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7章 买来的忘情蛊(2 / 2)
半年后,京城爆发“双阁之争”。
太医院主张全面推广“忆疗十二步法”,并提议废除忘音亭制度,认为强制遗忘违背人性;而礼部联合记忆审查司则坚决反对,称“若人人沉溺过往,国将不国”,要求恢复大规模清除令。
朝堂之上,争论不休。
皇帝召见阿念,问:“卿奔波十年,遍访灾厄之地,可知百姓最怕什么?”
阿念跪地答:“回陛下,百姓最怕的不是痛苦的记忆,而是??无人相信他们的记忆。”
帝王默然。
次日,圣旨颁行天下:
一、忘音亭改制为“双忆共治中心”,允许民众自主选择记录或封存记忆;
二、设立“国家记忆档案馆”,由忆育学堂与太医院共同管理,收录所有自愿提交的记忆文本;
三、每年清明定为“铭记日”,全国举行紫灯祭典,缅怀所有被遗忘的灵魂。
诏书末尾,赫然引用了一句出自《忆疗谱?终章》的话:
> “真正的安宁,不在于忘记伤痛,而在于确认??你的痛,曾真实存在过。”
***
又三年,西南边陲暴发瘟疫。
疫情来势凶猛,死者甚众,幸存者多因高烧导致记忆紊乱,或失语,或癫狂。当地官员封锁村庄,欲以“净化令”统一清除涉疫人群记忆,以防恐慌蔓延。
阿念闻讯疾驰而至,拦在村口。
他对县令说:“你可以烧掉房子,可以隔离病人,但请你不要烧掉他们的记忆。这些人不只是患者,他们是亲人的最后一面,是孩子的最后一声呼唤,是某个人活着的全部证据。”
县令冷笑:“你一人之力,挡得住天命?”
阿念不语,转身走入疫区。
他在村中支起十座释怀池,日夜不停为病人书写记忆锚点。对失去语言者,他教他们用颜色表达情绪;对反复做噩梦的孩子,他陪他们画出梦中场景,并告诉他们:“怪物怕光,我们把它画出来,它就不敢再来了。”
有一位老妇人,整日蜷缩角落喃喃自语:“我没关门……我没关门……”
阿念耐心倾听七日,终于拼凑出真相:她儿子回家那晚,她因困倦睡着,未能及时开门,待醒来时,儿子已被盗匪杀害。自此她认定是自己害死了孩子,悔恨蚀骨。
阿念写下:
> “母亲,那天夜里我很冷,但我没怪你。我敲门时听见你在打呼噜,就知道你累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带回了你喜欢吃的桂花糕。”
纸入池水,涟漪荡开,浮现回复:
> “儿啊,娘现在每天都给你留一块桂花糕,放在窗台上。风会把它带到你那儿吧?”
老妇人抱着纸条哭了三天,第四天终于开口说话,第五天开始帮其他病人喂药。
三个月后,疫情退去。村庄虽满目疮痍,却无人接受记忆清除。相反,村民自发建起“忆疫碑”,刻下每一位逝者的名字与生平,并立誓:“从此以后,病可治,痛可记,人不可忘。”
***
这一夜,阿念独坐山巅,仰望星河。
他打开林婉柔的手札最后一页,终于看到她亲笔写下的结语:
> “当你读到此处,说明你已走过我走过的路,见过我见过的泪。
> 或许你也曾怀疑,为何要背负他人之痛?
> 可你看??
> 那个曾因梦见母亲而哭泣的女孩,如今成了忆疗师;
> 那个被丢弃在河边的男孩,正在教孩子们画画;
> 那些以为永远沉默的灵魂,开始彼此回应。
> 这就是火的意义:不照亮自己,只为点燃另一盏灯。
> 所以,请继续走下去。
> 即使风雨再大,也请相信??
> 总有人,在黑暗中等着那一束光。”
泪水滑落,滴在纸面,晕开墨迹,却让字句更加清晰。
他忽然笑了。
起身,解下肩上的《万忆录》,轻轻放在岩石上。风吹动书页,哗啦作响,仿佛无数声音在同时诉说。
他不再需要背着它走了。
因为这本书,早已不再是他的负担,而是这片土地的心跳。
他摘下腰间的忆血灯,置于书旁,低声道:“你们守好了,我去前面看看。”
然后转身,迈步走入夜色。
远处,一座新村落亮起了第一盏紫灯。灯火微弱,却坚定地穿透雾霭,如同十年前衡阳山那场初燃。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年拾起那本书,拂去灰尘,翻开首页。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字,墨迹尚新:
> “下一个故事,轮到你写了。”
少年怔住,良久,从袖中摸出一支曼陀罗茎笔,小心翼翼夹进书页。
他抬头望向远方,轻声说:
“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