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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夕阳的晖光渐渐西斜, 一望无际的平原逐渐被流矢和兵马填满。
黑压压的盔甲头盔自两?方而来,如浪潮般涌至中间?地带,最后碰撞在一起,发出?兵刃相接的沉重?响声。
万马齐嘶, 冲杀声震耳欲聋, 残阳伴着晚霞, 天地也为之变色。
鲜艳耀目的旌旗直指苍穹, 挥舞于三军之间?。为首的红衣女子执枪纵马入阵,铁蹄所到?之处不见敌手,杀出?一条通途。
大?魏皇帝御驾亲征, 即便她?曾经为将, 但众人都以为她?只是坐镇帅帐, 指挥作战。
谁也没有想到?, 朱缨竟会亲自策马来到?前?线, 像从前?一样弯弓握剑, 与敌拼杀。
天子勇毅无前?,自可?激励麾下将士拼杀热血。一时间?, 陈军节节败退。
一声破开铁衣血肉的闷响, 敌军将领重?重?的坠马倒地, 喷出?一口鲜血。
不等他仓皇爬起, 朱缨手中长枪再度一挥,锋利的枪尖直指那人面门:“朕都来了, 怎么,还不去叫你们主帅出?来一见?”
“是,是!”
顾不上伤口和一身泥土, 将领慌忙起身,回营传信去了。
朱缨依然坐在马上, 一转马头缓步回到?己方阵前?,敌兵看?着她?走远,皆举刀蠢蠢欲动,却又只敢蠢蠢欲动,无一人敢真的出?击。
那是承袭天命的人,反叛前?,他们也曾是她?的子民。
魏军将士自觉为朱缨让出?一条道路,朱缨径直往回走,直至走到?那直直矗立着的红色战旗前?。
她?手下用力将那杆旗帜拔起,目光越过己方投向远处的敌人——
或者说,被?蒙蔽了的大?魏百姓。
“大?魏不曾亏待过北地,不曾亏待过任何一个人。诸位将士何故助纣为虐,甚至将刀刃对准双县无辜百姓?”
朱缨声音嘹亮,清晰传到?对面:“若有迷途知返之人放下武器投降,随朕一同歼灭反贼,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那赤红旌旗上鲜明的“魏”字样尤其显眼,加之皇帝亲自下场劝说,对面敌军听罢果然面露动摇。
但也仅仅只动摇了一瞬。
既然已成反贼,便没有必要再恪守什么“君臣礼数”。有人毫不畏惧对上朱缨的目光,大?声骂道:
“狗皇帝,休想离间?我方军心!若没有朝廷步步相逼赶尽杀绝,王爷怎会被?逼无奈起兵反抗?我们也不必背上一个反贼的骂名!”
步步相逼,赶尽杀绝?
朱缨没有因谩骂而恼怒,关注点全放在了后面,紧皱着眉怀疑道:“什么?”
“怎么,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你还不敢承认吗?”
另一兵卒接过话茬,又扫视一圈大?魏官军:“朝廷年年克扣北地三州费用,我们家家户户都要饿肚子,若非王爷坚持自掏腰包救济百姓,带着我们加种粮食,发展商贸,我们早就饿死了!”
这一番话点燃了身后所有人的怨气和怒火,七嘴八舌地骂起来。
“魏都偏心厚待南部,凡事都紧着他们,何曾管过我们的死活?”
“两?江富庶繁华之极,我们青州却苦寒断粮,这叫不曾亏待?!”
众人声中恨恨,如要把所有真相全都公诸于众,告诉对面的将士“你们效忠的主子才是真正卑劣不堪的人。”
一直跟在朱缨身边的红缨军看?不下去,忙辩解:“朝廷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是陈则义?把你们蒙蔽了!”
“放他娘的狗屁!王爷对我们恩重?如山,岂容你羞辱?!”
“瞎说!”
“是你们瞎说!”
于是魏军这边的情绪也被?带歪,急于护主开始与他们理论,两?边各执一词越说越激动,最后不管不顾地满口脏字斥骂,就差没有推搡打起来了。
战场之上气氛肃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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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神便要见血丢命,这种打到?一半吵起来的状况,还真是荒谬。
满眼乱局,朱缨胸前?起伏,忍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情绪,狠狠把战旗重?新插回冻雪泥土中。
地方各州每年都会向朝廷呈上述职文书,只看?报回的情况,北地三州明明一切安好,偶尔派去巡察的朝廷官员也没有发现异常。现在北地将士却说他们连年忍饥挨饿,全靠东北王府救济。
其实他们那番话,但凡是个懂得?一些?政事的人都能听出?问题。据大?魏规制,地方财政粮务自主性颇强,当地生产的粮食和财富皆自给?自足,只将富余部分运交魏都。如蜀州去岁艰难逢灾,年关时就没有上交余财余粮,反而受到?了朝廷下拨的钱粮支持。
规矩在这里摆着,岂有“朝廷克扣费用”这一说?
除非有人在中间?作梗,蓄意挑起百姓对朝廷的不满。
“稻香草长,可?保三州晏然。”
亲眼看?过的文字犹历历在目。北地向来以米粮富裕为名,每年上交给?朝廷的量都是最多?的,还经常主动上书出?钱出?粮要赈济其他困难州县。
以其实力,养活三州百姓安居乐业本该绰绰有余。
天高皇帝远,真皇帝不在,陈则义?便成了北地的土皇帝。多?年以来克扣钱粮中饱私囊,一面故意谎报州情苛待当地百姓,将所有功德都安在自己身上,一面将黑锅推给?朝廷背,污蔑她?偏心南地薄待北地,目的是为了激化地域矛盾,好让当地军民与朝廷更加离心,从而忠诚拥戴于他。
有多?拥戴?
前?有渐台,后有朝廷探子,潜入北地来去一番硬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甚至正常到?令他们没有一点怀疑,这便足以说明问题了。
夺回城池土地只须凭借武力,想要收回失去的民心却不是件易事。
朱缨握紧长枪,这一战必须赢,还要防止死灰复燃,将陈则义?做过的事大?白于世。
两?方将士闹得?不可?开交,一片喧闹鼓噪中,几十发带火的流箭忽而从远处从天而降,不知用了何等强劲的火药,刺进荒草雪泞中犹未熄灭,反将那点冰雪水渍迅速烤干。
几点单簇的火花齐心协力连成一大?片烈火,在荒芜的雪地上燃起灼人的高温。
一线火海不由分说地越扩越大?,恰好将纠缠在一起的两?方将士隔开,强行叫停了这场闹剧。
对面兵卒纷纷让开位置,身着主帅样式铠甲的中年男人同样骑马,从队阵深处信步现身。
络腮胡,鹰隼眼,正是昔日的东北王,陈则义?。
在他身侧落后一步的位置还有一人,素袍儒冠。
他真的逃到?了北地,勾结上了陈则义?。
早在二人出?现在视线里时,魏军就已经簇拥着朱缨,将她?严严实实护在队阵中心。
陈则义?行至最前?,一身姿态分外放松,仿佛这次见到?朱缨只是待客:“陛下,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兵戈未动,朱缨压下怒意,目光始终远远锁在两?人身上。
她?做不到?像陈则义?那样闲适得?如同无事发生,只是沉着脸色,冷声与其周旋:“事已至此,陈卿,就不必如此虚情假意了。”
“陛下这样说,可?就伤害老臣之心了。不过,之所以能有今日境地,不全是魏都一手造成的吗?”
陈则义?哂笑,话中含刀:“若非陛下纵容朝廷厚此薄彼,使我北地黎民百姓无衣穿无饭食,臣又岂会出?此下策一搏?”
他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朱缨明知故问:“既然北地生活如此艰难,为何陈卿却一再隐瞒,不肯在呈报朝廷的文书上留下如实一句?”
她?眸光锐利扫向陈则义?身侧,扬声道:“许卿身在内阁首辅之位多?年,每年各州上报的州情都有过目,一向得?朕器重?。明知真相如何,却还是要背叛朝廷勾结谋逆,当真是令朕心寒。”
朱缨措辞巧妙,三言两?语就将人立于不仁不义?之地,若再让她?多?说几句,离间?挑拨也是轻轻松松。
许瞻不语,陈则义?主动开口:“陛下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臣等自不敢反驳一句。”
不能再与她?在此浪费口舌了。
他苦心孤诣多?年才积起的民心军心,不能被?她?影响半分。
陈则义?扫过眼前?声势浩大?的军阵:“让臣猜猜,陛下的大?军怕是没有那么多?御寒物资可?用吧?北地孤寒多?山,想来这些?天甚是难熬。臣想了个法?子。”
他自知朱缨不会答应,只是挑衅:“不如陛下挥师后撤退守墨河,将辽城以南六座城池让与臣,臣愿以可?供万数将士御寒的行军被?褥作为交换。如此可?行?”
朱缨如听痴人说梦,嗤笑:“别做梦了。”
家国当前?,寸土不让。
“如此,我与陛下就只有各凭本事了。”
陈则义?惋惜一叹,不带停留掉转马头返回。
簇拥着他的兵士得?到?军令,再度整肃成阵,向着魏军发动进攻。
“杀——”
敌人袭来攻势猛烈,魏军也不甘示弱迎战。
两?方兵潮复又翻涌交汇在一起,碰撞溅起猩红滚烫的浪花,战马淹没其中,发出?悲烈的嘶鸣。
混乱中,陈则义?和许瞻已然远去,徒留无益,朱缨被?部将护送着离开战场。
她?只有始终坐镇后方,才能保持军心向稳。朱缨懂得?道理,虽不畏冲杀,但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并非只是主帅,更是一国皇帝。
取胜固然重?要,她?也要努力保全自己,这是对大?魏江山基业负责。
情衷
主帅露面亲至战场, 见到皇帝也?分毫不怯,由此陈军士气高昂,竟一扫先前颓势,攻势凌厉甚为勇猛, 隐有反败为胜之势。
相比之下?, 大魏官军这边则开始后撤, 形势不再如前乐观了。
一干将领留在帅帐远观战情, 眼见陈军步步紧逼,甚至动用了炸药,魏军毫无赢面, 再这样拖下?去只会伤亡惨重。
朱缨选择及时止损, 当机立断道:“即刻撤兵!”
“是!”
兵卒前脚领命刚走, 未及帅令传至前线, 后脚形势已然悄声发生变化。
“等等——”
“那是什么??!”众将亦是意想不到。
只见雪原尽头、战场边缘缓缓出现?一队人马, 马蹄踏过扬起漫天烟尘, 威势浩大。远远望去人人穿盔配甲,为首者?一身银白战帔甚为晃眼。
敌军包抄?可?看架势不像, 所?穿盔甲与陈军也?大不相同。
座下?部将顾不上规矩, 带着满腹疑问:“我军并未分头行动, 所?有兵马都在这里, 那些是什么?人?”
众人摸不清情势,纷纷出帐眺望。
这支来?路不明的队伍自南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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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现?在他们的大军背后,尚不知是敌是友。
朱缨担心来?者?不善,眉越拧越紧, 锐利的眸子紧盯前方,吩咐道:“做好防范, 如有异常,孟翊你即刻率兵增援。”
孟翊领命,时刻做好准备带兵出击。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大声脱口而出:“是谢帅!谢帅来?了!”
此话一出,又有又惊又喜的声音错落响起。
“旗上的字……真的是谢帅!”
“谢帅带着江北军来?增援了!”
昔日?江北大营主帅的威名太盛,即便谢韫早已离开军营,又从大都督变成了江陵王,世人还是习惯于称他一声“谢帅”。
七嘴八舌的欣喜议论声不绝于耳,朱缨眸中剧颤,眼球如同被黏住了一般紧紧锁在那支队伍身上。
直到他们越来?越近,她真切地看到远远高举的军旗上那清晰的字样——“谢”。
有多久没?见过这面战旗了?
朱缨几乎是当场愣在了原地,连眨眼和呼吸都变得迟钝起来?,偏偏一身血液欢快地流动,让她自心尖升起一阵令自己?难以忽略的激动和喜悦。
那是他们共同的旧部袍泽,是与他们最默契的。
他……收到了她的信。
正在众人满心满眼都在赶来?的江北精锐身上时,前线忽然传回消息:“撤兵了!敌军撤兵了!”
陈军将要得胜,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撤兵?
起初众人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有老将大笑:“陈则义那狗贼看见我们有援军,狗胆子都被吓破了!”
“哈哈哈哈——”
经此一语,帅帐中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朱缨不由也?被欢欣感?染,跟着会心一笑。
营帐前方,军队速度逐渐放缓,有序进入魏军驻地军营。
领头之人翻身下?马,在沿路兵卒行军礼的响亮声中,随守卫指引直至主帅大帐。
朱缨就立在帐外,身后跟着数位将领副官。
谢韫捏着那封被攥到温热的家信,一步一步走到天子面前,随即单膝一弯,向她抱拳。
他半跪在她脚下?,抬头对?上她眼睛。
寒星般的眸光里,如从前那样盛着一个她。
“臣谢韫,幸不辱命。”-
眼前的战役以陈军主动撤兵而作结,休整治伤的军令下?达后,就算是告一段落。
事?已了结,众部将也?不在主帅眼皮子底下?磨蹭碍眼,口中说着“部下?有事?”云云识趣地找借口离开,前后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帅帐里就一人不剩了。
座下?众人散去,朱缨也?起身向内室去,神情和状态堪称平静。
有脚步声一直跟着,她不回头:“谢卿远道赶来?不去歇息,难道还有要事??”
谢韫没?有走,只道:“你在信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没?说话。谢韫望着她高挽在脑后的长发,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
又倔又硬的,偏生写信的时候像变了个人,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
他屈服了,轻叹道:“很久不见了,阿缨,我也?很想你。先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你想看,我就要让你看吗?
朱缨心里依然执拗地想着,身体却动了,再也?忍不住几步过去,不管不顾地撞进了他怀抱。
几个简单的动作被她做得乱七八糟,转身时太急,险些一脚踩住自己?的披风绊倒。
她顾不得那些,跌跌撞撞跑了上来?,脸埋在谢韫肩头哽咽出声。哭声一出,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喉咙变得又酸又哑。
好像他一来?,这些天所?有的压力和委屈都一股脑喷发了。
谢韫一时不防被她撞得后退半步,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将她牢牢地接住。
就知道是强撑。
被她圈住脖子,谢韫心中那根弦登时放松下?来?,无奈地笑了。
他什么?都没?说,手?摸着她后脑作无声的安抚,静静等候她发泄完。
朱缨哭累了,所?有咸咸的眼泪都擦在了谢韫身上,终于肯抬起头看他。
“当时我的话说得那么?重,你还愿意回来?啊?”哭过后鼻音重,除了明显能听出的内疚自责,还带着平时少有的软。
他反问:“如果我不愿意,你要怎么?做?”
“……”
朱缨想象了一下?,复又悲从中来?,不要钱似的又落下?一行泪,嘴上又气又急:“我主动求和了,你还不愿意!那我,我——”
她语速太急,成功把自己?卡住,在心里认真思考了半天也?只有承认——如果他真的不愿回来?,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当时我是被乌七八糟的事?蒙了眼昏了头,对?你说的那些话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朱缨红着眼,偏生说出的每个字都顶顶厉害,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一直耿耿于怀,我就只能等到回宫下?一道旨意,强行把你押回来?锁在身边了。”
她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口中所?说的打算却不像开玩笑。
然而谢韫犹如得到了称心的答案,没?忍住露出笑,说着话,眼眶不合时宜地一热。
他打趣:“这么?霸道?”
“就霸道!”
谢韫纵容着答应,擦去挂在她腮边的一串泪珠。
正事?要紧,朱缨平复了心情,主动问:“现?在你不是主帅,怎么?能带着江北军过来?增援?”
“他们只是为了护送辎重而来?,可?不是什么?‘援军’。”谢韫道。
辎重?
朱缨才想起,方才雪地大雾里看不清,他们也?不知道江北军来?了多少人,后来?到跟前才看出约莫只有千人之数,后面跟着的全是运输军用辎重的马车。
陈军的营地距离远,能看到的景象更加模糊,恐怕还以为又来?了数万大军驰援,可?不就被马蹄扬起的烟尘雪沫给唬住了吗?
不过,运来?那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将胸中疑问问出了口。
谢韫眉眼柔和,回道:“是据我揣测,认为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棉衣被褥?!”朱缨脱口而出。
谢韫不置可?否,眼尾几不可?察一弯:“大军出征的时候已经开春,南方用不上御寒了。谢家虽不比从前,但在两江一带的影响还是有的,我放出消息,很快得到了那些富家豪族的响应,江北大营那边听说是为北地前线筹措物?资,前前后后也?捐来?了不少。”
“蔡融知道我要亲去北地,主动调了三千兵马随我护送,都是你我相熟的旧部。人数不多,尚且达不到上报朝廷的规格,他便自己?做主了。”
“行至淮南一带时,我收到了你的信。信中语气隐约不对?,我便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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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是你遇上了难处。”他说:“但你不曾言明,就只能由我自行猜测了。”
现?任江北大营主帅名叫蔡融,同样是与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同袍。
从江北至北地路途遥远,稍微走慢一点就需要一个月脚程,朱缨本疑惑谢韫为何会来?得这么?快,现?在才恍然,原来?他不是收到自己?的信后才出发的。
早在她御驾亲征的消息昭告天下?时,他就已经开始为她谋划了。
朱缨点头,涩声道:“你猜对?了。”
“那就好。”
谢韫执起她手?,顺着一节一节摩挲她指骨,温热干燥的手?掌暖热她指尖。
细致地一点点游移,仿佛骨节连着内里心脏,刻上她每一寸指纹。
他低着视线,看似是平静的陈述:“离开魏都的时候,我以为你当真厌烦了我。”
直到来?的中途收到那封信,他才放下?心。
朱缨心头猛地一抽,惊动了五脏六腑都随之生疼。
别人也?许不了解,但她却知道。虽然谢韫少年投军不怕受伤和吃苦,但毕竟家世在那摆着,骨子里的骄傲一点儿都不少。如果放在她才到江北那几年,起争执时他还会倔着脾气冷着脸,硬要和自己?争出个是非黑白。
而现?在,他所?有的傲气和棱角,都在她一个人身上磨平了。
刚刚平复的情绪依旧残留着失控,朱缨没?忍住,一滴泪“啪”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指间。
她嗫嚅:“时予,我——”
没?等说完,朱缨唇上已然覆上一片温热,不由分说堵上了她未尽的话。
婚仪
谢韫不许她退开, 一手紧紧箍住她腰,另一手扣住她后脑。
多年相处的习惯让他早就轻车熟路,轻易就撬开了她牙关,带着?十足的强势和热烈。
道歉意味着?生分, 他?不想从她口中再听到那三个字。
被掠夺呼吸太?久, 朱缨有些喘不上气, 腰又被他?牢牢揽在臂弯, 唯有手攀住他肩膀才能控制着身体不软下去。
以前能把他?压在榻上磨到缺氧的人,才过了几?个月啊,就连换气都?不会了?
谢韫自然感受得到她的不适, 想借机惩罚她一下又狠不下心, 最后只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当作泄愤。
别说咬破见血, 甚至没?留下一点痕迹。
他?松口, 不忘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花:“不许说。”
这一吻持续太?久, 直把朱缨弄得双颊发烫眼泛水光, 喘了半天才平稳了呼吸。
她听罢果然不说了,而?是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那, 你还生气吗?”
谢韫想开口, 忽然想起什么, 脑中有个稚嫩的脸庞与面前人渐渐重?合。
很多年前, 她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1]
谢韫心头变得无?比柔软, 哄道:“不生气。”
朱缨满意了,老老实实靠在他?身上,没?过多久又不放心, 怀疑地偷偷瞄他?:“真的假的?”
不生气,那为什么从来没?有给她写过信?
眼睛又红又肿, 头发也有点乱,像只炸毛不久的兔子。
谢韫看着?她想笑,直接站起了身。
“不是说好没?生气的吗!”
朱缨一惊,一手拉住他?不放,不忘恶狠狠:“你敢走就别回?来!”
谢韫没?了脾气,无?奈转回?去解释:“我去给你找点冰来,敷一敷眼睛。”
要?是让将士们看到陛下现在的模样,可就太?不像话了——
相比北地,地处南部的两江一带不知温暖了多少,每逢冬日也要?御寒,但远远达不到冰天雪地冻死人的程度。
受气候影响,江北军护送来的棉衣被褥偏于轻薄,但胜在数量庞大,加上原先已有的,大军终于能够安然度过极寒了。
照水亲自带人去后军查看初入营地的物资,登记在册确认无?误后,与江北军搭伙忙活了一番分发下去,前前后后花费了两三个时辰。
结束后,照水本打算回?帅帐复命,走到半路又迟疑了。
陛下与督帅小?别胜新婚,现下两人在一起,肯定不希望被打扰。
哦,现在不该称督帅了,该叫一声“王爷”。
左右没?什么紧急军情,还是过一会儿再去吧。
踏实稳重?的御前女官照水大人成功说服自己,暗暗思索一番,觉得自己歪心眼越来越多,变得贼兮兮了。
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
照水脚下一转,改向军医大帐去了-
如果是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方圆几?里都?能听见军医大帐里发出的痛呼叫喊声,往往撕心裂肺令人揪心。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帐周围十分安静,只有入内才能偶尔听见几?声闷哼。
里面的人不少,都?是最近从前线退下来受了伤的将士。
照水静静进去,找到了埋头在一众伤患中的秦未柳。
走过来又跑过去,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几?瓣使。
照水没?出声打扰,站在远处等?他?忙完。
等?到伤患状态全都?稳定下来,秦未柳也为最后一个士兵止住了血,长?长?舒了口气。
与此同时,照水悄声走近。
战场上的大多是皮外伤,照料完一波伤患,秦未柳沾了满手的血。他?没?回?头,在一边摸索棉巾想把手擦干净,只是摸了半天仍旧没?摸到。
见他?始终摸不着?,那方棉巾好像自己移到了他?手边。他?终于拿到手,低头擦到一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甫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秀丽又熟悉的脸庞,微含着?笑意看他?。
秦未柳顿时一喜,虽然才得以喘息不久,但什么疲倦都?忘了,顾忌着?身边熟睡的伤兵,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见你忙着?,我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照水道。
“那就好。”秦未柳放下心,把需要?准备的药方交代给打下手的小?兵,拉着?照水出了军帐。
两人站在帐外,充斥在鼻腔中的血腥气才淡了一些。他?脸色不太?好,照水主动关切:“是不是还是不能适应?”
出征前秦未柳主动向朱缨提起要?随行充当军医,那时她就不太?赞同。他?自由自在惯了,又从来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平时在宫中日子安定,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地方,但到了军营就不一样了。一是条件艰苦,二就是军医每日的负担太?大,她怕他?受不住。
秦未柳辩解:“谁说的?我只是忙久了,很快就能缓过来。你放心跟着?陛下灭反贼,不用担心我。”
他?拉着?拍了拍她手,嬉笑道:“你家秦九天才什么事做不成?里面躺着?的将士你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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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在,阎王叫他?三更走,我也能给他?留到五更!”
那副得意求夸奖的姿态,若是长?着?尾巴,恐怕都?要?摇到天上去。
照水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中也算安定了些,如他?所愿道:“你的医术一向是好的,有你在身边,我们自然安心。”
秦未柳自觉地忽略了“们”字,连声“嘿嘿”,笑得像个傻子。
想起方才在军帐中看到的场景,照水心中顿生感慨,夹杂着?欣慰:“要?是在从前,受伤的将士们远不会这样好过的,必定要?吃一番苦头。”
“是啊。”秦未柳收起痴汉笑,恢复如常道:“多亏有了安眠草。”
当年江北军远征南诏大胜,眼光放长?远,安眠草就是其?中最大的战利品。[2]
有它在,受伤的战士再也不必咬牙强捱痛楚,重?疾不愈的病者?也能少些痛苦,于睡梦中安静解脱。
新事物的传播普及需要?漫长?的时间作陪,安眠草自南诏而?来,现下尚未传至北地,也算是他?们此次作战的优势之一。
“还有半个月。”照水突然道。
秦未柳没?反应过来:“什么?”
照水抬起眼,温和端然的眸中映着?雪色:“我说还有半月,就到我们的婚期了。”
“……嗐,好好的,你提这个做什么,本来我都?要?忘了。”
秦未柳挠挠头,低头用脚尖划拉地上的雪:“没?事,春日赶不及,我们就改日重?新定时间。”
突如其?来的战争打乱了原定的计划,战火面前,儿女情爱自然要?往后靠。三月初七,征战多半难以结束,所谓的婚期便作不得数了。
秦未柳平时颇为孩子气,但大事面前拎得清,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要?两人心不变,早一日还是晚一日成婚都?没?什么。
他?都?等?了那么久,还差这一天两天?好事多磨嘛。
照水想了想,将准备好的话说出了口:“那日陛下也提起过,说军营虽没?有什么馔玉金屋,但筹备一场简单的婚仪还是绰绰有余的。若你愿意,我们也可以——”
“不愿意!”
秦未柳毫不犹豫打断她,急得瞪大眼睛:“瞎说什么呢!一生一次的成婚礼,我委屈一下可以,你可不能。”
三书六礼,各种繁琐的礼仪流程,一个也不能少!成婚当日,他?更要?抬着?十里红妆游遍全城,场面大到让整个魏都?都?看见——天子的左膀右臂,一品御前女官照水大人,在今日与江北秦家九公子永结为好。
为了不延误已经定下的日子就草草办过了事,好像完成任务一样,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大敌当前,肯定要?以国事为重?嘛。我又不着?急,等?我们回?到魏都?,再好好地办。”秦未柳拉着?她手指晃了晃。
照水一直担心他?暗地里一个人失落,现在总算好受些。
她手指回?握他?,应道:“好。”——
近来大军气势如虹,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过后,向前推进了数百里,当下已入肃州境内,于安越陵向阳一侧驻营,陈军选择不正面对?抗,在丹锡山靠近山谷的地带退守。
“现下我军据守地势高于反贼,进退方便,自可主动出击!”
“末将愿往,带一支轻骑兵越过山麓,炸了他?们的辎重?营!”
众人围着?沙盘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不难看出士气高涨。
孟翊不置可否,目光锁在陈军驻地,同时手上一指:“丹锡山一带多湿地沼泽,我军少见这种地形,未必能够完全应对?。”
北地是陈军的地盘,他?们没?有完全了解这里的情况,还是谨慎为上。
站在中间的朱缨眉头微锁,点了点头。
像沼泽洼地这种潮湿难行的地带,就算天寒结冰也不好处理,通常不会被考虑作为行军扎营的选择。陈军之所以敢在丹锡山谷附近安营,无?非是图一个绝山依谷易守难攻,同时有充足的流动水源。
而?军营数里外星罗棋布的沼泽洼地也被他?们利用,即是一道天然的防御屏障。
谢韫:“不管是丹锡山还是我军驻守的安越陵,谷地都?偏于浅狭。二者?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丹锡山东侧有一条大河流经,恰好在陈军营地附近。”
他?拿起指挥杆,在沙地上画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自魏军大营指向丹锡山旁边的另一座山头。
朱缨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冰河
她看懂了他的意图。那座山叫做豫山, 就在丹锡山旁边,一条名为黔的大河发源于羌州,流经这两座大山。
相对丹锡山,豫山流域位于上游。现下黔河结冰, 一旦豫山河段坚冰融化, 自南部汹涌而下的河水将直接灌入丹锡山河段, 造成?急汛。
河水夹杂着被击碎的冰块和冻雪冲下来, 又在浅狭的谷地翻转激荡,巨大的冲力势必扩大损毁的范围。
到了那时,即便陈军驻营只是靠近谷地而非位于深处, 也?会?遭遇水花波及, 造成?极大损失。
朱缨翘起唇角:“朕记得扎营前, 我们的侦察兵曾去豫山附近探查过?”
“是?。”孟翊答:“豫山虽高, 但坡势相对平缓, 离安越陵也?不远。若我军想要?在那里远程突袭干扰, 陈军很难侦察到。”
朱缨:“那么,我们的炸药还有多少??够不够炸开一条河?”
众人终于明白了皇帝与江陵王之间打的哑谜, 孟翊也?反应过来, 心下恍然的同时也?认真思忖一番, 发现并无不可行之处。
他心领神会?, 跟着一笑:“别说?一条,五条也?绰绰有余。”
朱缨颔首, 最后问?道:“丹锡山谷附近有多少?居住的百姓?”
“陛下放心,若按照预想,河水冲击进入谷地的位置远离百姓聚居之处, 不会?损毁任何?房屋和庄稼。”
意会?了天子的打算,在场的将领再度活跃起来, 个个摩拳擦掌,“此?法可行,可行!”
朱缨与身侧男人对视一眼,随即笑意更大,弯着眼睛从沙盘上拿起一枚小战旗,准确地落在豫山河段处——
初春季节万物复苏,雪势依然霸道,仍有青绿色的小嫩芽奋力向外钻,从厚厚积雪里大获全?胜般露出半个头。
天未尽亮,朦朦胧胧的鱼肚白里,忽而从远处山头传来数声爆破的巨响。
士兵大帐里,有人睡眼惺忪惊醒,面带不安问?身侧同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怕是?你昨日轮岗放哨过于紧张,出了幻觉。”
另一人不耐地翻了个身,口中模模糊糊嘟囔:“魏军在安越陵,一切动向,尽在王爷掌握之中……”
最早醒来那人不放心,竖起耳朵仔细听,后来却没听到什么动静,于是?也?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默默睡下。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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