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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靳斯年身后的狱警,目睹这一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法庭上只有崩溃的犯人,少有崩溃的律师。
刚刚还在法庭上英姿飒爽的女人,此刻莫名红了眼睛。
她双手抓紧栏杆:“你以为输掉官司,我就会自责,痛苦,然后放不下你?!靳斯年你是不是还在算计我?!”
靳斯年:“这场官司注定会输,每个人都预知了这场官司的结果,换谁来都一样,你不需要有压力——”
“这怎么一样?!”棠妹儿厉声打断他,“每个人都预知了结果,但需要经历这场惨败的人是我,承担后果的人是你!”
“你不怕承担后果,可我不想输!”
靳斯年忽然明白她的脾气来自哪里。
棠妹儿:“你知道我最讨厌输,我的人生,输最大输最多,都是和你相关,为什么,这一次你还要选我来输?!”
任由她指责,他仍是无比心疼,“对不起。”
靳斯年轻轻叹息,双臂隔着栏杆抱住她,只恨自己能给最大的温柔,就只到这里。
“我以为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庭审只是走一次过场,这一次是我欠缺考虑,对不起。”他说。
他呼吸浅淡地在她耳边起伏着,他说“对不起”时的每一个字,她都能感受到一种很清晰的痛楚。
哪怕她是名声在外大律师,哪怕是她亲口答应靳斯年的委托,可棠妹儿就是蛮横不讲道理,一定要怪他——
“对不起。如果你曾经哪怕说一次对不起,我们也不用走到这一步,你现在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们要输了!”
输的人不是我,而是……我们。
靳斯年脑海一震轰然,片刻后,手臂再度将人搂紧。
男人的自尊,绝对不允许他开口提出“等我四年”这样的话,可如果没有未来,那就只能在沉默中,将爱都浓缩进这一分钟。
一分钟很长,一百年很短,直到,法庭书记高喊一声,“All rise!”
全体起立,法官出场。
终于,将迎来这场世纪末的大审判。
第83章 恭喜你 她美到秣兵历马
“本席宣判……被告人靳斯年, 因利用其职务便利,非法获取未公开的公司敏感信息,并进行内幕交易, 对市场公平性造成重大影响。法庭认定被告行为, 属故意且情节严重, 判处有期徒刑4年6个月, 并罚款港币1000万……”
木锤落定。
棠妹儿站被告辩护席,心头一阵恍惚。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 不出所料,靳斯年也在看她, 冷静超然的男人, 哪怕隔着绰绰喧嚣, 仍旧矫矫不群。
他很淡地朝她一笑, 棠妹儿立刻鼻酸, 转身,低头, 吞咽喉咙里的腥甜。
输不起也输了,怎么办,她还可以找谁撒泼发火?
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判决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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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庭后门是收押通道,棠妹儿眼睁睁看靳斯年从那里离开。
消息的传播速度, 取决于它的劲爆程度。
法庭外, 记者蜂拥而至。闪光灯赛过太阳,一次一次眨眼,询问今日女主角。
“靳生收监,棠大状你有没有很难过呀?”
棠妹儿不作答,举步艰难地走下台阶。
小记者初生牛犊, 为了给新闻增香添色,竟敢去拆棠大状的盘发,幸好阿仁手疾眼快,一把挥掉罪恶之手。
棠妹儿垂眸,低头快走几步,弯身上车,保镖拿身体做墙,隔离人群,司机才驾车缓缓驶出法庭。
车子开出很远,一道道白色闪光灯才落在身后。
从刚才一片混乱杀出来,连阿仁这个男人都要松一口气,可当他转头去看后排棠妹儿时,却怔了一瞬。
她冰冷沉静,像一片人迹罕至的雪源,纯粹到极致的气质。
阿仁望着棠妹儿,再三斟酌,才开口,“今天的审判结果,才只是一审而已,我们还可以上诉……我回去就叫人准备材料,尽快提交法庭……”
棠妹儿冷声:“阿仁,帮我联系朱议员,我想和他面谈。”
“谈靳生的事吗?”
“对。”
阿仁犹豫了一下,“朱议员这个人是墙头草,哪边有利靠哪边,之前他在靳生和靳老之间就摇摆不定,现在靳生失势,我们找他,恐怕连见一面都难吧。”
棠妹儿瞥他一眼,转头又望向窗外,疲惫涌向最脆弱的一刻,“你去想办法,我一定要见到他,越快越好。”
——
在公司,阿仁是棠妹儿助理,在法庭,他做她的师爷,如果不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阿仁也不敢想象,他对一个女人可以这么忠诚。
几乎到了她言出,他必行的地步。
棠妹儿想见朱议员,阿仁明白她的心情,竭尽全力去联络,可惜,两次打电话一次上门,他都被对方的秘书拦在门外。
后来,阿仁想到郑宏基,凭借郑生与靳生的私交,由郑生牵线,朱议员终于松口,肯见棠妹儿一面。
周末家庭日。
朱家庭院里,正在办派对,气球跳动,孩童嬉笑,往来宾客都在为朱议员举杯。
棠妹儿在客厅坐冷板凳,一连喝了两盏茶,对方姗姗来迟,连忙说,抱歉。
“今天客人太多,实在招呼不周,棠大状,让你久等了。”
“怎么会。”棠妹儿微笑,“朱议员最近受封爵士,道喜的人应接不暇,过几日,你还要亲自去英吉利领奖,可想而知有多忙……所以,议员你能拨冗见我,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朱议员“哎呀”一声,“棠大状好客气。”
看似是自谦的态度,实则表现出极强的阶级优越感。
“靳家两代掌权人和我交情深厚,我和他们往来的时候,你还要站在一旁,时移世易,如今你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应该是我恭喜你才对。”
他杂乱的眉毛一挑,“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棠妹儿也不想兜圈子,“靳生的案子,判决已经出来了,刑期是四年六个月——”
“诶诶。”朱议员连忙让她打住,“靳生的案子,全港市民人人紧盯,你找我通融,也要识相一点,这种案子,你叫我沾,惹一身腥啦!”
棠妹儿:“我没有叫议员你帮靳生徇私舞弊的意思,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做一件光明正大的事。”
“哦?”
棠妹儿:“你与王室关系匪浅,我想请议员你为靳生申请一张女王特赦状、赦免靳生。”
听到这话,朱议员瞳仁忽地一缩。“特赦状?!这种东西从来只是听过,没有见过,棠大状,你胆子未免太大——”
“你想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她笑着替他说完。
朱议员扁了扁嘴角,“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靳生的主意……一定是你的主意!”
太敢想,想得天花乱坠,就她敢做白日梦。
朱议员冷哼着,“我凭什么帮你。”
棠妹儿慢声道:“再过一年,改朝换代,朱生、朱爵士、朱议员,试问哪个身份,不需要商界支持,你需要靳氏,所以我才来和你做一次交易。”
“棠大状你太自信了,我要是不同你做交易呢?”
“那就是同我撕破脸咯。”棠妹儿笑笑,“反正靳家的男人们牢狱缠身,偌大个公司都在我股掌之间,谁叫我高兴,我就跟谁做朋友,谁叫我不满……靳氏又不是我的产业,我不怕赔光。”
光脚不怕穿鞋的,饶是你勋章加身,也要退避三舍。
朱议员神情紧绷地盯着棠妹儿。
她今天穿了一件量身修裁的深色衬衫,高腰黑色裹身裙,将衬衣下摆收纳其中,隐约可以见一条银色锁链式的腰带,冰冷缠绕。
这个叫棠妹儿的女人,美到秣兵历马,从社会底层杀上来,成为上流社会插班生,竟然比权贵还懂得怎么玩转规则。
可敬可畏,爵士阁下好赞叹。
缓了缓,朱议员最后态度不得不软和下去。“你说的特赦状,我只能帮你争取,至于能不能行……”
“一定可以。”
棠妹儿坚定地目光,不乏威胁的笑,“靳氏矗立超过五十年,为本埠贡献无数真金白银,靳生本人的慈善奖杯,可以摆满一储藏室……这样的社会影响力和贡献度,值得一次法外开恩。”
从朱府出来,风里已有微弱花香,初夏栀子,雪白摇曳在路边,棠妹儿上车前,掐了一朵,放在车里的驾驶台上。
草叶无声,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内心空且静。
——
等消息的日子,也不是只有煎熬。
棠妹儿个性务实,不爱伤春悲秋,所以,利用这段时间,她豪掷重金,入手了一栋屋。
买房子的时候,棠妹儿把价位适中的海景房,都看了一遍。
当然,受限于工作太忙,她看的是图,中介小姐送上来的所谓360度全视角宣传画册,确实样样精美。
但图就是图,吹嘘在外,没有亲自体验过,棠妹儿不敢轻信,最后挑来选去,她又选了薄扶林道的一套。
那里位置和景观,她熟悉,也喜欢,就是价格……稍稍超过预算。
她曾经问过Ms齐,“我想让公司补贴我一下,这种情况,报告要写给谁。”
Ms齐有点惊讶,“靳生没有教过你?”
棠妹儿清澈摇头,却语带讥诮:“没有呢。他自己富可敌国,却只肯教我当牛做马。”
Ms含笑,“棠大状你就是总裁,自己给自己发薪水,只要不离谱,董事会没人管……这样,我替你把薪水调高三倍,到人事那里登记一下,然后再替你预支三年薪水,这个星期到账,你看够不够。”
大笔一挥,签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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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身窝。
以前不知道,身居高位,原来这么快乐,亏她刚接手公司时,痛苦到想死,现在觉得,当这个总裁好像还能再坚持一下。
棠妹儿有坚持到地老天荒的毅力,但情况再次改变。
朱议员传来消息,特赦令批准了。
这么快,还以为要等半年或者更久,本来担心赶上九七,会不会发生变化,但都没有,才两个月的时间,靳斯年获准出狱。
特赦状,赦刑不赦罪,案底反正留下了,不知道算不算给这男人添一道风味,当他走出囹圄闸门时,浑身线条轮廓没得挑,尤其不能对视那双眼。
三十六岁老男人,监狱里面走一圈,再出来,管你天塌地陷、海水倒灌,都被他稳稳压在眼底,岿然而震慑。
无人不心颤,仍旧走到他身边垂手要叫一句“靳生”的程度。
棠妹儿站在一排黑车的最前方,踟躇了一瞬。
靳斯年先朝她走过来,黑影如山倒,毫不犹豫将人抱在怀里。
男人坚硬发烫的怀抱,挤压得人胸腔剧烈发疼,棠妹儿说不出话,好像也不需要说什么。
鼻腔里的酸意,已经将她溺毙。
法庭上的绝望,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晴日安静,四目相对,好像轮回后再相见。
靳斯年牵她手上车,棠妹儿没拒绝,回去的路上,车内沉默丛生,两人各自看向窗外风景,谁也没有说话。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被他紧紧握住,一时片刻,他始终不肯松开她的手。
抵达山顶宅邸,管家出来迎接。
他可能是今天最开心的人,单纯地喜悦,在见到棠妹儿也从车里下来时,他一脸皱纹几乎挤到一起,再添感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佣人送来一簇柚子叶,老管家转交棠妹儿。“棠大状,请你来做吧。”
执行出狱的一套既定程序,棠妹儿趁机挣脱靳斯年的手,拿过柚子叶,为他前前后后扫一遍。
靳斯年眼神浓稠,就这么注视着她。
哪怕今日已经看过无数遍。
棠妹儿穿一件米白色羊绒开衫,头发披散着,可能不是郑重场合,她的妆容很淡,人看着比法庭上的棠大状温柔许多许多……
“好了。”棠妹儿别过目光,把柚叶送还回去,“靳生逢凶化吉,以后一定前途无量,我这个代理律师,职责已尽,先告辞了。”
“我还有事找你。”靳斯年怎么可能放她走。
棠妹儿抬眸,“靳生有什么事?”
靳斯年:“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块说。”
现在才上午十点,距离开饭,还有两个小时,棠妹儿冒起淡淡的火气,可靳斯年提出的理由,似乎也难以回绝。
“我想先洗个澡,你等我一下。”他说。
棠妹儿面色发冷。
靳斯年一贯独裁,但今天他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扭头离开,而是停在她面前,低头垂眼,无限商量的语气。
“我身上的衣服是之前穿过的……穿过没洗过,让人难受,请棠大状等我一下,我真的需要冲个澡。”
棠妹儿微微错开脸,“请靳生尽快。”
靳斯年上楼了。
棠妹儿一个坐在客厅等,老管家比谁都急,生怕她不耐烦,半路跑掉。于是,他一遍遍问棠妹儿要不要吃水果、要不要吃甜品。
棠妹儿说不用,谢谢。
她的情绪只针对靳斯年,无意为难外人,但在老管家看来,棠妹儿冷淡,简直是天降惩罚,他心急,发出邀请,“棠大状如果无聊,不如去靳生书房坐一坐。”
好纳罕的提议。
靳斯年的书房有锁、防弹、生人免进,管家为什么邀请她去?!
棠妹儿本想再次拒绝,可看老管家一脸渴求目光,她最终心软答应。
时隔一年多,再次来访,格局摆设都没变,一尘不染的通天书架,屹立左右两面墙,棠妹儿之前站过这间屋,但从没一个人进来过。
老管家跟在棠妹儿身后,介绍其中一只玻璃柜里的奖杯。
“这里摆出来的,都是最有纪念意义的……这个,靳生小时候第一次上台辩论,好犀利的,讲到大人没话说……”
“还有这个,他学医科年年拿全奖……最近也有,这个奖章是去年你家乡颁给靳生的。”
棠妹儿目光一顿,角落里,那一块包了红绸的铁片,最不起眼。
老管家说:“去年,靳生给你家乡捐了二十几所小学,他是真的用心在做善事,不仅全程亲自监督,而且……”
靳斯年洗完澡,套了一件宽松的短袖和长裤,吹干头发走出来,他疑惑,书房传来说话声。
自走廊来到门口,一挑眼,正好看到书柜前的管家和棠妹儿。
靳斯年眉头已经皱起来。“你们怎么在这。”
管家连忙说,“我怕棠小姐无聊,就带她过来来看看你的——”
“我听到了。”靳斯年打断他,已经尽可能语气平静,“你先下去。”
老管家迅速离开。
棠妹儿打量靳斯年,她能察觉到他的不快,大概是她未经允许闯入他私人地方吧。
她说,“抱歉,是我不该擅自进来。”说着就要走。
“不许走。”
靳斯年大步走过来,堵在棠妹儿面前,一提一抱,将她放在书桌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困住她,却让她拥有比平视还要高一点的视野。
他竟然允许她俯视他,不失为进一步的让权。
棠妹儿有些困惑,望住他,“你在不高兴吗?”
靳斯年似乎在克制某种情绪,以至于他的神态语气都很冷硬:“你能为我争取到特赦状,大多是因为我从前沽名钓誉,刻意营造了慈善家的好形象,但其实你最清楚,我不是这样。”
棠妹儿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靳斯年:“在你面前,我恶贯满盈的一面,你全都知道,不必遮掩,甚至,坐监狱、上法庭,我也不羞愧,就唯独……”他有些说不下去。
棠妹儿却已经懂了。
坐监狱、上法庭,都不羞愧的人,却在为他自己真正做过的善举而赧然。
而且,棠妹儿接 下来的话,更加重了他的羞耻。
“管家还告诉我,你不止捐了学校,还严格规定了男女入学比例……”
永远高贵冷漠的靳生,永远摆布他人的靳生,此刻竟然显露几分狼狈——他们都明白,靳斯年的手穿过岁月,真正想呵护的,其实是年幼的她。
她的注意力落在他脸上。
轻缓的呼吸,淡雅的目光,对狼狈的靳斯年来说,简直就是凌迟。
他也有今日,抬头,犹豫,心里话在唇边反复酝酿,“棠妹儿,我——”
“没关系……我又不是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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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管家你去忙,我自己找大哥……”来自不速之客的声音。
书房门没关,走廊隐约传来脚步声,打断靳斯年准备出口的话。
棠妹儿亦如梦中惊醒,飞快跳下书桌。
靳斯年眼中霎时覆盖一层冰霜,扭头对准出现在门口的靳佑之,“你来做什么?!”
靳佑之倚住门边,笑到发邪,“今天是大哥你的好日子,我来恭喜你啊……恭喜你,重获新生!”
第84章 我陪你 再问就是死缠烂打
好一个恭喜恭喜恭喜你!
靳斯年松开桎梏的同时, 慢慢转过身,“这叫什么好日子,不如你等到我结婚那一天, 早点到, 多喝两杯。”
靳佑之笑一笑, 没接这话, 反而身体往旁边歪了歪,好像才看到一样。
“这不是我的前未婚妻么, 这么巧,你也在啊。”
靳斯年眯了眯眼。
棠妹儿头皮一阵发麻, “不打扰你们兄弟庆祝, 我先回去了。”
越过靳斯年, 她快步往外走, 靳佑之挡在她去路上, 伸手一把捞住,“棠大状别走, 我开玩笑的,今天你是大功臣,你走了,我们庆祝什么?”
一边陪笑脸,一边把人往怀里合。
“你松手, 靳佑之。”棠妹儿挣了两下, 没挣开。
眼看佳人在怀,靳佑之马上要抱,靳斯年从后面伸手攥住靳佑之手腕。“不是要庆祝么,还在这里闹?”
威严、强势、不容反驳。
靳佑之没有真用力,对上靳斯年的目光, 挑衅一笑,很快松手。
如果目光有实体,那必然是两道火线,一经对上,瞬间噼里啪啦,火星满地。
棠妹儿心里骂一句,痴线,头也不回下楼去。
老管家好精明,冷眼旁观豪门几十载,岂会让自家主人在一顿饭上跌面。
今日午餐摆上桌,酸的、辣的、木姜子,全是棠妹儿喜欢的口味,要不怎么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后厨那位家乡菜大厨,靳生一直没辞退,等的可不就是今天。
靳佑之落坐,在桌上扫了一眼,眼神又在棠妹儿和靳斯年之间转了个圈,一笑。
“这是哪里菜?”他明知故问,“不像大哥你的口味。”
靳斯年去酒柜挑了瓶酒,交给佣人,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擦手。“我的口味不重要,好吃就行。”
“好吃么,那我也要尝尝。”
他面前那道鱼敷了三层辣椒碎,靳佑之下筷,尝过一口,正好红酒端上桌,他快速饮一口漱下去,“这么辣,你也不怕辣到胃穿孔。”
靳斯年:“受不了,你就换一道菜……那个清淡,适合你。”
“我不换,听说吃辣是可以练出来,”靳佑之扫了一眼棠妹儿,“我就喜欢这道菜油亮勾人,吃一次吃不惯,多试几次,总能把她全吞进肚。”
棠妹儿执筷托碗,低头,捡一粒米放入口中。
她想降低存在感,但靳斯年在上首,靳佑之在对面,两人气势,几乎让她感觉不到自己坐在桌边,反而有种在摆在桌上的错觉。
他们口中你争我夺的,到底是什么,菜,还是她?
棠妹儿几分无奈,决定终结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她问靳佑之,“你的官司怎么样了,妨碍司法公正,不算大罪,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靳佑之不甚在意:“舅舅不愿意让我留案底,逼着苗大状做无罪辩护,但律政司的态度,更倾向于一年的刑罚,事情僵在这里。”
靳斯年垂眸夹菜,“那你满世界乱晃?”
“这叫保释。”靳佑之靠上椅背,“合情合理,合规合法。”
“每次保释都要交巨额保释金,且保释期有时效,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棠妹儿说。
靳佑之:“那棠大状有什么高见?”
棠妹儿:“如果你不想被收监,那就叫苗大状争取判一缓一,但这样会有案底;如果靠保释续命,托到明年七月之后,你拿外籍身份,接受驱逐出境的处罚,这样既没有案底,也不会收监。”
靳斯年扯唇,很浅淡地一笑。
靳佑之不太痛快,“棠妹儿,你希望我被驱逐出境?”
“没有啊。”棠妹儿微讶,“我在给你建议,这样的建议,苗大状应该也同你提过吧。”
靳佑之:“他能提,你不能提。你希望我永不登陆红港,什么意思?方便你偷人么?”
“靳佑之,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棠妹儿撂筷。
这饭越吃越气,索性不吃。
她起身,转身抄上外套和皮包,头也不回离开了。
靳斯年目不斜视,继续吃饭。
靳佑之哼笑,含了一口酒,扬着下巴看靳斯年。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你要追她了么?”
靳斯年:“我做什么,不需要和你交代。”
靳佑之:“大哥,你别太专横,大家各凭本事追女孩子,公平竞争有什么问题么。”
靳斯年一顿,眼尾轻瞥,“这么说,你也要追她?”
靳佑之耸肩:“之前,有四年刑期横在那里,我提分手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是在法庭上看着她都要哭了,也硬是没说一句表达心迹的话么?”
“她个快三十岁的女,哪个男人好意思叫她等。”
爱是爱,隐忍也是爱。
对手看彼此,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
靳佑之:“现在,你没事,我也没事了,看似站同一起跑线,你能追,我也可以追……但是。”
“她爱的是我。”靳斯年从不怀疑。
“之前让你钻了空子,是我的问题,我认了,念在兄弟一场,现在提醒你,离她远一点。”
靳斯年放下筷子,举杯先示意,然后硬是碰上靳佑之手里那杯。
叮当一声清悦。
靳斯年:“我比你更爱她。”
——
之前棠妹儿一边给靳斯年做代理律师,一边看着公司,每天忙到深夜,有种被人一劈为二的忙碌感。
现在靳斯年的特赦搞定了,虽然还有善后事宜,但她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像今天,她给自己放假不加班,等其他员工走得差不多,棠妹儿乘总裁专梯下楼。
专梯直达地面一层,正对的一排是位置最好的泊车位,专供总裁和贵宾使用,早上来的时候,棠妹儿记得这里只停了她一辆车,可此刻,她车旁又停了辆黑色捷豹。
偌大的停车区,就一定要挨着她的车么?
可怜白色的宾士,像只小兔子被一头黑豹按在脚下,仿佛等待主人营救。
棠妹儿缓步走过去,侧身来到两车之间,刚弯身,对方车窗落下,出现的竟然是靳斯年的脸。
棠妹儿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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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生很少自己开车,你今天下班时间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私人的事。”
棠妹儿“哦”了一声,不打扰的态度,低头去摸她的车钥匙。
靳斯年看她动作,不自觉地叹口气,“我来接你下班。”
手指正好触钥匙冰凉,一缩。
棠妹儿抬眸,去看靳斯年。
靳斯年:“晚上有安排么,我私人想约你吃晚饭。”
棠妹儿动了动唇,然后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我今天约了人。”
约了谁?
男人,女人?
再问就是死缠烂打。
靳斯年能感觉自己心底隐约在烧灼,半秒钟后,用最轻描淡写地口吻,说,“你约了佑之?”
“没有。我约了发型师,今天正好有空,我想试一下烫发。”
是困兽归林,是搁浅的鲸鱼再次入海,出狱那天都没有此刻、巨大的劫后余生之感。
靳斯年克制着声音,使其尽量平淡,“我送你过去吧。”
理智上,这很没必要,她又不是没开车,不需要人送,但靳斯年的提议,她还是接受了,神使鬼差。
线条流畅的黑豹,优雅汇入城市车流中。
棠妹儿坐在副驾上,侧头去看窗外正在初升的霓虹。
靳斯年问:“造型室的地址?”
棠妹儿熟练地报上位置。
靳斯年瞥了一眼她光泽柔亮的长发,马上又收回视线。
“看来你经常去做头发。”
棠妹儿:“嗯,我经常去,都快变成我的业余爱好了……”
靳斯年:“你的爱好,还挺奇特。”
棠妹儿笑了一声,“我比较保守,每次都是修修剪剪,做做护理什么的,花几个小时弄一次,第二天上班,根本没人发现,这才是让人最郁闷的地方。”
靳斯年弯唇。
棠妹儿:“靳佑之还糗我,说看不出来,但能闻出来——他说我每根头发丝都带一股钞票的味道。”
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攥紧,靳斯年没再说话。
很快,车子开到造型室附近。
棠妹儿一直在这家造型师弄头发,这间店原来只是小门脸,依靠棠妹儿 一个大客户,硬生生把生意扩展到上下两层楼。
店址搬了又搬,从屯门挪到中环,最后,老板娘一咬牙,把店开在地租最贵的中环,距离靳氏大楼只有三公里。
晚高峰,靳斯年停车花了一点时间。
车子泊好,棠妹儿走在前面,靳斯年也跟着下车。
棠妹儿以为他送到就走呢,“你也跟我进去吗?”
一看到财神爷,隔着很远,门童喜笑颜开为她拉门。
“欢迎光临!棠小姐,你好久没来了,今天特意为你准备了——”老板娘热情迎上来,可目光在触及到靳斯年的一霎,她忽然噤声。
现实生活里完全见不到的那种人,气质威势太压迫,以至于,靳斯年迈进来时,整间店有一瞬间微妙的沉默。
棠妹儿扭头,这才注意到靳斯年的突兀,“你也跟我进来吗?”
“反正没什么事,我陪你。”
“可是要等很久……”
靳斯年没再解释,系上西装扭扣,示意她走前面,老板娘头脑灵活,赶紧把两人一起往楼上请。
靠窗位置用绿植隔了单独一片区域,勉强算作VIP专属,棠妹儿洗过头发,用毛巾包着,坐在镜前。
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身后的沙发上,男人叠腿靠坐,正在翻一本杂志,不紧不慢。
老板娘叫人端来水果茶点,问棠妹儿,“上次沟通过的卷发,我特意搜集了几张图,棠小姐你看看样式,看你喜欢哪个,我叫发型师帮你弄。”
厚厚一个大本子,上面都贴着标签,老板娘准备工作很充足,一个一个地介绍着,棠妹儿有些走神,看着图片,随便指了一个。
“好,我去准备。”
烫发剂、加热罩,还有大大小小的发卷,摆了一排。
像一场前仆后继的战斗,老板娘刚走开,马上有其他人补位,造型师、助理来来去去。
终于,历时三个小时,战斗结束。
棠妹儿顶着一头柔顺的大波浪,在靳斯年面前晃了一圈,靳斯年淡笑着起身,说,“很适合你。”
新形象令棠妹儿心情大好,“我觉得也是!”
她拿着会员卡去前台,因为是从卡里划账,靳斯年便没上前,趁这个机会,老板娘偷偷对棠妹儿说。
“人家陪你一晚上,不见一点不耐烦,棠小姐你男朋友人好好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棠妹儿抿唇解释,可一抬眼,有道笔直的目光向她投递过来。
第85章 同频中 全是今生第一次,够本了……
靳斯年这个人, 喜怒不形于色,很难让人摸到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但棠妹儿凭借直觉, 还是能很容易察觉到他的情绪。
至少, 现在他情绪普通。
从造型室出来, 棠妹儿直奔车子, 有点想离危险远点的意思,然而靳斯年却问她, “可不可以陪我散散步。”
棠妹儿咬唇。
“……只占用你十五分钟。”
靳斯年都这么说了,棠妹儿实在没办法在占用了对方三个小时后, 再来吝惜自己的十五分钟。
她只能说, 好。
时间临近午夜, 叫中环的整条街, 好像换装美人, 脱掉白天职业装,夜晚身着一条黑色吊带裙, 躺在人脚边蜿蜒着。
街头洋鬼子勾女,打情骂俏;
来往男女,谁不是手端酒杯,勾肩搭背走向同一张床。
棠妹儿和靳斯年,并肩漫步, 竟是听她在汇报工作, “……Ms齐是你的秘书,我不太敢用她,所以就升她职做整个总裁办的大总管了。”
“还有,你不在的日子,我给很多人都调动了职级, 你的人、不服管的,我还裁了一些,先和你说一声啊,不要到时候再来说我乱用职权。”
靳斯年“嗯”了一声,问她,“还有吗?”
“我还给自己加了薪水。”棠妹儿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三倍。”
她心虚的神情,惹得靳斯年忍俊不禁。“你高兴就好。”
棠妹儿侧目,“你作为老板,不应该评价一下我这个代总裁做得如何,然后说,加薪是应该的么?”
棠妹儿一贯的态度——别人可以说她不漂亮,但绝不可以忽视她的工作能力。
“加薪是应该的。”靳斯年只认同一部分,“但对你而言,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老板。”
棠妹儿顿住脚步。
刚才的聊兴,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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