样,他便满足了。

外面三福端来了梨水,正在门外小声问陛下可要现在用。

宗策见殷祝盖好被子后就没有再咳嗽,便端起烛台出去,叫他把梨水用炉子煨着,等陛下早上起来后再喝。

听着门外他干爹用气声和三福讨论的声音,殷祝藏在被子下面的拳头缓缓松开。

指甲在掌心留下刺痛的伤痕,不知道有没有破皮,但殷祝已经顾不上在乎这些了。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兴许是愧疚,又或许是某种他还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的感情。

他闭着眼睛心想:

殷祝,你可真是个混账。

第45章

殷祝醒得很早。

他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在宗策离开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愧疚之中,一直在复盘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然后他绝望发现,是第一步。

天快亮的时候,殷祝稍稍眯了一会儿,勉强养足了精神。

待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在床头,他便睁开了眼睛。

殷祝望着头顶的床幔忧伤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坐起身,对着一旁的铜镜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龇牙挤出一抹笑容,觉得不太自然;随即又把食指伸到嘴巴里勾起一抹笑容,发觉更像小丑了。

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颓丧,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今天还有正事要干,你是莫得感情的皇帝”,这才起身穿衣。

原本这些都是由侍女来帮忙完成的,但殷祝不习惯被那么多人围着伺候,所以一般都是亲力亲为。

但他实在搞不定头上的冠冕,披散着头发推开大门,准备喊人来帮忙梳头,视线却瞬间被前方背对着他的男人吸引,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宗策正在练刀。

皇宫中宫规森严,除了侍卫,任何外臣都不得携带武器进入。

所以他掌心中握着的,是清晨刚从树上折下的梅枝。

寥寥数朵红艳腊梅盛放枝头,上面还缀着晶莹的霜花。

天光乍破,淡淡的薄雾笼罩着玉楼金阁,日光穿透云雾,洒在被雨水洗得洁净的青石板上,倒映出熠熠生辉的灿烂金芒。

宗策一身玄色劲装,脊背挺直,沉肩落手,缓缓吐纳呼吸,长身立于殿庭正中。

露水沾湿了他的衣摆,宗策手腕一翻,梅枝轻旋,一招一式动作缓慢而凛冽,又带着天人合一的圆浑。

仿佛江流潆洄,生生不息。

殷祝睁大眼睛,不知不觉看入迷了。

宗策的脚步轻盈稳健,横斩、下劈、前刺,动作虽大开大合,手中的红梅却未损分毫。

晨曦的金光洒满大地,有风乍起,红梅纷飞飘落,又被挥刀的气旋带起,萦绕飞舞在宗策周身。

高大的身影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巍然山岳,恍惚间,殷祝竟从那梅影中看到了流转的凌厉刀光。

宗策反手持梅,正要回身,余光却注意到了一动不动站在阶上的殷祝,立刻收起梅枝,大步走到他面前。

不知他在这里已经练了几个回合,呼吸微微急促,带着些许喘息,一双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殷祝的脸庞,像是火光般明光烁亮。

殷祝抬起手,帮他干爹拂去了肩上的一瓣落梅,由衷赞叹道:“舞得漂亮,这是什么刀法?”

“师父教授的,未曾取名,”宗策缓声问道,“陛下怎么醒得这么早?可要策帮忙束发?”

殷祝抬起的手一僵,后背瞬间炸起一片寒毛。

他现在得了一种被叫“陛下”就会应激的毛病——尤其是当这个称呼被宗策喊出来时,殷祝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昨晚偷听墙角时,不慎听到的那一身压抑喘息。

他耳朵连带着脖子根都涨红了,张了张嘴巴,看到他干爹一如既往的澄澈眼神和正直面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能避开对方的视线,含糊道:“不必了,这种事情叫宫里人来打理就行。”

可恶,这股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又没做错什么!要不是他干爹非要喜欢他可他又不喜欢男的,他现在能这么纠结为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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