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其煜以烛04(2 / 2)
辛以烛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刻意保持的恭敬姿态,心头那股被酒精点燃的烦闷和委屈骤然升腾。她向前一步,靠得极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气息和酒气。她仰起头,墨玉般的眼眸在篝火映照下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和醉意,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月其煜,你近日为何总是躲着我?”
月其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起眼,对上她带着质问和不解的目光。篝火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也映亮了他眼底深处那难以掩饰的挣扎与复杂。或许是因为酒意也模糊了他的防线,或许是因为这静谧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人,或许是那压抑了太久的情愫再也无法禁锢。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篝火暖意和酒香的空气似乎也灼烧着他的喉咙。他避开她的直视,目光投向远处跳跃的火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清晰的顾虑:“殿下,君臣有别。”
“她们都不顾虑。这些日子,月家军的这些姊妹兄弟们,有谁将我当过晋王?”辛以烛微微踮起脚尖。月其煜和他父亲一样,身形极为高大,尽管辛以烛在女子之中已经是高挑之流,面对月其煜依旧显出几分娇小。
月其煜呼气几乎凝滞。他当然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她夜夜都出现在他的梦里。梦里执剑在校场上与他比武的阿竹,穿着赤红纱丽从金雀台上带着杀气飞入他怀中的阿竹,还有……穿着一身桔梗紫天丝圆领,贵不可言的晋王殿下。他怎么能生出如此不臣之心?他怎么敢生出如此不臣之心?
他的脸已经红得滴血,浑身的血气都在酒精的作用下胡乱翻滚。他干涩地开口:“月家手握重兵,与那些战友自不一样。和殿下保持距离,是月家对圣人的忠心。”
“你真是醉了,这样的胡话也能说出来。”辛以烛低低笑道,“母皇对月家何曾猜忌过?母皇对我又何曾猜忌过?更又何况,我问的是你的私心。”
私心?在自己夜夜梦见的人面前,借着酒意,月其煜几乎脱口而出:“殿下天人之姿,世间难有儿郎不拜倒在殿下的袍下……”他话至一半,忽然咽了下去。
可他,是月家的孩子。他怎么配有私心?
圣人后宫中的那些后卿,不是月家人的未来。
他低低地苦笑了一声:“殿下若问私心,我月其煜此生所求,是马踏关山,是执锐披坚,是为殿下、为辛周开疆拓土,镇守国门。而非做宫中后卿,困于锦绣牢笼。”
月其煜的话刺得辛以烛心口生疼,却也让她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眼中隐忍的倾慕不似作假,自黔中道去诸葛亮城一路上的碰撞、暧昧,她们一同练武时若有若无拂过对方指尖的温度……
篝火的光芒在她眼中剧烈地跳动,酒意混合着被压抑的怒意、心疼,在她胸中轰然燃烧。她清冽的眸子死死锁住他带着痛楚与决绝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洞悉一切的了然:
“月其煜!”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你的顾虑,我岂会不知?但我要告诉你,你想错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穿透了篝火的噼啪声,穿透了远处的喧嚣,清晰地烙印在月其煜的灵魂深处。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篝火的光芒跳跃在她脸上,那因酒意而微醺的容颜上,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属于储君的光芒,坚定而灼热。
辛以烛迎着他震惊的目光,继续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了然于胸的锐利:
“金雀台前,你以命相护之时,可曾想过‘猜忌’二字?你为我挡下链锤,重伤濒死之时,可曾想过‘后卿’?那时,你只是月其煜,我也只是辛以烛!”
她微微停顿,声音放缓,却更显力量,直指核心:“母皇是母皇,我是我。我不会走母皇的老路,你也不会。”
她当然记得,幼时她最喜欢的钱阿爹走时如何悲凉。那些后宫里的男子,不过是母皇制衡前朝的手段。只是,她,辛以烛,不需要。
并非她自认比母皇有才干。只是她始终记得母皇最喜欢的那个大司寇,在母皇面前诉说的那个没有良贱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她也记得钱阿爹在宫中轻声叹息,说他也曾奢望过与母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她微微昂起头,月光与火光交织在她身上,勾勒出无比尊贵而坚定的轮廓,话语掷地有声:“月其煜,这缘份,我认定了,就由不得你退缩。至于你的顾虑,给我一些时间,我自会证明给你看。”
“辛氏女一言九鼎,绝无戏言。”她漂亮的眸子在夜色中宛如无价的宝石,“所以,你的回答呢?”
不知为何,月其煜望着她的眼睛想,他相信她说的话。如果她的宏图需要他一同编织,那他会做她最坚固的铠甲。他颤抖着,吐出了那一个字:“……好。”
他的衣领忽然被扯住,辛以烛极其霸道地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吻。微弱的火光之下,两个人影交叠,月其煜想,自己今夜真是醉得厉害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