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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算的时间,比过去加起来还要长,再起身时,他的身形前所未有地佝偻,一行血泪从他的眼角渗出。
他抬头:“师父?”
闻真道君沉默了很久,才叫出了他的名字:“善渊,这一卦苍生,应卦之人在你。”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在我?”
闻真道君没有睁眼,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谢晏兮身上:“不错,在你。善渊,人间苍生,皆系于你一身……”
这一次,他甚至懒得听闻真道君讲完这荒唐之言,便已经拂袖而去。
说什么狗屁笑话。
于他?
他虽生而通灵见祟,然而命连破军,在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这一生的命运便已经被判定。他不得继承大统,而破军引落的离火也将始终灼烧他体内的三清之气,让他终日不得安宁,直至神智昏聩,被引入破军修罗道,造下无尽杀孽。
这样的人,偏偏降生于皇室,母亲又高居贵妃之位,形如半后。他活着于社稷有百害而无一利,本应在降生的那一日便被溺死。是闻真道君观星象有变,假意路过,收他为徒,这才勉强留了他一命。
他活下来的条件本就是了却尘缘,入三清观避世清修,永不涉凡俗。
这世间摒弃他,人间不容他,却有一日,他要反过来去救苍生?
要他来救苍生,谁来救他?
他拂袖而去,只觉得闻真道君想要救苍生想糊涂了,卦也算得越来越荒唐。
可他终究还是真的出观下山了。
因为闻真道君在起了这一卦后,算未来而遭反噬,诸多业障集于那双窥天道的双眼之中,进而从他的双眼没入七窍,待得那业障将他的灵台吞噬,三清搅乱的那一刻,便是他的死期。
他天生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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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人之一生,聚少离多,总有告别之日。闻真道君窥了这么多次天道苍生,他也是卜师,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
可偏偏,最后致使闻真道君业障反噬的这一卦,落在了他的身上。
又偏偏,恰在这时,他那三年不见行踪,他以为早已在扶风谢家的那一桩惨案中死了的师弟谢玄衣敲开了他的门,平静却带着疯意地问他愿不愿意与他做一场交易。
就像是人在最瞌睡的时候,突然有人递来了枕头。
这世间唯二能够消弭闻真道人身上弥天业障的东西中,有一样便是龙溪凝氏的至宝【渊池虚谷】,只要他冒充谢晏兮,赢得凝家大小姐的信任,想来便能借此至宝一用。
待得消了闻真道人那老头子的业障,他再来负荆请罪,左右他绝不会做任何损了凝大小姐清誉之事。
他一直是这样打算的。
直到他越过那一扇屏风,一抬眼时,看到的却是凝辛夷的脸。
从那一刻起,他指间的巫草便已经弯了腰,他的计划没有偏差,有了偏差的,是他自己。
满庭那日的话语尤在他的耳边。
——“师父说,你如今出观下山,无论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否答应他,都已经算是应卦。”
“师父还说,若是有一日,你遇见了两难之事,一定要记得,从心而行,从善而行。”
他已应卦。
还差一步从心而行。
光从窗外落在他的侧脸,再落在他捏在指尖的那枚并蒂何日归的妖丹上。
妖丹无光,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紫色的石头,只有内里一点幽暗的红像是蛛网一样辐射出来,细碎浅淡地分布在妖丹的表面,像是随时都会像返魂丹那样碎裂开来。
谢玄衣的话不一定是真,那不过是他恍惚中听来的一句话。更何况,别人不知,可他却一眼就看了出来,凝辛夷身上封印法阵的最后一笔并未落下,那分明就是一个残阵。
可如果呢。
如果是真的呢?
这世间唯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她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却有两样东西可以救他的师父。
他虽名为善渊,可他到底命连破军,离火杀意缠绕,从来都不太在意善或不善。
但他知道什么是从心。
他既然选择了骗她,这骗也应当骗得有始有终,善始善终。
就让他自欺欺人,当这世上从未有过这枚妖丹,让一切在这一夜后,都回归以欺骗开始的最初。
妖丹若要发挥最大的效用,自是要以最精纯的三清之气为佐,从口中渡入体内,直至其中的妖力化开,流淌入五脏六腑和灵台之中。
若凝辛夷醒着,这一切都可以由她自己疏导完成。
但他不想让她知道妖丹的事情,也等不及让她再受这一夜的痛。
所以他侧头,咬住那枚妖丹,轻轻捏开凝辛夷的嘴,再俯身,将那一枚天下不会再有第二颗的妖丹,从她的唇齿之间渡了进去。
他极力自持,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不让自己碰到她分毫。
可他俯身的这一刻,依然像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第104章
凝辛夷又做梦了。
这一次的梦,辗转沉浮,她知道自己半梦半醒,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她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谢玄衣和谢晏兮交错的声音,他们的语气似乎很是激烈,不知究竟有了什么样的碰撞。
满身灼烧的痛苦里,她下意识想让自己醒来,让他们不要吵了,却又转念想到,这两人本就是兄弟,要算起来,她才是外人。
只是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遥远的空气,只有寥寥几个字穿过那一层桎梏,落在了她的耳中。
“……我与阿橘自小相识……”
“谢玄衣,别闹,出去。”
“……善渊。”
“骗她最深的人……”
……
所有这些字句模糊不清,难辨深意,她被困在梦中不醒,辗转反侧,脑中沉浮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字。
善渊。
善渊师兄啊。
他们俩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这两个字吞吐的音勾勒出一道持剑的身影,身影前方是燎原的火,那人的面上是狰狞的大傩面具,将他的容貌遮去大半,只剩下一小片线条漂亮的下巴。
他手中的剑通体纯黑,却被火色倒映成绯红一片。
面具遮住他的脸,他的眼,但凝辛夷却知道,他在看她。
“阿橘——快走!”
她不想走,她的腿重若千钧,但她却不能浪费他拼尽全力为她断后,劈开的这一条路。
所以她一边哭,一边跑。
然后呢?
她就只能重复的、一遍又一遍地跑吗?
梦里的她不知要跑向何方,做梦的她不知梦境从何而来。
这一切的记忆究竟是她的臆想,还是前世的真实?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曾无数次想要回想起前世的过去,以免自己再重蹈一遍必死的覆辙。
然而每每她想要回忆时,针扎般的疼痛和被攥住挤压般爆发出难以承受痛楚的心脏总会阻止她。
次数多了,她不断昏死过去再醒来,终于放弃,转而想要从其他方向去寻找自己的记忆。
再后来,除却做梦,她已经很少去刻意探究前世了。
但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如果不让她想起,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阻碍,而是对她的某种引导呢?
就像是她在妖鬼森林中,一遍遍一次次重复走的,都是那条尽头是明光的路。
这条路,像是坦途,却也像是某种既定结果的结局。
可倘若她不呢?
凝辛夷动念之间,她真的便又站在了那片阴森诡谲的妖鬼森林之中。
世人皆杀妖,恨妖,恐惧妖,将现下这乱世的根源归咎于妖,人人都说,若非那极北从极之渊的结界破碎,方相娘娘的法力经历千年终是衰竭,又怎会有如今天下乱世。
可所有人都忘了,这一切的开端,分明是人间征战不断,民不聊生,国而不国,生灵涂炭,人心不古,妖祟才能汲取人间恶念与衰败而滋长力量,从而拥有了破开从极之渊,潜入人间,将更多的妖祟播种于人间的力量。
倘若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又怎么会给妖祟任何可乘之机?
在定陶镇的这些日子里,她早知人心不古,却再次直面了人性最肮脏最自私也是最贪婪的一面。
人心如此,那么妖呢?
妖尚有情义,尚会知恩图报,更不必说像草花婆婆这般的妖神,甚至会在村民的祭拜和信仰之下生出柔软的心和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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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究竟何为人,何为妖?
她已经能够克服恐惧,穿过形容可怖压迫感极强的妖鬼之森,直至那一扇有光芒照耀的门前。
可如果,她不走这条路呢?
凝辛夷在原地驻足了许久,终于第一次转头,将目光落在了阴森漆黑,仿若要将一切都吞噬其中的妖鬼之森。
然后,她抬脚,第一次偏移开了那条铺设好的长路,踏入了深不可测的妖鬼之森中。
那一瞬,她脑海中被滚滚浓烟淹没的记忆,突然像是轻轻拨开了一小片。
……
妖鬼森林的土地是柔软的,带着好似要让人陷入其中、宛如沼泽般的触感。
可踏在上门的时候,却没有所谓的陷落感,那些站在长路上只觉得狰狞无比的高耸树木与黑暗却竟然是静默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静默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在等待她的下一步选择。
是继续向前,还是回到原本既定的道路。
凝辛夷甚至没有低头看脚下,便已经继续向前迈步。
直到一声清脆的铃音倏而在她耳中响起。
三千婆娑铃从她的面前垂落,红绳崭新如血,五颗铃铛叮叮当当响作一片:“阿橘,伸手。”
是阿娘的声音。
凝辛夷下意识抬头。
她八岁之前的所有记忆都随着东序书院的那一次落湖而消失,她在梦里无数次地听到过阿娘的声音,感受过阿娘的手指触碰,她可以牵住她的手,感受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头顶的温度,却从来都看不清她的脸。
她的面容,她的一切,都被笼罩在迷雾之中,像是某种不允许被探知的禁忌。
但这一次,雾气似乎散去了一点,她竟然隐约能够看到一个模糊却难掩秀丽的轮廓。
“阿娘?”她喃喃。
女子俯身,将她的的手腕抬起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细小,赫然是孩童模样。
她竟然走进了自己那段遗失的记忆之中。
红绳上的金色铃铛摇晃,阿娘的声音温柔却不容置喙:“阿橘,这世间唯有这么一串三千婆娑铃,只有你自己可以取下它,只有你可以驱使上面的三千婆娑纹。你我血脉相连,我不必教你怎么用,你自然会。所以我只为你演示一遍。”
她边说,一手边按在凝辛夷的手腕上。
她的手指带着让凝辛夷熟悉的冰冷,像是亘古不化的寒冰。
那红绳铃铛在她的手下轻轻摇晃,方才还叮铃作响的铃铛哑然无声,凝辛夷不过一个眨眼,便见一道圆环状的密纹自铃面起,顺着她细瘦的手腕如手环般瞬息而上!
等到她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一股冷意从她的后脊骨蔓延而来。
那婆娑密纹分别卡在她的脖颈,手腕,四肢。她虽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却在心底莫名明白,若是她此刻乱动,那婆娑密纹便会在一刹那收紧,将她割碎开来。
但下一刻,随着她的战栗和恐惧,她体内的三清之气自然涌动,那婆娑密纹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竟然连成了隐秘的金色细网,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她有些茫然,心念再动,婆娑密纹骤而回缩,消散破碎,仿佛从未出现过。
“血脉相连,便是如此。”阿娘欣慰道:“我能留给你的不多,这是其中之一。我这一生,只盼你以后能懂得我的选择,也盼你永远都不要懂得。就像我不希望你忘记我,但只有忘记我,你才能无惧无畏地过完这一生。”
小凝辛夷懵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阿娘,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我不要忘记阿娘!我永远都不要忘记阿娘!”
“你会忘记你天生便是鬼咒师,会忘记三千婆娑铃和九点烟的由来,也会忘记何为十二傩。”阿娘却仿若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径直道:“阿橘,但你要记住,这世间,诸神应拜你,听你差遣。”
她的眼神逐渐空茫,那原本显露出了几分轮廓的容颜再度模糊,逐渐连同她的身形都被浓到化不开的雾气包裹吞噬。
仿佛方才她所说的话语就要在此刻应验。
她便如自己的谶言一般,消失消散在她的回忆里,就像是过去那十余年间一样,让凝辛夷真的将她彻底忘却。
可这里是梦境。
凝辛夷比任何一刻都更清醒地知道这件事。
她在梦境里见到了过去,在梦境里被迫要再次忘记,所以她要醒来。
只要醒来,她就不会再忘记。
可只靠自己,她从未成功从这一夜的梦魇中苏醒过。
但好在,至少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她赌谢晏兮不会任她一个人躺在这里。
所以她开始试图发音。
阿垣。
阿垣。
……阿垣。
她意识沉浮难辨,阻止她从梦境中醒来的力量与她对抗,让她在某些时刻近乎麻木失措。
可她还记得这两个发音。
这两个音节就像是某种可以渡她上岸的锚点,溺水时唯一的浮木,让她即便在几乎忘记这个名字的意思时,也要继续尝试。
……
妖丹自谢晏兮的口中落入凝辛夷唇齿间,三清之气流转,托着那颗妖丹逐渐化开,没入她的四肢,流淌在她的五脏六腑。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谢晏兮才有些疲惫地收了三清之气。
此事听来容易,实则累及,她尚在昏迷,周身气息看似平稳,实则隐含被压抑的暴戾,他要尽可能不伤害到她地将妖丹中的妖气带走,只留下原本的效力。
幸好归榣即便成了堕妖,也曾杀过人,却也从未滥杀,更因为原身为草木成精,所以其中蕴含的妖力也平和温顺。
可饶是如此,谢晏兮的额头也已经沁出了汗珠。
他的眼瞳是闭着的。
似是因为闭眼时,才能更专注地感知一切。
可只有谢晏兮自己内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最深处,才有他此刻的答案。
——这么近的距离,他做不到专心。
即便闭上眼,她的呼吸细微地洒在他的鼻尖,她唇瓣的柔软在最轻的接触下依然清晰可辨,她的睫毛在眼下落成一片阴影……所有这些过去不曾注意过的细节无限放大,几乎要充斥他的感官。
但谢晏兮直到直起身,都是面无表情的。
心底的所有汹涌都被他按下,包括对闻真道人的歉疚,那些幽暗的情绪,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所有一切,都会被他按在最不见天日的地方。
妖丹已经没入她的体内。
不过是一切都回到原点。
他还将继续延续自己之前的计划,只当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没有变化,但他的心底却莫名带着一股闷意。
闷且涩。
他猛地起身,想要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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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只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袖子。
“阿垣。”
她没有睁开眼,抓住他袖子的那只手也并未多多么用力,几乎只是用一根手指勾住了他。
“……阿垣。”
她眉宇之间比之前平和了许多,却像是在做一场醒不来的梦。
然后,她在梦中不辨意义地喃喃一声他的名字。
他便再也无法移开脚步。
第105章
他的衣袖宽大,色深,便显得那根手指格外纤细且无力。
想要辨别她的意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这并不妨碍谢晏兮下意识接住她卸力后垂落的手指,再将她的手抬起一点,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嵌入自己的掌心。
他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她是在求助。
凡擅卜术之人,六感直觉素来不会无的放矢。
……是因为渡化妖丹带来的痛楚难以忍受,还是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交握的手指传来灼热却温柔的触感,肌肤贴合的地方传来她一遍又一遍用力的抽搐,却又失败。
谢晏兮闭了闭眼。
他体内有离火燃烧,对他来说,不亟于时刻忍受焚体之痛。但同时,离火本就是这世上最炙热暴戾的火,凝辛夷此刻的体温本就高得可怕,体内又有刚刚渡入还未彻底吸收的妖丹,反而可以试试以离火压制。
更重要的是,若是他将本命离火渡入她体内,或许便可以感知到她这一刻在梦中的情绪。
只是……
她会愿意让自己知道吗?
谢晏兮静默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底越是晦涩难明,面上便越是冰冷如玉。
“阿垣……”
她再一次低喃出声,面上的挣扎之色愈浓。
于是谢晏兮不再迟疑。
他眼底有火色引燃瞳孔,让他原本淡如冷水的眼瞳染上了金红,像是他曳影剑上的那条龙也在他的眼底活了过来。
他垂头去引离火,自然便没有看到那黑釉瓷枕上一闪而过的璀金光芒,也没有看到两人贴合的腕间,那串着三千婆娑铃的红绳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将两人的手腕一圈一圈地绕连在了一起。
谢晏兮抵在凝辛夷的额头上。
这一次,他没有闭上眼,就这样看着离火将两人都挟裹。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将离火用在杀人之外的场合。
他见过太多在离火和曳影剑下扭曲痛苦的面容,那些本就该死的人们在死前这一刻的思绪偏生又通过离火与他连接,于是他听到过太多脏污粗鄙的心声。
那些声音里,是对他的咒骂,是对离火的恐惧,是对过往一切的后悔。
可那些悔意里,却从未有过对自己罪大恶极的忏悔,更无人觉得自己做错。他们往往会想起最美好的一瞬,旋即便是遗憾自己策划的一切为何不能成功,若是真的得手,会是如何一般光景。
然后在这样虚无的、建立在罪恶和业障上的畅想中,满身遗憾地死去。
死不足惜。
再后来,他杀的人多了,那些对他抱有期待,试图控制他,想要将他推出来高举前朝大旗的所谓前朝旧臣终于认清了他骨子里的疯劲和嗜杀,于是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少,他的离火终于可以落在荒原,落在妖祟身上,再也不必倾听这些污言秽语和肮脏人心。
只用焚烧和涤清世间妖祟。
唯独这一次,离火的另一端,是一片柔软的平静。
很快,离火便突破了那一片平静,真正触及到了内里。
那是太过剧烈的挣扎和自问。
他终于触及到了她的内心。
那是一片冰湖。
是东序书院的那片冬日长湖,她早就被捞了上来,可她的内心底里,从她在那里失去记忆起,她的一部分便已经永远沉眠禁锢于此。
湖面并不平静,离火带来了灼热,破冰而入,却因为害怕灼伤而不敢接近沉浮在冰湖中的少女。
火色燃烧,少女一身素白,双眼紧闭,尚且不知,有人愿意自己跳入这彻骨的湖泊之中,来听她的心声。
她在扪心自问。
“这世间到底何为人,何为妖?人心不古,妖却有情义,人就一定应该活着,妖就一定该伏诛吗?”
也在试图自救。
“不能再忘记了。不能一遍又一遍地忘记这一切。”
“我要醒来。我一定要从自己的梦魇里醒来。”
“我要记住,我要记住我的由来,记住我的过去,记住……阿娘。”
然后是两个重复的发音。
“阿垣。”
湖水冰冷,火色婆娑,像是要将这一点音色都模糊少许,落在谢晏兮耳中时,就像是真的在呼唤他的乳名。
谢晏兮甚至有了一瞬息的恍惚。
也或许是他自欺欺人,可她的音色却像是要穿透所有的谎言,所有的火色,看到他。
“……阿渊。”
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她说:“阿渊,帮帮我。”
所以离火刹那间散去,他怕灼伤她,那便不要离火护身。
过去他穷尽手段,想要她的信任。可真正得到的时候,他的内心底却在战栗。
如果他注定要辜负这一份信任,那么他至少……至少可以在一些别的地方,试图尽力补偿。
谢晏兮这样告诉自己,这样解释自己此刻的动作快过意识,将内心底更深处冒出来的那点奇异的酸涩感硬生生压了回去。
彻骨的寒意里,他的向着她的意识深处游去,那样的冰冷几乎从未出现在过他的生命里,过去他总觉得离火灼烧之痛便是天下至痛,恨不能有冰湖让他纾解一二。
如今却方知,原来寒气入骨竟是这等感觉。
他沉入其中的不过一缕意识,此刻冷意涌入,他浑身湿漉,五脏似是要寸断再被冻成一片僵硬的寒冰,他的眉眼都模糊,却还是向着凝辛夷的方向游去。
越是接近她,寒意竟然愈重,谢晏兮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剩下最后的一点念头。
——他要抓住她的手,将她从这里带出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将要力竭的那一刻,他终于触碰到了她。
这里如此冰冷,要将一切都冻成麻木的僵硬,可凝辛夷却是柔软的。
冰冷而柔软。
那些寒意早已与她融为一体。
他僵硬地牵她的手,试图抱住她,想要将自己最后残存的温度都给予她。
离火跳跃在他心头,他知道只要他将那些离火放出来,这一切的冰冷便会离他而去。
可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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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抑着自己的本能,几乎是笨拙地接近她,试图想要将她带出这片冰封长湖。
直到他倏而觉察,那只柔软的手反过来握住了他。
冰湖之中,沉湎于梦境中的少女并没有睁眼,但谢晏兮莫名有种感觉,她已经醒来。
至少,她已经知道他来了。
凝辛夷的记忆里,谢晏兮的手总是炙热的,可即使那只手如今冰冷如刀,她却依然笃定是他。
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他敢握住她的手。
她不需要有人将她救出这里。
她只需要知道,有人愿意来,愿意借给她哪怕一点点力。
凝辛夷这样握过他的手很多次,她的手指刚刚贴上来攥紧,他便已经明白了她需要什么。
于是三清之气倒灌。
湖水沸腾,厢房中两人的发也无风自动,直至凝辛夷蓦地睁开了眼。
谢晏兮一手撑在她枕头旁,已经直起身。
他的额发带着水汽,眼瞳也沾染了一层朦胧,像是真的经历了一场冰冷的溺水。
十指相扣,四目相对。
一臂的距离,饶是夜色沉沉,也足以看清对方脸上的所有神色。
谢晏兮的发从耳边落下一缕,拂在凝辛夷的脖颈处,有点痒。
空气中的冷气在这一刻都变得轻柔。
她沉黑的眼底倒映出了他眼瞳中还未散去的金红之色,那样的色彩映衬得面前人本就俊美无俦的脸更多了几分妖异和压迫感。
凝辛夷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谢晏兮想到了很久以前别人见过他这样眼瞳时流露出的恐惧和厌恶,心底微冷,下意识便要偏过头。
“有人说过吗?”她嫣然一笑:“你的眼睛很好看。”
谢晏兮心底的那抹酸涩已经重新涌了出来,只是他眨眼再睁,眼底的所有色彩已经与心绪一并敛去,只剩一片如常的冷色。
“是吗?”他直起身,顺势将与她交握的手松开,表情是说不出的冷硬。
凝辛夷却并未察觉。
因为她此刻只觉得周身充盈着轻松,像是连睡了三天三夜,驱散了所有疲惫和困倦,沉疴尽褪,四肢躯壳都是从未感受过的生机。
她三清之气流转体内,却未觉察到什么异样,于是她下意识以为,或许这便是她在妖鬼之森中选择了另一条不同的路,并且被谢晏兮唤醒了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才拨开迷雾看清的那一点记忆,也还在。
凝辛夷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就这样抬头看向谢晏兮,真情实意地开口道:“阿垣,谢谢你愿意守在我身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拉我一把。”
谢晏兮低低“嗯”了一声。
这下,凝辛夷终于感觉到了他的不对。
她试探着起身。
黑釉瓷枕周遭剑气缭绕,但此刻,那些锋利的剑意却随着她的逐渐离开而慢慢缩了回去。
东方尚未夜白,这是这么多年来,凝辛夷第一次在朔月之夜离开剑匣。
但她到底不敢大意,按了一只手在上面,坐在床边:“阿垣,你怎么了?”
果然是一场梦醒。
她的音色在这样的夜色中,软且脆,一字一字清晰无比,悦耳却又残忍。
哪里是他臆想中自欺欺人的“阿渊”,她从来喊的名字,都是“阿垣”。
于是一层又一层的面具重新落回谢晏兮的周身,他的失态也不过一刹那,再转回头时,他已经是谢家大公子谢晏兮。
“我以离火入你的灵识,与你有过半柱香的共感。”谢晏兮垂眸,道:“所以也听到了你的心声。”
凝辛夷愣了愣,下意识问:“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你喊我。”谢晏兮平直道:“听到你告诉自己不要忘记。也听到了你问赤忱之妖为何该死。”
凝辛夷怔然望着谢晏兮:“你有答案吗?”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同的答案。”谢晏兮道:“但我猜,你想要的回答,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你。”
凝辛夷好奇道:“谁?”
谢晏兮道:“程祈年。”
凝辛夷想了想,如今便是连她都知道,小程监使的经科便是在平妖监中也数一数二,她的问题,他或许真的能解惑。
但凝辛夷转而却道:“那你心中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谢晏兮露出了很淡的一个笑,没什么温度道:“你真的想知道?”
凝辛夷点头:“你既然曾随你的师父云游天下,平妖戡乱,自然见过比我多很多的妖,可曾也见过如归榣这样的妖?”
谢晏兮的手落在自己腰边曳影剑的剑柄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扣了扣。
他本可以直接回答她的,但不知处于什么样的幽暗心思,他开口却道:“我杀过很多人。”
凝辛夷微顿。
窗外透进来的光落在她有些散乱的发丝上,像是给坐在床上的少女渡了一层微弱的光晕。
她专注地看着他,眼中是安静的探究,没有他想要的惧怕,便如她看到他的眼瞳时那般。
他没由来地有些挫败,却又有如细丝般探头的隐秘喜悦。
于是他的声音更冷:“我杀妖与杀人,是一样的。我只看他们做了些什么,该不该杀。”
他说得冰冷无情,凝辛夷却听懂了。
真是非常谢晏兮的回答。
与天下苍生无关,与如今徽元帝心中所谓“天下无妖”的意向无关,甚至与三清观和佛国洞天的悯天下人也无关。
他自随心,也随性。
说完这句,谢晏兮其实已经想走了,但他才抬脚,便听到凝辛夷唤了一声“阿垣”。
一盏灯从厢房里亮了起来。
凝辛夷弯了弯手指,将上面的一簇灵火收了起来,她似是试探,又似是随口的好奇:“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该杀呢?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想要杀我吗?”
谢晏兮慢慢侧头。
少顷,他在她带着笑意的目光中,不答反问道:“若是我骗了你,你会想要杀了我吗?”
烛芯发出一声噼啪。
火光照亮凝辛夷秾丽绝艳的面容,她的手掌按在剑匣上,与其说她被困于那张小小床榻,倒不如说,她将那一团剑气压于掌心之下。
“若是如此。”她终于开口,音色轻快:“不过是一场尔虞我诈,公平公正,谈何欺骗。”
谢晏兮不料她如此回答,但咀嚼一遍她的话,他却竟然真的笑了一声:“正是如此。”
言罢,他又道:“明日还有许多善后之事,我在隔壁厢房,若有需要,随时喊我。”
言罢,他提步,走到门口,却又顿了顿脚步,侧头,露出了小半张被檐下灯照得朦胧的脸,向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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