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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故意·败北

“你儿子又在乒乒乓乓捣鼓什么呢?”

宋观霜无奈地摇头:“他在给喜欢的人雕刻印章呢。”

“原来如此,想不到他还有这么耐心的一面。”

陈念荒摸着脖子上的那枚带着体温的玉印,他始终记得向春生看到花押时的眼神——不爽以及一点点羡慕。

他其实也带着私心,这枚印章最好她能时时戴在身上,毕竟他们不常见面。

小小的一枚印,他打磨了好久,上面的字,他也刻了很久。

所以,别无他求,能喜欢就好。

向春生回家后就趁着三分钟热度,写了几页字帖,写完后学着陈念荒的样子圈出几个好看的字,最后印上了自己花押。

她其实还挺开心的,因为以后发新书就不用浪费时间写名字了,用这个印章方便很多。

周一上学,顾长靳没来。

向春生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资料给他。

【向春生:在吗?】

【向春生:怎么没来上课?伤势如何?】问这些不过是例行公事,让自己看上去更有人情味,向春生其实不喜欢这种机械的人文关怀,她不需要也不想要。

【顾长靳:抱歉,我请假忘记和你说一声了哭哭小狗】

【顾长靳: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伤得是常用手,现在已经包扎好了。】

【向春生:哦,资料都给你查好了。】

【顾长靳:辛苦你了。】

一般到这里,向春生的聊天就不会继续了。

向春生没告诉他这些都是陈念荒找的,其实已经算慈悲地避免一场大战的爆发。

【向春生:这些资料,还有今天的作业,要不我给你送过去。】

【顾长靳:谢谢,实在是麻烦你了地址】

向春生其实是带着私心的,越早把这些资料转手需要她干得活就越少,作为负责人她转移任务的小心思也能更加自然一些,顾长靳也有私心,他则是想方设法地找机会和向春生独处。

向春生收到地址时有点后悔,整整一个小时的车程,早知道就叫他过来拿了。

湘檀一号,黄色的出租车居然能畅通无阻。

向春生站在了黑色的大铁门前面,觉得很不真实。

原先看见顾长靳家的豪车就知道他们家很有钱,远没有现在看到的这么有钱,真就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房间多到根本数不清,她觉得这里应该有很多可以抛尸藏人的地方。

哪怕告诉向春生具体位置,她都可能会迷路。

她突兀地出现在了顾长靳家的大门口,居然还有保安专门帮她开门。

【向春生:我到了,你出来拿。】

【顾长靳:直接进来吧。】

不过顾长靳有没有钱跟她没什么关系,把烂摊子甩了才是正经事,向春生给自己打气,走进了那扇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厚重的檀香,闻起来贵贵的,她不是很喜欢这股味道。

总觉得这股味道像一只浑身镶金的小兽压在鼻尖。

大理石的冰冷地反射着灯光,那盏巨大的吊灯和向春生曾经在酒店里看到的那样,毫无生气,寂静空荡的大厅不小心掉了什么东西都会有回声。

她的呼吸都调整地很小声,在这种空间里,一举一动都好像会被放大,为了不显得那么无礼,她只能小心翼翼。

顾长靳正散漫地躺在巨大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频道,这种放松的状态和整个房间都严谨庄重都格格不入。

看见向春生的到来,他眼前一亮,“你来啦。”

笑着露出他那白净的牙齿,并且挥挥缠了很多圈白色绷带的右手。

向春生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平铺直叙:“东西给你放这儿,记得挑出重点,然后写一些细小的论点我们周一讨论一下。”

顾长靳眼中是无所谓的怠惰,那是一种得到满足后阈值提高很难有情绪波动的状态,却在听到向春生这样的话后闪过兴奋,他慢慢坐直,笑嘻嘻地说:“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小蛋糕。”

向春生很想一走了之,不过面前的蛋糕着实有些好看,而且这是她打一小时车过来应得的。何况向春生对他一直心中有愧,就没好意思拒绝,心安理得地享用起来。

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隔了很远的距离,他就这么光看着她,也不做别的。

这样和谐的氛围压根不像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的。

“呃,你不吃吗?”向春生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可以看看资料还有那些需要补充。”

顾长靳低头翻起了手上的那叠纸,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

向春生循着声音望过去,随后便是肢体碰撞,这些都发生在二楼。

她立马就联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的父亲是一个恐怖的人。

顾长靳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肢体变得有所警觉,不断偏向她。

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他的额头淌着鲜血,嘴角居然还带着残忍的笑,几乎是在看见向春生的下意识便用手捂住脸。可就是那个片刻,她神经紧绷地向上抬眼看时,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人就是顾弋乾。

他居然还打招呼:“家里有客人啊。”

顾弋乾对自己头上的伤不管不顾,任由血这么弄脏地板。

“滚开。”

和顾弋乾的自来熟截然相反的,顾长靳厌恶至极。

“弟弟,别这么凶啊。”

在看见向春生恍惚难以置信的眼神时,他猛然挡在她面前。

他应该是极其愤怒的,不然不会这么拉着她的手往外跑。

向春生的脑子还在处理两个人是亲人的这个信息中,脚却被迫跑了起来。

顾长靳直接牵住向春生的手腕往门外跑,甚至觉得和顾弋乾呼吸的同一片空气都被他污染了,他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怎么能出现在自己家里,他怎么可以在今天出现?顾长靳的脑子已经被这种疯狂的情绪占据了,丝毫没管向春生跟不跟得上。

向春生被这么强制性拖出来,而且从半山腰下来都是下坡路,她不由地加快脚步保持平衡。

“你放手。”她的手腕生疼。

“对不起。”顾长靳这才反应过来。

顾长靳愧疚又心疼,他实在是气昏了头,才这么不顾一切狂奔着离开家。在紧握向春生手腕时,他居然觉得那一刻是浪漫的。

面前的男孩像是日本青春动漫里演得那样,把身体折成九十度,被黑色覆盖宽阔的背脊都透着害羞的粉,手指蜷缩在衣服的下摆,犹豫试探。向春生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顾长靳的虹膜是浅淡的颜色,可今天却异常发亮,他很少有血液全部汇聚头脑发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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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刻。

“你应该知道了,那个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顾长靳的眸光变得黯淡落寞,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从何开始,“向春生,你会因此讨厌我,害怕我,像别人那样看待我吗?”

因为我的血液劣迹斑斑。

向春生有点难受,是身体上有点喘不过气,她言简意赅地表示:“不会,你们不一样。”

顾长靳的眼睛亮了亮,这明显是他喜欢的答案,可也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继续追问:“为什么呢?我和他都是一个爹,能有什么不一样!”

她从来不相信原生家庭的连坐制度,她始终认为爱是需要积累的,它从来就不是血缘的附赠品。

顾长靳透过她毫无杂质的眼睛,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

顾长靳的表情变得狰狞,笑得很残忍,双手紧握住向春生的肩膀,疯狂地渴求一个答案,为什么向春生能这么特别。

向春生不想和他扯长篇大论,斩钉截铁地给了他一耳光:“一样行了吧,你和你哥的DNA碱基序列都一样。”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句反话。

她第一次打人耳光,力气没掌握好,软绵绵的感觉在给他挠痒痒。

“对不起。”下手轻了。

向春生还蛮礼貌勒。

顾长靳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反倒还在回味,甚至都打出幻觉了,顾长靳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清澈。

顾长靳惊慌失措地把手放开,脱力后蹲在地上,得寸进尺地继续问:“那我和陈念荒比呢?”他抬眼时的上目线柔软得不像话。

“向春生,我喜欢……”表明心迹的话还未讲完。

“停,打住。”向春生从不耐烦变得咬牙切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是喜欢我,大可不必!我有自知之明,成为你们两个争夺胜负的战利品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对不起,我拒绝。你原先利用我为数不多的同情做得那些事,我不会追究也不会原谅,请你好自为之。”

“原来你都知道啊。”顾长靳愣住,那些自以为是的巧合统统被击碎了。

他一开始接近向春生时想法并不单纯,只是想把陈念荒想要的夺过来罢了,顾长靳应该是从运动会开始,关注她的。当时的他很屈辱,这是他第一次彻彻底底赢过陈念荒,可他居然连奖都不来领。

包括后来的初次见面,被水烫伤想让她心疼,他都算计好了。

直到此刻,顾长靳的心脏才猛然被击中,那不是扭曲的嫉妒心也不是变态的胜负欲,那是——喜欢。

可他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向春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胸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气。

“对不起。”

“我、不想浪费时间,继续、为你们的幼稚买单。”

向春生摇了摇头,她的嘴唇有些发紫,他们正消耗着自己仅剩无多的耐心。

她的心率明显异常,面前像是覆着一层塑料袋,随着一呼一吸,一雾一晴,眼前变得模糊。

第62章 无能·败北

向春生已经很久没被消毒水腌入味了。

上小学之前她经常感冒生病请假,医院都快成了她第二个家。蒋月华在的时候常常抱着她,不在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叔叔婶婶一家都是医生,麻烦别人总归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长大后慢慢懂事了,去医院的频率也就降低很多。

顾长靳不知道她有哮喘,不能剧烈运动。

艰难地睁开眼睛,她触摸到的是偏硬的棉质床单,看见的是刺眼的白炽灯,手上冰冷的质感是输液管。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眼神惊慌。

向春生起床的第一步是打开手机请假。

班主任对向春生健康状况的关注胜过一切,根本没想过追责。

顾长靳正安静地低着头,等待命运的审判。

浪费她学习时间的始作俑者,简直罪无可恕!向春生可是那种输液也会把枕头垫在手腕底下补作业的人士。眼下居然躺在病床上平白无故地旷课,她怎么可能原谅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哮喘。”顾长靳肯定不知道,毕竟她没主动说过。

向春生没说话,不打算理他。

向春生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虽然时刻把药带在身边,可是急性发作起来还得靠120。

【鹤南梦:小春,我帮你把上课笔记给做了。】

【向春生:谢谢啦,回来给你带蛋挞。】

【鹤南梦:再带一杯奶茶,蛋挞会腻。】

【向春生:包在我身上。】

【宋写宁:在干嘛?一早上都找不到你人?】

【向春生:哭哭在医院。】

【宋写宁:什么?!要不要紧?我马上过来看你。】

【向春生:别用我当你不想上晚自习的借口,不用来我很好。】

宋写宁的小心思被看穿了,不过担心是真的。

【宋写宁:到底发生什么了?】

向春生把如何去顾长靳家前因后果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宋写宁:该死的家伙,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你让他等着!】宋写宁意气用事起来没人能拦得住。

【向春生:他应该还蛮愧疚的,也不能完全怪他。】

毕竟无知者无罪,向春生没想追责,只是觉得可惜,自己没上的那堂数学课。

她只想回去补作业:“输完液是不是可以走了。”

顾长靳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要不还是再观察一下吧。”他实在是被她弄怕了,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当时真的感觉向春生命不久矣。

她的整张脸由惨白转向青紫色,像是在海平面上下挣扎快要溺水的人,紧紧攥住口袋里的药剂。

好在救援及时赶到,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拿什么补偿,哪怕现在看见向春生安然无恙他依旧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追悔莫及。他的感情还有什么可谈的?都差点把向春生推向鬼门关了,顾长靳的眼中只剩下疲惫与愧疚。

向春生浅浅翻了一个白眼,冷冷地说出那个:“哦。”

就算知道面前的人对自己有好感又能怎样,她对顾长靳的反感只增不减。

“饿了吗?”顾长靳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喝点粥。”

向春生接受了他的好意,也犯不着和自己肚子过不去。

这应该是她高中生涯最长的一次缺课。

短暂的裂缝在她回到教室的那一刻重新聚合,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损伤。

只有顾长靳知道,自己已经绝无可能了。

他的所有举动都像是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如今就连眼神都不敢有多余的停留,同往常一样上课,吃饭,发呆。

而平静只持续到傍晚最后一节下课铃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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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离开教室,五班的同学们还没完全松懈下来的同时。

一个人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

逆着人流,打碎所有人惊讶的目光。

陈念荒不由分说地拎起顾长靳的衣领往墙上摔,后排的一片桌子都被他带倒。

顾长靳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所有的震惊都在他们的脸上。

陈念荒的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猩红,原本就嚣张外放的气焰变得更加狠绝,气场强大到无人敢近,原本流动的空气都凝滞骤冷,他们原本还赶着去吃饭,现在全停下来围观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微哑:“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陈念荒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的情绪是害怕,随后便成痛苦,难以言喻的心疼从胃里慢慢翻涌上来,最后才是如今失去理智的怒不可遏。

他又是最晚知道的那一个,向春生就连严重到能够威胁生命的身体状况都没告诉他,想到这里脊背便是一阵阵后怕。但凡一个不小心没注意那么代替顾长靳守在病床前的人就会是他陈念荒,这种感觉远比嫉妒更加可怕。

顾长靳一言不发,他的眼里没有愤怒,只剩下心如死灰。

陈念荒在动手之前还是不失风度地扔了几句话:“顾长靳,别用你之前那套,很下作。”

“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何干?”顾长靳的眼神明显有了波动,“啧啧,你嫉妒了?或者说受伤了?”

顾长靳嘴角带笑,这应该是唯一能刺伤陈念荒的一次机会,他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在伤口上用力踩下卑劣的一脚。

“这颗牙齿没把我的手骨砸烂,跟你姓。”

那么多人都拦不下一个陈念荒,他的一拳确实给顾长靳砸出了血。

“顾念荒,也蛮好听的。”顾长靳还在继续激怒他,丝毫没把那点疼痛当回事。

顾长靳没有还手,像是一个任人发泄的破布娃娃,嘴上没有一句好话:“你这人真的很好懂,这么明显的心思又有谁看不出来呢?”他的语气很是狡黠。

陈念荒密不透风的防线被击溃,他没有继续动手,鲜红的血液顺着握拳时突出的骨骼,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顾长靳嗤笑一声:“你难道还想像之前那样?”

他没再说话。

两人均负伤。

而该起事件的中心人物正在三心二意地补作业,向春生原以为这两个人就是在幼稚地过家家,没想到都开始流血了。

她皱着眉冲进人群,拉起陈念荒就往外走。

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听命于她。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牵手,在混乱之中,向春生带他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并不是隔着一层校服,而是真的牵手。

陈念荒觉得自己快要昏厥了,脚步都有些飘飘然,即便他知道顾长靳那个畜牲碰过这只手,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女孩子的手居然会这么软这么小,比世界上所有棉花糖加起来还要柔软舒服。

陈念荒原本引以为傲的骨节分明如今看来都是造物主的粗制滥造,向春生的手精巧细腻柔软。

不对,她的手很粗糙,还有一层厚茧,就像是月球表面,中指的第三段都弯曲了,一点也不好牵,自己千万不能被蛊惑:可是明明很软很舒服,无名指应该会戴上梦寐以求的戒指,好想一直就这样。或许只有情绪精灵知道陈念荒的颅内正在经历什么旷世战争。

“对不起。”等回过神来,他立马恋恋不舍地放开。

向春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很正常,这不是你的错。”

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撩了。

他整个人都熟透了,散发着供人采撷的气息,眼下连带着黑色的后脑勺,浮着一层羞涩的粉。

向春生突然就多出很多奇形怪状的想法,她有点想捉弄他。

“向春生,我是不是第一个?”陈念荒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向春生语气有些轻佻:“你猜?”

“顾长靳那个家伙是不是也牵过。”他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对啊,时间应该比你久。”她居然还是笑着说得。

这是能比的吗?

陈念荒气不打一处来,只能自我安慰自我消化:没关系,她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我带走,那家伙怎么比得上。想必,那个被丢下的人应该要哭鼻子吧。

玩笑话结束,她开始说正事了:“陈念荒,你们两个真的很幼稚。”

陈念荒能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为什么自己永远都是蒙在鼓里的那一个,他可以吗?他有资格吗?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他的眼神难掩落寞。

陈念荒我行我素惯了,他也没觉得这几次打架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不过既然向春生不喜欢,那他不会再做了。

“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科学的方式,打架、暴怒、失控一直都是无能者的表现。”向春生严厉地批评他。

陈念荒最开始冲动确实是被情绪掌控了,现在冷静下来还是不后悔。

不过说他无能,略有点伤自尊了。

“要不换个词?”陈念荒完全被向春生牵着鼻子走,就连挨骂也想挑几个好听的词。

向春生想就这么一直捉弄他:“低能、超雄、小学生,你自己挑。”

陈念荒闭了闭眼,认真执着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的不像话:“向春生,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他很害怕向春生会因为自己这几次表现不好,就厌弃自己。另外半截话没勇气说出口:向春生,不准看别人,只看我,好不好。

向春生没有直接正面回答,而是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她的拳头握紧又放松,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了他不断流血的地方,伤势看上去很唬人,应该挺疼的。

原本被他那句玩笑话放松的心又重新紧张起来,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化:“你的伤口疼不疼,包扎一下。”

“不疼,还没你那句话伤人。”陈念荒内心有个疼痛排序,这点小伤都上不了榜。

向春生的自我认知一直都很清晰,绝对不会突然就中二病发作,或者玛丽苏病发,觉得引发该事件三角关系的主人公就是自己,可现实却是如此狗血,她不得不承认,有一个顾长靳向她表过白,就会有另一个陈念荒被她伤到心。

向春生试探地问出了声:“陈念荒,你是不是暗恋我。”

第63章 红绳·获胜

这一刻的来临比想象中还要早,还要猝不及防,陈念荒很是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向春生,你刚刚吃了豆腐,现在还想吃天鹅肉?”

向春生瞬间松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那就好。”

陈念荒嗤笑了一声,装得很是不屑。

避重就轻和敷衍了事,他也分不清是哪句话更伤人一点,陈念荒只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言不由衷都是——我喜欢你。

再怎么样,他想象中的告白不会是现在这样,真心里掺杂着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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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逞强。如果可以他宁愿丢掉自尊,站在高台上向全世界大声回答。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陈念荒发觉自己才是那个古板的人,他一直都不喜欢看当街求婚的场面。

围观的人只会盲目为塑造浪漫的氛围而鼓掌,为那个下跪举起戒指的男人摇旗助威,没有人管对方是否愿意,他讨厌这种自以为是却被标榜为爱的威胁。陈念荒想象中的求婚应该是在某个午后两个人独处时一个恰到好处不失浪漫的惊喜。

现在想这些都太遥远,他连眼前的追问都无法应对。

陈念荒很明白自己的心迹,他之所以犹豫,只是不想这份感情成为她的负担。

暗恋的人总是自作多情。

她嘴唇翕动不过只是蝴蝶扇动翅膀,于他便是一场山洪。

自以为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殊不知早就被人发现。

向春生收到了这个符合自己预期的答案,没有想象得开心,她原本沉稳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渗透着中药味。

这个答案就像是她平时喝的中药,苦涩才是常态,话梅糖不过是意外之喜。

不过他越否认,向春生便越确认——他陷得深。

向春生的脸上笑意不明,眼神意味深长,扫视着他具体清晰的五官轮廓。

陈念荒觉得脸又痒又红,磕磕绊绊地解释:“你是我一直尊敬的、对手。”

“更是我一直憧憬的人。”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

向春生突然靠近,把他心跳重置,坏笑地看着他:“嗯?你说什么?”

两个人同时默契的叹了口气,同时转头,同时看向黄昏落幕的远处。

“你长得高是不是挺没安全感的?”

陈念荒:“?”

第一次觉得她没心没肺思维跳脱一点也挺好,最起码这种时候都能开玩笑。

向春生真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挺严重的:“很多栏杆都只能到你的腰部,你难道不害怕会掉下去?”她还顺带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两下,学校走廊的栏杆也就到这个高度,对自己来说很安全。

向春生满脑子问号:他难道不怕吗?如果上身失衡,这个高度掉下去,非死即伤。

陈念荒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都清楚缄口不言,共同站在河流中央,看着那些细小的浪花分流,无一例外最后终将汇聚。

我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橙黄的光束穿过他的指缝落在立体深邃的脸上,陈念荒的黑色瞳孔收缩,他模糊的视线回到了这只缠满胶带的手。

陈念荒躺在床上,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他一点也不干脆,一点都不风雅。像是那包打开后放久了发潮的膨化食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如果不找人倾诉恐怕就会被无边的思绪给彻底吞噬了。

【陈念荒:我否认了。】

【周柏羽:我该说你什么好?】

他抚摸胸口时,那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

【陈念荒:心好痛。】

【周柏羽:大哥,你能不能别作?明明喜欢的要死要活,还说这种话,伤人伤己。】

【陈念荒:可我承认了又能怎样?】

【周柏羽:最起码人家能知道你的心意嘛,你都这么没脸没皮了还差这一次?】

【陈念荒:我配不上她。】

【周柏羽:是不是那家伙又乱说了?】

【陈念荒:没有。】

【周柏羽:别瞎想,你俩儿顶配。】

周柏羽作为两个人感情的见证者,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发挥作用了。

向春生同最开始那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便利店,一个人从货架上挑出那个带着冷气的桃子酸奶。

远处的雷声,殷天动地而来,震得头皮发麻。

她翻开那本笔记本,提笔写上。

9.Mr阴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有着成片的松杉白杨,他自由安静地生长,拥有着完整干净的力量,那股气息逐渐变得具体,她不会垂怜更非沉沦。总之,这是个好兆头。」

“滴——”

水卡插进了卡槽。

花洒摇摇晃晃地喷下水柱,向春生仰着头,面对着强劲的水流,像一株受到人工浇灌的小草。

整个卫生间都被柑橘、柠檬、薄荷的水汽充斥。向春生的沐浴露是蒋月华买得那种组合装,她对生活有关的细枝末节并没有很关心,在同龄人纠结如何选择沐浴露身体乳香氛的时候,她还在用宝宝面霜。

如果没人提醒向春生可能连宝宝面霜都懒得擦。

她对时尚一窍不通,衣服能穿面料舒适就好,如果能有个类似角色周边或者和绿色沾点边的那她绝对毫不犹豫就拿下,这一点还是蛮中二的。

这种随意混乱的穿搭方式自成一派,总给别人一种她很会穿的错觉。

那一层薄薄的塑料帘像是柚子的外壳,掀开后去掉苦涩的白瓤,柑橘果粒爆开在空气,仿佛置身于热带雨林之中,这种沐浴露的气味虽然刺鼻但是不容易腻,闻久了隐隐有些口渴。

头发短了就连洗澡都方便很多,水流顺着黑发流淌,绕过后背突出的脊刺,在地面上溅起不小的水花。

向春生无数次欣赏自己这具身体,有些苍白有些干瘪骨感,远没有电影女郎那么丰腴性感,从原来的审视到现在的欣赏,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想象。肩膀突出的那块骨头好像是中世纪骑士的铠甲,坚硬无坚不摧,锁骨的凹陷处像是花园的水池,由于过瘦显露的脊椎应该就是巨龙的脊背。

向春生看过成百上千部电影,或凝视、或平视、或审视、或仰视,各种镜头下的女性的曲线无不美好。

在这此审美塑造之下的她不会喜欢自己这种过分瘦弱的模样,不过向春生并没有因此焦虑。

一直以来,她都是靠想象建立自信,无往不复。

向春生伸手将眼前的水抹去时,看见了手腕处的那根顽强的红绳。

她洗澡之前把手表摘了,没摘手链。

白色之上的红色很深,绳子被水洇湿浸透,缠绵悱恻地绕在腕上,像是甩不开扯不掉。

她无奈地低下头。

幻想过,有一个人,会突然出现,如此炽烈如此真诚,毫无防备地将心脏掏出来,无条件地爱她,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并非无可救药。

真当他出现时,向春生会害怕,害怕自己会践踏这份感情。

她开始自我怀疑:一个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无聊的我?我有些时候固执、刻薄、锋利、钻牛角尖、小心眼、更多时候冷漠自私、心狠、不达目的不肯罢休。这么一个赤诚、勇敢、善良的人怎么能喜欢上这样的我?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吗?

当她开始思考自己配不配的上这份感情时,这份感情就已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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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腐烂贬值了。

而此时此刻,向春生清楚地知道产生“我配不上你”这种想法完全是错误的。

陈念荒喜欢上自己无可厚非。

向春生开始正视这份感情了。

他人的爱慕并不是为了证明那些人有多么深情,恰恰相反,只能证明被那些人喜欢的自己足够好。

向春生从浴室出来,热气把她全身都换个思路,其实被人喜欢也挺好的,这样就可以从正常男性视角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向春生。

很神奇,当你不需要爱的时候全世界都会来爱你。

向春生足够强大,她能把爱给予很多东西,小猫小狗、花鸟虫鱼、朋友家人、青苔石头甚至于无机物……她不苛求别人来爱她,因为她觉得爱只是一种选择。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的先决条件是吸引,是理解,是尊重。爱只是衍生品,是经年累月的积累,是平凡生活的调味剂。

“小春,你洗了好久的澡。”鹤南梦特别关心她的身体,“还以为你又晕了呢?”

向春生尴尬地笑了笑,开始吹起头发。

自从上次意外发生后,项东安的眼神就有些闪躲,她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解释,几个人同时保持原状,井水不犯河水。

向春生的台灯还没熄灭,就她今天的经历而言应该是没心思写卷子的,可她依旧平静地翻开了那本字帖,一笔一画认真写了起来。

红绳并未干透,生宣洇墨,腕上留痕。

第64章 棋盘·败北

今天的天气不错吧。

看来烂漫的春天就要开始了。

这样耀眼的日子,哪怕过去一分一秒都是人生中珍贵的瞬间,心脏扑通扑通的。

倘若整个自然都是喻体,那么本体又是谁?

蝴蝶是我,青苔是我,矿石是我,飞鸟是我,沼泽是我,触不可及的梦,倘若这些都是我。

今日读物《潮汐图》

如溪流般澄澈干净的声音的结尾,连接着一首很老很老的生日歌。

在这点上,苏合一中值得表扬,广播站每日都要接收不同的匿名投稿,包括各式各样的点歌。

生日快乐歌是最常点的一首。

因为“快听,这是我给你点的生日快乐。”这个瞬间往往是最浪漫的。

好朋友点的歌是枯燥无味生活最棒的惊喜,同一天生日的人也能同时感受到相同温度,生出“原来还有人记得”的雀跃,侥幸地被生活抓住了值得夸耀的部分。

期中考试已经过去一周了,他们没时间悲春伤秋,这个学期末还需要参加会考。

林致优在半月前就辞去了学生会的职位,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要准备辩论赛的事宜,她的成绩也不能有任何的差池,这是选择文科班的代价。

她的军令状就是文科年级第一。

“林致优,跑操去了。”

还有值得一提的就是,原先三人组的向春生,现在换成了向夏锦。

她也一起考进了文科班。

向夏锦的表情尤其狰狞,朝她吐舌表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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