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哑伯非哑,老仆非仆(2 / 2)
“其四!”他最后伸出第四根手指,脸上露出了老谋深算、仿佛算尽一切的得意笑容。
“就算......万一,最后的结果出乎意料,是孔鹤臣胜了,他成功地扳倒了苏凌,甚至暂时压制住了萧元彻的势头......那又如何?我表面上依旧对他忠心耿耿,依旧是那个被他牢牢掌控、替他管理钱袋子、甚至替他背了黑锅却毫无怨言的‘自己人’!他只会更加信任我,倚重我!所以......”
丁士桢做了最后的总结,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自信和从容。
“不论最后这场龙争虎斗,是孔鹤臣赢,还是萧元彻胜......我丁士桢,早已通过今夜之举,以及后续的运作,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维持现状!而最好的结果,则是铲除宿敌,更上一层楼!既然如此,我何乐而不为呢?何必去行那险招,赌上身家性命和你我多年经营的一切?”
他看向哑伯,语气带着一丝告诫,更像是在教导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所以,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整天只想着用最简单粗暴的打打杀杀来解决问题!那是最后迫不得已、毫无转圜余地时才能动用的手段!很多时候,会说话的嘴,巧妙的算计,精准地利用人性的弱点和局势的变化,才是真正杀人于无形、能攫取最大利益的利器!比你的刀,更快,更狠,也更安全!明白吗?”
哑伯静静地听着,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中光芒不断闪烁,显然在快速消化、分析着丁士桢这番长篇大论、深谋远虑的剖析。
他能成为丁士桢隐藏最深的利刃,自然绝非只有武力。半晌,哑伯缓缓点了点头,眼神中的质疑和戾气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服从和理解所取代,语气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主人深谋远虑,思虑之周详深远,非老奴所能及。是老奴愚钝莽撞,险些坏了主人大计。老奴......受教了,明白了。”
丁士桢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这番“教导”的效果颇为自得。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神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在这寂静的书房里却清晰可闻。
“对了,孔鹤臣那边......他养的那条最忠实、也最见不得光的恶犬??黑牙,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还老实吗?”
听到“黑牙”这个名字,哑伯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盯上猎物的眼镜王蛇,冰冷、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嗜血。
他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残酷的弧度,冷哼一声,回答道:“回主人。孔鹤臣在听到苏凌回京的风声之后,便已经暗中派出了黑牙活动。据监视回报,他行踪诡秘,似乎在暗中布置些什么,或者是在替孔鹤臣寻找什么人或东西。具体目的为何,尚不完全明确,但其活动频率比以往高出不少。”
但他随即语气一转,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仿佛在说一只被圈养的牲畜。
“不过,请主人放心。这条专门替孔鹤臣干脏活的恶犬,从他被孔鹤臣秘密网罗、精心培养开始,他的一举一动,他接触的每一个人,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甚至他每天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梦话,就从未脱离过老奴安排的严密监视。他所有的行动轨迹,老奴这里都有详细记录......”
“目前看来,他还在暗中窥探和准备的阶段,像是被打草惊蛇后出来探查环境的毒蛇,但绝对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一切尽在掌握。”
丁士桢眼中寒光一闪,叮嘱道:“切勿掉以轻心!黑牙不同于一般杀手,他是孔鹤臣手里最锋利、最狡诈、也最嗜血的一把刀,专替他处理那些最见不得光、最阴毒肮脏的勾当。此人武功诡异,行事狠辣且不择手段。给我盯死他!他所有的行动,接触的所有人,甚至他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地点,我都要知道!必要时......”
丁士桢停顿了一下,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极其隐晦却无比清晰的抹喉动作,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可以不计代价,提前清除掉他!绝不能让他察觉到我们的意图,更不能让他坏了我的大事!明白吗?”
“是!老奴明白!必要时,老奴会亲自出手,确保万无一失!”哑伯毫不犹豫地领命,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要去碾死一只蚂蚁,杀死孔鹤臣的王牌杀手对他而言似乎只是件寻常任务。
丁士桢对哑伯的能力似乎有着绝对的信任,微微颔首。
沉吟片刻,他又语气凝重道:“还有一件事。萧元彻私下交给苏凌的那份所谓的‘名单’......我总觉得那东西不简单。恐怕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些用来敷衍孔鹤臣的东西,里面或许藏着萧元彻真正的意图或者某些我们不知道的机密。”
他看向哑伯道:“你想办法,无论用什么手段,务必把它弄到手,原封不动地带回来给我。我要亲眼看看,萧元彻到底给了苏凌什么尚方宝剑。”
哑伯微微蹙眉,显然这个任务比监视黑牙更具挑战性,但他并未犹豫,只是冷静道:“苏凌的行辕守卫,看似因为连日来的送礼喧嚣而有些松懈,实则外松内紧,暗中有高手潜伏,而且苏凌此人本身也极为机警。硬闯恐非上策。但老奴会另寻他法,比如从他身边人入手,或者制造混乱。请主人给老奴两天时间,必然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您面前。”
“好!我就等你两天!务必小心,不要暴露!”丁士桢点了点头,对于哑伯承诺的时限和能力,他似乎极为信任。
所有事情交代完毕,丁士桢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记住你的身份!以后我不主动找你,除非是遇到万分紧急、关乎生死存亡的情况,你绝不要主动来书房见我。你的存在,是我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底牌!绝对、绝对不能有丝毫暴露的风险!明白吗?”
哑伯闻言,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不以为然的神色,似乎觉得丁士桢有时过于谨慎胆小,或者是对自己的潜伏和伪装能力有着极度自信,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看破。
但他并没有将任何情绪表露出来,只是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
“是,老奴谨遵主人之命。绝不会擅自行动。”
说完,他再次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弓下身子,那瞬间挺拔凌厉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眼神中的精光也瞬间消散,重新变得浑浊、麻木,甚至带上了一丝老年人的呆滞。
他步履蹒跚地转过身,端着那盏光芒微弱的小烛台,一步一步地、慢慢地挪出了书房,并轻轻地带上了房门,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转眼间,他又彻底变回了那个在丁府待了数十年、又老又聋又哑、毫不起眼的管家“哑伯”。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丁士桢一人,以及那盏桌上摇曳着昏黄光线、似乎随时会油尽灯枯的孤灯。
丁士桢独自坐在深深的阴影里,沉默了许久许久,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偶尔闪烁的目光,显示着他脑海中正在激烈地运转,消化着今晚与苏凌交锋的每一个细节,权衡着与哑伯交代的每一步棋,计算着未来所有的可能性与风险。
窗外,似乎起风了,微弱的风声穿过庭院的树木,发出呜呜的轻响,更添几分阴森。
最终,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去动桌上那盏油灯,而是从书案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取出一盏早已准备好的、光线更为明亮稳定的羊皮灯笼,用火折子将其点燃。
温暖而明亮的光芒瞬间驱散了身旁一小片黑暗,却让他身后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他提着灯笼,并未走向卧室的方向,而是转身走向书房最内侧的一面墙壁。
这面墙壁前摆放着一个高大的红木多宝架,架上陈列着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并非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和古籍,落着淡淡的灰尘,仿佛很久无人动过。
丁士桢的目光在架上扫过,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多宝架中层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釉色暗淡、甚至瓶身还有一道细微裂纹的青瓷花瓶上。
这个花瓶混在一堆类似的器物中,极不显眼。
他伸出手,手指稳定而有力,精准地握住了那个花瓶的瓶身。他手腕用力,并非随意转动,而是按照一种极其复杂、早已烂熟于心的特定顺序和角度,先是向左微微转动半圈,稍一停顿,又向右回转四分之一圈,再轻轻向下一按!
“咔嚓......嘎......”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啮合转动声,在这死寂的书房内响起!声音沉闷而古老,仿佛来自地底。
只见那面原本严丝合缝、毫无异常的墙壁,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后面,并非砖石墙体,而是一条陡然向下延伸的、漆黑一片的石阶!
丁士桢面无表情,他稍稍侧身,提稳灯笼,毫不犹豫地迈步踏入了那条黑暗的密道之中。他的身影和灯笼的光芒,很快便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吞噬,仿佛被一张巨口无声地吞没。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剩下桌上那盏孤零零的油灯,火苗越来越微弱,依旧在顽强地摇曳着最后一点昏黄的光芒,苟延残喘般地映照着满室的寂静、阴影以及那些被深深隐藏、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