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5章 谈了?没谈(1 / 2)
93年的南京与很多城市一样都在大操大干,加速奔跑之中。
现在已经开始GDP核算了,南京GDP约为353.23亿,在全国排第16位,落后于苏州,嗯。
当晚,迎宾馆。
省文化厅的一把手露...
六月的北京,空气里浮动着槐花的香气。李东升把那枚铜质怀表轻轻合上,放进抽屉时,指尖触到一封未曾拆开的信。信封泛黄,边角微卷,邮戳显示是三个月前从云南寄出的,收件人写着“李东升亲启”,落款只有一行小字:“一个你或许不记得的人。”
他愣了片刻,才想起这字迹??那是1983年《潜伏》剧组在昆明外景地拍摄时,负责群众演员调度的老周。一个沉默寡言、总爱蹲在监视器旁记笔记的副导演助理。后来剧集被剪,项目解散,老周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剧组通讯录都没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他用裁纸刀小心划开信封,抽出一叠薄纸。第一行字便让他心头一震:
> “东升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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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有人骂你是‘翻旧账’,有人说你是‘不合时宜’。可我想告诉你:你在做的,是我们当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笔迹颤抖,却坚定。信纸上有几处水渍晕染过的痕迹,不知是雨滴,还是泪痕。
> “1984年春天,《潜伏》停拍那天,我在场务车上烧掉了所有未归档的场记单。火苗窜起来的时候,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不是怕惹祸,而是突然觉得??我们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把这些痛苦挖出来?可三十年过去了,我越来越明白:错的不是讲述真相,而是让真相烂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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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些年一直在整理当年的资料。不是为了发表,也不是为了出名,只是为了不让它们真的死去。我收集了十七位群众演员的口述回忆,他们中有演过烈士家属的农妇,有扮演特务打手的退伍兵,还有那位在刑讯戏中真被打断肋骨的龙套演员……他们都记得那一场戏,记得导演说‘再真一点’,记得灯光师偷偷调暗了顶灯,为了让阴影更像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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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让我难受的是陈桂香。她是纺织厂女工,临时来剧组帮忙演一位被捕女地下党员的母亲。她只有一句台词:‘我闺女要是活着回来,让她替我看看春天。’可就是这一句,她练了整整三天。她说她有个妹妹,1950年因‘历史问题’被审查,关了八年,出来后精神失常,再也不认得家人。拍完那场戏当晚,她坐在片场角落哭了很久。没人安慰她,我们都以为她在入戏太深。直到多年后我才听说,她回去后大病一场,半年没能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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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的记忆,不该随着他们老去而消失。所以我斗胆寄来这份材料。里面没有惊天动地的秘密,只有普通人如何被一段戏触动,又如何把那份痛藏进余生的日子。也许你觉得它不够‘重要’,但我想说:历史不只是英雄的选择,也是千万个旁观者如何记住、如何承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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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愿意,就让它活下来吧。如果不愿意,烧了也罢。我只是替那些说不出话的人,试着说一句:我们曾看见,也曾痛过。”
>
> ??老周
> 2023年3月于大理苍山脚下
李东升读完,久久未动。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面上那枚怀表上,铜壳反射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像一枚沉入岁月深处的月亮。
他知道,这封信和附带的材料一旦公开,必然引发新一轮争议。有人会说这是“消费苦难”,有人会指责他“借文艺之名煽情”。但他更清楚,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来自外界的批评,而是内心的麻木??当一个人开始认为“有些事提都别提”,那扇通往真实的门就已经悄然关闭。
他拨通了清华大学影视研究中心张教授的电话:“老张,你还记得上次申请的《潜伏》内部研究资料吗?我想加一批新内容。不是影像,是文字。关于那些没名字的人。”
“当然可以。”张教授声音温和,“我们正好在筹备一门新课:《中国电视剧中的集体记忆与个体创伤》。你的这批材料,来得正是时候。”
挂了电话,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配角们的证词**”。
接下来半个月,他几乎足不出户。每天清晨五点起床,一边听着怀表滴答声,一边逐字录入老周寄来的口述记录。那些名字陌生得如同尘埃,却又熟悉得令人心颤。
比如王德福,六十岁,原北影厂木工。他在《潜伏》里饰演一名被酷刑折磨致死的交通员。实际拍摄中,他坚持不用替身完成跪地爬行镜头。“导演喊卡后我还趴着不动,”他在回忆里写道,“不是演的,是我膝盖真的撑不住了。那一刻我突然想到我爸??他是1947年牺牲的民兵队长,死前也被拖着爬过十里山路。我没见过他,但我好像终于懂了那种疼。”
又比如李文秀,四十八岁,群演统筹助理。她提到一场戏:余则成在街头偶遇昔日恋人,两人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停下。“那天拍了十二遍,”她说,“因为男主角的眼神总不对劲。后来导演悄悄告诉他:‘你想一想,如果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你会不会后悔?’结果他一下子就哭了。我当时站在监视器后面,也哭了。因为我前一年刚失去了未婚夫,车祸……我没敢参加葬礼,怕被人说‘影响工作情绪’。可就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不是在拍戏,是在替自己告别。”
每一段文字,都像一把钝刀割开时间的表皮,露出底下未曾愈合的伤口。
六月底,国家图书馆召开第二次“口述史工程”推进会。李东升带着整理好的材料参会。当他将U盘递交给项目组时,一位年轻研究员低声问:“这些人都还健在吗?”
“一半以上已经去世。”他说,“剩下的,大多住在偏远县城或乡镇养老院。有些人连电话都没有,只能靠熟人代转。”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坐在角落的一位女学者忽然开口:“我们能不能去采访他们?哪怕只是听他们再说一次当年的事?”
李东升看着她。她是新加入项目的博士生,叫田静,三十出头,戴一副黑框眼镜,说话轻声细语,但眼神极亮。
“能。”他说,“只要你们不怕辛苦。”
三天后,一支由三名研究人员和两名摄像师组成的小组启程前往河北沧州??那里住着曾在《潜伏》中饰演狱警的老刘。老人今年八十九,患有严重白内障,几乎失明,但记忆力惊人。
出发前夜,李东升特意给田静打了电话:“你要问什么都可以,但别引导。让他们按自己的方式讲。有时候,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反而最真实。”
田静认真记下。
他们在沧州一家社区医院见到了老刘。他坐在轮椅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外套,胸前别着一枚早已褪色的“先进工作者”奖章。
起初,老人不愿多谈。“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喃喃道,“说了也没用。”
直到田静拿出一张剧照??正是他扮演的狱警站在铁门前的那一幕。
老人的手指缓缓抚过照片,突然哽咽:“那天……那天我穿的是真制服。道具组说只是仿制的,可我摸着布料就知道??这是我爸留下的。”
众人一怔。
原来他父亲曾是国民党宪兵,解放后被判劳改十年,四十岁死于肺结核。他自己从小背负“反动家庭”标签,直到改革开放才得以进入影视基地当临时工。
“我演那个角色时,心里一直在打架。”他低声道,“一边想着要演好这个坏人,一边又忍不住想:要是我爸也在这样的牢房里,会不会也希望有个看守能给他一口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