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二章 除根（2 / 2）

“人性的债。”他缓缓抬头，露出半张脸??苍白、枯瘦，右眼空洞，左眼却燃烧着幽蓝火焰，“你们以为逆核之灵是灾厄？错了。它是容器，用来封存那些因追求秩序而被迫舍弃的情感、记忆、欲望。愤怒、悲伤、爱恋、悔恨……所有不该存在的‘杂质’，都被剥离出来，囚禁其中。”

左阳心头剧震。

“所以……逆核之灵，其实是被放逐的人性？”他喃喃。

“正是。”莫无忌冷笑，“契说情感带来混乱，于是它把所有情绪抽离，造就一个绝对理性的世界。可没有情感的世界，根本不算活着。我当年反抗，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把这些‘垃圾’抢回来！哪怕因此被视为叛徒，哪怕灵魂撕裂，我也要让这个世界记住痛的感觉！”

风起，卷动他的残袍猎猎作响。

“你以为我死了？不，我只是把自己切成两半??一半成为莫氏令的执掌者，供你们追寻线索；另一半，则沉入逆核深处，与亿万被囚禁的记忆共存。现在，它们该回家了。”

说着，他双手猛然合十，那枚黑晶彻底粉碎，化作一场倾盆大雨般的光雨，洒向九垓四方。

刹那间，大地震颤。

有人痛哭失声，想起了早已忘却的亲人；有人怒吼咆哮，体内涌出压抑百年的仇恨；更有修行者双目通红，疯狂攻击身边之人??那是被释放的执念在反噬宿主。

“失控了！”严昌慧急呼，“这些情绪太过原始，凡人无法承受！”

“那就由我们来承接！”左阳厉喝，周身金纹暴涨，心火再度燃起，“丁欢！借我一丝宇宙本源！左山?！若你还听得见，助我连通虚空道络！”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自天外斩来，贯穿云层，稳稳落在他身侧。

左山?踏剑而至，衣袂染霜，眼神冷峻如刃：“我已经打通七十二条主脉，随时可以构建意志传输网络。”

丁欢双手结印，星辉汇聚成河，注入左阳体内：“给你三息，别搞砸了。”

左阳深吸一口气，猛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混合心火与星源之力，在空中画出一幅巨大符图??那是以左氏契约为基础，融合众人意志所创的“共承之阵”。

“听着！”他以神识扫荡八荒，“所有感受到痛苦、迷茫、愤怒的人，将你们的情绪投向问心坛！不是压抑，不是逃避，而是说出它！面对它！我们一起扛！”

起初无人响应。

直到一个老妇人颤巍巍走上高台，泣不成声：“我儿子……死在二十年前的围剿中，我一直恨你们修仙之人不顾百姓生死……可现在我想说，我不恨了，我只是……好想他啊……”

她的哭声如刀，划破长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登坛诉说。有人忏悔杀戮，有人倾诉孤独，有人怒斥不公，也有人默默流泪，只为纪念某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每一份情绪都被“共承之阵”吸收，经由虚空道络分流至七位核心修行者体内。左阳首当其冲，七窍渗血，经脉寸裂，却始终屹立不倒。

莫无忌静静看着这一切，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原来……真的可以不一样。”

他转身欲走，却被左阳叫住。

“你不留下来？”左阳问。

“我已无处可留。”莫无忌淡淡道，“我是过去的残影，是规则的漏洞，是不该存在的存在。若我留在世间，只会再次引发争端。况且……”

他回头，目光穿透时空：“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逐渐消散，化作点点蓝光，融入那场尚未停歇的光雨之中。

风暴渐息。

当最后一缕情绪归于平静，九垓大地竟焕然一新。草木更加繁茂，灵气愈发纯净，甚至连修行者的悟性都大幅提升??因为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实”。

数月后，一座新的学宫在问心坛旁建成，名为“觉心书院”。不分出身、不论资质，只要愿意思考、敢于质疑，皆可入学。课程第一课，便是观看那段水幕影像，并回答一个问题：

**“如果你是莫无忌，你会怎么做？”**

而在极北冰原的废墟之下，考古队发现了一间密室。墙上刻满了文字，记录着一段从未载入史册的对话：

> **契问：“为何反抗？”**

>

> **莫无忌答：“因为我还记得母亲的手温。”**

与此同时，南方海岛的礁石间，那面水幕残片悄然碎裂，化作万千鱼形光点，游向深海。

某夜，守墓老人梦见七座墓碑同时发光。第六碑上，原本刻着“左阳”的名字，竟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小字：

**“他曾相信，人比神更值得敬仰。”**

第七碑依旧无字。

但清晨时分，有人发现碑前多了一柄断剑，剑身铭文依稀可见：

**“断后者，永不独行。”**

风又起了。

它穿过书院琅琅书声，掠过墓园青松翠柏，拂过海底沉船遗迹，最终停驻在九垓最高的山巅。

那里，左阳独立峰顶，仰望星空。

一颗新星正在缓缓升起，光芒温暖而坚定，不像神罚之雷，倒像人间灯火。

他知道，那不是终点。

那是千万人共同点燃的希望。

神话之后，无人成神。

却人人，皆可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