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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呢?”
不等她说完,陆奉捂着她冰冷的手,淡淡道:“昨日在?花厅中,你?二人遥遥对望,也?是透气?”
江婉柔一滞,眼眶已蓄满的眼泪,忽然落不下来了。
第74章 第 74 章 他的补偿
陆奉握紧她的手, 顺势关上房门。门扉闭合,发出“吱呀”声,让江婉柔心?头一颤。
她努力睁大眼眸, 仰头看他?,“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
“我信你。”
陆奉沉声道:“我说过,我永远信你。”
江婉莹曾经大闹国公府,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污她清白,那会儿她问陆奉,陆奉也是这么?说。
他?生性多疑, 江婉柔当时听得高兴, 其实并未往心?里去,她也不?会傻到听男人一句空口白牙的话?,只想以后更加谨言慎行, 不?落人口舌。
昨日满堂的人都?在说什么?“突厥”,只那么?一瞬,江婉柔没想到, 陆奉竟然?会注意到她,更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相信她。
天地良心?, 她敢对天发誓, 绝没有?生出任何非分之想,但当时的情况……确实惹人误会。
江婉柔心?中?五味杂陈,她动了动唇, 好?几次,却说不?出话?。
这一刻,江婉柔心?中?有?种莫名?的羞愧,外人道陆奉手段狠辣, 冷面阎罗,她这个枕边人,竟也小瞧了他?。
***
这是个美好?的误会。陆奉的心?胸宽广,但也没宽广到容许旁人觊觎自己的妻子。那不?是圣人,是懦夫。
但他?同?样不?是个愤怒冲昏头的莽夫,陆奉办事,自有?他?的一套准则。
正如他?多次驳回落云镇的减税折子,并非因为他?和裴璋的私人恩怨。事实上,因为裴璋的折子写的漂亮,外加详尽的旁征博引,他?私心?里对此?事颇为认同?,但律法如此?,他?选择遵循法度。
政事如此?,对于内宅私事,他?眼明心?亮。知道江婉柔自从?嫁给他?,孝顺长辈,操持家务,谨守闺训,一门心?思扑在他?和三个孩子身上,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更没有?存二心?。
盗贼觊觎珍宝,总不?能怪珍宝太耀眼。陆奉心?中?有?气,也是对着觊觎的贼人,江婉柔这边他?提都?没有?提,当然?,男人的占有?欲作祟,江婉柔也吃了点儿苦头。
至今,江婉柔还傻乎乎以为昨夜陆奉要?得凶狠,是因为她脸上多涂了一层胭脂。
……
江婉柔垂下眼眸,哼哼唧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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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身就清白,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待夫君之心?,比真金还真。”
她想了想,决定不?在这个问题纠缠。陆奉都?说相信她了,她再解释一番,说她是为了感谢裴璋为她解围?那裴璋为什么?帮她解围?她也不?知道啊,越说越乱,不?如糊涂过去。
陆奉脸上的神色稍缓,道:“我知。”
正因为知道她的心?意,他?才不?在乎旁的。但裴璋几次三番,已经把陆奉的耐心?完全耗尽了。他?敛下眼眸,面上不?动神色,江婉柔也猜不?出他?的心?思,总之不?太痛快就是。
江婉柔忽然?蜷起手指,挠他?的掌心?,眼巴巴看着他?。
陆奉眸光微闪,话?风一转,道:“王府有?绣娘,日后不?要?再做这些粗活。”
他?身上这套衣裳是前日锦光院送过来的,靴子同?样出自
她手,她爱给他?做针线,陆奉握着她柔软细腻的手,始终不?能理解她这项爱好?。
听戏看话?本?儿,虽然?他?也不?喜欢,至少是无?聊时的消遣,他?不?阻拦。她每日练舞,不?合规矩,但关门来,既能强身健体,偶尔又是夫妻情趣。能摆弄出各种姿态,只有?他?知道她的身段有?多软。
只一条,她自从?嫁进来便热衷于给他?做衣服鞋袜,陆奉不?缺衣裳,不?管是国公府还是王府都?不?缺绣娘,实在无?须她自降身份。
提起这个,江婉柔更加心?虚地不?敢应声。原本?气势汹汹来,出师未捷,还没说出口呢,在他?面前忽然?矮下半截。
她欲言又止,偏陆奉目光锐利,直接问:“什么?事,值当你吞吞吐吐?”
“那汤药不?对!”
想了想,江婉柔还是觉得委屈,今日得为自己讨个说法。
她快语连珠,迅速道:“今日你送来那碗避子汤,我让医官看了,那些药材,和你从?宫里带来的方子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请夫君给妾身一个解释。”
那药那么?苦,她还不?喜欢吃甜食,她喝了足足五年!说着说着,江婉柔挺了挺浑圆的胸/脯,觉得气势又足了些。
她可不?是空口白牙,药渣她还留着呢,容不?得抵赖。
她都?做好?了和陆奉斗智斗勇的准备,谁知陆奉沉默了一会儿,大方承认,道:“之前那个方子,确实是避子汤。”
耳房有一张暂供歇息的窄榻,陆奉抱起江婉柔,她裹着毛绒绒的白狐大氅,把自己裹成了个雪球,陆奉身形高大,窝在在他怀里丝毫不显臃肿。
他?温声解释,道:“当年我树敌太多,你若再有?孕,恐遭人惦念。”
其中?诸多缘由,譬如位高权重,膝下只有?一个体弱的儿子,能挡下一些人的忌惮;还有?她生长子时那样艰难,他想让她多养两年。
其实按照陆奉最初的想法,在淮翊两三岁的时候,他?已完全掌控了禁龙司,她的身量也逐渐长开,可以生了。但他?习惯了那样的日子,不?管回来得多晚,永远有?一盏灯等着他?,沉醉在她的温香软语中?,陆奉想,再等等罢。
要?不?是江婉柔赌气,私自把药泼了,现在估计也不?见那对儿双胞胎的影子。陆奉轻叹了口气,大掌拂开厚重的披风,抚摸她的小腹。
他?道:“天意如此?。”
江婉柔想起自己泼的那几回药,心?道原来如此?,这可不?是天意。
陆奉的解释让她心?气稍平,脸上依然?气鼓鼓,道:“那夫君为何瞒我?明说便是,妾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啊。”
陆奉捏了捏她柔软的双颊,语气有?丝歉意:“此?事,是我考虑欠妥。”
决定用?药之初,她于他?,不?过是名?分上的妻子,他?长子的生母,府中?称职的主母。夫为妻纲,他?决定的事,不?容忤逆。
换言之,“妻子”怎么?想,不?重要?。
后来他?对她越发上心?,更加无?从?开口。
陆奉出身尊贵,脾性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头上只有?一个皇帝能压住他?。谁又敢说他?的错?如今在这间狭小的耳房里,他?低下头,和妻子说句“欠妥”,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第一次表达“歉意”,还是对自己的内人,陆奉脸上稍许不?自然?,只是他?贯来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来。
他?微抿薄唇,道:“柔儿,你可有?心?仪之物?”
“啊?”
江婉柔怔怔,怎么?忽然?换了个话?题?
她如实回道:“没有?。”
别说现在是王妃,就是身为国公夫人的时候,她喜欢的、想要?的物件,已经尽数收入她的囊中?。宫中?赏赐不?断,她的眼光也越发挑剔,寻常的珍宝还入不?了她的眼。
陆奉又问:“可有?抱憾之事?”
江婉柔想了会儿,摇摇头,“并无?。”
她这会儿才琢磨过来,原来是陆奉心?中?有?愧,要?补偿她啊!
江婉柔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刚上来被他?反将一军,气势已弱三成,接着听他?解释,心?疼心?怜他?的处境,最后被他?一句软和话?哄好?了,她方才明明那么?生气!
不?过有?补偿,不?要?白不?要?,江婉柔连忙改口,“有?有?有?,等我想想!”
思绪如飞,江婉柔蓦然?灵光一闪,抬头看他?,“心?仪之物嘛,不?如夫君把你的墨宝给我吧。”
陆奉笑道:“这有?何难,你想要?哪一副?”
江婉柔双颊上升起一抹绯红,扭扭捏捏,道:“就是之前……晚上……你画的那些。”
她孕时不?便伺候,他?剥了她的衣裳,摆弄各种姿势入画,实在羞人。
陆奉沉默一瞬,摸了摸她的鬓角,“换一个。”
不?是他?不?愿意给,作为本?朝最大的探子头子,他?深知没有?不?透风的墙,市井奇人异士繁多,东西不?管藏得多隐蔽,总有?人能找到。
当时只看她的反应有?趣,想逗逗她罢了,曾经江婉柔问过他?,他?笃定道:“你找不?到。”
他?做事谨慎,习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早烧成灰了。
江婉柔气得掐他?的腰,掐青了他?还不?松口,只能接着提要?求:“你日后不?许凶我。”
陆奉语气无?奈,“我何时凶过你?”
他?把他?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倒是她,越发娇气,稍有?不?顺就闹,哪有?当初贤良淑德的样子?
江婉柔哼哼唧唧,“也不?许凶淮翊。还有?淮翎和明珠,你都?不?能凶。”
陆奉:“换一个。”
玉不?琢,不?成器。都?像她那样教孩子,早晚教废了。
这不?行,那不?行,忽然?,江婉柔脑袋瓜一转,道:“既然?这样,那……就先?欠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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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等我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
陆奉被她缠得没脾气,他?揉了揉眉心?,叹道:“好?,都?依你。”
……
江婉柔气势汹汹地走,心?满意足地回来,连翠珠这个心?腹都?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问:“王妃,这些药渣如何处置?”
江婉柔大手一挥,“倒了罢。”
她看开了,反正苦药已经吃完了,与其纠缠过去,不?如眼光放得长远。她走时特地扯住陆奉的袖子,认真提醒道:“陆奉,你可要?记得呀,你欠我一个承诺。”
陆奉一言九鼎,在他?容忍的范围之内,相当于一个“免死金牌”。她可要?留着,日后说不?定有?大用?!
陆奉说信她,江婉柔便以为那事过去了,逐渐抛在脑后。次日早朝,在陆奉的力荐下,裴侍郎再度任齐朝的钦差使臣,前往千里之外的突厥,押送陈复。
江婉柔刻意避嫌,等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寒冬腊月,天越发冷了。
第75章 第 75 章 她死了
池塘早已冰封, 犹如一个巨大的寒镜,江婉柔特地养的耐寒的鱼苗儿不?见所踪。青砖上积着一层薄霜,在寒风的侵袭下, 枯枝剧烈颤动?,落在地上“嘎吱”响。
金桃裹着厚重的棉衣,疾步走到廊檐下,守门的丫鬟赶紧迎上接过她手中托盘,顺手把手炉塞给她,殷勤道:“金桃姐姐, 这么冷的天, 让底下姐妹们来?就好了,何?必您亲自跑一趟?”
说话间?,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金桃跺了跺脚, 笑道:“几步路罢了,不?妨事。”
近来?天气越发寒冷,
江婉柔爱上了喝羊肉汤, 鲜嫩的羔羊肉,加入红枣、枸杞,少量当归, 小火慢温, 味道浓郁醇厚,喝一口让人从头暖到脚。
骤然搬到新?府邸,府中下人大多是从内务府拨来?的, 忠奸不?明,江婉柔不?敢轻易用。她入口的东西,都要翠珠和金桃亲自去盯。
金桃和守门的丫鬟寒暄几句,掀开?厚重的帘子, 进入房内。
屋里屋外犹隔天堑,外头寒风刺骨,里头温暖如春。金桃看着歪在窗边看话本儿的江婉柔,轻声道:“王妃娘娘,羊汤趁热喝才有劲儿。”
江婉柔搁下手中的话本,慵懒道:“淮翊那边呢,他用了吗?”
金桃沉默一瞬,委婉道:“世子爷念书刻苦,托奴婢转告,今晚来?锦光院用晚膳。”
江婉柔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陆淮翊挑食挑得厉害,她看着还?好些,她不?在,没人管得住他。之前她叫他来?锦光院用膳,恰好陆奉近来?闲暇,晚上也来?她这里用膳,孩子看见爹跟见了什么似的,坐得板板正正,话不?敢多说一句,还?要被考校课业,江婉柔心疼,不?太?爱叫他来?自己这儿。
江婉柔揉了揉有些酸的脖颈,金桃连忙上前替她揉,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雪白的肌肤,江婉柔惊得一哆嗦。
“奴婢失仪,请王妃娘娘恕罪。”
金桃迅速跪下,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她进来?前特地用手炉把手捂暖,兴许是外头太?冷,她已经觉得很暖了,但和江婉柔身上的温度比起来?,还?是冷。
江婉柔顾不?上陆淮翊的膳食,连忙叫她起来?,轻叹道:“我?又没怪你?,你?啊,就是太?谨慎。”
她看着金桃冻得通红的手指,问:“天气是不?是又冷了?”
金桃想?了想?,回?道:“是比昨天冷。”
齐王府的位置很有意思,靠近皇宫,和国公府相距不?远,和诸王府也近。江婉柔布置好内宅后?,又抽空拜访了几位新?“妯娌”——各府的王妃娘娘。不?管各自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客客气气地见礼。接着又陆续接见几拨客人,姚金玉和周若彤也来?拜访过,还?有宁安侯府,丽姨娘深居简出,她定然不?会出来?,江婉柔把侯府的贴子搁置,大概三四次后?,侯府才逐渐消停。
该拜访接见的都一一见过,天愈发寒冷,大冷天的,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客人轻易不?登门。入冬来?,京中各府举办的宴席也少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办宴图得是一个宾主尽欢,这种天气接到帖子,人家来?吧,受罪,不?来?吧,得罪人,干脆关上门,悄悄办事。
肉眼可见地,江婉柔收到的帖子逐渐稀薄。如今陆奉刚刚统领户部?,底下人排着队“孝敬”,户部?是朝廷的“钱袋子”,个个出手大方。可江婉柔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她还?没有摸清门道,不?敢碰。这再挡下一部?分,剩下的帖子寥寥无几。
就这样,江婉柔把该尽的礼数尽到了,近来?无人拜访,她已经连续几日窝在房里,不?曾出门。只打?开?窗户的瞬间?,感?受到外头的刺骨的冷风,才知道寒冬凛冽。
她垂下眼睫,呢喃道:“今年冬天,还?真是古怪。”
有道是瑞雪兆丰年,但今年入冬,雪天很少,就算有也是零星小雪,唯独出奇地冷,连续十来?年都没有这样的怪天气。
假如往前推个十几年,江婉柔还?在秦氏手底下那会儿,这样的天能把她活生生冻死。
这样一想?,书中痴男怨女,缠绵悱恻的故事瞬间?索然无味,江婉柔问:“外面可有灾民?”
金桃想?了想?,道:“目前内城还?算安稳,乞儿少了大半。外城……不?太?平,流民越多,京兆尹衙门那边拦着,近来?进京盘查地越发厉害。”
江婉柔心中一沉,事情比想象中的更糟。
京城乃天子脚下,住的人家绝对称得上富庶,内城安稳很正常,但乞儿少了大半……这可不是好事。遇到灾年疫病,最先遭殃便是流落的乞儿,好好的人,总不?能忽然消失了不?是?
京兆尹拦着灾民不让进城,是他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如今齐王府的吃穿用度皆出自内务府,江婉柔做了那么多年的掌家夫人,依然保留着关注柴米油盐的习惯。前段日子米价风波刚过,入冬以来?,炭的价格飞涨,棉花、棉衣、棉布的价格接连涨价。各大药铺,润肺止咳的枇杷最为紧俏。因丽姨娘有咳疾,江婉柔知道,这是冻出病来?了。
内宅一本薄薄的账簿,可窥探民生多艰。
……
“王妃娘娘?”
见江婉柔愣神,金桃提醒道:“羊汤要凉了。”
她已经用汤匙撇了上头的浮沫和油脂,外加枸杞和当归入味儿,但羊肉本来?就膻,放久了,恐怕那股味道蹿出来?。
江婉柔翘起鎏金璀璨的护甲,搅拌瓷白的汤勺。她喝得很慢,等汤盅见底,她忽然起身,在寝房的帷帐中鼓捣半天,拿了一叠银票出来?。
她交给金桃,道:“这是五千两,你?去买些棉衣、柴禾,不?用上好的棉花,陈年棉也行,尽量厚实点儿。”
“去城外支个摊子布施,不?许透露齐王府,便说……说是来?京城的行脚商人,散财行善。”
“城外无人布施便罢了,如若有其他富贵的仁善之家,跟在他们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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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出风头,东西散完就回?来?,勿要逗留。”
金桃接过这一沓银票,细细咀嚼江婉柔这几句话。她疑惑道:“王妃娘娘,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为何?……弄得像做贼一般?”
与王妃而言,也是个好名声。何?苦做好事,不?留名?
江婉柔笑了一下,她点了点金桃的额头,道:“对,你?就当做贼,千万不?要把你?主子我?供出来?。”
倘若她是从前陆国公府的大夫人,她巴不?得扬名天下,还?能给恶名在外的陆奉挽回?点儿名声,但陆奉如今是齐王,皇帝正儿八经的亲儿子。
其他王妃都窝着没动?,她一个半路出家的王妃,大张旗鼓地布施,显着你?了!
当今龙椅上那位的性情?,江婉柔略知一二。去年,她陪陆奉一同参加皇室家宴,席间?全是男人们的交谈,各位王妃们眼光鼻鼻观心,如同莲座上的泥菩萨,尽力当个摆设。江婉柔半路出家,她的“王妃妯娌”们可是做了父皇多年“儿媳”,跟着前辈们,总不?会出错。
百姓固然可怜,可她为人妻,为人母,首先要考虑她们一家的死活。如今府中的一砖一瓦,她喝的肉汤,淮翊的大儒老师,都是陆奉给她们挣的。她若拎不?清,非得“大发善心”,陆奉被皇帝提防,被兄弟忌惮,那才是得不?偿失。
淮翊曾经给她念书,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江婉柔觉得很有道理。在行善之前,她得先顾着自己不?是?
金桃依然不?明白其中利害,她揉了揉被江婉柔点过的额头,躬身道:“奴婢遵命。”
无所谓明不?明白,于她而言,只要遵从主子吩咐就够了。
金桃素来?聪明,难得看到她这样茫然的神态,江婉柔笑道,“你?啊,也就比翠珠大一岁,怎么天天板着脸,跟个老嬷嬷似的。”
房内地龙烧的旺盛,金桃脸色微红,低声道:“王妃娘娘……莫要打?趣奴婢。”
“也不?是说不?好,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活泼有活泼的美,沉静有沉静的美。你?就是太?持重,凡事憋在心里,我?怕把你?憋坏了。”
金桃有心事,她前阵子让翠珠打?探,翠珠这个不?顶用的,什么都套不?出来?,跑过来?喜滋滋跟她说:“金桃姐姐好着呢,您多虑了。”
江婉柔无奈扶额,后?来?赶上迁府的事,忙里忙外,她又把金桃的事忘了。
她柔声道:“你?别看我?总叫翠珠在我?跟前,她呀,也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出乱子,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我?最放心的人,还?是你?。”
金桃办事严谨,聪明又本分。
比如这些年,从国公府到齐王府,陆奉的衣物?鞋袜,皆出自金桃之手,陆奉至今未觉。碰上个心大的,手中攥着主母的“把柄”,要不?趁机去主君跟前邀功献媚,要不?仗着主母离不?了她,偷奸耍滑。金桃向来?本分,她把她派出去那段日子,金桃甚至不?忘给陆奉做双靴子。
江婉柔道:“你?又什么难处,尽管
告诉我?。有些事在你?眼里是个坎儿,说不?定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小事。”
金桃双亲已经不?在了,她这些年给的月银赏赐足足的,府中的男人不?敢冒犯她院里的人,再者?,金桃比翠珠有威严,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江婉柔想?不?到她有什么难处,她动?之以情?,金桃脸上微微动?容,她沉默片刻,低下头,“奴婢……奴婢并无难处,劳王妃娘娘挂心。”
江婉柔曾经满意金桃的嘴严,没想?到有一日这嘴严应到了自己身上,她无奈地笑了笑,道:“好吧。”
“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遇到难处,尽可来?找我?。”
不?愿说就算了,就算是主子,管得住金桃的人,难道管得住她的心么?她也尽到了主子的情?分。
***
江婉柔没有把这件事挂在心上,因为天气天冷,她叫人给淮翊递了话,不?必来?锦光院用膳,但晚膳一定要用够四个菜,一碗白米饭,她虽然不?去,派人盯着他用。
拿出五千两,江婉柔下午又清点了自己的“私库”,一边磨着时间?,等陆奉回?来?用膳。可不?知怎么,前几日好好的,今天的菜热了三次,江婉柔下午喝了一碗羊肉汤,现在已经饥肠辘辘,陆奉仍不?见人影。
翠珠领着一众丫鬟,第四次把饭菜摆好,她低声劝道:“王妃娘娘,要不?您先用着吧,王爷也没个准信儿。”
江婉柔也饿了,正要坐下用膳时,外头响起丫鬟齐齐的声音,“见过王爷。”
回?来?了?
江婉柔迅速把筷子搁下,起身往外迎。陆奉这时已经踏入房门,一个小丫鬟伺候他脱下大氅外袍,这些事一般是江婉柔做,锦光院的丫鬟都是她从前调.教好、从国公府带到王府的,不?应该不?清楚规矩。
难道房中的丫鬟心大了?
江婉柔觉得她的人没那么蠢,她上前一步,“我?来?吧——”
“你?待着。”
陆奉淡淡道,江婉柔愈发惊疑。另一个丫鬟下跪,高高举起铜盆供陆奉净手,陆奉忽然道:“你?还?记得你?那个庶姐么?”
江婉莹?难道她又说什么话,败坏她的名声?
想?起当初那场闹剧,江婉柔心中暗恨。今天陆奉很不?对劲儿,她谨慎道:“许久不?见,妾都快把她忘了。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忘了……也好。”
陆奉低着头,冷硬的面容隐匿在烛火的阴影里,看不?出喜怒,“既然忘了,以后?也不?必记得。”
他撩起盆中的清水,洗干手上的血迹。
他平静道:“她死了。”
第76章 第 76 章 嫌他不行?
“呃……啊?”
江婉柔愣神间, 陆奉用洁白的?巾帕擦了擦手,上前?握住她的?手。
男人大掌宽厚,粗糙的?刀茧上覆着一层湿热的?滑腻, 让江婉柔心中寒栗。
“冷?”
陆奉皱眉,随口吩咐道:“加盆炭。”
因?为齐王府冬日烧地龙,处处温暖,锦光院根本没有备火盆,几人丫鬟对视一眼,迅速福身退下, 主子吩咐, 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得让主子满意。
不一会儿,帘子被轻巧地翻开,丫鬟利落地把火盆放在角落里。房里本来就热, 江婉柔热得双颊通红,她脱去上身白底绣折枝红梅的?褙子,向后吩咐道:“这光晃眼, 全换成黄蜡。”
“换完便下去罢,今日不必伺候。”
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江婉柔执起汤勺, 舀了一碗鸡汤, 用小汤匙撇去上面的?浮沫,放在陆奉跟前?。
“夫君,喝汤。”
陆奉轻微颔首, 道:“你吃,不必顾忌我。”
最早之前?,陆奉来锦光院用膳,江婉柔站着为他布菜, 等?他用的?差不多才顾得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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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完淮翊后,可能想给长子母亲一个“体面”,也可能是陆奉渐渐对她上了心,提过好几次让她坐下,江婉柔“却之不恭”,两?人才一同用膳。
陆奉今天不对劲儿,但这会儿江婉柔也饥肠辘辘,什么?都没有填饱肚子重要,她给自己夹了几口爱吃的?菜,不忘给陆奉夹两?片羊肉,笑?盈盈道:“夫君多吃点儿羊肉,养身。”
陆奉忽然抬头,幽黑的?眼眸沉沉。江婉柔的?笑?容一僵,道:“怎么?,妾说错话了吗?”
她近来喜欢喝羊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淮翊那边送的?有,顺手给陆奉夹块肉。都说冬天吃羊肉好,暖身,之前?也没见陆奉有不吃羊肉的?毛病啊。
陆奉倒是没让江婉柔尴尬,他放进嘴里咀嚼几下,神色略有些古怪,道:“我身体……不错。”
江婉柔不明所以,回?道:“养身嘛,是日积月累的?事。现在身强体壮,将来也有老的?一天,到时候就晚了。”
就像她原本体寒,可能闺阁时期没养好,每月月事来的?时候,下腹总钝钝地疼。她不爱喝药,翠珠便每天给她煮姜茶喝,用了一年半载,缠绕她多年的?恶疾竟然好了,让她每个月心情?都好上不少?。
根据自己的?经验,江婉柔这句话出自肺腑,不知又戳到了陆奉哪儿根肺管子,他冷道:“我老么??”
江婉柔更加疑惑,陆奉这个年纪,还没有到而立之年,正值壮年。而且他一个男人,又不用担心“红颜未老恩先断”,他在意这些做什么??
“夫君才不老呢。”
她笑?道,又想起之前?自己抱怨年华不再时陆奉说的?话,如今原原本本还给他,“再说了,生老病死?,乃自然之道,非人力所能及也。”
陆奉的?脸色骤然黑沉。
江婉柔更加不明所以,多说多错,她冲他笑?了笑?,低头用膳。陆奉出身尊贵,江婉柔常年在外应酬交际,两?人用膳的?姿态流畅又漂亮,房内换上了温暖柔和的?黄蜡,画面脉脉温情?,夫妻两?却心思?各异。
江婉柔暗忖:方才陆奉说什么?,江婉莹死?了?上回?江婉莹大闹国公府,把她恨得牙痒痒,后悔当初那么?便宜她。后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她已经完全把她忘了,忽然听到这么?个消息。
六年前?的?设计,上回?她大闹她一双儿女的?满月宴,小时候那点微薄的?情?谊,早就不在了。江婉柔一点儿不为她可惜,只?是陆奉提起……他贵人事忙,怎么?会忽然关注一个内宅妇人?
如今裴侍郎代君出使突厥,朝野关注,他的?发妻去世,不应该一点儿风声都不透露啊。
不对劲儿,哪里都透着古怪,她得找时机问?问?。
***
陆奉夹了块猪血豆腐,一口咬下去,柔软滑嫩,猪血独特的?腥味儿溢满唇舌,让他回?忆起方才的?血色。
他亲自动手,捏碎了他妻子庶姐的?颅骨。
嫣红的?液体汩汩而出,夹杂着浑.浊的?白。女人的?面容逐渐扭曲塌陷,双目吐出,嘴巴大张,却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多年来,死?于陆奉之手的?人不计其数,禁龙司十八道酷刑他用得娴熟。她不是在他手下死?状最惨的?,却是让他最怒不可遏的?。
他本不想杀她。
今日,北方传来军情?,齐朝与突厥接壤的?地界,一个叫四方镇的地方忽起暴乱,叛军只?用了三天,连占两?个镇子,下头人这才敢匆匆上报,因?不是军事重镇,驻军薄弱,凌霄将军已派兵前往支援。
皇帝当年结束了诸王争霸的?动荡,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这样大的?动乱。即使嚣张如陈复,也只?敢在水上当个“水匪”,这回?却是攻城略地,自立为王,实打?实的?“逆贼!”
叛军只?有千余人,不足为惧,等?驻边大将军凌霄的援兵一到,自当将其拿下。皇帝龙颜大怒,一是没想到,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将天下治理得河清海晏,竟会、竟敢有人叛乱。二是恼怒守城的
官兵废物,酒囊饭袋,竟让区区千人拿下。最令他生气的?是,叛军首领,是个卖身的奴婢。
没错,不仅是个“奴”,还是个“奴婢”,叛军首领,是个女人。
一个奴婢,一个女人,率领千人,区区三日,占了他两个镇子。皇帝看了好几遍奏折,揉着瞪大的?眼睛,甚至想过是不是下面的人欺君,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皇帝御极多年,早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却在今日早朝破了功。帝王一怒,流血千里。满朝文武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低下头不说话。见朝臣这副没出息成这个样子,皇帝更加火冒三丈,只有几位王爷硬着头皮,出列劝说两?句。
参政的?王爷们,陆奉一言不发,从头沉默到结束。下朝不顾兄弟们异样的?目光,迅速不见人影。
他去了裴府。
裴府本就不大,他在一尊佛像前?找到了江婉莹。她正跪在蒲团上,满目虔诚地匍匐扣头,陆奉瞟了一眼供奉的?佛像,慈眉善目的?菩萨一手持着净瓶柳枝,一手怀抱婴孩。这位菩萨“大名鼎鼎”,以至于陆奉都认识,这是送子观音。
“谁?”
被骤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待江婉莹看清人脸,她忽然镇定?了,笃定?道:“你来了。”
算算时间,应该到了前?世奴役之乱的?日子。他既然来了,便知道她不是信口雌黄。
若不是在菩萨面前?,江婉莹真想大笑?三声,裴璋不爱她怎么?样,他把她关在这里又怎么?样,她攀上的?可是未来的?皇帝,她是皇帝贵人!
她会让她们,统统匍匐在她的?脚下!
陆奉言简意赅,问?:“奴役之乱结局如何。”
他面容冷峻,气势威严,让人不自觉臣服。江婉莹回?道:“动乱两?个月……不,三个月,最后被朝廷镇压。”
“这么?久?”
陆奉微微皱眉,皇帝只?是震怒有人胆敢“造反”,但这些乌合之众,实在不足为惧,等?凌霄的?驻军赶到剿灭,也就月余时间。
陆奉今日身穿重紫色亲王蟒袍,加上江婉莹对他天然的?惧怕,她慌忙改口,“或许是……是一个月,我记错了。”
她哪儿知道多久?前?前?后后加起来三十多年了,当初这个事迹广为流传,多为赞颂裴阁老机智敏锐的?事迹,年纪轻轻,临危不乱,至于其中细节,民间故事又不是史书,哪儿能记得清清楚楚?
陆奉敛下眉目,又问?:“叛军的?首领姓甚名谁?”
江婉莹想了一下,慢吞吞道:“好像叫月奴……还是叫什么?柳奴,对了,他叫柳月奴!”
她终于在混沌的?记忆中寻到这个名字,因?为很特殊,穷凶极恶的?反贼竟叫这样一个名字,一度惹人哄笑?。
陆奉心下发沉,叛军首领,确实叫“柳月奴”。驿站跑死?了三匹快马,皇帝昨晚才得到消息,江婉莹一个被关押的?内宅妇人,不可能知道。
不信鬼神的?陆奉第一次遇到这种“玄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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