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3章 东厂怎么还不动?(2 / 2)
“我想明白了。”他说,“我们不是要揭开一切,而是要证明??有人曾努力记住。这就够了。”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平息。
一个月后,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改革开放四十年文艺回顾展”,《潜伏》作为“新时代主旋律创新典范”入选。展厅中央摆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循环播放剧中经典片段。就在开幕前一天,策展方发现,播放列表里多了一段从未报备的内容??三分钟黑白影像,画质粗糙,像是用胶转磁设备翻录的。
画面中,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蜷缩在墙角,浑身湿透,嘴唇干裂。画外音是他低声念诵入党誓词,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镜头缓缓拉近,露出他脸上一道新鲜的鞭痕。字幕浮现:“1951年冬,某地下党员被捕后第七日。”
这段视频只播出了两次,便被技术员紧急切断。经查,是布展工人误插U盘所致。而那位工人,当天下午就辞职离开了北京。
但已有观众拍下视频上传网络。标题是:《潜伏》未曝光片段流出,主角在狱中崩溃边缘仍坚守信仰。
这一次,舆论走向出乎所有人预料。
不再是关于“删减”“审查”“自由表达”的争论,而是亿万观众自发留言: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哭了,可他没倒下。”
“比起完美无瑕的神,我更敬佩这个会疼会怕却依然选择坚持的人。”
央视罕见地未做封禁,反而在《新闻联播》后五分钟的文化专题中,插入了一段专家访谈。学者说:“革命者的伟大,不在于他们不曾恐惧,而在于他们在恐惧中依然前行。”
风向,又一次变了。
几天后,李东升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寄自河北保定。信纸泛黄,字迹工整:
“李先生:
我是当年参与《潜伏》初审的三位老同志之一。如今已九十有二,卧床难起。近日见网上流传那段‘狱中片段’,泪流满面。那不是虚构,那是我亲眼所见的真实。
我曾反对播出此剧,认为它太残酷。可现在我懂了,残酷不是亵渎,回避才是。
请代我向所有为此剧付出心血的人致歉。我们那一代人,太怕痛了,怕到宁愿让人们忘记伤疤的存在。但我们忘了,正是这些伤疤,才让胜利显得珍贵。
不必回信。只愿将来的孩子们知道,他们的安宁,是由一群会流泪、会害怕、会犹豫,却最终选择挺身而出的普通人换来的。
此致
敬礼”
信末无名,只盖了一个模糊的红色印章,像是一枚褪色的党徽。
李东升读完,久久无法言语。他走到窗前,推开玻璃,任初春的风吹乱桌上的纸张。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那瓶未开封的二锅头上,瓶身映出一道金色光痕,宛如时间划过的印记。
他知道,这场战役确实没有终点。
但至少,火种还在。
某日午后,他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李老师,我是北大中文系研究生。我们班正在做‘集体记忆与影视重构’课题,想请您做个讲座。题目您定。”
他想了想,说:“就叫《一部剧如何改变一个时代吧》。”
女孩兴奋道:“太好了!那……能讲讲那三集被删的内容吗?”
李东升笑了:“可以讲,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不要把它当成揭秘,而要当成提醒??提醒我们,为什么有些故事,花了三十年才敢说出来。”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然后轻轻答:“我明白了。谢谢您。”
挂掉电话,他翻开日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1979年开始的,不只是经济改革,更是一场漫长的精神破冰。我们这一代人,像凿壁偷光的孩子,一点点撬开厚重的墙。有人骂我们莽撞,有人劝我们收敛,但我们知道,只要有一束光照进来,黑暗就再也无法假装自己是永恒。
《潜伏》不是胜利的号角,它是觉醒的起点。
也许未来某一天,人们会忘记我的名字,忘记这部剧的收视率、广告收入、奖项荣誉。但只要还有一个年轻人,在深夜看完那三集复原剧本后抬起头,望着星空问自己‘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那么,这一切就值得。
因为我们终于不再害怕真实。
而这,正是1979年春天,最先吹来的那阵风。”
窗外,玉兰花开得正盛,花瓣随风飘落,一片落在他案头的光盘上,像一枚无声的勋章。
他轻轻抚过盘面,喃喃道:
“余则成,你听见了吗?
有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