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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倒计时 因为她,又不全然是为了她……
随着案件的调查深入, 靳佑之被传唤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在警局停留时间越来越长。
今日是第七次传讯,结果至关重要。
棠妹儿敲开总统套房的门, 来开门的是苗大状, 两人简单寒暄了一下, 苗大状低声说, “佑少在冲澡……庄生也在。”
在靳佑之的案子里,庄廷安一天比一天暴躁, 稍不留神,就相当于点燃炸弹。
苗大状在提醒棠妹儿, 她也大致有数, 提步进了房间, 先向对方示好打了个招呼。
庄廷安冷淡回应了, 正好靳佑之拢着浴袍走出来。
上一次棠妹儿和靳佑之吵完, 不欢而散,隔天早上, 他们在酒店餐厅遇到,谁也不用哄谁,只消一个眼神对视,两人就成功翻页。
红线在哪里,你知我知。棠妹儿不怪庄廷安, 靳佑之不提靳斯年, 大家继续相安无事,谁敢说他们不恩爱。
“吃过晚饭了吗?”棠妹儿瞥一眼刚洗完澡的靳佑之。
“还没吃,不过不太饿。”
“要不要叫点东西吃?”
“一会儿再说吧。”
靳佑之拿手背摩挲她脸颊,棠妹儿去抓他手,靳佑之还想和她闹。
被晾在一旁的庄廷安看不下去, 绷着脸,清清喉咙,“既然人到齐了,就请苗大状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棠妹儿眼神示意,叫靳佑之好好坐着,靳佑之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下巴微扬。“苗大状你挑重点说吧。”
“是……”
苗大状稍作整理,“这个案子,证据链完整,已经很难翻案了,但因为棠大状提供的那份文件,可以洗清一部分钱的来源,整体涉案金额降低了很多,我和律政司的人谈过了,如果认罪,放弃上诉,刑期大约在四年左右。”
“这些事,佑之只是提供一个签名,就要坐四年牢……”庄廷安不满,“如果不认罪呢,”
不等苗大状回答。
靳佑之吐了个又大又圆的烟圈,“我决定认罪了。”
庄廷安果然大怒,“是你做的么,你就认罪?!”
他话是对靳佑之说的,但眼睛死死盯住棠妹儿,“那份为你减刑的文件从哪里来,大家心里都有数,靳斯年给你一点甜头,你还真的甘心替他去顶罪,我已经无话可说。”
棠妹儿垂眸。
她很清楚,庄廷安不信任自己,即便那份减罪文件能帮到靳佑之,庄家也不会领情。
但她无意参与这场辩论。
靳佑之则表现平淡,闲聊般的态度,与对方有来有往:“那不然呢,除了认罪,舅舅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
“你就算不能脱罪,为什么在警局,靳斯年的名字连提都不提?”
庄廷安:“你为什么不跟法庭说,你是被迫签署的文件,你对基金会的情况一无所知,靳斯年才是幕后主使,是他在陷害你……这本来也是事实。可你却连提都不提,和包庇有什么区别?”
苗大状:“警方不是没调查过靳生,但根本找不到证据,佑少的意思是,如果做了没有效果,不如——”
庄廷安:“你是律师也由着他胡闹!”
苗大状不敢再说话。
靳佑之沉默半晌,最后一口烟雾吁出肺腑,烟蒂按在水晶缸里。“争了这么多,也无非是舅舅你咽不下这口气,但我已经做过决定了。”
“你外公已经被气到住院,你却毫无斗志,还任由那个私生子骑到我们头上来,靳佑之,你对得起谁?!”
“你母亲在靳家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保住你的地位,所有人都在为你打算,你却根本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
失望、愤怒达到顶点,但好像面对一块纹丝不动的石头,对方完全不作回应,庄廷安忍不住,最后摔门离开。
三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苗大状收好文件,紧随其后,说了一声告辞,也离开了。
清淡的烟味在房间里萦绕。
棠妹儿觉得有点压抑,起身推开窗,高空气窗一道缝,涌入无限春意。
靳佑之从后面抱上来,大手覆盖在她手上,附带一丝拥紧的温暖。
“舅舅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他是被气坏了,一面自责害了我,一面不甘心被戏耍,尤其,耍他的人,在他眼里也只是小妾的儿子……”
“我明白。”棠妹儿向后稍稍仰头,“你做夹心饼干,也很无奈……但你说认罪的事,真的准备这样了吗?”
“不然呢,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棠妹儿沉默着。
纸醉金迷的红港尽在脚下,棠妹儿的剪影倒映在城市上空,可能是冷,她拢了拢粗棒针编织的费尔岛毛衣。
靳佑之忽然提议,“要不要去山顶兜风?”
思维跳跃如他,这个时候,全世界只有这位少爷最轻松,棠妹儿失笑,反正今晚一筹莫展,不如洒脱一点。
她同意,并且打趣他,“那你车开慢一点。”
上次飙车上山,是几年前的事了?
棠妹儿记不清时间,但记得细节,靳佑之整她,把车开到火花四溅,差点冲下悬崖,最后两个人在山顶冻到发抖,还不忘吵架。
最后,他强吻了她。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在暗恋我。”棠妹儿躺在靳佑之怀里,两人仰头,透过落下的车顶的看星星。
太平山顶的星,很亮。
这次有备而来,他们盖同一张羊毛毯,轮番喝着伏特加用来取暖。
靳佑之:“严格说起来,第一次在监狱里,我就已经对你见色起意了。”
棠妹儿扬眉,“那么早?”
靳佑之另一只垂在车门外,轻敲了一下,“你知道的,监狱里没女人,我实在太饥渴,什么丑女都想上了。”
棠妹儿笑,伸手捶他胸膛。
怕把酒弄撒,靳佑之生受着,手捏着扁扁的壶身稍微抬起,另一只手臂揽紧她,“开玩笑的……你最靓,棠大状最靓。”
“你嘴好贱。”棠妹儿靠回他怀里,“以后要改啊!”
靳佑之笑着“嗯”了声,“我一定在监狱里改过自新。”
棠妹儿笑容一敛,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刚刚飘起来的气球,一下又被石头坠回地面。“靳佑之……我不想让你为我坐牢。”
“我宁可这个牢自己去坐,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让你夹在靳、庄两姓里,被左右夹击。”
靳佑之:“靳家的事,早晚会走到这一步,上一代人留下的积怨,总要有人去偿还,就像你说的,我是家族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我更要承担这个后果,来平息我哥的怒火。”
“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别有压力,我不是为你坐的牢。”
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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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那我等你出来,反正四年,也没有很久。”
靳佑之喉咙微微颤抖,抿了一口烈酒,对着虚无的夜空,重重吐一口浊气。“棠妹儿,我们分手吧。”
空气凝滞似的安静一霎,棠妹儿抬头去看他。
上山顶,看星星,所有快乐的铺垫,他给她准备的,就是这句话么?
棠妹儿:“因为你要去坐牢了,你怕耽误我,所以提出分手?”
靳佑之摇头,“以我的身份地位,坐几年牢,仍然是城中笋盘、钻石王老五,叫女人等我,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足够嚣张的事实,出自靳佑之本人之口,似乎再寻常不过一句话。
可他却说出几分心酸。
“如果你爱我,我绝对会让你等,出来之后,只要拼命对你好就够了,我有信心弥补你。”他轻轻一顿,“可如果你不爱我,那就没有意义了。”
棠妹儿:“什么叫没有意义?”
靳佑之:“我虽然爱你,但在狱中翘首期盼四年,最后出来,得到一个不爱我的你,你觉得有意义吗,对我而言,这不是更大的失望么。”
棠妹儿:“你说我不爱你,就像上次吵架你说我偏袒靳生一样,都是你单方面在说。”棠大状总是逻辑缜密,“如果我和他没有那段过往,你是不是就不会想这么多?”
靳佑之低了头,这次他眼神过分温柔。 “我根本不介意你的过往情史,我在意的是当下,你爱的是不是我……你说是我单方面误解了你,那我现在问你,你爱不爱我,你怎么说?”
棠妹儿面露迟疑,艰难的心境,源自于不能做违心地辩护。
她不善说谎,连眼神都藏不住,那双水润的眸,闪过一丝惊慌,叫靳佑之惋惜一笑。
他说:“我帮你拿回卖身契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会在一起了,我承认自己有趁人之危的想法,但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先确定关系,天长日久,你总会爱上我……可惜。”
可惜,出现了意外,时间不够了。
已经来不及培养出爱情了。
棠妹儿捞过靳佑之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辣到大脑空白,她缩起脖子。
靳佑之笑她笨拙的样子,把她紧紧抱住,“大难临头各自飞,未必是说负心薄情,只不过大家各有各的方向。”
——
靳佑之入狱正在倒计时。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让棠妹儿有时候觉得烦闷,工作空档,她会上公司的天台,抽一根烟。
有陈寡嫂做先例,以前棠妹儿很排斥抽烟,但现在,她多少有点理解了。
双眼失焦,看着脚下万丈天空,吞云吐雾这一刻,棠妹儿获得些许轻松。
分手,棠妹儿早有预感。
靳佑之的个性一直被世俗低估,连庄家的人也觉得他游戏人间,态度散漫。然而那天,他说分手的时候,棠妹儿分明看见了一个风骨不逊于任何人的靳佑之,他有他的骄傲和坚持。
他识破了她成色瑕疵的爱情,也幸好,他识破了。
不必要等到若干年后,大家恶语相向、摔到满地玻璃再散场,现在虽然有遗憾,但却做到善始善终。
楼顶风声呼啸,渐渐地,声音变大,犹如飓风过境,棠妹儿愣了片刻,回神去看,发现最高处直升机正在起落。
在靳氏能用这块停机坪的,除了靳斯年不会有第二个人。
棠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压了压乱飞的长发,赶紧把烟掐灭,空气里只留一丝丝味道,靳斯年从楼梯下来,瞥见她藏烟的动作,一顿。
男人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作罢,他没驻足,径直从棠妹儿身边路过。
保镖簇拥下,靳斯年穿出防火门,离开了露台。
又不是学生时代遇到抓校规的老师,棠妹儿也觉得自己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
自嘲笑笑,她又点了一根。
抽过第二支烟,棠妹儿回到办公室,Ms齐过来通知她,“靳生对你有新的任命,需要棠大状你签一些文件,你的印章或者证件都在公司吧,不在的话,可能需要你回家拿一趟。”
签文件,尤其是靳斯年的文件,棠妹儿至今阴影重重。
她深吸一口气,问:“是什么任命。”
Ms齐笑笑:“公司机密,我不便透露,棠大状你最好亲自去问靳生。”
——
靳佑之开的这间酒吧,他玩票性质开一开,没想过赚钱,但也不忍心看它荒废,他拿一份文件丢给金刚,让他签字。
“酒吧送给你,我去坐牢,你就帮我守在这,等我出狱,方便我继续花天酒地。”
金刚抹眼睛,被靳佑之勾住后脖子,嘲笑,“你不会感动到哭吧?”
金刚摇摇头,放下手,果然眼睛里一点痕迹都没有,“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总要虚情假意表示一下。”
靳佑踹给他一脚,抬手刚要去打,门口走进一个身影,与这里格格不入。
金刚先发现的,小声说,“是靳生。”
靳佑之手下一顿,扭头,就看见靳斯年扫过这一对宾主,径自走到吧台。
“大哥,你也来这种地方?”靳佑之走过去,仿佛招呼一个熟客,“喝什么?”
“随意。”靳斯年看了看周围,客人寥寥,他问,“酒吧开了多久?”
“半年吧。”靳佑之推来一杯朗姆酒。
靳斯年饮了一口,“这里位置偏一点,但装修不错,你的梦想也算实现了。”
靳佑之顽劣一笑,“你还记得……”
靳斯年:“怎么会不记得,人家小时候立誓要做科学家、做律师。你说自己要做花花公子,开歌厅酒吧,交一屋子的女朋友……这样的梦想写到作文里,老师怎么可能不登门。”
“是那个老师太多事,当天就跑到家里去告状,害我被打惨了……”靳佑之扬唇,“后来爹地叫我重新写,还是你,帮我规规矩矩写了一篇,这才算交差。”
靳佑之出一口气,学着当年轻松模样,还问靳斯年,“当时,我屁股开花,下不了床,一直没看过那篇作文,你还记得帮我写的梦想是什么?”
靳斯年:“忘记了,大约是企业家之类的。”
那是长辈们对靳佑之的期待,年少时的靳斯年看得很清楚,兄长这份卓然的清醒,让靳佑之忽然笑不出来了。
“你恨我……”靳佑之悄声一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靳斯年想了想,“真的记不清了。”
朦胧的印象里,唯一能具体称之为恨的,好像是一个下午。
那天靳斯年胃痛,提前请假回家,于是看到了这一幕。
林曼玲因为想念儿子,闯入靳府,老爷子大怒,训斥她没规矩,然后让她跪在庭院里。
当时,佣人、管家、还有靳家访客,接二连三从她身边路过,简直就是极致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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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的靳佑之和别人不一样,他恭恭敬敬走过去,叫了一声,玲姨。
“你不要跪在这里等了,大哥还有两个小时才放学,你到山下街口等他,他今天出门骑的自行车,你站在显眼的地方,他一定可以看到你,你们在外面说说话吃顿饭,爷爷和爸爸不会知道的。”
“可是,老爷罚我,还差一小时才跪足时间……”
“你先走,我帮你去说,一定不让爷爷怪你。”
林曼玲眼掉下来,一边点头一边起身,腿刚刚站直,她又给靳佑之跪下,“谢谢你,小少爷,谢谢你……”
那一刻,靳斯年恨透了所有人,不止是冷漠的靳宗建,和不负责任生下他的靳争,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他最恨的,是软弱的母亲和这个异母弟弟。
林曼玲出身欢场,为什么不能更爱钱?为什么要爱他、为他受折辱?!
靳佑之血统高贵,为什么不拿出他作为继承人的权势,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他们母子?!
少年人的愤怒来得猛烈,从那时起,靳斯年心中困住一头猛兽,横冲直撞,几乎把他肺腑踏碎。
冰凉的酒液浇下去,冷却翻腾的回忆,靳斯年维持平静的面色,又叫靳佑之倒了一杯酒。
酒吧走清净路线,音乐低而靡,像一条可以感知到的时间线,整个晚上在静静流逝。
兄弟两人默默对饮。
靳斯年似有心似无意,问靳佑之:“你和她……吵架了?”
靳佑之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提及棠妹儿,沉默了几秒。
他胸口一阵沉重,说:“为什么这么问?”
靳斯年:“我看见她在天台抽烟……她几时学会抽烟的,你教的么。”
靳佑之:“我没教过。”
但好像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心口,棠妹儿为什么要抽烟,她不开心不快乐,又是为了谁。
靳佑之心口隐隐发痛。
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质询的资格,靳斯年也恍若失语。
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放下酒杯。
就如同放下过去种种,与兄弟释怀,好像也没那么难。
“我先回去了。”靳斯年准备离开。
靳佑之叫住他。“你还没付酒钱,或者帮你赊账?”
靳斯年扬唇,失笑,走回来放下一张橘钞。“不欠你的。”
靳佑之:“等我四年,四年后,我们再喝一次,好不好。”
“再说。”靳斯年头也不回地离开。
——
华灯初上,棠妹儿抱臂站在街边,身后大楼就是商业罪案调查科的总部,通宵辉煌的楼宇,是打击犯罪的决心。
不知道是第几次看表,也不知道靳斯年今晚会不会不回来,除了守在这里,棠妹儿好像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下午,她被Ms叫去总裁室,原本提防满满,可当靳斯年拿出文件,着实吓到了她——代总裁任命书。
同时,旁边还有财务部、法务部主管做见证,来保证靳斯年将权力全盘移交给她。
大致已经猜到他准备自首,但又不能十分相信,总觉得这不是靳斯年风格,可等到那辆熟悉的车出现在视野里时,棠妹儿眼中霎时起了一层薄雾。
情绪汹涌厉害,她怆然挪步,极力压下巨大的心慌。
靳斯年下车,见到棠妹儿,轻微讶然。
“你怎么来了?”
“我……”一开口就被戳中心脏,“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下总裁室保险柜的密码。”
“我给你的那些文件里面有密码。”
“我没有看到。”
“那我再写一遍,你带纸和笔了么。”
棠妹儿点点头,然后低头去翻找,无奈戴妃包开口太紧,钢笔掉在袋底,怎么也摸不到,一心急,她蹲下,把整个皮包倒在地上。
纸巾、口红、香水、钢笔、喉糖还有零钱袋,女孩子的小物一齐滚落。
她慌忙去捡。
靳斯年蹲下,和她一起。
街边、散漫灯光下,他们头并头,投下交叠的身影。
最近的距离,最浅显的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站起来,棠妹儿把记事本和钢笔递给他。
靳斯年边写边嘱咐,“两个密码盘都要正确,才能打开保险柜。为了保证安全性,密码每三个月换一次,每次换过新密码,要及时写在纸上,以免忘记……”
“我记得了。”
靳斯年把本子还给她,“董事会那群人不好对付,但佑之是最大股东,他会支持你,再加上我的任命,CEO这个位置你至少可以安稳坐到年底。”
“那明年呢,明年怎么办?”
“一年的时间,佑之无论如何也会没事了,到时候,你们再商量。”
“我问的是、我怎么办?”不是CEO那个位置。
靳斯年心头发热。
她的未来,还与他相关吗?还能与他有关吗?
有一万次的冲动,想把人紧紧抱住、亲吻,却还是不得不把她推出去,“你有佑之。”
呼吸一进一出,皆是滚烫的酸意。
棠妹儿说,“你第一次拿出文件的时候,只是想帮靳佑之减刑,自首根本不是你的本意,为什么你今天会改变主意,难道就是因为你想成全我?”
不想自视过高地认为自己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靳斯年近乎献祭的行为,又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下午当着一群人的面,她没机会问,现在,站在这里,棠妹儿一定要问个为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决定自首?”
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靳斯年:“那天在海边,你告诉我不必恨自己……”
该恨的人已经作古,他与之较量的、企图掌控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心魔,他的前半生似乎都在走弯路,浪费力气且错过所爱,是最纯粹的悲哀。
而这个案子,是唯一仅剩的、他还可以挽回的错误。
是时候,纠正错误,让一切回归正轨。
靳斯年:“三个人中,你不姓靳,最无辜、最有资格获得圆满的,理应是你。我只是承担自己的责任,谈不上成全。”
因为她,又不全然是为了她。
薄暮昏冥间,天空正在坠落,黑暗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既然决定挡住这场海啸,便要义无反顾,终于,靳斯年的身影还是消失在那道门之内。
棠妹儿站在繁华街头,心却在遗落旷野。
第82章 不想输 最后一次,容他最后一次
靳斯年被捕, 几乎一夜之间,震动红港。
靳氏股票连续跌满五个工作日,市值蒸发五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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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靳斯年没掏空的部分, 几乎在股票市场败光了。
棠妹儿接了个烫手山芋, 走马上任第一天, 股东和记者,将电话打爆。
可就是这样努力善后, 进去一个,另一个也没见脱身, 司法界对靳佑之在本案里起到的作用, 争议颇大。
有人认为, 他们是亲兄弟, 里应外合;又有人说, 他们同父异母,斗到白热, 所以才玩同归于尽。
不管外界声音如何,靳氏一艘巨轮,掌舵人只剩棠妹儿。
来不及自怨自艾,也顾不上男欢女爱,当下首要任务, 是在这场商业地震中, 如何保全靳氏。
开会,内部稳定军心,外部连发新闻通稿,然后是全员加薪,走访重要客户, 多方安抚完毕,股价终于企稳。
接着,在之后的某天,总裁室一天之内连发17道任命,留言再次冒出来,说棠妹儿居心叵测,培植党羽,不愧是靳斯年好学生。
做得不好是无能,做得太好是僭越,忠臣良将自古难当。
棠妹儿反过来安慰阿仁,“你这个副总,早就应该给你升职的,别管他们怎么说,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是。”
阿仁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情报网,他给棠妹儿递上报纸,“佑少第八次传讯结束,昨天他从警局出来,就叫人登了这份声明……”
“什么声明?”
今日份晨报,棠妹儿还没来得及看,接过来,头版靠下位置,格子里印着一片颇为庄重的文字——
“靳佑之先生与棠妹儿女士的婚约,因双方就未来生活规划未能达成一致,经友好协商,决定取消婚约,和平分手。”
“两人自交往以来,彼此尊重,曾共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靳佑之先生对棠妹儿女士表示由衷感谢,感谢她在这段关系中所付出的理解与支持,同时也祝愿她未来一切顺遂……”
有声读物,好稀罕,原作者靳佑之举着报纸走进来,边读边冲棠妹儿笑。
阿仁退出总裁室。
棠妹儿靠在大班椅中,手指拎住两角,慢慢将报纸折成四方。“你这是做什么,分手就分手,为什么要登报。”
靳佑之笑笑,“不登报,监狱里那个怎么知道。”
棠妹儿抿了抿唇,有点鸵鸟精神,不愿意去深想靳佑之的意图,偏偏靳佑之看着她,意味深长。
她不得已,反问:“你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靳佑之拉开椅子坐下来。“大哥站出来,把罪名全揽上身,我也讲讲道义,起码要让他知道,我不比他幸福多少,一样被你三振出局。”
棠妹儿:“靳佑之,是你先甩我。”
靳佑之:“那我现在叫你和我重新在一起。”
棠妹儿假意去翻文件。
靳佑之嗤笑一声,“从前呢,大哥肆意玩弄权力,给你造成的痛苦,大多来源于此。这个案子,以他的缜密和权势,不自首谁也奈何不了他,但他还是心甘情愿走了这一步,什么意思你不懂么。”
亲自剥除权力,沦为阶下囚,如今他和她位置对调,靳斯年的意图,隐藏在这重重叠叠的纠葛里,其实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认错。
他愿意认错,并且去弥补,这和她印象里沉迷掌控与玩弄的靳斯年截然不同。
这样的变化,棠妹儿不是不懂,只是懂了,好像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棠妹儿轻轻地释一口气,被工作麻木的情绪,恍惚了片刻,她问靳佑之:“你还没说你的案子,昨天传讯结束,进展怎么样了。”
看着她转移话题,靳佑之摊手:“现在罪名都在大哥身上,我只剩妨碍司法公正一条。苗大状还在帮我争取无罪。”
“妨碍司法公正……你被拉去顶包,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条罪名,”稍作思考,棠妹儿就发现了关键,“是不是你在之前传讯的时候,刻意帮靳斯年做过隐瞒?”
“我没有刻意隐瞒,我只是在那些确凿的证据面前,保持了缄默……毕竟大家是亲兄弟,我总不能真的对他一通乱咬吧。”
棠妹儿:“所以,这就是你被外人误会的地方,你挂名,他操作,兄弟联手掏空股民的口袋。”合情合理。
“为我脱罪,那就是苗大状的事了。”靳佑之也觉得无奈,但只是笑笑,“说到掏空,这次公司元气大伤,你接手一个烂摊子,还撑得住吧。”
“撑得住。”不能撑也要撑啊,棠妹儿拿出最新的报表,“目前资金已经停止外流,后面,只要项目持续运转,我们的现金流就能渐渐充裕起来……”
靳佑之凑过去听她说,眼神安静。
关于公司业务,他们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棠妹儿下午还有会议,所以和靳佑之谈完,她又急匆匆赶去会议室。
公司的业务在圣诞节后,开始积压,等到过完农历年,又爆发性启动。
现在春天已经过半,差不多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棠妹儿一连开了两天的会,终于可以喘口气,这时警方的羁押室传来消息——靳生想请棠妹儿做自己的辩护律师。
——
上次去羁押室会面的人,还是靳佑之,三年过去,她又来见靳斯年。
该不该说,命运幽默。
高跟鞋走路的咚咚声,在过于洁净的走廊里,激荡鼓膜,棠妹儿跟随工作人员,在会见室门前驻足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精钢铁门,哗啦一声打开。
春日阳光投进来,人影修长。
她迟疑片刻,走进去,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室内的光线骤然变暗,只剩头顶一盏灯。
靳斯年早已坐在桌边。
男人白色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两颗,两分凌乱的禁欲感,在枯燥的白炽灯下,他整个人显现出清隽气质。
从前西装紧缚、金碧辉煌的靳生,竟有另外一面。
才一个星期没见而已,怎么好像隔了半生,棠妹儿无端地呼吸放轻,走过去,叫了声,靳生。
“还以为你不会来。”靳斯年语气很淡,眼中却有起伏。
棠妹儿不敢抬头,一味去翻文件袋,避过他注视的目光。
捋了捋裙摆坐下来,她这才抬头,“靳生想请我做辩护律师,在档期上,我是没有问题的,但我打暴力刑案最擅长,经济犯罪的话,还是苗大状这样的资深律师,对靳生你更有利。”
“苗大状早把案件梳理清楚了,现在换谁来,我相信结果都是差不多的,除非。”他稍微停顿,“除非,你不愿意。”
棠妹儿抿了抿唇角,“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打官司而已,我也希望帮到我的老板。”
靳斯年没有做声。
棠妹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份文件。“这是委托书,文件末尾签字,接下来,我会以代理律师的身份,先帮你办理保释,离开这里。”
钢笔拧开,粉润的指尖握住墨蓝色的笔杆,一递,一接,皮肤接触的刹那,好似火星崩到纸上,烫出细小一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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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边缘慢慢卷曲。
下一秒。
棠妹儿抽回手。
靳斯年则面无表情,签下名字。
保释手续当天就可以办下来,棠妹儿去递申请文件,等待的时间,她打电话通知黄伯开车来接。
傍晚,靳斯年挽着西服外套,走下台阶,高大身影隐于夜色,存在感仍旧昭然。
棠妹儿迎上去,“保释期内,不可以离开红港,要随时接受传唤……如果还有其他的事,给我打电话,你不可以再单独面对警方,必须要我在场,才可以开口。”
“这个案子涉及金额庞大,全港瞩目,我刚才看到你之前的笔录,才知道你之前几次问讯,都没有律师在场,这样很冒险,还会为上庭埋下隐患……”
靳斯年微微侧头,看她。
“怎么了。”棠妹儿稍滞,不明白他意味不明的注视。
靳斯年摇摇头,却说,“没什么。”
交代完注意事项,两人分别登车离开。
车子在城市中穿行,夜幕下的红港,梦幻般的鎏金在男人眼底缓慢淌过。
靳斯年头往后靠,慢慢闭上眼。
靳佑之登报的内容,他看到了。
这也是靳斯年请棠妹儿来做辩护律师的原因,没有追求的意思,虽然以前为了让棠妹儿回到身边,他做了很多逼迫她的事情,但这次不会了。
棠妹儿说过,他的爱让她觉得可怕,所以,他已经决定把它藏起来。
这也是,最后一次,容他最后一次,请她成为自己的律师,他想再多看看她。
——
从羁押处回到家,或者说,那里不叫家,应该叫酒店。
棠妹儿走进酒店大堂,正好碰见庄廷安,他来找过靳佑之。
从楼上下来,两人走迎面,不至于狭路相逢,但谁都没有打招呼。
棠妹儿回到房间,先洗澡,再吹头发,往镜中看一眼朦胧的自己,抬手一划。
今晚注定要熬夜了。
书房里,点灯熬蜡,靳斯年的文件摊在第15页,棠妹儿啃着铅笔头,走神半天,忽然生出搬家的想法。
——
靳斯年的案子,比预想中进展还快。
警方将文件提交律政司,半个月后,刚好排期开庭。
因为巨大的社会关注度,检控方请出御用大律师坐镇,商界公认,成大状最擅长跨国经济纠纷和洗钱案。
棠妹儿亦做足准备。
然而,法官落座,请检控官开始陈述时,情况就开始一边倒,成大状拿出的证据,不仅有靳斯年的供词,还有之前靳佑之的口供——现在一并算在靳斯年头上,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棠妹儿五次起立反对,法官五次驳回。
心情焦灼难以形容。
中场休庭。
棠妹儿从洗手间出来,偶遇成大状,他已然成竹在胸,“靳生这个案子没得打,棠大状,不如直接做结案陈词。”
棠妹儿一言不发,敛过黑袍,返回法庭。
陪审团、裁判席、和羁押席正在重新入座,因为申请不公开审理,观众席几乎无人,现场只有相关人员。
棠妹儿走到靳斯年处,与他隔着围栏对望。
靳斯年西装笔挺,出庭受审仍然不影响他的冷静与泰然,可微微下陷的眼窝,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他瘦了。
她面色阴沉走过来。
靳斯年扬眉,问:“怎么了?”
“你在杀人诛心。”
“什么?”
棠妹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惩罚自己吗,你是在惩罚我!”
靳斯年微微诧异,看着她。
棠妹儿终于绷不住了,“你叫我做你的辩护律师,看我输掉官司,等同于我亲自把你送进监狱,你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