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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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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婚后日常4

“和我幽会。”

古鸿意单膝跪下, 向白行玉虔诚递出手掌。

他跪姿端正,长腿折起,腰脊挺得笔直。

鬓发如云在风雪中飘摇, 白行玉看清, 他特意挑出一缕发丝, 尾端挂了一枚水滴状银坠。

银器向来衬他,面青如玉,古雕刻画。

白行玉瞳孔细微一张,认认真真打量几遍风雪中单膝跪着的他, 心跳空了一拍。

深邃的眉眼骨相生来就为了纳雪, 眉峰到睫毛都染上莹白, 衬得眼睛更加黧黑、明亮。

“夜雪初积, 和我同游, 你愿意吗。”

织金衣衫簌簌翻飞,袖腕利落紧束系带, 小臂线条打直。

“不熟。你是何许人。”白行玉偏过脸,莫名不敢看他,垂眼小声说。

他用了古鸿意亲口所说的“不熟”。

古鸿意不慌不忙笑道,“我是大盗衰兰送客手, 盗帮的小师弟。”

“可我是剑门的大弟子,剑门是清净地,师尊不许我与一个贼私会。”

古鸿意并无愠色, 双瞳依旧明亮。

“无妨。”

古鸿意膝盖一顶, 双臂向前一把勾住白行玉的腰, 便将他抗在肩头顶起。

长发悬垂, 面色潮红上涨。

“古鸿意!……”

不顾他的冷眼与挣扎,古鸿意抬手拍在他的大腿上。只使了三分力气, 没有要他痛,响声却足够令人羞赧。

“下一次,落掌处便要再往上些。”古鸿意哼笑一声,如实告知。

不由分说,手掌再次落下。啪。

肩头的白行玉立刻痉挛一下,便当真乖顺起来,只是气息紊乱地咬着嘴唇,溢出细弱的声响,又拼力压住。

抓住古鸿意手臂的腕骨一阵用力而发白,又转而红了。

古鸿意扛着白行玉,一个箭步点在屋脊螭首上,借力轻轻一跃,便迎风冲入无边夜色中。

“无妨。我本就是一个盗贼——”

肩头倒悬一人,天旋地转,古鸿意的声音快意地随着风雪砸来。

“我是来偷走一块玉的。”

肩头那块碧倾玉赫然成了红玉,发烫。

古鸿意认认真真准备了一场约会,一下午间,拟订了计划,招呼好人手,备好了所有。只差抱着白行玉走。

“我答应过你,万水千山,我们一起去看看。”

“今夜,我和我的妻子去看——”

古鸿意步履翻飞错杂,轻盈点在亭台楼阁间,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汴京官府高处。

他把白行玉从肩头放下,又重新捞起腿弯打横抱起,单手托着他的腿弯向上一顶 ,便腾出另一只手来,仔细捋顺他倒悬许久而凌乱的长发,别到耳后。

白行玉因此看清,他们二人立于汴京官府朱户之巅,背后是无尽的风雪。

向前看去,脚下是一片花灯的汪洋。

剑门高阁不曾见过的景象: 汴京人影随花灯鱼龙一般游走,交汇,彩彻区明。楼阁人家,万家千落,明明如昼。

花市灯如昼。

……

人约黄昏后。

他们的第一次幽会。汴京繁华,人声鼎沸间,白行玉恍惚,他们真如夫妻一般。

“我们去那边玩。”古鸿意仰头点一点脚下花市。

“可我们还受着江湖联盟通缉。”

他们一个是死去的大盗,一个是剑门的叛徒。这次约会,也未曾戴斗笠,或是蒙面。

“不怕。我有轻功,走。”

古鸿意抱着白行玉,纵身飞下官府朱户,跃入喧闹灯火中。

他们擦着灯火连线,疾走在百姓的笑闹中,虚化成一紫一白两道影。

巡逻守卫只觉背后一凉,来回巡视身侧商贩,并不见异常。忽又闻身后窸窸窣窣剑声。

“何人?”守卫拔刀拐入暗巷,只见空无一人。

守卫四望,才慢慢收回刀,埋怨道,“那什么江湖中人,前几日烧塌了明月楼,又引了另一帮子江湖中人围剿……与我小兵何干!却闹得我大半夜还要巡逻!”

守卫打了个哈欠,“林教头要罚我了。”再确认一眼暗巷中无人,便转身回了灯火辉煌中。

暗巷深处,墙体一道隐蔽的裂痕,叮一声开启,现出一道窄窄的凹陷。

“这道暗巷机关,是我亲手制成,供我躲追捕时藏身用。大约有六年了。”

古鸿意轻声解释道,眼神含着纯纯粹粹的骄傲。

打造时仅考虑容一人的机关,如今强行塞了两人,古鸿意只好把白行玉压在墙上,一手撑着墙体,另一手环着他的腰。

白行玉双手并拢,叩在古鸿意胸膛,抬眼盯他。

“守卫已走远。”白行玉便要推开他离去。

古鸿意拉起他的手腕,再次把他重重压在墙上,哑声哄道,“不走。”

“这是我当盗贼的基本功,做机关,躲脚步,大致就是如此。”

古鸿意在他耳畔认真介绍着自己的生活。

白行玉以为他是谨慎,或是经验所驱,便继续问,“依你经验,我们还要躲到何时。”他稍抽动一下被古鸿意攥紧的手腕。

“不是因为守卫。”古鸿意垂眸看他。

“那为何。”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古鸿意稍弯腰,额头抵上白行玉的额头,把他整个笼罩在怀中,影子投下。

垂眸认真望着他,睫毛插入白行玉的睫毛。那琥珀眼睛愣了一瞬,气息定格一刹。

在我亲手打的机关里,你多待一会。这就是衰兰的盗贼生涯,今夜约会,是我想让你好好了解我。

古鸿意勾起唇角。这一道小机关他很是满意,合该让白行玉见识一番。

又垂眼,白行玉被狠狠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却仍在小幅度地乱晃,表示反抗。

古鸿意眼眸一黯,有些口干舌燥。

“要现在便接吻么。”他拿鼻梁压住瓷白面颊,不轻不重顶撞几下,迫对方不舒服地乱蹭几下,却避无可避。

古鸿意莫名心情大好。

声音却诚恳。他再次认真询问白行玉。

这不在计划中。古鸿意为今晚的约会拟订了详尽的计划,他本想一步一步来。

可按着他的手腕压在只属于自己的机关中,他腕心被抑出白痕,双目也逐渐朦胧。

这副样子何人能忍住不吻他。

古鸿意压住旖念等他回答。

身下,白行玉轻轻合上了眼帘。

……

良久,没有回答声。这是不情愿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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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鸿意想着,今日本就惹他生气,既然他不情愿,便作罢。古鸿意深吁一口气,喉结躁动滚几下,便快快撤了身,离远了他两步。

“走。”稍冷静下来,古鸿意牵起他的手腕便拐出暗巷。

手心很烫。

牵在手里的那人又变成了红玉,抬起眼幽幽盯着古鸿意翻飞的长发,面颊眼眶都染上潮红。

白行玉别扭蹙眉,朝他哼了一下。

古鸿意,反正我再也不会主动亲你了。

琥珀瞳孔深深盯他,古鸿意快步走着,莫名脊背一凉。

两人牵着手走进花市灯火中,发丝被笼上一层金黄的影,又落一层薄薄的雪。

古鸿意偏头看他。

他眼睛亮亮,伸手去接住一盏鱼龙灯投下的缭乱光影。

五色纷呈投在他掌心,射成一团梅花。

古鸿意看得呼吸静下来些,心中说,“多逛逛好。”

以后我们多出来逛逛。还要再约会。师门欠你的,我给你补上。

搭着五指,不知不觉变成十指相扣。

两人行走在人群嬉笑与灯火摇曳中,许久无话。

“他挺喜欢花灯,我准备的不错。”

“古鸿意我才不要亲你。”

“很顺利,下一步是带他去看……”

“古鸿意,吵完架后,你把我晾在家一整天没亲到。”

“以后多约会。”

“古鸿意刚刚你为何不亲我。我是不是不太会亲。”

“师兄准备好了,只差我一声哨响。小白会喜欢么……”

“呜。古鸿意你快亲我……”

心声如上。

古鸿意快步走着,只觉得手中人脚步越来越慢,便回首看他。

琥珀眼眸映着灯火,失神垂下,感知到古鸿意的目光,又骤然抬起,眨眨。

再刻意挪开视线,轻哼了一下。

古鸿意喉结上下窜动,也挪开眼神。

他怎么又放连招。古鸿意吞咽一口,压下眉梢。

再忍忍。按计划来。

第72章 婚后日常5

毒药师把醉醺醺的袖玲珑扔给千红一窟, 向平沙雁作揖道别一声,“小古小白交给你了。”便闪身离去,很快隐入风雪中。

他步履如常, 几个轻巧转点, 便在错综的街巷间留下一长串雪印。

巡逻守卫闻其声, 不见其人,正循着雪痕走去,屋檐上忽然积雪崩塌,砸了守卫一头, 守卫叫骂着抹一把脸, 再看时, 那脚印已然不见踪影。

毒药师稳稳从暗处走出, 继续行路。

很快, 苍绿小牌匾出现在眼前。

“银汉三,是我。”

银汉三正倚坐打盹, 也不避开风雪,任凭雪落了一怀,闻着声响,懵懂睁开眼, 只见孤魂野鬼似的一绿衣人,挂着淡淡微笑。

“见鬼!”银汉三一拍大腿而起,定睛一看, “是毒药师。没救了。”银汉三面色更青, “我跟你们盗帮不熟!”

毒药师上前帮忙抖掉小牌匾上的积雪, 呵呵笑道, “莫怕。我不娶老婆,用不着金银。”

银汉三这才长舒一口气, 又问,“那你此行何意?”

见牌匾积雪被扫得干净,又稍叹气,“沉木墨绿挂着净雪,多相宜,你非要扫去。唉,你们盗帮……”银汉三看一眼毒药师满袖子的补丁,绿衣竟打着红补丁,又一阵不住摇头。

毒药师忽道,“我识得绣阁阁主千红一窟,你与她应有的聊。”

此二人都是讲究人,且千红一窟此人极爱听八卦凑热闹。

若牵线搭桥,把银汉三引荐给她,这样,盗帮和银汉三不就熟络了么。

以后再顺走金银便不算打劫了。毒药师默默规划着,漾出淡笑。

“你到底何意?”

毒药师垂手立在他身边,目光遥遥落在天尽头的花市灯火。“银汉三,江湖之中,你消息极为灵通。”

银汉三点头,“不错。”银汉三立刻明白了毒药师的来意,轻叹一口气,便点一点身边小椅,“坐下,慢慢听。”

毒药师坐好。

银汉三微笑颔首,意味深长,“我不过是个半吊子说书人老家伙,讲的都是些打诨插科的武侠故事,说者无意——”

毒药师便点头,也不多言。

“我要讲,两对宿敌的恩怨。”

银汉三目光深深,哈出一口白烟。

“其一,是兄弟反目。一对儿孪生兄弟,从小一块闯荡江湖的小哥俩,一人飞黄腾达,另一人却坏了名声。二人都有恨,攀比着收了徒,等了许多年……”

毒药师立刻坐直,警觉抬眼,顺势问,“是不是那得意的一人,常年追杀那落魄的一人?”

又连忙追问,“为何要追杀,是为了道义,亦或是……

不对,收徒,收徒又是为了……”毒药师声音越发微弱,灭在风雪中。

银汉三点头,却不多言,深深看一眼毒药师,只叹气。清清嗓子,便继续讲道。

“另一对,是挚友反目。一人得了剑心,却杀了一个人!……他杀了他的挚友。从此,他日日梦魇,直至位高权重,抹去了挚友的往昔在江湖留下的痕迹……”

毒药师不解其中意,他想知道的,已得了些头绪。可银汉三讲这第二个故事作甚?

“多年后,世人忘了那位侠客,他也忘了梦魇。此时,故人之子,带着故人遗物,在风雪夜登上门来。”

风雪忽然一紧,破落苍绿牌匾悉索招摇,重声落入耳畔。

毒药师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故人之子,果然有故人之资,眼瞧着要长成故人那般的侠客……他惧了。此时,有人来相借。”

“借那孩子过去,当一把刀。”

银汉三重重一合掌,屋前松枝积雪簌簌掉落。

银汉三嗓音醇厚悠长,却不同于醉得意老腔那般雄浑浓厚。咬字韵律拿腔拿调,手中若再多把纸扇,便全全是说书人模样。

他笑叹道:

目尽青天怀今古,

岂肯恩怨相尔汝。

恩感人心,死犹有喜。

怨结人心,死犹未已。

……

毒药师遥望风雪尽头花灯辉煌,“哪有那么多恩怨。”

银汉三点头答,“多大点事,闲的。”

又道,“一群行将就木的老家伙,牵扯小孩子进来作甚。”

“以后孩子们都过好日子。”毒药师自顾自喃喃着。

银汉三不作理会,又正色补充道,“毒药师,我只是闲话,你权且听听,莫要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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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相互做伴,都过好日子。”毒药师怔怔重复一遍。

他从袖中翻出一枚小丹,拇指一捻便扭开来,其间呈了香灰状的药粉。毒药师深深看一眼那香灰余烬,又有些更深的猜测。

银汉三见他失神,叹了口气。爱惜地拍拍衣袖积雪,又看一眼雪中的小店,摆设细致错落,很相宜,各式银器有序摆放在柜台上。

世上太多好东西,享用不尽,目之不竭,哪有空天天恩怨。

银汉三又笑道,“不能白听。你记得引我去见见千红一窟。我与她好生探讨一番。”

银汉三却忽然吸一口寒气,小心侧目道,“你师兄不会生气吧?”

毒药师懵了一会儿才明白,此师兄大概指的是袖玲珑。

毒药师双目空空,“啊?”

银汉三此人的消息,果然不可全信。

*

看了花灯,下一步是带他去看夜景。最后还有一场惊喜。

“这条道,平沙雁师兄常带我走。”

古鸿意牵起白行玉,“牵好。”便一个箭步上前,两人朝一方已闭了门的小脂粉铺的珠帘间奔去,眼看要撞至店门,古鸿意提掌轻轻一拨,一挑,珠帘叮当划开,其间别有一番洞天:

幽暗昏惑古道,不分南北,不似在汴京。

长腿跨入珠帘中,一刹黑暗,古鸿意牵着他快快奔去,几个轻巧转身,又一刹,眼前明光涌入,豁然开朗。

“到了。”

白行玉慢慢睁开眼,愣神。

小河薄冰,夜雪新积。

河畔人家炊烟灭下,桥头一对人撑伞看河对岸。

河对岸,汴京灯会,乱金纷飞。

他们刚刚还身处灯会之中。

这么几步,竟然跨越了大半个汴京灯会,竟到了小河,身后便是酒楼、闹市、户坊。

“如何,大盗便是如此行路的。是否有你的马快?”

耳畔,古鸿意迎风雪恣意笑道。

白行玉回首四顾,有些讶异。确实是小河,初冻的薄冰间栓一只小渔船。

老船夫也在。

老船夫抹一把汗,抬头看那二人不知道从何处现身,一人纡金佩紫,一人白衣胜雪。

仔细看,一人腰间仍挂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但另一人,单剑变双剑,流水一样的细剑,剑鞘各别了一支鹅黄腊梅。

单剑变双剑,我船要不保。老船夫目光一空,颤颤巍巍笑道,“二位侠客,好久未见。”

古鸿意快步上了桥,倚栏杆俯瞰老船夫。

他环臂扯一下发尾,便抬手一抛。

老船夫支着船桨,护着斗笠,抬头看他。

扑通。稳稳落入斗笠中。

老船夫垂头一瞧,赫然一枚银坠,水滴形状,清润晶莹。

“老人家,往日不能白白坐你的船!”

小桥上,那侠客长发沾雪摇曳,扶栏高声喊道。

他牵起身边人的手,两手交叠,压在桥头栏杆上。

“老人家,我娶到他了——”

桥上青年朗声向老船夫交代道。

眼睛很亮。

老船夫毫无稀奇的表情,抬头看一眼二人,他身边人正看他,眼神愣愣,又弯起唇角。

大雪压弯枝梢。

小船停在溪头。

二人肩头落了雪,十指相扣下了桥。

老船夫翻翻袖子,掏出那个不爱说话的侠客赠他的小金粒。还剩了一枚喜糖。

“我早料到。”老船夫叹口气,“那会儿都偷亲他的头发丝了,还嘴硬说不喜欢。”

罢了,保住了船,得了一金一银,老船夫赶紧收好。翻上斗笠,支起船桨,又叹道,“年轻真好。”

“走。”古鸿意牵着白行玉进了闹市,“我还准备了……”

“准备了何物?”

“先不告诉你。”古鸿意又认真望着他,“等着。我有好好准备和你约会。”

黧黑眼睛深深望他,眸中带着期许和笑意。

白行玉心空了一拍,压下好奇,乖乖跟着他往前走去,走进已然很熟悉的汴京闹市繁华中。

古鸿意先快步回了趟酒楼。

师兄师叔已不在坐次间。古鸿意颔首四处寻找,见那枣红讲坛边人群熙熙攘攘,便凑近其间。

台上,说书人纸扇清脆一合。

四下喝彩叫好。

“这番讲,那衰兰送客手,五年前作乱于汴京的大盗。”

“话说他风流倜傥,处处留情,常年混迹烟花所,欠下无数风流债。此话暂且按下不表。”

“他继承了那平沙雁的衣钵,可二人作乱的手法却有所不同,此平沙雁,行迹隐秘,阴森难测,但衰兰却花样百出,明晃晃变戏法似的手段,就是要逞给世人看——”

“然后便丢了性命了。呜呼哀哉,打得就是出头鸟。”

“被山河一剑砍了脑袋,这衰兰总算留名江湖,不过是个恶名。行了一辈子恶事,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恶有恶报。恶有恶报。”

百姓同声相和。古鸿意静静站着,确认了师兄师叔已离了酒楼。

忽然,腰间环上一圈温热。

脊背熨帖着小腹,他的吐息清晰传来。

“不听了。我们走。”

白行玉从背后抱住他。

古鸿意垂眸,双手把腰间的一对瓷白团起,插进他的指尖。

“简直是污蔑我。”古鸿意冷嗤一声。

白行玉点头。

“我从未惹过风流。”古鸿意严肃说道,怕白行玉不信,便厉声保证了三遍。

白行玉疑惑歪歪头。

重点是这个吗。

他把白行玉的手拆开,按着他的肩头,垂眸正色道,

“你是我此生第一个……”

古鸿意语调打颤,认认真真。

天下第一喜欢的人。

说出口了!

黧黑眼睛对着琥珀眼睛,同时张大。

此刻纸扇咻地一合,满堂喝彩哗啦啦响起。

人群熙攘,众声鼎沸间,他们压着肩头对视。

他听见了吗?

琥珀眼睛倒映着拥挤喧哗的人群、酒盏、窗外的大雪,浅浅弯了起来。

喧哗的波澜把白行玉推到他怀里,鼻梁迎上鼻梁。

古鸿意顺势垂下眼帘。

“等等!”

一道手刀劈在两人中间,将古白二人隔开。

古鸿意莫名一阵烦躁,喉咙滚滚,抬眼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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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贼人,我早料到你们没死!”

林教头横眉咬牙瞪一眼二人,虬髯震颤。

“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大摇大摆来闹市!前日,明月楼塌难不成也是你二人所为?你们搅得整个汴京不得安宁!”

白行玉不多理会林教头,只牵起古鸿意,踮脚凑近他,呢喃说着,“我们走。共犯。”

“好。”

“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现在就带你去看。”

……

“不吵架了。”

“嗯,喜欢约会。那我也给你奖励。古鸿意,要不要。”

“……要。”

“再说一遍。”

“要。”

林教头只见那两个贼人依偎絮语,不仅毫无畏惧之色,甚至开始打情骂俏,更是一阵无名火冲上心头,“无耻!”

那二人十指相扣,夺窗而出冲入夜雪中。

没有看林教头一眼。

林教头振臂翻过酒桌,一地酒盏碎裂,他横眉怒喝,“休想逃!”

一个箭步冲至窗边,撑着栏杆俯瞰楼下车水马龙,却不见那二人踪迹。

“明明从此处跳下了!”

林教头哈出一口白烟,冷哼一声,便去翻胸前衣襟中的令牌,“上次被知府老儿耽搁,放了你二人,这次我自然杀了你们!——看看是你们的脚力快,还是禁军的羽箭快。”

摸索许久,衣襟中却空空,林教头蹙眉,又一阵怒气上心头。

“哪去了?!”

酒楼栏杆漆成淡青,积雪挂于其上,外壳冻成坚硬的冰。

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紧抓着栏杆,腕心青筋暴起。

冰凌难以抓握,那人单手悬于空中,却并不吃力,反倒神色轻松。

古鸿意一手抓着栏杆,另一手抱着白行玉,唇瓣间赫然叼着一块金镶玉的令牌。

禁军令牌渡上雪的清辉。

他稍仰头,示意白行玉接过令牌。

白行玉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腾不出手去接,便垂眸凑近,咬住令牌的红璎,衔了过来。

“我又行窃了。”古鸿意沉声道。“是我失约。”

怀中人衔着红璎,他朝古鸿意摇了摇头。金镶玉跟着晃荡。

古鸿意单臂一振,调整一下抱姿,将他抱得更舒服些,又侧目看一眼楼下情形,道,“我们能跑。但。”

但要弄坏我给你准备的好东西了。

轻叹一口气,古鸿意还是下决心,吹响了口哨。

哨声如一支穿云箭,划破寂静的云霄。

官府朱户之巅,平沙雁得了哨声,却不见古白二人身影,“咦”了一声,“不见人影呢。”但他还是按照师弟的交代,按部就班行事。

平沙雁手腕一翻,边将脚边一道麻绳甩入手中,双臂一振,便将麻绳扯去,千丝万缕勾连,闹市街巷间,无数麻绳交错,绷直显出。

扑簌簌。

漫天纷纷的梅花落下。

而汴京官府朱门,一大捧鹅黄交糅着淡粉的磬口腊梅,坠到雪地中。

滚到汴京知府的脚边。

知府正抱着小女儿远看灯会辉光,被从天而降的花束吓了一跳。

平沙雁上前一步,俯瞰楼下,雪地白茫茫,唯余抱着小孩子、头发乱糟糟的官袍老头,小孩子捧着一团青粉逗弄嬉笑。

平沙雁确认古白二人不在此处。

“白费了这么好的一大捧梅花。小古亲手插了好久,哎。”

平沙雁本疑惑,这小子送花给老婆就算了,非要让远处闹市也落些花做甚?有何用处?

师弟说,他名号便叫衰兰送客,有了夫人,自然要宴请一下汴京城。

他说赴汴京这一遭,一路奇遇不易,要感恩。眼神纯粹虔诚,带着柔笑。

神神叨叨,说这积德。小江湖骗子。

平沙雁不解淡笑。

师弟不自觉做了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的事。

空山新雪初霁,他立于山巅振臂,为梅三叠落了满山梅花。

围剿的大军的兵戈,岳父恼火紧蹙的眉头,都落了雪绒样子的白梅。

淡青栏杆,冰凌被掌心化成水,栏杆倒刺渐渐显出。

单手抓握栏杆的那人并不觉得痛。

他们悬在夜空,一起看漫天梅花同雪绒纷纷落下。

琥珀瞳孔迎着风雪张大。

黧黑眼眸轻垂,不看飞花,只看他。

游人商户循着落花汇聚,断了巡逻守卫的来路,林教头冲出酒楼,却拥挤着,暂且不能与守卫通讯。

扑簌。

一块金镶玉稳稳落了雪地,压出一个凹痕。

正落在林教头脚边。

他蹲下,捡起令牌,擦拭净雪水。

又讶异颔首望天。

从何处来?是苍天赐下的吗。

红璎拴着一卷黄纸,林教头伸手抚平,那是一张小地图:

勾画了整个汴京城的格局,圈出龙王庙、护城河、朱雀桥等几点。旁批其窝藏流寇、或失修隐患……记得很清晰,比知府还要了解汴京城的街巷楼宇。

这是那个无恶不作的贼人的手笔。

挑着剑尖写画而成,字迹潦草张扬。

林教头收起令牌,又望一眼苍天,便垂头思忖一会儿,只惘然。罢了。归家去也。

飞雪中夜幕尽头的二人。

“怪我名声不好,约会搞砸了。……又成了夜奔。”

“嫁都嫁了,我跟着你。”

“以后半生,我行窃也跟着我。”

“跟着你。看你偷。世人说你坏话,我替你打过去。”

“真的?”

“真的。”

……

“古鸿意,因为我也想了解你啊。大盗的那一面也想了解。我们慢慢来。”

古鸿意眼睫一沉,雪绒坠得睫毛很酸。

深深哈出一口白烟。

一瞬间下了决心。固然今夜有些事情搞砸了,但。

但今夜才过了一半。雪夜无月,但大盗最习于夜色,无需月亮方位,便大致知时间。

“跟我回家。”古鸿意温柔地说道,语气比往日都要深沉。

他下了决心。

白行玉只以为是回老板娘的住所,便点头,不多惊讶。

但黧黑眼睛很深很深望他。

“是回……我的家,我的很小的卧房。我长大的地方,”

“你记得,我说过,那卧房很破落,床也很小,翻身就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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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鸿意有些语无伦次,却真诚到几乎是剖心。

“我的一切,都给袒露你看。”

譬如没有和你重逢的年岁。

那卧房很破很小,你是天下第一个允许进去的人。

也是唯一。

第73章 初恋

他带着白幽人回了老巢。

雪原清寂, 万声俱灭。

古鸿意似乎又犯了雪盲。

抬眼,天地一白,垂眸, 怀中他的身影也是一白, 视力被白色吞并成目盲, 于是刺激着感官,不断放大、放大:

雪的清气、风入松的寒气、冷风入喉的铁锈气,身边人的吐息,和指尖缠绵交换的体温与薄汗。

怀中人无聊, 若无其事拨弄他的发梢, 一下一下摩挲着他侧颈隐约的青筋。

指尖搭上, 轻轻抚弄。

越轻, 那筋脉反爆起, 撑涨。

喉结也随之窜动。

古鸿意不忍一把夺过那只手,压回怀里。又捏起指节蹂躏几下, 罚他。

“你知不知道,我带你去了何方。”

语调很郑重。

白行玉点头。不就是回家。

又不是没回过。

抬眼看他,那张肃穆的面孔极为少见地露出了脆弱。

雪粒扑簌砸进眉眼间,睫毛不自然地折下、掀起, 拼力看怀中人。

眼神很认真,几乎一团孩气。

为何有些哀伤。

……又不是没去过老巢。

见怀中人反应不大,古鸿意一阵心烦意乱, 又捏起他的指节蹂躏几下, “我平生第一次带人回老巢, 回我的卧房。”

他反复讲着, “我长大的地方……我的十年……”

越讲越乱,讲不清为何如此重要。

倒睫越重, 眼神不安地垂落。

古鸿意沙哑重复一遍,“整整十年。”

他本不打算让白行玉知道的。重逢之后,明明他才是提着剑一次次救下白行玉的英雄。

把那十年的狼狈与屈辱全压下了。

他花了十年,一步步凭着霜寒十四州,堂堂正正走到白幽人身边。

“你亲口说,不大风光的那一面,也想看见。”

白行玉轻声应“嗯”。

他伸手去抚了抚古鸿意的睫毛,“都想看见,都是你啊。”

都喜欢。

再次得了确切的答案,古鸿意抬起眼不看怀中人,沉默地望着雪原尽头赶路。

白行玉见他无话,也不再多语。

只是看清,他脖颈青筋有规律地一下下张缩,喉结滚动、吞咽。

“好。剖给你看。”

古鸿意沙哑的嗓音突兀响起。

老巢,到了。

古鸿意抱着他,带着一身寒气和炽热的吐息闯入其中,一脚踏开卧房大门,便不管不顾地将怀中人按在床榻间。!

“古鸿意……”

那是一张极矮的红木小床,十二岁那年师兄亲手打制。

大手抓握着清瘦的腰侧,一把将他压于其上,老旧红木吱呀作响。

古鸿意用最后一丝理智判断,这张小床容不下他们二人,便将白行玉安置好,

然后托着他的腰,自己轰一声跪在床边。

古鸿意颔首望他,他长发凌乱落在腰际,发丝缠绕在自己指尖。

雪的清光正好投在他的眼眸间,睫羽清冽,阴影盖住小痣。

这是暗室间唯一一点光。

白行玉去覆住古鸿意的手,想拽下来,古鸿意却反掐了一把他腰侧,饶有兴味看面前人瞳眸轻颤,竟轻轻叫了一声。

古鸿意怔了怔。

华山时,霜寒十四州也曾迫白幽人发出这样细弱的忍痛声,古鸿意记了五年。

一瞬间青筋涨起。

已不在华山了,他把白幽人藏进自己的卧房,压在自己的小床上。

今夜能听一夜他这样紊乱的声音。

“再叫一声。”

手掌加重几分力气,对方却咬着嘴唇不再出声。

五年之前的少年衰兰,岂能想象到如今光景。

“衰兰是什么样子,都剖给你看。”古鸿意抓起他的手覆在唇上,轻吻他的手背至指尖。

“但今夜,不许让我再忍。”

那双薄唇很烫。唇峰反复摩挲指尖玩弄。

白行玉顺着指尖看他,他眉峰很轻地皱着,睫毛折下,又慢慢抬起。

“白幽人,我有话对你讲。”

古鸿意望着他,眸中一片混沌。

白行玉倒愣了片刻。古鸿意很少这样称呼自己。

严肃庄重的名号。

那眼眸却灼红,分不出痛楚和欲念。

古鸿意的眼睛被倒睫折磨得几乎看不清了。

白行玉是一团月白。

他背后是一整面墙,古鸿意看不清那些画像。

这是古鸿意的十年。

但他决心告诉白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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