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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大氅扔给逢雪,越过掌柜的,径直走向了沐九如,语调立马变得又沉又软,道:“正君,我下职了,今日在城外我带的队伍遇到了鞑子,打了场大胜仗。”
他扬起手边的小酒坛,笑得眉眼弯弯,暗含嘚瑟:“这是庆功酒,御赐的,轻易不开封,白将军赏了将士们,我就去席面上打了些带回来,晚点我们一起喝。”
沐九如也是想起身去门口迎蔺南星的,奈何不论是掌柜的还是小郎君,两人的手脚都比他利索上许多。
掌柜的迎接蔺南星比他这夫郎还积极不说,沐九如这头才刚收起腿上盖的毯子,放下熏炉,站起身来,蔺南星也已经凑到他跟前来了。
沐九如:“……”
这殷勤劲,他一辈子也比不上。
不过小郎君过来了,和他走过去,总也差不了太多。
蔺南星不会介意这点细枝末节的。
沐九如便也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专心地打量起了他下职归来,还打了一仗的小相公。
蔺南星的身材虽然高大,但行动却不显笨重,脚步也向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
此刻蔺南星从店门口大步走来,动作依然敏捷,和个威风凛凛的大豹子一般。
说话时的声音也清澈响亮,中气十足,身上哪儿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半点血腥气、药苦味都没有,只有淡淡的皂角和体霜的清香。
种种细节,足以证明小相公在打鞑子时没有受伤。
沐九如放下了心来,又发现小郎君的鬓发上还残余着一些白霜,便抬手轻轻地拍去,夸道:“夫君真是厉害,我前头在路上时就听见北城门的声儿了。”
他笑眼盈盈,半是逗弄,半是真切地说出之前在大街小巷里响个不停的口号:“鞑虏必诛,天佑大虞,夫君勇武无敌。”
沐九如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并不慷慨激昂,却让蔺南星听得热血沸腾,满心的雀跃与亲昵,甚至还有些气血上涌,像是被撩了心弦一般。
小郎君的耳朵尖立刻红了一截。
风兮和阿芙早已停下手里的事情,一齐观望师父师娘的动静。
两人的目光与蔺南星身后的逢雪撞了一撞,三人眉来眼去地撇着蔺公红彤彤的耳朵,略带揶揄地相视一笑。
蔺南星见不到逢雪的神色,却刚好能看见两个徒弟鬼头鬼脑的样子,多半在看他笑话。
家里的孩子们真是越发得没大没小,没规没矩了。
不过他素来护短,被自己人的揶揄几下,还不足以让他记恨。
蔺南星轻咳一声,无视闲杂人等,专心地看向沐九如,温声道:“你今日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办吗?来取药材?”
沐九如道:“没什么要事,就是来问问雁城时疫的严重程度,与他们施药的进展。”
蔺南星应了一声,道:“那你和掌柜慢慢聊,若有什么消息是我也知道的,我一并告诉你。”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手炉塞回沐九如的怀里,把夫郎稳稳地送到椅子上坐好。
他自个儿看了眼桌上的摆设,稍微整理了下,甚至还拿布头擦了下桌子,又试毒一般地尝了尝沐九如面前的茶水,立刻嫌弃地道:“我沏壶新的。”
掌柜的哪见过这阵仗,整个人都快被吓傻了,生怕蔺公公要借此挑事儿,把他的铺面给查封了。
沐九如倒是习以为常,任由小相公折腾着。
反正这人闲不住,等找不到活做了以后,蔺南星自然就会消停下来,寻个位子坐下休息。
沐九如便又起了话头,和掌柜一问一答地聊了起来。
阿芙和风兮对此也是见怪不怪,只有刚刚贴身跟随蔺公的逢雪一人如遭雷劈,神思恍惚。
毕竟不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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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看到早上还刀头舔血,渴了随便抓把雪往嘴里塞,像是能饮血啖肉的英勇糙汉上司,突然就从新换的衣服里摸出一小盒精致小巧的茶叶来,然后万分狗腿地亲自洗了一遍茶具,开始投茶倒水……都是会感到些许迷幻的。
绝不是他逢雪见识太少!
第194章 时疫 只怕明年鱼脐疔还会继续肆虐,不……
逢雪恍恍惚惚。
他看着蔺公娴熟的动作, 不禁疑惑起来:蔺公是什么时候往袖子里放上茶叶的?咱家收拾脏衣服的时候怎么什么都没发现?
不,应该说……蔺公的袖子里到底放了多少东西?!
光上次在城楼上,他就发现蔺公往袖子里装了鸡舌香、铜镜、梳篦、绣帕、口脂、香薰、火折子……
如今还有茶叶……
虽然都是小罐的, 但逢雪自认自己伺候贵人时,都没法子做到这么妥帖完备。
且蔺公还亲力亲为地去泡了茶叶,甚至不叫他这奴婢来泡……
逢雪对此表示心情复杂。
他一时对蔺公万分膜拜, 毕竟像蔺公这样上能战场杀敌, 下能伺候夫郎的多功能、无弱点的全能宦官,怕是找遍整个大虞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了他一时又觉得颇为心酸, 还有点痛心……
果然做了奴婢的人,这辈子都是奴婢了!
蔺公这样的天子大伴、御前中贵, 竟还是克制不住为自己为奴为婢的习惯卑微低伏, 明明身边有他这下属在,却上赶着去伺候家中的夫郎。
正君就是再美若天仙,也不能当成主子来伺候啊!
蔺公糊涂!
逢雪此刻还刚刚踏上多鱼和多贤曾经走过的老路, 每一次对蔺公的接纳和理解都万分艰辛。
不过众生的悲欢向来是不相通的。
逢雪还在自我开解, 自我消化的时候,柜台前的氛围却不知不觉变得和乐融融了起来。
沐九如捧着蔺南星沏好的茶,茶叶是御赐的新茶,喝得人身心温暖, 齿颊生香,精神气儿也提起来了不少。
他在小相公的殷勤伺候下,同掌柜曼声交流起了雁城甚至寒州的时疫程度,还有城中大夫的水准、数量,诊费、药费、物价等等……
掌柜的茶壶被蔺南星征用了,因此也因祸得福,分到了一杯千金难求的好茶。
掌柜的见蔺公公没怪罪他招待不周的意思, 气场也还算平和,便万分珍惜,万分尊敬喝起茶来,并且宛如把正君当成根救命稻草一般兢兢业业、详详细细地答话。
蔺南星在柜台前喧宾夺主的忙活了好一通后,终于忙无可忙了,就也端了杯茶水,一会儿拨弄下碳火,一会给沐九如掖下毯子,坐在沐九如的身侧,安安分分地喝茶休憩,偶尔也会插个嘴,补充些他知道的消息进去。
风兮和阿芙选完了药材后,也加入了长辈们的谈话,不过他们不怎么开口,只是在一旁乖顺地听着。
几人在无人问津地药铺里聊了约有半个时辰,沐九如对疫情的状况便了解得差不多了。
他心里有数,也生了些想法和打算,就不再多做打扰,带着一家子同掌柜告辞,乘着碳火充足的马车打道回府了。
到家之后,大伙各自散开,自个儿做自个儿的事去。
蔺南星和沐九如陪着蔺韶光一起消磨了会儿时间。
之后蔺南星又带着沐九如做了会儿强身健体的小锻炼。
自从两人种下同心蛊之后,沐九如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好转,如今就是接个让人心跳加剧的长吻,都不会再犯气病了。
沐九如便也生了心思,想要调理一番自己颇为孱弱的身体。
他的要求也不高,不用变得和小郎君一样骁勇善战,毕竟自己浑身腱子肉的样子,他也有点难以想象。
他只求自己的体力再能好上一些,好到骑个一天半天的马,或是和小相公好上一次,也不会累得好几天都精神不振,只想躺在床上一睡不起就行。
若是能学会些简单的武艺,那就更好了。
毕竟他拥有无愁这么一把上好的兵刃,却只是插在腰带里做装饰的话,就太浪费了。
对于辞醉和无愁的来历,沐九如是早有猜测的,前些日子蔺南星又特意和他交代了一下两把兵刃的前世今生。
沐九如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就更是珍惜这把公爹送给他这儿媳妇的礼物了。
这么用心准备的物件,他就是在沐家时,也是从来没收到过的。
他喜欢的紧,想用得紧,半点也不想浪费了长辈的一片心意。
因此沐九如做锻炼时也勤勤恳恳,毫不偷懒。
又或者说,能跑能跳,能肆意地挥洒汗水,本就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做起来自是乐在其中,即享受,又珍惜。
沐九如跟着蔺南星一起扎了会儿马步,然后练了会儿身法,又挥了会儿匕首,直到折腾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才被蔺南星叫停了今日的锻炼。
小郎君带着活蹦乱跳了好一会儿,让他万分喜爱,也万分心动的少爷回了房,亲手帮少爷擦干净了身子。
之后两人又坐到了床上,蔺南星一边为沐九如按摩,把少爷僵硬的身体揉搓得恢复柔软,一边哼哼唧唧得将他憋了好半天的英勇事迹都说了出来。
有城外的那场遭遇战,也有他与白巡军营里打的机锋,但凡他觉得自己做得好的,就事无巨细,全没落下。
蔺南星暗暗地嘚瑟了一通,不知是被自己恬不知耻给羞臊的,还是为了什么而兴奋的,一张俊俏的脸上又冒了红晕,眼睛也变得水汪汪、湿漉漉的,和个卖乖的小狗狗没什么区别。
沐九如哪还看不出这人需要他给些表扬呢。
他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夫郎,自然毫不吝啬地给了小郎君想要的奖励。
蔺南星如今的脸皮越发见长,成功亲到了主子的脸,就想去亲主子的嘴,亲到了嘴就想上手,反正他心里明白着呢,沐九如很喜欢他这小夫君,对他很是纵容。
一通打蛇随棍上后,蔺小相公顺利在心上人这里讨足了彩头,把沐九如梳理整齐的发髻闹得散了,叆叇也歪了,唇瓣和双颊绯红一片,双眼也迷迷蒙蒙的,像只软软的小兔子一样,浑身上下都在细细地颤抖。
亲昵过后的蔺南星餍足非常,还浑身都是劲儿,活像是从沐九如这儿吸到了什么仙气一般。
他和沐九如温存一番,又坐不住地起了床,给夫郎打点衣着头发,然后马不停蹄地收拾了房间,整理了床榻,最后还兴高采烈地拿出庆功酒来,要与沐九如一同共饮。
这回体贴温柔的好夫郎没有应下。
倒不因为沐九如是不想喝小郎君的庆功酒,而是他觉得此次小郎君抗敌有功,得来的赏赐合该让全家人都品尝一下。
他们两个人偷偷地吃独食,哪有合家欢庆来的热闹。
于是晚饭时分,众人便都从那朴素的小酒坛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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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到了御赐的美酒,就连桑召和乔脉植这两个客人也没被漏掉。
乔脉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他端着小小的酒盅,夸张地打开手臂,歌颂般抑扬顿挫地道:“啊!美酒!落落强!杀杀杀!”
他举杯抬头,一饮而尽,下一瞬,他脸色骤变,吐着舌头道:“神啊!好辣!”他眼里都被辣出了泪水,眼泪汪汪地道:“召召,给我下蛊,我辣。”
被点名的桑召就坐在乔脉植的边上,苗女即便身处冰天雪地的雁城里,身上的穿着依然不太厚实厚,像是她根本感知不到冷一般。
不过她表情缺失的脸确实比天气更加寒凉,一度让蔺南星十分困惑,乔脉植怎么会看上桑召这样的人。
怎么看都是他家少爷更好。
乔脉植的眼光有问题。
但有问题的好!
桑召面对少年郎毫不掩饰的撒娇,依然一脸麻木,爱答不理,但还是掏了个虫子出来,往乔脉植的嘴里一塞。
乔脉植的脸色更加扭曲,不过心上人喂进嘴里的东西,哪怕是屎也得面不改色地吃下去,更何况这些日子里他吃的虫子没有千条,也有百条了,勉强算是习惯了……
他坚韧不拔地挤出个灿烂的笑容来,竖起大拇指,道:“好吃!召召真好!”
把乔脉植辣到求虫吃的庆功酒,是一种北方御寒专用的烧刀子,因此哪怕是御赐的佳酿,喝起来也依然辣嗓烧心。
蔺韶光这个小酒鬼今次没能分到一星半点的酒水,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已能算是个大人的多鱼哥哥大口喝酒,他自个儿只能喝浓浓的鸡汤,边喝边口水直流,嘴里嘀嘀咕咕:“做大人真好啊。”
年轻人们闹成一团,蔺南星自觉自己和沐九如是一个辈儿的,半点也不凑合进去,全副心思只放在自家夫郎的身上。
他给沐九如倒了杯温酒,柔声道:“祜之,你慢些喝,这酒确实辣人,你若是喝不惯就剩着,我来喝。”
沐九如端起酒杯,笑呵呵地回道:“嗯,我慢慢喝。”他抬了抬眼,笑容更甚,轻轻地道,“落故的庆功酒,我就是酒量再不济,也是要尝一杯的。”
蔺南星被哄得嘴角高翘,又有点羞臊,他胡乱地“嗯”了几下,自个儿倒是先喝起了酒来,喝的脸上、眼皮、耳尖都通红一片。
沐九如望着姿态可爱的小郎君,也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
灼烧的感觉从喉咙口一路烧过肺腔,再进入胃里,果然是极辣的酒。
但挨过那阵烧心烧肺的辣后,醇厚的米香慢慢地回甘了上来,酒气沁人心脾,让人心醉神迷。
不愧是御赐的美酒,即便辣得呛嗓,也让人还想再来一杯。
沐九如的酒量不大,一杯酒下肚,已让他的脸上瞬间泛起了浓郁的红。
他的心情也因为尝到了新奇的酒水,还有心上人在侧,亲朋好友相伴而有些高涨,嘴里便嘀嘀咕咕的,止不住说起小话来。
不过整个饭桌上,可不止沐九如一人高兴,其余诸人也都因为蔺南星立的功,带回来的酒而心情飞扬。
餐桌上欢声不断,话题一个接一个,热闹非凡。
在坐的有一大半的人都是大夫,话题不知不觉间也就转到了席卷整个大虞北域的时疫上。
风兮艳红小巧的嘴儿咬着筷子,小嘴叭叭个不停,道:“唉……我听那药童说,这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夫全都被征去军营里了,难怪得疫病的老百姓都没了活路。”
阿芙也从药童和掌柜哪儿听了不少消息,她附和道:“前些日子不是还有个百姓的腿被雪冻坏了么,听说若是放在往年是能就回来的,今年却因为寻不着有资历的大夫,那人最后全身生疮死了。”
听闻这般欺压百姓的事情,众人无不义愤填膺。
蔺南星人在军中,比他们知道的要全面一些,解释道:“北军如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这次的时疫病情罕见,又凶险非常,军营里人口稠密,疫情比城里严重上许多,就是征用了许多民间大夫过来,军医们还是忙的脚不旋踵,每日都有新的将士因病而亡。”
今日因为要饮酒,蔺南星生怕大伙喝醉了之后,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来,便没让下人们伺候在侧。
因此这顿算是纯粹的家宴,说起话来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用在意立场,也无所谓对错。
众人纷纷“哦”了起来,有帮军营说话的,也有继续骂官员的。
沐九如好奇地问道:“太医署对北军的疫情没做出应对吗?”
蔺南星道:“军营里来过两个太医署的大夫,也递了病案回京,方子改了快七八个,用处都不太大。”
这次席卷北境的时疫名为“鱼脐疔”,得了这种传染病的人肢体上会生焦褐色的恶疮脓肿,创口痛楚难当,且皮肤的溃烂若得不到遏制,病患常常不过月余就会走黄身亡。
大虞境内肆虐的时疫向来是霍乱、寒杂、温热等病症,而此次大肆传播的鱼脐疔,却是种异常冷门的疫病。
宫中的史料从未记载过鱼脐疔这样大片传播的情况,而前人所著的医书里,针对对鱼脐疔的描述和医案也寥寥无几。
沐九如本以为他对鱼脐疔知之甚少,是因为他读过的医书还不够多的缘故。
可太医署里医书济济,又群英荟萃,拥有的医资力量已是大虞顶峰,太医们竟也拿这次的时疫没有法子……
那么等到明年开春后,天气转暖了,雪化冰消,病死之人处理不及的尸身又会成为新的疫病源头。
沐九如眉头微蹙,心里面一瞬做出了判断。
只怕明年鱼脐疔还会继续肆虐,甚至情况更加严重。
不论是军营里,还是他们居住的雁城。
乔脉植听众人说起时疫,脸上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道:“瘟疫吓人!西洋都是死人,我逃去北鞑,也瘟疫,人都死了……!”
第195章 立业 世人说起喜爱之人,钟爱之事,总……
阿芙听了乔脉植说的话, 瞬间看了过去,问道:“北鞑那边是全国都在时疫吗?”
乔脉植想了想,回道:“好像?是吧?北鞑地方大, 我没去过多少,去过的都在瘟疫。”
阿芙那对蓝宝石般的眼睛眸光微动。
她故土大风部的地盘和北鞑接壤,族人在某些季节里, 也会游走到北鞑的疆域内。
希望疫病并有没有侵扰到她的族人。
她们那边医术落后, 若是染上这虞人都束手无策的鱼脐疔,不知会死去多少同胞。
乔脉植见阿芙不说话了, 就又自顾自地道:“我来大虞后,没想到大虞也瘟疫……我逃逃, 逃啊逃……”他沮丧道, “钱都逃没了。”
乔脉植这人虽说是从西洋来的,会的医术也是西洋的医学,可他本人却是土生土长的虞人。
他幼年时被西洋人从大虞掳走, 成了个奴隶, 至今后背上还有个奴隶的烙印在,后来他遇到了些机缘,被教他医学的师父给捡走了,成了个药剂师学徒, 总算过上了段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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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安稳的日子。
可惜好日子过了才没多久,时疫就在西洋爆发了,那边的时疫和大虞的时疫不太一样,得了病的人浑身都会发黑,比鱼脐疔更加恐怖。
乔脉植的师父就在治病救人的过程中死在于时疫,他们所待的小镇也因疫病近乎没留下什么活口。
教会见小镇已没救了,就下令要焚烧乔脉植的小镇, 乔脉植作为一个没病没痛的大活人,他不想被活生生地烧死,只好拔腿就跑。
后来他为了逃避瘟疫路过了许许多多的城镇,见过无数天灾人祸的现场,但都运气不错,没有染上病痛。
不过这运气,也成了他在西洋无处落脚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教会因为他过于活蹦乱跳,而认为他是不详的恶魔,是带来灾难的化身,因此重金通缉乔脉植,以至于他一个年仅十八岁的黑户只能铤而走险,坐船偷渡去了北鞑。
到了北鞑后,他又发现那里的生活比起西洋来更加原始,疫情的状况也好不了太多,到处都是感染时疫的病患。
乔脉植在北鞑语言不通,又习惯不了当地的生活,最后只好花了好大一笔积蓄,才找到个路子,跟着大虞的商队一同南下,重回了故土。
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导致乔脉植穷得连灾民都不如,最后昏倒在了路边,才被沐九如一行救下,带到了雁城来。
因此别看乔脉植年纪轻轻,人又似乎憨头憨脑的,实际上他的阅历丰富着呢。
蔺南星自从知道这人的身世经历后,就判断出乔脉植那傻大个一般的性子估计也是装出来的。
不然这人可没法在那么混乱的情境下活着回到大虞。
但只要他不表现出害人的心思来,桑召的朋友,就也是沐九如的朋友,蔺南星自然会好好招待着。
乔脉植双手合十,沉浸地哀悼他的积蓄。
那可是他掏光了一个又一个城镇的死人口袋,才攒下的老婆本。
哀悼完了,他睁着一对下垂的大眼睛,哼哼唧唧抱住了桑召,撒娇道:“召召,我入赘你,给你生女儿。”
桑召:“……”
桑召默默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拉开乔脉植的粘在她身上的一双手臂。
除了睡觉和治病的时候,她并不想被男人碰到。
甚至她不仅不想被乔脉植黏糊,打从心底里来说,还有点烦这个人。
她虽然和乔脉植睡过了几次,但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就足以证明这乔脉植没能获得妈祖的认可,不适合成为她孩子的火种。
只是看在乔脉植的脸确实很俊,体格又高大结实,比起蔺南星来也不遑多让,而且还不是个阉人……的种种优势上,桑召又真的对乔脉植的血脉非常心动,很想生下个和乔脉植外形有些相似的孩子。
因此哪怕桑召只要被乔脉植黏糊就烦躁万分,但一想到将来的孩子,她又觉得还能忍一忍,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安慰自己:再多睡几次试试,要是乔脉植真的不行,就换个人。
反正睡觉可以,入赘是不可能的。
她心里有十分清晰的未来规划。
她这辈子只会养自己和族内姐妹们的女儿和儿子,不可能去养个无亲无故的男人,更不想同任何一个男人绑定在一起。
她们族里没这个做法,她也不喜欢那样。
和姐妹妈妈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养娃娃,对她来说才是鼎鼎舒坦的生活。
桑召想到可可爱爱的孩子,又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耐心。
她摸出个壮.阳的蛊虫,丢进乔脉植嘴里,希望这人今晚能中用一点。
毕竟大虞帅气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都变成了阉人,想找到个正常的男人真的很不容易!
莫名其妙又吃了一嘴虫子的乔脉植:“……”
南夷的妹子真辣,真难追。
乔脉植含泪咽下满嘴的腥臭扭曲、活蹦乱跳的多足蛊虫,给自己打气:勇敢的乔乔,不怕困难!睡过了,就要一辈子在一起!
桑召和乔脉植那头小动作不断,蔺南星一家子的聊天也还在继续。
沐九如不知不觉间又是几杯美酒下肚,喝得整张脸上红润润的,心里更是思绪万千。
酒气和小郎君杀敌的成功,把他激得也升起了安家乐业的心思。
毕竟他们一家子,在雁城兴许要住上两三年,那日子也要好好地过。
他如今有了真正的一技之长,还有蔺南星事事支持着他,纵容着他,他已不甘愿再囿于后宅,做个相夫教子的正君了。
沐九如嘴上扬着,道:“芙儿,兮儿,我们在雁城开个医馆如何?”他虽是疑问,语气却更像是在宣布。
阿芙还在因为故土的消息而神思恍惚,被点了名之后,才将将把思虑从关于故乡的担忧里抽离了出来。
她抬起头来,风兮正好也在望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大干一场的冲劲。
阿芙立马应道:“师父若是要开医馆,我和师弟会帮师父打好下手的。”
风兮也道:“嗯嗯!而且有师丈在,军营那边应当不敢来抓师父去做军医,这样百姓们就不至于寻医无门了。若是之后还有人冻伤了,就不会像前些日子那样无人可医,丢掉性命。”
风兮说的这些,沐九如也很是认同。
他有医人的能力、也有些济人的财力,还有权利不小的夫君做靠山。
那么在这样席卷国土的天灾人祸之下,他便更应该担起一份责任,同他的小郎君一样,尽他所能给予百姓些护佑。
沐九如看向他的小相公,问道:“落故,我若是在城里开个医馆,会给你惹麻烦吗?”
他知道蔺南星肯定是支持他的,但以防万一,还是得问上一声。
若是他开医馆会给蔺南星在雁城的处境招来麻烦,那他便不开了,反正即便不行医,他也能和小郎君再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有么有什么别的事是他力所能及的。
蔺南星立马答道:“不会,没有麻烦,祜之在雁城想做什么都可以。”他音调微沉,带着些小骄傲地道,“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你分毫。”
沐九如闻言便笑开了,抬着如丝的醉眼,打趣道:“老爷可真是威风呀。”
蔺南星许久没被叫过老爷,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阿芙和风兮见此,立马没大没小地揶揄起了师娘。
蔺南星瞪了两眼小辈们,看向沐九如时,眼神又是温温柔柔的,嗓音也软软一把,柔声道:“那我回头就差逢雪去买个铺面,给你开医馆用。”
沐九如眨了眨眼,思索着道:“似乎……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咱们的岁安大院不是还空着么?”他想了想,觉得这个点子不错,又道,“那边的屋子多,堂屋也宽敞,院名的意象也好,落故,你看我们就用那处来开医馆如何?”
蔺南星此前倒是完全没想起来,他们家还有个岁安大院可以用来开医馆。
不过沐九如说起之后,他也觉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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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很是不错。
岁安大院空置着也是平白积灰,只要雁城不出什么大岔子,他们一家甚至都不会没事去光顾那里。
用来开医馆的话,倒是让他砸进去的万两白银显得不那么浪费了。
至于岁安大院角楼上的火炮、火铳,还有逃出城外用的地道……只要全都锁好了,别让人发现了就成,碍不了什么事。
蔺南星立马应了下来,道:“那宅子是我们家的地产,祜之想怎么用都可以。”
这下店址也敲定了,事态顺利得让沐九如眉眼飞扬,红唇勾起漂亮的弧度,叆叇后的眸子也亮晶晶的。
他畅想道:“那只消再布置一下,就能开诊医人了……我上次去时观察过了,那边的院子后头有几间屋子,即通风又僻静,很适合搭成个安乐坊,开春后可以用来收留染了时疫的百姓……”
他抿了口小相公的庆功酒,又笑眯眯地道:“桑召和乔脉植似乎也打算在雁城多逗留一阵子,也可以给他们二人在院子里留两间屋子,作为他们的药室……”
世人说起喜爱之人,钟爱之事,总会止不住地滔滔不绝。
沐九如也不可免俗,他一边喝酒一边嘀咕,眼神随着话语变得越发朦胧。
像是有些醉了,又像是纯粹的高兴。
蔺南星看得心里温软成一片,不论沐九如说什么,他都好声好气,认认真真地应答。
小辈们那头也闹闹哄哄得在聊天,蔺韶光兴奋地道:“孙叔叔和白姨姨过年以后也要来这里啦?真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上我的生辰呀!”
阿芙和风兮只是在回宅的马车上听蔺南星说起过那两人会来,便在刚才和蔺韶光说了一嘴,小师弟此刻起了兴致,问起他二人孙连虎和白锦什么时候会到雁城,他们却是全然不知的。
风兮只好求助蔺南星,稍稍打断两位长辈的如胶似漆,问道:“师娘,白姐和孙连虎什么时候会到城里啊?他们赶得上小师弟的生辰吗?”
蔺南星摇摇头道:“他们没有那么快到,许是得元宵之后再过上一阵才会陆续抵达雁城。”
蔺韶光的表情肉眼可见低落了下来。
蔺南星见了好大儿嘴巴撅成了两根红肠,就觉得心里逗趣。
他知道自家儿子是个爱热闹的,便伸出个手,摸了把好大儿的头毛,哄道:“他们赶不上也没事,有爹爹们陪着你,保准让你过个热闹的生辰。”
“小爹爹不是还欠你一回中秋么?这次我将功赎罪,带你去雁塔的顶上放烟花如何?就是那座城里最高的塔,我带你站在屋顶上,一伸手就像是能摘到星星似得。”
蔺韶光顿时眼睛一亮,再也想不起来孙叔叔和白姨姨了。
他要是站在那么高的塔上放烟花,那得多威风啊!
蔺韶光的眼睛里已期待得星光闪闪了起来,一对小手小脚也不住地晃悠,嘴里叽叽呱呱地和多鱼哥哥碎碎念起了生辰的安排。
孩子们又自己聊开了,沐九如拉拉蔺南星的衣角,把这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蔺南星一低头,看到的就是少爷眼尾艳丽的红色,还有眸子里的凌凌波光。
沐九如生得实在太美,平日里就已让人见之忘俗,此刻玉山倾倒的姿态,更是美到惊心动魄。
蔺南星心头微动,止不住吞咽一声,就见他俏丽无双的夫郎嘴唇微张,语调温温柔柔地,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道:“落故,是不是年后那会儿,你那小侄儿耿统也要来了?”
蔺南星心里的遐思瞬间飞散,他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沐九如会问起耿统来。
毕竟沐九如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耿统的……
他心头有些微妙的感觉,又强行压了下去,温声答道:“是,他年后也会来雁城。”
沐九如“哦”了一声,又抿了口酒,眼神尤其无辜纯洁,笑得满眼沁润,低声道:“我可真好奇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俊人儿……”他拍拍蔺南星的大手,笑得更欢,“当年才能让你如此推崇,想要介绍给我。”
蔺南星:“……”
蔺南星忽然就确定了,他的少爷是喝醉了。
不然少爷绝对不会当着小辈和朋友的面对他碰碰摸摸,还开始使坏心眼地逗弄他,点他以前干的蠢事……
那时的他哪里想得到自己能和少爷结为连理呢。
自然只能把他觉得最好的人,推荐给少爷以解燃眉之急。
还好少爷那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沐九如只选择了他。
小郎君心里甜甜暖暖的,又被少爷臊得有些尴尬。
但只要被沐九如看着,瞧着,关注着,不管沐九如对他做什么,说什么,蔺南星都会神志不清,满心喜悦。
此时此刻的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少爷坏坏的,也是最好的。
是我一个人的。
第196章 很好 世上再也没有像你这么好的主子了……
半个月后, 岁安大院正式挂了医馆的招牌,改名为岁安医馆,悄悄地就开张了。
说是悄悄, 其实也是放了鞭炮的。
不过大院的方位离闹市稍微有些远,附近的民居只有几家,因此一时半会儿, 知道城里多了个大医馆的人还没几个。
医馆里虽门庭清冷, 但该有的陈设、人员一概不少,看场子的护院和小药童都是从牙行里买来的, 就日日睡在岁安药铺里。
护院们由死士带着操练、管教,而小药童们则是让风兮和阿芙一起带着教导辨认药材, 如何熬药煎药, 推拿艾灸。
可惜万事俱备,东风却不太足,医馆开业后连着好几日都没什么病患。
几个大夫见此情况, 却也闲不下来, 便撺掇着蔺南星从军营里“偷”了几个感染时疫的病患出来,安置在岁安医馆的安乐坊中。
既然沐九如都开了口,蔺南星自然是打了包票,乖乖照办,
他带来医馆的那些北军小兵,病症轻微和严重的都有。
小兵们在军中染了时疫后,就被统一聚拢到军医用来安置传染病患的帐篷里。
为了节省碳火,那些帐篷里会尽量入住更多的病患,地上的草席一个挨着一个,几乎让人无法下脚。
患了病的小兵们吃喝拉撒都在一处,鱼脐疔本就让他们的身上容易流脓发烂, 照顾他们那些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经常弄得病患满身脏污。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到处都飘着难以言喻地臭味,痛苦的呻.吟声从早响到晚,得病的小兵们吃不香睡不着。
似乎从他们踏进了这收治帐篷那一刻起,就已经奠定了等死的结局。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进来帐篷的人里,常常十个也未必能有一人侥幸痊愈,走出这人满为患的陋室。
但岁安医馆里的安乐坊却与军中条件截然不同。
安置病患的屋子里窗明几净,睡觉的地方起了一排炕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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