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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马车上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一一见礼要耽搁时间。
叶秋抬手拦住两人下马车的动作,“上次见许世子,便想见见你们了,正好遇见,请我上去坐坐?”
方静宁立即答应,依旧下了马车。
许婉然转身回马车之前,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抬头,直接在马车上微微福身示意,方才进去。
叶秋瞧见,回头望了一眼冷硬儿子毫无变化的脸庞,便翻身下马,不见外地跨上了许家的马车。
陈晋安不理会后面的官眷,直接调转马头,继续向前,只是速度迁就了马车,慢了下来,又渐渐走到马车侧。
许家的马车大,四个人也不拥挤。
方静宁和许婉然不知为何,在叶秋面前,不想报夫家,只报了她们的名字。
叶秋对此适应良好,直接称呼二人名字,而不是以某夫人代替。
小荻为贵客倒茶,马车晃动也分毫不洒。
叶秋的注意力全都在方静宁和许婉然身上,先是问候了方静宁刚出生的孩子,随后又看向许婉然,笑道:“先前许世子说起你和离,我便想见一见骨子里如此烈性的女子是什么模样,未曾想竟是个娇娘子。”
她这样直白地提出,比其他官眷隐藏得不够好的眼神让许婉然更舒服一些。
许婉然在许活的庇护下,在方静宁陪伴下,几乎忘记她是个和离女,甚至半分未觉得出来贺喜有和不妥。
直到见到了这样多的人,接受各种各样的目光,才忽然意识到,她和离了。
可那又如何,许婉然代表的是平南侯府,也代表的是她自己,她还想建女学,自然不能有丝毫畏怯。
是以,许婉然温柔有礼且坦荡从容地回道:“婉娘是将门之女,自是不能落将门之风,旁人负我,非我之过,自当弃之。”
叶秋朗声大笑,满目欣赏,“好一个将门之女!”
马车外,陈晋安闻声偏头,少见地闪神。
马车里,叶秋道:“听说你们要办女学,极好,也教云州这些粗鄙的瞧一瞧,什么是贵女。”
许婉然不卑不亢道:“夫人过誉,我与弟妹来此,多见民间女子粗鄙之中有胆量、勇毅、担当……亦是佩服不已,只盼能习得几分,便以倾囊相授为报。”
方静宁颔首,显然与姐姐一心。
叶秋不免羡慕道:“平南侯府可真是灵慧聚集之地,这样的女子,竟是有两个。”
实际是三个,最厉害的一个只有她知道。
方静宁默默地得意。
叶秋越看她们便越是喜欢,直接许诺:“若是女学办了,定要请我过去瞧瞧。”
背靠权势钱财,不能称“贵”,唯有气度见识心性……聚于一身,方为典范,可为师。
方静宁和许婉然目露欣喜,异口同声地答应。
只要想便去做,任何一点开始都可能会留下火种,终有一日东风来,便可火势熊熊。
第94章
天镇军大将军姓石,驻守此地已十二年,成婚的乃是其长孙,新婚妻子是一宗室女,名为杨琴,陛下赐婚并亲封其县主,因而婚礼十分盛大。
婚礼是隔日傍晚,今日整个城池便已张灯结彩,贴满喜字。
来贺喜的客人基本都已陆陆续续到达,天镇军大将军府皆有安排住宿,那是个颇大的宅院,宾客们一家一院,或者几家一院。
叶秋母子、刺史一家、方静宁和许婉然这样身份不低的贵客,格外款待,住处离得颇近,环境也最优异。
而新娘子和其送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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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人则是住在她们不远处的一座单独的宅子中,据说是新娘子娘家专为女儿建的,明日将送新娘子从那儿出门子。
落脚后,许婉然便命人将一封提前亲手写好的拜帖送过去。
这是以她的名义送的。
方静宁幼时在京中不显,婚后才跟着侯府长辈出门交际,许婉然则不同,她性情温柔,待人和善,便是不交心,也多的是人喜欢她,京中许多娘子皆爱与她交好,便是交情不深,也交善。
新娘子不是久居京城,许婉然却也曾与她在京城有过几面之缘,当时相处尚算融洽,由她为方静宁引见,正合适。
不过许婉然到底是和离之身,便是她们问心无愧,旁人难免忌讳,一桩喜事若有瑕疵反倒不美,是以即便前来,也并不准备贸然出现在婚礼上,打算的是婚礼后和方静宁一起去拜访新娘子。
却不想,那头当即便回了口信,请方静宁和许婉然明日到出嫁的宅子。
来的是个嬷嬷,客气又热情,“县主未曾想到在云州还能见到旧友,若非今夜大将军夫人要设宴为诸位宾客接风,还想请二位过去小叙。”
方静宁有些意外,看向许婉然。
许婉然微微点头。
方静宁便笑着请这嬷嬷回话:“明日我们一定去。”
嬷嬷喜笑颜开,“我们县主静候二位。”
她走后,方静宁疑惑道:“阿姐与那娘子关系这般好吗?”
明日去新娘子的宅子,无异于以娘家宾客的身份送嫁,甚至完全不在乎许婉然和离的身份,不是关系好,又是为何?
许婉然温声道:“她远嫁至此,孤立无援,与你结交并无坏处。”
方静宁恍然大悟。
许婉然垂眸,看得越清楚,便越觉得宁静平和。
旁人眼里,与利益得失相比,她和离与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她而言,更是小事,不值得她如履薄冰。
·
叶秋与方静宁、许婉然约好一同到大将军府赴宴。
她和儿子陈晋安皆只换了身衣服,简单收拾,便坐在堂中喝茶等候。
叶秋不急不慢,“女儿家收拾起来,是要慢些,你若是不耐烦,不必在此陪我。”
陈晋安一言不发,稳坐如山。
叶秋观察着他的神色,忽然意有所指道:“咱们这边关之地可养不出这样灵秀的女子,指不定有些见识浅薄的,瞧人家和离小产过,便以为高人一等了,实在可笑。”
陈晋安面无异色,也并无与她交谈之意。
叶秋颇感无趣,便也闭上了嘴。
不多时,外头来报,方静宁和许婉然已收拾妥当,在外等候。
叶秋便放下茶杯,起身,迈步,丝毫不拖泥带水。
院外,不只方静宁和许婉然,还有费刺史夫人及其子女,一个唇上蓄着短须的瘦高青年男子是费家长子,另一个则是费芸。
因为要赴宴,双方衣着打扮皆十分郑重,方静宁和许婉然珠钗绫罗,姝色各异,风情动人。
费夫人很是热情地拉着许婉然说话,不住地表达她夸张的喜爱之情。
费家长子盯着许婉然,完全看直了眼,垂涎之意尽显。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她们不怀好意。
而方静宁和许婉然年轻,见费家长子这般轻浮失礼,皆有些不愉,只是碍于双方的身份,碍于许活在云州做官,碍于她们是来旁人家贺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她们是女子,戳穿了也对她们不利,便稍忍着气。
可她们顾大局稍忍一忍,旁人却丝毫不知收敛。
忍让太过,便是懦弱了……两个人几乎要发作。
这时,几人身后传来叶秋的疑问声:“费夫人也在等着我?”
费家几人立时变了神色。
费夫人谦恭了几分,费芸娇羞地瞥向陈晋安,唯有费家长子,仍对着许婉然失神。
陈晋安眸色暗沉,一瞬间仿佛是隐没在昏暗处的野兽,危险的目光锁定在不知死活、冒犯领地的畜生身上。
费家长子浑身一冷,下意识地望向危险处。
叶秋察觉到,抢过众人的注意力,笑着冲许婉然和方静宁招招手:“我还要借你们许家的马车过去,咱们便不耽误费夫人的功夫了。”
方静宁和许婉然心知她是在解围,皆领情,立时走近,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
远近亲疏,一下子便拉开来。
许婉然站在离费家人更远的一侧,左边儿有叶秋和方静宁,身后有小荻和叶秋的女侍们。
她们渐渐远离,陈晋安高大的身影坠在最后,完全隔绝了费家人的视线。
“娘,您看呐~”
费芸不甘心。
费夫人安抚她,语带贬低,“陈家还能看上她个和离女不成。”
……
许家行驶的马车上——
许婉然身子一动不动,嘴唇为抿。
叶秋关心道:“可是教费家惊到了?他们行事一贯自以为是,只是对小人,远着些为好。”
许婉然感激地微微勾唇,“您放心,我们省得。”
方静宁关心地看向她,“阿姐,可是疲累不堪?”
话中指的是奔波疲累,但其实她们问的是别处。
许婉然身子不便,私下里要常常处理,偏偏白日赶后半段路时,叶秋与她们同行,许婉然便强忍了半路,落脚后匆忙去处理了,隐晦处仍十分难过。
动一动便疼得厉害。
许婉然微微颔首,回答方静宁。
方静宁便心疼道:“稍后阿姐去拜见过,便向石夫人请辞,提早回来休息。”
叶秋也道:“身子不适便不要逞强。”
许婉然点头。
大将军府——
方静宁和许婉然本就是备受瞩目的人物,她们二人又与叶秋一同出席,众人的目光更是灼灼,全都在猜测着她们之间的关系。
方静宁姿容绝色,许婉然脸色不佳,风采却没有逊色分毫,反倒更怜人。
两个新鲜的人,风头完全盖过了后来的费夫人一家。
费夫人母女不喜,费家长子离开去男客处时,一步三回头,痴痴地望着许婉然出神,见她惹人眼,也颇为不满。
而许婉然半分眼神都未给他们,与石夫人寒暄片刻,便以身体不适提出告辞。
石夫人瞧见她的气色,自然放人,得知许家护卫侯在外门,便派了个婢女领她离开。
许婉然提前退离。
男客处,有人附到费家长子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便起身出去。
陈晋安眸色一凝,捏碎了杯子,像是捏断什么人的脖子一般,随后起身,大步跟上。
另一头,许婉然跟着将军府的婢女走,渐渐发现并非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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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路,便心生警惕,询问:“为何不原路返回?”
婢女躬身道:“原路会遇见外男,婢子带您走得是另一条路。”
方向确实是往南,许婉然姑且信了,继续随行。
忽地,许婉然察觉到身后有些异动。
她回头去瞧,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然而再回转过来,却发现带路的婢女不见了,顿时惊慌。
许婉然强自镇定,顾不上身子疼,提着裙摆向前方的更亮处跑去。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也紧随身后,她没跑几步,便被人一把抓住,狠狠压在墙上。
“喊啊,你喊,名声便坏了,只能嫁给我。”费家长子紧紧捂住她的嘴,按住她挣扎的手,压着声音威喝,“你都是个被人用过的了,还小产过,没准儿生不了孩子,我也不算辱没你,以后少抛头露面……”
他早就被淫邪蒙了眼,当许婉然是私有物一般,边说边低头去亲她。
许婉然眼里闪动着惊惧的泪光,却没有放弃抵抗,挣扎躲闪着,提起全部力气,发狠地顶向身前男人的下三路。
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一把抓住费家长子的头,狠狠向后薅去。
“啊——”
下三路的疼痛,费家长子失声尖叫。
陈晋安手上没有任何停滞,抓着他的头,狠狠砸向墙面。
剧烈的碰撞声后,陈晋安松手,高瘦男人瘫软地滑向地面,而墙面上,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痕迹。
死、死了吗?!
许婉然睁大眼睛,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费家长子的喊叫声吸引了将军府的人,嘈杂的声音传来。
陈晋安视线在地面上飞快地扫过,确定没有落下东西,一把捞起软在地上的许婉然,闪身躲进一侧的洞门。
这个位置,有些偏僻,明显是有心人专门引过来的,此时也方便了他们避开人。
陈晋安带着一个人,仍然大步流星,直到听不见吵嚷声,方才停下,扶着她站好,便厉声斥道:“你们平南侯府连婢女都没有吗!”
许婉然微微咬唇,理亏,不好解释。
她们护卫带的足够,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敢在别人府里有大喜事时横生枝节,但无论如何,确实是她们考虑不周。
两人离得近,许婉然身上香气渐渐浓郁清晰。
方才事态紧急,陈晋安没太注意,此时察觉出些许不一样的味道,不自觉地轻嗅。
“啪!”
许婉然惊魂未定,一怒,直接甩了他一巴掌,“登徒子!”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打他的脸!
她还好意思气成这样……
陈晋安虎目圆瞪,眼神凶悍。
许婉然教他的凶气吓得一凛,不由地后退一步。
冲动缓和平复,冷静渐渐回归,手掌上的酥麻胀疼格外明显,可想而知多用力。
他肯定能躲过去的……
竟然真的打到了……
许婉然暗暗瞄看她的手掌,有些懊恼。
她这般,属实有些恩将仇报,理应认错,“少……”
陈晋安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拳头紧攥,却无其他动作,在她开口前打断,忍耐道:“赶紧走,碰到人便说走散迷路了,旁的一概不知,懂吗?”
许婉然下意识地颔首,明白他的意思,便住了嘴,迅速道了声谢,提着裙摆快步离开。
陈晋安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凌厉不减,口中却低语:“京城的娘子,皆这般表里不一吗?还是只有平南侯府的……才如此悍然。”
不讲武德。
第95章
费家长子在大将军府里遇袭,生死不知,形容可怖,很快便闹开了。
许婉然按照陈晋安所指,边走边整理仪容,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将军府的下人,主动叫住人为她带路,还询问为何吵嚷,发生了何事。
将军府的人正在搜罗可疑的歹人,反过来问她为何独自一人。
许婉然便微微蹙眉道:“石夫人派婢女为我带路,那婢女却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任我一人茫然无措,岂非怠慢?”
她看起来便不像是歹人,下人并非怀疑她,只是例行询问,闻言连忙恭敬道:“许是有所误会,不敢怠慢,小的这便带您出府?”
许婉然眼神微动,正色道:“将军府出了这样的事,我若是一走了之,平白惹人嫌疑,落人口舌,便与我重新带路,回宴上去洗脱嫌疑,我再行离开。”
真放了人出去,万一有问题,他们都要被问责。下人们巴不得客人皆如此讲道理,当下便恭请她返回到席上。
宴席上颇为混乱,所有宾客皆聚在一起,由石大将军和石夫人主持大局,安抚宾客们。
石大将军长须怒目,命人严密封锁将军府,以免歹人伤人后逃脱。
费家长子一息尚存,治病救人更为要紧。
将军府请了大夫前来救治,才发现不止头上,身下亦有重创。
什么人会如此狠辣?
宾客们议论纷纷,也有些人心惶惶,唯恐伤及他们。
而长子如此惨状,费夫人悲愤欲绝,声嘶力竭地要求找出伤害他的凶手,要凶手以命抵命。
陈晋安悄无声息地返回到了宴席上,寻到母亲身边。
他浑身酒气熏天,衣袖下摆皆有大片濡湿。
叶秋奇怪地打量他一眼,场合不合适,便未曾多问。
堂上,石大将军开始询问:“费大郎为何离席?”
费家长子的小厮惶惶不安,颤抖着说是“更衣”。
费夫人狠厉:“主子有什么好歹,你也得陪葬!还不说实话!”
小厮惊慌失措,跪地求饶。
费夫人恨声威逼。
小厮神色越发犹疑不定,可他偏偏不开口,实在有问题。
石大将军又询问:“期间有谁离席过?”
陆陆续续有宾客回复,饮酒后小解再寻常不过,离席过的人不在少数。
陈晋安也面无异色地跨出一步,“小侄也离席过。”
就算查出来与许婉然有干系,谁又能相信她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能伤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
他下手重,虽然来不及处理其他人,但除了许婉然,无人看见他动手。
最后不过是,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而陈晋安与费家大郎远来无怨近来无仇,完全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去。
石大将军:“可有人看见费大郎何时离席?”
宾客们有些似是而非的答复,对捉拿凶手并不太多帮助,最后反倒又落在了费家长子的小厮身上,有人看见,他跟费家长子说了什么,费家长子才离开的。
费夫人气恨的要严刑拷打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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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芸紧紧贴在母亲身边,揪着费夫人愤怒的衣袖,六神无主。
陈晋安冷眼看着费家人的丑态,忽然眸光一凝,紧紧盯着那个走进来的身影。
“阿姐,你怎么还没离开?”
方静宁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许婉然,疑惑出声。
一句话,引得原本并未注意到许婉然的人也都发现了她。
费芸惶惶地抬头,对上许婉然的视线,心虚地飞快埋下头。
石夫人身后,婢女抖如筛、面如纸,一个年轻的小娘子红着眼,怕的几乎快要哭出来。
费家长子的小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许婉然还一言未发,只是露个面,便有人乱了阵脚,露出异样。
石夫人看见许婉然,也有些意外,“许娘子不是回去休息了吗?”
陈晋安眼神锐利地盯着她苍白的侧脸,不受控制地气怒。
一介弱女子,胆子可真大,受了那样的惊吓委屈,竟然还敢回来。
许婉然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眼神清明,不疾不徐道:“与您的婢女走散了,听到吵闹声寻过去,询问方知有人在将军府内行凶,便又返回来,免得惹出什么误会。”
石夫人回头看向先前派去带路的婢女,本欲询问,不想却发现了女儿和婢女的怪异,心下一沉。
婢女连忙跪下,眼神闪烁,不知该如何解释。
宾客们也不由地看向石夫人的婢女。
将客人弄丢,可不是待客之道,且她还若无其事地回来,又在费家长子遇袭期间,太奇怪了。
气氛诡异,众人的视线来回在主家石家、费家、许婉然三方游走。
许婉然一脸的迷茫之色。
石夫人下意识地挪动身体,挡住了颤抖的女儿。
此时大夫面色沉重地走出来,禀报费家长子的情况。
身下的伤虽重,却不伤及性命,相比之下,他头上的伤才十分危急,能不能醒过来未可知,就算醒过来很大可能无法如常人一般了。
不死即傻。
费夫人理智全无,又不知凶手,对着长子的小厮甩巴掌,完全失了贵夫人的仪态,“连主子都护不好,我要你陪葬!”
费家长子伤在天镇军驻地,石大将军必须得给费刺史一家一个交代,便严肃地命令,所有人一一盘查。
石夫人并不希望牵扯出什么来,便出言劝说道:“将军,明日的婚礼不能耽搁,不若慢慢审问盘查……”
费夫人听到石夫人此言,怒不可遏:“我儿伤在将军府,今日将军府不将歹人抓住为我儿偿命,我们费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石夫人亦有怒气,不满道:“费夫人,别家府中做客,你家大郎更衣,缘何独自一人在主家宅中随意行走?还是从长计议为上。”
费芸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心虚气短地求道:“娘,将军府会给咱们交代的……”
费夫人丝毫未发觉女儿的异样,怒火滔天,“我儿命在旦夕,夫人这话中指责之意不怕良心有亏吗?”
两家同在云州为官,费刺史颇擅钻营,原本交情不错,不想她如今如此不顾念将军府的颜面,石夫人怒而生怨,干脆便不再阻挠,由着去盘查,心道:鬼鬼祟祟,必然不是什么光彩的行径,左不过最丢脸的是姓费的。
两家闹得不愉,陈晋安看向许婉然。
许婉然神色全无慌张,微微垂眸,依在方静宁身边。
盘查进行,石大将军命人拿下费家的小厮去严加审问。
小厮被拖行几步,终于不堪压力,崩溃地大喊:“小的说,小的说……”
费芸惊惧。
石大将军严声道:“让他说。”
小厮伏在地上,哆哆嗦嗦道:“郎君、郎君不是去更衣,郎君是尾随许娘子而去的……”
“什么?!”
震惊的声音此起彼伏。
许婉然受惊,不敢相信似的摇头,眼里泛起泪。
陈晋安一直注意着她,心知她不是个纯善软弱的,眼泪恐怕是装得,眉头却越拢越紧。
方静宁本就不是好性儿,当即美目圆瞪,怒斥:“平白无故攀咬我们平南侯府,这便是刺史府的体面教养吗?”
“胡言乱语!”费夫人恨骂小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坏主子的名声!”
小厮知道他必然没有好下场了,豁出去道:“小的只是听令行事,是大郎君让娘子借着跟将军府娘子的交情,让婢女将许娘子带到偏僻处扔下,郎君再寻过去!”
费芸声音尖利地反驳:“没有!他胡说!”
而石家女儿再没法儿隐瞒,忽然哭了起来,哽咽着控诉:“费芸说她长兄和许家娘子互相有意,心疼许家娘子身体不适,想要关心一二,我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与她关系好,她为何要骗我……”
费芸否认:“我没说过!你诬赖我!我没有!”
“啪!”
石夫人为了维护女儿,当众给了她一巴掌,“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这样单纯!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万一助纣为虐害了一个女子,你拿什么赔罪?”
石家女儿泣不成声,满脸悔恨。
费芸仍在极力否认,可她那心虚的模样,哪里能证明清白。
费夫人后悔方才非要追根究底,反倒成了揭费家的丑事,蓦地指向许婉然,“是你!是你歹毒伤我儿性命!”
五十护卫带出来,还能教自家的娘子受欺负?方静宁毫不犹豫地维护:“费夫人如此欺辱我们,当我们平南侯府怕你不成。”
许婉然看着挡在她面前的方静宁,满是感动,随后便不卑不亢地站出来,“我与婢女走散,慌不择路地寻她,从始至终未见过费郎君,没有旁人作证,费夫人非要污我名声,我也无从辩驳,只是你言之凿凿指责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伤了费郎君性命,滑之大稽。”
费夫人笃定,“你们许家护卫个个身手了得,岂用你亲自动手?”
“护卫皆候在外头,是否有擅自闯入,将军府一清二楚,且我独自一人,如何指使?”
许婉然目光灼灼,明明外表如茉莉一般,面对诋毁,却丝毫不畏怯退缩,“刺史夫人今日空口无凭诬赖我,他日我状告费家,还望刺史夫人也能始终如一,振振有词。”
费夫人咬住不放,“不是你又是何人?总归与你脱不了干系!”
“那就烦请费夫人举证我有罪,我本就无辜,不必为此争辩,费夫人也无权命我自证清白。”
费夫人哪里有证据,反倒说来说去,都是对他们不利的,偏偏没能先声夺人,气势上压制住许家,只觉得脸面都丢尽了,急于摆脱困窘而不能,无地自容。
然而许婉然申明立场,根本不屑与非善之人多费口舌,转向石大将军和石夫人,微微福身,识大体道:“主家大喜,我等皆来贺喜,未想到会有这样一番波折,原想着若能不扰贵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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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使县主大婚蒙阴影,便将此事揭过也无妨,只是费夫人咄咄逼人,强词夺理,已不是我个人蒙冤委屈与否,我平南侯府的颜面绝不能任人踩踏。”
两厢比较,许婉然实在风度斐然了。
石大将军和石夫人皆出言安抚她,石夫人更是亲口替女儿道歉。
许婉然看向石家娘子,宽和道:“年少犯错,并非罪大恶极不可原谅之过,石小娘子思之改之,日后明辨是非,仍是大善。”
若是名声有碍,一辈子便毁了,石家女儿心头一松,泣不成声。
石大将军和石夫人也都承许婉然的情,与她温声软言,亲近有加。
许婉然强撑的气力泻掉,气色更差。
石夫人见状,连忙让她回去休息,她也亲自对其他官眷再三表示歉意,送人回去休息。
至于费家人,石家表示盘查还会继续,至于结果……总要做做样子。
·
叶秋、陈晋安母子仍然和许婉然、方静宁同行。
陈晋安恶龙垂涎宝物一样盯着许婉然不放。
叶秋瞧见,十分丢脸,低声喝斥:“离远些!眼珠子挪开!惹婉娘不喜,我便与你母子划清界限!”
许婉然进马车了,陈晋安拔开视线,冷着脸一言不发。
叶秋气个倒仰,撂下狠话:“有你求我那日。”
陈晋安神色微动。
他们回到住处,许婉然下马车,陈晋安又紧迫盯人。
但许婉然始终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恹恹地靠在方静宁身上,与叶秋告辞后,两人便相互搀扶着进去。
陈晋安目送许婉然身影消失,招来手下去弄来一份安神汤,随后才跟上母亲的脚步,亦步亦趋。
叶秋看他坐在她这儿不走,无语,“你想干什么?”
陈晋安一杆子通到底,“母亲,替我提亲。”
叶秋嫌弃,“滚滚滚!谁去替你招人烦,婉娘可看不上你这凶蛮的玩意儿。”
陈晋安大马金刀地坐着不动。
叶秋无奈,“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胳膊肘往外拐,你们不般配,婉娘回京找个金贵体贴的郎君过富贵日子多和美,找你有甚好的?”
陈晋安沉默如山,依旧不走。
叶秋睨了他几眼,忽然问:“那费家的狗东西,是不是你废的?”
陈晋安身上杀意暴露,“他也配觊觎。”
得,真相大白。
叶秋起身,“随你吧。”
方静宁、许婉然的屋子——
许婉然有些低烧。
她不方便请大夫,方静宁担心地红了眼睛,口中骂着费家人,“回去便与世子说,定要为阿姐讨回来,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许婉然安慰她:“我没那么难受,你别担心。”
“怎么能不难受。”方静宁垂泪,念叨,“阿姐你直接回来便是,何必又回宴上受气,有我在,还能让她们凭白诬赖你不成。”
许婉然不语。
既然一定会被问出来,她不在场,旁人便会妄自揣测她不清白,与其那般,不如她正大光明地回去。
况且,方静宁纯粹的过分。
撕破脸已是必然,总不能只争些口舌,挑拨,施恩,拉拢,立威……无论得什么利,不能白白浪费。
许婉然知道许活一定会为她讨回来,可她是姐姐,不是躲在许活身后的藤蔓。
“咚咚咚。”
小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大娘子,这是陈少将军派人送过来的,安神压惊……”
方静宁也察觉到了陈晋安的意图,小心地觑着姐姐的神色。
许婉然没拒绝汤药,却也说得明白,“我暂时没有再嫁的意思,无论是谁,不必理会。”
方静宁闻言便道:“那我记下来,回头替阿姐还礼。”
“还得备一份厚礼重谢少将军救了我。”
许婉然分得清楚明白,丝毫不留暧昧的余地。
第96章
许是安神汤效果不错,也许是许婉然身体好,第二日便退了烧,有些难言之隐能够忍受,便若无其事地去新娘子杨琴的宅子贺喜。
她们到的时候,杨琴正在梳妆打扮,粉面含春,一身喜服之下,艳丽无双。
许婉然原不打算进到她的闺房,杨琴得知她在,毫无顾忌地请她进来,一见到许婉然便直白道:“我既是请姐姐,自是不在意那些俗昧的说头,反倒还想讨姐姐的吉利。”
许婉然回以同样的亲近,失笑道:“向我讨什么吉利?”
她和离了也明媚又灿烂,身上没有一丝颓废悲郁之气,杨琴羡慕,“过得不如意便能和离,和离了也不见落魄,不畏人言,有家可归……可不是吉利?我还想抱一抱姐姐,好能多沾些姐姐的好福气。”
方静宁和许婉然闻言皆失语。
方静宁是想到她娘家也无支,她今时今日的自在多是仰赖于许活。
许婉然同样想到了许活和家人们,胸中氤氲着极大的满足,甚至有些发酸发胀。
若是前路通达,后路广阔,哪个女子不想肆意地活着?
便是被憧憬羡慕的许婉然,年少时也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事事循规蹈矩,如今和离了,才像是冲破了阻障,拨开了云雾,见到了不同的山峰。
该做些什么才是……
许婉然缓步向前,轻轻拥住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姑娘,“这样抱,够吗?”
她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杨琴莫名地脸颊发烫,羞涩起来,舍不得说“够”,手指动了动,悄悄上移,环住了许婉然的腰。
方静宁:“……”
姐姐太招人喜欢,活像处处留情……
这个诡异的念头一起,方静宁连忙眨眨眼,迅速清空。
罪过。
……
吉时到,婚礼开始进行,宾客们渐渐汇聚在一起。
大喜之日,所有人皆对昨日的晦气避而不谈,个个都言笑晏晏,喜气洋洋。
这个晦气,自然不是许婉然,特指费家。
宾客们嘴上不说,私底下都认为,费家长子就是见色起意,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那样的下场,分明是英雄替天行道,不是什么歹人行凶,顶多好奇,对找出来绳之以法没那么热衷。
没多少人对费家的遭遇同情。
费夫人母女连同费家的下人,预见到这种一定会没脸的局面,便拿费大郎为借口,闭门不出。
她们不露面,倒省了其他宾客跟她们装模作样地客套。
而大多数明辨是非的宾客们今日再见到许婉然,则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眼光,甚至还因为她受到的无妄之灾有几分怜惜。
这是很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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