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1 / 2)
而除去听觉信号所传递的内容,更多复杂且样式繁多的信息纷至沓来——
首先是它的名字:
“红夫人”。
然后又是一团简短且驳杂的信息团:
“我们。结了缘。在从前。”
慈悲刀很难去形容这种沟通的感觉:对方并不是用纯粹的语音或文字传达讯息;而是将许多的俚语、黑话,模糊的概念(将情感量化,给他一个包含最大与最小烈度的范围),以及相应的、对洞天的即时改写。
粗糙,笨拙——像是努力想要开口、直到开裂破碎的铁皮……慈悲刀的心底,只能给出这般的比喻。
作为骇客的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交谈——慈悲刀喜欢的是更精确的东西。红夫人虽然有着偌大的法力与神通,但她的交互方式却是与慈悲刀这些人应有的思维相悖。
或许,这就是顶尖骇客与大妖之间的差异吧。
……
“我的慧根是它种下的……?”
慈悲刀努力在幼年的记忆中,摸索有关于红夫人的身影——
一无所获:可同时他又觉得,这位狐妖并没有必要说谎。
慈悲刀虽然在网络渊海中曾遇到了许多机缘,但一切都离不开最初心底的“慧根”。
狐妖就是为了今天的此时此刻,才在当初牵引了少年的命运——
那么,这位大妖又是为了什么呢?
慈悲刀保持着警惕:种下一颗种子,既可能为了赏玩——也可能为了收割。
“那……现在?”
簇!
若有似无的声音过后——洞房之中依旧幽暗,但那些能被转化为视信号的讯息流再次出现。
红夫人的两颗赤红眸子如炽热的太阳,比圆盘还要宽大的瞳仁转过一阵又一阵火烈的波纹、透过头盖的遮挡:
“现在,需要爱。”
红夫人掀去烈火似的头盖、复又剥去朱赤的嫁衣,露出身躯:
她那满是火色绒毛的外皮下,是缺失的空洞——
是心的位置。
红夫人没有“心”:不只是单纯指代心脏。
“没有爱的人会受苦。”
她如此说道,虽然根本就并非是个人类。
讯息传来——
那是如炽焰舔舐皮肤与内脏,在狱底的烈焰之中受到烘烤般的痛苦。
每过二十五年半——“也可以说是22.5年。255,是八位二进制的最大取值……”慈悲刀心想——红夫人就需要重新寻找一位新的夫婿,以此来平缓她所经受的苦痛。
“那以前的那些……”
慈悲刀很关心红夫人“前夫”们的遭遇——这可是关乎到自己的结局。
“衰老/死去/活着/消失/疯狂”
红夫人给自己的答案,出乎慈悲刀的意料:
这些结局,未免也太普通了些。既然选择了独行骇客作为“职业”,那么波折与风浪便注定挡在他们的前路上——
所以只有既拥有着人类的魂魄,又能徜徉在数据渊海里的顶尖骇客们;才能跟她完成这种……契约?仪式?
需要人类来爱它,但又无法从得不到爱的煎熬之中解脱——
“像是那些被创造出来,提供情感价值的电子宠物……难道……?”
红夫人伸出手掌:掌心上,是一对飞转追逐、却又相互依靠的喜鹊。
“这是‘爱’。”
此时没有保持连线带来的敏锐,慈悲刀依旧能感知到奇妙飞旋的神通组中、所蕴藏的意义。红夫人说的没错,她手中的就是……
真正的“爱”。
就算它的形态或表现形式千变万化,但内里的本质却保持着统一的谐律——围绕着催产素、去甲肾上激素、后叶加压素和苯基乙胺,以及关联着它们产出分泌的心理关系……人类就算是再复杂、再暧昧莫测的情感,都离不开身躯的桎梏;或者说是基底。
而眼前看见的这对喜鹊,便是有关于“爱情”这一“程序”的细密整合:苯基乙胺和去甲肾上腺素负责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多巴胺给予了高峰时的亢奋与欢愉、内啡肽保持着峰后的平稳与安逸;后叶加压素带来了永不离弃的使命和责任。
这些虚拟神经递质将有序地围绕慈悲刀的神魂展开刺激,不会令他感到一丝一毫的……人造感。事实上,在现世之中也不会有哪些爱、会比眼前所带来的更加纯粹和——真实;人类总是为了彰显独一无二、而为许多事物添加种种神秘的虚衔,但他们无法分辨其中的区别。
红夫人安静地等待着慈悲刀的回应。
慈悲刀意识到——对方是在等待着他的选择:她是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这洞房中伸出手、希望在新一次的尝试中,感受到如人类般的相恋?
但她定是失败了的,才会不断地出现在此。就像是遥远而又古老的神话中的魔咒,没有能够解开的那一天——或许因为,她并非真正的人类。
慈悲刀也能体会到在自己之前,那一位位走入洞房的幕后之宾、怀揣了怎样的心情:多少人能拒绝注定真挚而又纯一的爱恋呢?特别是对他们这些徘徊在人群的聚合、与心灵的独一之间的冲浪者们。
少年略略沉吟,选择了抉择外的选项:
“所以我也能走?”
红夫人没有立即回答。那双硕大、赤红的眼眸里,透露着不解——她似乎并不明白慈悲刀问题的含义。
忽地——
慈悲刀所受的禁制忽地都解开了。那些奔涌流转的法力,都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最明显的感觉是:链接。
那些或诞生于信息渊海、或脱离肉身前来数字空间中的魂灵们,他们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慈悲刀认为,自己本身所拥有的力量并不强大——令他们这些骇客变得如此超群的原因,全都来自于外界。
数字空间是一种放大器:原本只有自己的我识(末那识)、与万事万物中的阿赖耶识相连。
若是将爪哇集团的巨兽们,比作人类心灵受创后所生出的“血痂”与“外壳”,因此贪食增长、庞大无比;将大戏班中专擅神通的“傩戏”和“端公戏”,理解为捆绑、掳掠、采集和幻化魂魄识海中的欲求;所以能够假戏真做、如梦如幻……
顶尖的神通手段,都会从人类的意识作为切入,乃至作为基点——充塞着网络中的或许是无穷无尽的信息,但它们真正的核心与出入口,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