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2 / 2)
“哎哟,可怜崽子,被缠上又不是她的错,要死?要活的干嘛。”
洞神?被灭的第二天,终于听完了前因后?果的刘群芳感叹起来?。
她就?从来?不信命,也不喜欢为别人牺牲,没啥道德感,理解不了徐莎嘉的选择。
“你话说得舒服,那人家小姑娘能和你一样吗?”喆姨坐在她旁边晒太阳,揉着眉心说起来?:“幸好黛青和方小姨细心,拦住了她,不然还真?要死?人了。”
昨晚上她直面洞神?,浑身脱力,后?续还是被人给抬回来?的,现在被方之翠勒令和刘群芳一起好好休息。
但是这个休息还不如她自己躺房间里呢,和刘群芳这人是真?说不到一块,歪门邪道。
“她们?人呢?去了快一天了,也不知道叫人回来?报个信。还有刘月那群小的,知道事情结束了就?撒丫子玩去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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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了。”刘群芳懒得和她接着吵,只一边嗑花生?米一边嘀咕起来?。
但她话音刚落下,方淮曳和方之翠就?隐隐朝这边走来?了。
她们?昨晚上算是又一夜没睡,现在困倦得不行,是打着哈欠过来?的。
“怎么?样了?”喆姨问道。
方之翠说:“剪刀没扎进去多深,处理了一下现在放在她们?的屋子里养着。仡肖娭毑、寨方还有小白天都还没恢复,寨子里现在没人方便处理这件事,刚刚我们?去看了一下仡肖娭毑,她说让徐莎嘉先?留下,慢慢想,慢慢养,总能想到彻底除掉洞神?的法子。她的两个室友多请了一个月的假留下来?照顾她。”
“就?是还要麻烦您二位一下,等修养好了陪她去封住那口洞,再封住徐莎嘉的五窍,堵死?洞神?逃出来?的可能。”
“行,你们?去休息吧。”喆姨应了下来?,她冲两人摆摆手?,示意她们?赶紧去休息吧。
人的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尤其对?她们?来?说更是这样,谢莎嘉哪怕可能会再次成为洞神?的载体,她们?也并?不觉得她要靠结束生?命来?彻底杀死?洞神?,这或许是最便捷快速的法子,并?且她也愿意放弃,可是她们?所有人,包括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宁愿选择更加复杂且充满未知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因为谢莎嘉本来?就?是受害者,没有道理让受害者再来?承担一切。
这是她们?默认的事。
方淮曳和方之翠相互支撑着进了房,几乎刚一沾上床方淮曳的眼皮就?快当场合上。
“不洗个澡吗?”方之翠和她一起躺在床上仰头看天花板,没忍住笑出声来?:“从山里打完滚出来?,立马就?睡啊?”
方淮曳困得只剩下鼻音,“不然呢?我实在撑不住了。”
方之翠闻言抱住她的肩膀在她脖颈间蹭了蹭,“那我们?睡一觉醒来?再说。”
她身旁的方淮曳已经?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往她怀里蜷了蜷,就?这么?睡着了。
方之翠也很困,但是她还有力气在对?方脖颈上轻轻吻了吻,这才就?着这个姿势昏昏睡过去。
等两人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满打满算她们?从上午十点睡到了下午六点整,刚好可以看到葱岭寨的日落。
房间里的床正朝窗户,恰巧她们?又不曾关上窗帘,火红的落日便映入眼帘。
谁都没有说话,她们?在享受这一刻的寂静与美好。
明明她们?也才在村里待了四天而已,可却仿佛过了好久,大?概是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所以现在反倒觉得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里的事,应该能告一段落了吧?”方淮曳的眼睛被落日刺得有点酸涩,她闭了闭眼,抬手?伸了个懒腰。
“其实我突然觉得就?这么?一直躺在这儿也不错,”方之翠笑起来?,“事情是告一段落了,但是我们?过几天估计也要启程了。”
来?葱岭寨本来?就?是临时的计划,她们?的目的地还是在上海,五月过了一半,再过两个半月,方淮曳要开学了,两人的规划也是到此为止,再往后?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尤其是方之翠,她现在回不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可让她一直待在上海,不止是她,连方淮曳其实都不习惯。
“其实我只差一年啦,”方淮曳说:“复课之后?不出意外一年就?毕业,毕业之后?我不想再读了,感觉我的兴趣也变了。”
方之翠:“变成什么?了?”
“出门啊,”方淮曳笑着说:“我和你还有那么?多地方没走过,还有那么?多未知没见过,一个偏僻的葱岭寨就?这样有趣,怎么?能甘心一辈子留在上海呢?在湘潭待了三年,我把你以前做过的行当都做过了。”
那三年,她体验了更多不同的人情世?故,三年前她永远都不会想到,她有朝一日会靠在路边摆摊谋生?,可是其实这样也很有意思。
假如是和方之翠一起,在这片土地上不同的地方接着做这些事,顺便去找找和葱岭寨一样有趣的角落,那实在是一件想想就?很快乐的事。
“唔……”方之翠略微沉吟,翻身隔着被子压在了方淮曳身上,她吻了吻她的眉心,“方小姨奶,你怎么?这么?好啊,好得我想多抱抱你了。”
方淮曳笑出声来?,“你喜欢的生?活也是我喜欢的生?活,很幸运的事。”
她仰头去亲方之翠,在她脸上胡乱亲,方之翠脸上被她亲得痒痒的,一边紧紧闭着眼,一边亲昵地接受着她的胡闹。
“我们?去洗个澡吧,明天该变成游客身份好好玩玩了。”方之翠说。
“也行,”方淮曳从被窝里爬出来?,发现自己穿的还是昨晚上的衣服,甚至背后?还有一些碎枝末,她赶紧起来?往浴室里面跑,“我先?我先?。”
“等一下,”方之翠拉住她的手?腕,面对?她困惑的眼神?,耳根略红,“嗯……这里的浴室是淋浴和浴缸都有的对?不对?。”
“啊?”
方淮曳愣了一下才透过她的眼神?看出来?她是什么?意思,顿时觉得被她扣住的那块手?腕仿佛都烧了起来?。
方之翠见状,咬了咬唇瓣,说得更直接了一点,“我们?,不然一起洗吧?”
方淮曳蜷了蜷指尖,强装镇定,声线却因为这一瞬产生?的紧张而带着几不可查的颤音,“好啊。”
方之翠胡乱点点头,连忙回:“那我准备一下等会要穿的衣服。”
这一次换成了方淮曳反扣住她的手?,“房、房间里也没有别的人,我们?把窗帘拉上就?好了,衣服可以洗完澡之后?再拿嘛。”
两个人在逐渐焦灼的气氛中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大?概人紧张焦虑到极致的时候发现对?方也是这样,反倒会松一口气,虽然耳尖还是红的,但气氛却松快了起来?。
方淮曳一把将窗帘拉上,方之翠已经?进了浴室调整水温。
她走进去从背后?抱住她,合上了磨砂玻璃。
大?概湿滑的浴室和淋浴洒下的水是最好的气氛制造机,哪怕两人在此之前最深入的也不过是亲吻,可此刻却仿佛无师自通般知晓了该如何取悦对?方。
磨砂玻璃后?时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喘。
方淮曳觉得今晚的记忆大?概是她和方之翠对?彼此的探索中极为难忘的记忆。
有时是她贴在玻璃上,有时是方之翠贴在玻璃上,冰冷的玻璃被体温捂热,裹缠着水汽的身体在上面留下了完整的印迹,清晰可见。
等浴室门被打开,却并?不是停止,而是新的开始,在床上,在窗边,在桌上,她和她仿佛冲破了此前一直压抑着的浅尝辄止,那三年里对?彼此的思念和谷欠望在今日彻底发泄出来?。
方淮曳在黑暗中轻吻着方之翠的脸,她低头与她黑且湿润的眼睛对?视,仿佛在忍耐着什么?,声音略哑:“方之翠,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方之翠窝在她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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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下水流潺潺,她回吻在她下颚,长?久凝视着她仰头失神?的模样。
她大?概用了她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来?说这句好。
一起走下去吧,我的爱人-
谢莎嘉的问题是个长?久的问题,要从她体内剔除洞神?的影响并?没有那么?简单,而被救回来?的谢莎嘉,经?过方淮曳和方之翠联合方蓉花小白天等人组成的老大?姐游说团长?达四十八个小时的游说,终于接受了自己没有错,也不应该死?的想法。
她决定安心在寨子里养病。
她的家庭并?不缺钱,央美那边请病假估计不够,可能得和方淮曳过去一样,办个休学,休息小半年。
但是她双亲都不在了,这个休学最后?决定由寨方和她的两个室友一起去办,寨方作为葱岭寨的管理员之一,对?这种事有一定业务经?验。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寨子里并?没有想隐瞒徐梦一和安霖的想法,毕竟她们?已经?看见了,还经?历过了,与其让她们?自己去猜,还不如直接点告知,顺便为她们?安排一下心理辅导,免得留下心理阴影。
但这两姑娘实在是非常的大?胆,知道实情之后?接受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心理疏导,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疏导室,然后?开始在谢莎嘉面前痛骂洞神?这下贱东西害人不浅,尤其是安霖,不知道哪里来?的那样多不带脏字的阴阳怪气,甚至把谢莎嘉都给逗笑了。
山林里的洞被喆姨和刘群芳用了点讨巧的方法封住,随后?仡肖娭毑又干脆组织寨子筹款,然后?带青壮把洞给填了,彻底堵死?了洞神?回去的可能。
这边的事算是有了个了结,喆姨几人又在村子里逗留了几天这才准备启程回去。
她们?和方淮曳方之翠要走的路有部分重合,可两人准备在寨子里再多待两天,就?不一同启程了。
方家冲的众人这回出门,最大?的喜讯大?概就?是方之翠还活着,离开的时候竟然比来?的时候还要兴致高涨。
方蓉花和方青月不知道在哪里买的劣质墨镜,趴在车窗边笑出一口大?白牙,冲送行的两人挥手?,“黛青,方小姨奶,下回有什么?好玩的事记得再叫我们?,出场费给你们?打九点八折,顺便还能带上煤炭。”
方青月说:“花伢,我记得九点八折一般都是你坑冤大?头的时候才用的,一般你出场都打五折,别人如果不要你还能打一折。”
方蓉花笑嘻嘻把她的头按进去,“青姨,你肯定记错了,我一向都这么?贵的。”
方青月:“你别按我啊,眼镜都按坏啦!你赔我!”
两人吵吵闹闹,让现场氛围热闹极了。
方之翠隔着车窗和喆姨挥手?,两人昨晚上谈到很晚,喆姨现在对?她没什么?要求,只要她好好活着,活得开心就?行,见状也难得露出了笑,降下车窗,逆着风朝她们?俩喊道:“小王八蛋,出门在外记得寄点礼品回来?,要贵的!”
“财迷啊你,亲闺女都坑。”刘群芳在旁嘀咕道。
喆姨笑哼一声,心情好,不和她计较。
刘月对?这件事就?有话说了,“妈,你也没少要我给你买贵的啊。”
刘群芳立马就?不开心了,“你帮哪边的啊?”
乐群见了连忙劝架,对?这个说句好话,对?那个来?顿彩虹屁。
一行六人两辆车就?这么?逐渐在方淮曳和方之翠眼前汇进了车流中。
而等到两天之后?,她们?也要踏上离开的旅程,这一次来?送她们?的是仡肖娭毑和小白天。
她们?送给了两人一样东西。
那是两条苗银打出来?的蛇形吊坠,古朴庄重,分量极沉。
“为什么?会想送我们?这个?”方淮曳拎着这哑光且精致的链条,好奇问道。
仡肖娭毑只对?她们?笑笑,“是有人想让我转赠给你们?的。”
至于是谁,她却不愿意说了。
方淮曳和方之翠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至今还在寨子里疗养的谢莎嘉,贴心地没多追问,只朗声道了句谢,然后?便上了车。
小白天其实还没完全?恢复好,但是还是撑着来?送她们?,见她们?上了车,在后?头大?声喊道:“常回来?玩啊,我给你们?安排最好的民宿,一路顺风!”
坦克300悠悠朝山下驶去,仡肖娭毑在寨子口站了许久,久到再也看不见她们?的车尾才转身回去。
小白天这时候才好奇问起来?:“究竟是谁送的啊?”
“是一个你们?永远想不到,我也开不了口的人。”
仡肖娭毑拄着拐杖往前走,头顶阳光高照,她的影子被压缩地极短。
脑子里却回想到了灭洞神?那一晚,托刘群芳想的主意,她不止真?的请到了神?,还同神?在脑海中有了短暂交流。
她是那样温柔、和善且强大?的神?,在离去前还询问仡肖有没有什么?心愿。
仡肖没有心愿,她的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了,或许她可以为自己的后?人们?寻求照拂,可经?历了洞神?的事后?她却突然觉得没必要。
因为什么?都比不过自己,她就?是对?整个寨子照拂太过,让所有人都将安稳寄托在自己身上,才会在这次的事里不得不寻求外援。
她想,就?这样吧,她对?神?没有什么?祈求,她的后?辈们?该自己去闯,其实求神?拜佛,远不如靠自己。
可神?给了她一个嘱托。
她很无奈地提起方淮曳与方之翠,说她们?是很不让人省心的两个小女孩,今后?或许还会遇到许许多多诸如今天的事,如果可以,希望她替她送两人一件礼物。
这个嘱托像梦似的,一切结束后?越来?越模糊,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神?的模样,她甚至都快以为自己得癔症了。
可神?叮嘱她的,埋藏着礼物的地方,却真?的埋藏着两枚蛇形银坠。
仡肖娭毑在今天终于将它们?交到了方淮曳和方之翠手?中。
这是一个需要她永远保守的秘密。
无论是她还是远在虚空的神?,都要对?她们?说一句——一路顺风。
(日常番外完)
第84章 终不负,少年游
方娟萱偷溜出村的时候十九岁。
彼时天高海阔, 她第一次走出那个小小村落。
是什么驱使着她离去呢?
大概是望不到尽头的平淡。
就是平淡,她无法?在村里拥有姓名,她无法?在村里正常出现, 她无法?在阳光下行?走, 或许再过两年, 她会得到?自我, 她的娭毑, 她和?老娘, 甚至还有她的妹妹, 她这么多年来一起和?她长大的同伴,会向村里的人隆重地?介绍她, 告诉所?有人, 她是方意清家的小姑娘, 是方月满的女?儿, 是方娟槐的亲姐姐。
可是然后呢?
她空白的那几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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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 哪怕明知道家人都很爱她,可是十多年见不得光的日子几乎要压垮她, 令她迫切地?想逃离。
她想, 早点出去看看吧。
其?实她没?那么在意自己的性命, 如果老天说她几时死, 那她倒是想看看自己怎么死。
于是十九岁的少?年,留书出走了。
她知晓亲人朋友会着急, 可是她已经等不及了, 她迫切地?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她走过了很多地?方, 见过了很多新的世面, 有好?有坏,等她衣衫褴褛地?去问自己到?了哪里时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离故乡这么远。
可这一路行?来, 她的精神比以往的那十九年都要好?。
她做了许多事,就是掰手指头数都不一定能数明白,她很少?在一个地?方落脚停留,一个女?孩出门行?走总是危险的,所?以她平常作小叫花子的装扮自保。
她大多数时候都能遇到?善良的好?人,就像她游历到?昭城的时候,她被个打?铁铺的大婶捡回了家。
那大婶看她小姑娘家家可怜,收留了她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度过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学会了打?铁浇水。
现在的武器管制越来越严,但是私下里又很泛滥,大婶打?铁生?意白天不怎么好?,到?了晚上却时不时有人来找她要各种零件。
大婶总是沉默着给他们。
知道方娟萱生?日的那一天,大婶亲自给她打?了一柄剑。
说起来是给她的,实际上方娟萱觉得更像是大婶给自己的。
因为她从左邻右舍嚼舌根听见过大婶的过往,原来她是个家破人亡的大小姐,听说还留过洋,回来之后父母双亲都死了,只剩下她自己,连凶手都寻不到?。
听说她很长一段时间?疯疯癫癫的,后来人正常了,就开了这家铁铺子。
大婶以前教她念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么一句话,从烧铁烧出来干燥缺水,又夹满铁锈气的嘴里说出来,别?人都懒得说她附庸风雅,大概只会骂一句这脏臭的老娘们也配念诗。
方娟萱从不懂到?懂,终于明白了她是在感叹自己。
大婶过去最喜欢看书,她看江湖话本,她看古代的游侠剑客,她有一颗出去闯闯的心,可最后她成了苟活在烧铁铺的落魄女?人,有一日没?一日的活。
她送方娟萱的剑甚至是开过刃的,锋利得能割破她布满茧子的手指,哪怕是打?铁,大婶也是最厉害的铁匠。
后来她在大婶这儿住久了,有闲暇的时候会去街上闲逛,在那里她遇到?了出门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那是个女?学生?,剪着时下最流行?的学生?头,一点也不嫌弃她满身铁锈味。
她带她去坐电车,去街边的照相馆,还去过很多方娟萱从前从来不敢去的地?方。
方娟萱觉得自己是时候在一个地?方多停留一阵了。
有情感的羁绊,人就难走脱了。
她走了,大婶怎么办?
她走了,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女?学生??
大婶不像她家还有妹妹能代替她,她要是走了,大婶又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方娟萱往家里寄信,时局颇乱,信寄不出去,女?学生?带着她练从前没?想过的硬笔书法?平心静气,想方设法?帮她找关?系送信,可最后都失败了。
现在是她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大婶每天的生?活都很枯燥,除了打?铁就是磨刀,但只要方娟萱问她什?么,她也会用干哑的嗓音回答。
比如那把剑。
她问大婶为什?么要送自己一把剑啊。
大婶不说原因,只给她讲故事。
讲以前有一个侠客,过得潇洒快活,最爱打?抱不平,周围人表面称赞他,喜欢他,实际上背地?里对他挑三拣四,骂他不够高不够壮活得讲究像个娘们,骂他多管闲事吃饱了撑得慌。
侠客有多正气,别?人就有多恐惧多诋毁。
但是他们说的有些话是对的,比如侠客确实是女?的,她享受替天行?道的成就感,她想做江湖第一的侠客,到?时候她就不女?扮男装了,她要让所?有人提起她都恭恭敬敬。
后来呢?
方娟萱问了很多次这个故事的结局,她也没?想通这个故事和?送她的剑有什?么关?系。
可大婶没?有说过结局,她也从来没?有猜到?过送剑的含义。
她更不知道,在她和?女?学生?走街串巷的时候,大婶在铁匠铺子里磨刀,在她陪女?学生?上街游/行?发传单的时候,大婶在铁匠铺子里磨刀,在她回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大婶也在街边磨刀。
等到?大婶残败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她终于知道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凶手是谁。
杀她全家,让她沦落至此的凶手,她一直知道是谁。
这么多年憋着一团火一口气,终于还是无法?忍受,决定提刀而上。
是什?么激发了大婶的这一口气呢?
会是她吗?还是因为那把送她的剑?
方娟萱托着腮在她的尸体旁边坐了一整夜,终于想明白了两件事。
那个故事原来是大婶幻想中的自己,她不说结局是因为侠客没?有好?结局,就像她没?有好?结局一样?。
大婶送她剑,原来是想让她也能当侠客,去做她做不到?的事。
大婶的痛苦静谧而无声,她甚至不会醉生?梦死逃离现实。
方娟萱把大婶打?的剑放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奏出不成曲调的脆响。
她突然笑了笑。
难怪算命的要说,她命里有一劫,迟早要死呢。
她老娘不让她出村,也不让她认识太?多人是对的。
认识的人越多,她就越无法?保留村里单纯时的本性。
她可以把妹妹们当驴使唤,面甜心坏地?欺负她们,她们也愿意纵容她。
可当她独自一人出来,见证过太?多悲剧之后,她就变了。
其?实让她二十多岁之后再恢复身份的主意也不保险,非得打?断了她的腿,让她彻底断了出门看看的心思?,一辈子把她关?在村里,做天真单纯又沾沾自喜的大姐姐才好?,不然她迟早要出事。
忍不了,很难忍。
她不愿自己的愤怒也压抑而静谧。
大婶没?有给自己选过埋骨地?,方娟萱觉得她大概宁愿让自己的尸骨丢进熔炉里,湮灭个干干净净,也不怎么想留在这个肮脏的人世间?。
所?以她真这么做了。
她看着她消失在平日她们最常用的火炉中,连渣子都不剩,面容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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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去寻了女?学生?。
方娟萱带她去了江边喝酒。
女?学生?没?喝过,呛得连连咳嗽。
江边有风徐徐吹来,仿佛连这世道里的血腥气都吹散了点。
方娟萱和?她痛饮了两个小时,女?学生?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说,我其?实一直有个梦想,我想做个厉害的建筑师,我查过了,学画画的女?孩子不一定只能当摆设,或者当爱好?,进修之后当建筑师也是对口的。
她又问方娟萱,娟萱,你呢?
方娟萱有些恍惚地?看着河堤飘荡的杨柳,最后笑嘻嘻说,我想当个剑客。
女?学生?说,可是现在大家都用枪,剑快淘汰了呢。
方娟萱只说自己想当剑客,大家都用枪她就不能做剑客了吗?
女?学生?被她问得发愣,最后只崇拜地?看向她,说她今后一定是名厉害的剑客。
未来·厉害的剑客·方娟萱接着问她,我要是有一天死了,你会给我收尸吗?能送我回家吗?
女?学生?怪她乱说话,不吉利,可与她对视后还是认真说:会的,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她说的话像承诺,最后她也确实兑现了这个承诺。
这是方娟萱见女?学生?的最后一面,也是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月。
她或许天真,或许疯狂,或许自信,但她扛起大婶送自己的剑,决定做和?她一样?的剑客。
她要替她报仇。
年轻的姑娘第二天背上行?囊离开了铁匠铺子,钥匙留给了女?学生?。
此路迢迢,此路昭昭。
她是天真的屠龙少?年,就算死了又怎么样??
总有人把她的尸骨送回故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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