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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知夏
最近黎月筝睡眠不好, 贺浔这几天常常是陪着她先入睡,自己再熬夜去处理工作。
偶尔在京樾府,偶尔在黎月筝的公寓。
从拳馆出来后, 逢着贺氏还有些急事?没有处理, 黎月筝便同贺浔一起去了京樾府。
宽敞的房间内, 月光透过干净的窗子照进?来,在深灰色床面上落了层白白的霜雪。贺浔没拉窗帘,有光, 黎月筝才能看得更清晰。
她说能?看得到贺浔, 睡得会更安稳。
短短两三天,贺浔能?明显感觉到黎月筝的消瘦。她精神?很差, 面?对他的时候看着神?色如常,可眼底总好像带着几分悲伤。
他抱着黎月筝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只是漫无?目的地闲聊。聊以前, 聊现在。
聊着聊着, 黎月筝会哭。但像是怕贺浔看到, 总是匆匆转到他怀里, 作势要?睡觉,可贺浔能?感受到身前的湿意。
她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在重逢后。
老实说, 贺浔有曾有无?奈,有愠怒,有不理解,可面?对黎月筝, 所有情绪都无?效。
半梦半醒时,黎月筝听到贺浔低声?问她, 像是怕她听到。
“黎月筝,你到底为?什么离开我?。”
“我?自己想不明白。”
“你能?告诉我?吗。”
再次被噩梦惊醒时,黎月筝直接坐起冲到了洗手间。强烈的呕吐,连酸水都逼出来。好半天终于缓解,她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步子发虚,又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走路。
贺浔没在房间,应该还在书?房熬夜。
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隔着书?房木门,黎月筝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通话声?。这?个时间,估计又是什么被推迟的跨国电话。
听了一会儿,黎月筝重新回到房间。刚关上门,腿上一软差点摔倒。
她钻进?被子里,周围都是贺浔身上的味道,是她能?抓得住的安全感。
黎月筝身体蜷缩在一起,心脏跳动剧烈,呼吸困难。
闭上眼,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枕头上被眼泪洇湿的部分,像汪沉静的湖泊。
她自言自语,也不知说给谁听。
“快结束了,马上,你什么都会知道。”
郝瑛莲的事?愈演愈烈,就好像所有人要?拿她泻火似的。
似乎是要?力证郝瑛莲为?走红安排大戏,一次次做演练,罔顾猫的生命,消费公众的善心。
红基也真的没有了要?管的意思,任由?谣言发酵。
隔天一大早,黎月筝就去了趟莲头巷。
这?是城市边缘没有开发的区域,向来鱼龙混杂,脏乱不堪。一排过去,都是砖墙已经破裂的土房子。地段原因,这?里常年背光,整条巷子显得黑漆漆的。
破掉的塑料袋堆在发霉的墙角,污水稀稀拉拉流进?堵塞的下水口。
郝瑛莲就住在巷子最里面?的旧矮房里,设施破旧环境嘈杂,不过胜在租金低廉。
出租车开不进?去,黎月筝只能?步行。还没到达那间小屋门口,黎月筝远远就听见吵闹声?。寻声?看过去,就见一群看着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围着那间小矮房张望。
窗子关得很严实,男孩子们聚在一起,拿着灰石头和彩笔在门窗上涂鸦着。他们身上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言辞粗俗,不像是他们这?个年纪能?说出的话。
他们边画边发出尖锐的嘲笑,有个子高点的,还望门窗上扔石头。
黎月筝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和徐素兰。
穷苦体弱的妇人和孩子,向来是旁人肆无?忌惮欺压的对象。
下一刻,黎月筝冲过去,拽着那个看起来是领头男孩的衣领,直接将他拎甩到一边。
门墙上已经被他们涂的不像样子,扫一眼过去都是难听的话。
[死gua妇!]
[并?yang子!]
[煎饼乡土网红!]
……
很多字不会写?用拼音代替,不过掩不住腥臭的辱骂意味。
短视频越来越下沉,想来郝瑛莲的事?也在这?条晦暗的小巷子里传遍了。
虽然这?巷子里的大多数人都被贫穷折磨,在城市里苟且偷生,不过也不见得会给同是饱受苦难的人多少温情。
黎月筝从很小就清楚一件事?,年纪并?不是恶毒的遮羞布。
从前无?论是和黎好在一起,还是和徐素兰在一起,她都没有享受过多少同龄人,或者年幼者的优待。
正是因为?心智不成熟,再加上教育落后,他们的恶不比成年人少,反而还更外放些。
男孩子骂了句粗俗的脏话,怒瞪着黎月筝。
旁边的孩子见有人制止,虽有停顿,但也没有畏惧,纷纷站在男孩身边,佯装气势,看起来倒是凶神?恶煞。
这?群孩子野,从小缺人管教,不怕事?儿,但到底对外来者有所忌惮。领头的男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眼看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直接就要?冲上来打人。
黎月筝面?上没什么情绪波澜,只从墙角的废弃物堆里随手抽出根木棍,直直指向眼前的这?群男孩子,“不想挨打就走远点。”
男孩子被黎月筝冰冷的视线击退了半分,不过也并?不会对眼前的女人有多少惧怕。
刚又要?冲上去,黎月筝突然甩了木棍出去,精准地击落在男孩的脚边,差一点就要?打在小腿上。
男孩子们被吓了一跳,特?别是最前面?那个,为?了躲避差点倒在地上。
黎月筝神?色更冷,淡淡撂下句话,“再来找她们麻烦,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过。”
男孩子觉着没脸,满脸憋的通红,眼神?恶狠狠的,好像恨不得弄死黎月筝一般。
下一刻,男孩子愤恨地甩落手上的树枝,扭头就朝一个地方跑。其他年纪小的见他跑了,也都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黎月筝站了会儿,弯腰捡起木棍,重新放在门边。
深吸了口气,黎月筝看着已经生锈的门锁片刻,轻轻敲动门板。
屋子里好半天都没有动静,黎月筝又敲了三下。
见还是没反应,黎月筝皱皱眉,刚要?继续,里面?终于传来声?响。
“你们别来了!我?不会接受采访的!”
“别来了!”
郝瑛莲的声?音嘶哑,似乎还带了哭腔,让黎月筝心头一颤。她双手拍了拍门,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是我?!阿姨是我?!”
然而郝瑛莲好像听不进?去,不断重复着话。
“我?说了我?没有干过你们说的那些事?!”
“别来了!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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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黎月筝怎么说,对面?好像都听不进?去。惧怕,抗拒交织,声?音都是颤抖的。
黎月筝的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一般,呼吸不畅,肺部一阵阵闷痛。
喉间酸涩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黎月筝双眼通红,泪珠溢出来,大颗大颗往下掉。她不再拍门,身体贴近门缝,等?里面?再次安静后,好半晌才?哽咽出声?。
“阿姨,我?是两两。”
“我?是…两两。”
瞬间的寂静之后,里面?突然悉索起来。像是鞋底摩擦着地板的声?音,又好像撞到桌角。几秒的功夫,门被哗啦一下拉开。
郝瑛莲满是皱褶和惊恐的脸出现在黎月筝眼前。
见到门口的人,郝瑛莲先是错愕,而后眼睛突然红了。
“两…两?”
郝瑛莲脸上原本的抵触和慌乱消失不见,转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苦涩,难过,欣喜,似乎想到什么,又添上分难言的痛苦。
粗糙的双手渐渐扬起来,抚上黎月筝的脸颊,“两两…”
她的眼泪顺着沟壑掉落下来,哭着哭着却又笑了,“两两。”
“嗯,我?是两两。”黎月筝也笑,只是越笑喉间就越咸,下巴和脖子湿了一片。
郝瑛莲把黎月筝迎进?去,屋子里面?光线昏暗,窗框上贴着旧报纸。墙角堆着蛇皮袋,装了满满的塑料水瓶和纸箱。
她弯腰把东西挪开,热情地迎黎月筝进?屋。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就说你眼熟,怎么就没想到你是两两。”郝瑛莲招呼着黎月筝坐下,从桌底抽出个小马扎,“两两,你怎么也来京西了?”
黎月筝温声?答:“大学在这?里,就留在这?儿了。”
而后,黎月筝环顾了一圈,“明秋呢?”
闻声?,郝瑛莲叹了口气,往最里面?那个紧闭的房门看了眼,“睡着呢,明秋她…她病了。”
郝瑛莲用手迅速地抹了把鼻子,强扯出一抹笑,草草带过这?个话题,“不过现在也挺好的,你是不知道,前几年有个好心人资助我?们明秋上学,这?些年的学费啊生活费啊,没少被这?个好心人帮衬。”
黎月筝垂眸,桌前的杯子里盛着刚烧好的热水,水面?映出她闪了两下的眼睫。
“嗐,应该带你见见明秋的。”郝瑛莲拍了下腿,“不过那个时候她年纪小,咱俩都没见过几面?,别说明秋了,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得你。”
边说着,郝瑛莲便要?起身去开门,被黎月筝匆忙拦住。
“不用了阿姨,让明秋好好睡着吧。”黎月筝笑,“等?明秋病好了,以后机会多的是,现在就不打扰她了。”
听着最后几句话,郝瑛莲又红了眼睛,唇上却是笑的,不住地说,“是,等?明秋病好了,等?明秋病好了…”
“对了两两,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啊?”郝瑛莲问。
“我?刚开始也不确定,太多年没见,我?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变化。”黎月筝偏开眼神?,刻意模糊这?个问题,“后来,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怕贸然说出来惊扰到你们。”
郝瑛莲满是沧桑的眼睛弯了弯,粗糙手掌搭上黎月筝的,“怎么会呢两两,我?们见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惊扰。”
气氛沉静下来,唯有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声?响。
黎月筝的指尖紧了又紧,半晌,终于再次开口。
“知夏…”黎月筝的喉咙哽塞,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艰难地继续,“把知夏带过来了吗?”
闻声?,郝瑛莲眼中的笑意瞬间褪去。她低下头,嘴唇抿住,生硬地笑了笑,“带来了,让她一个人在延水,我?也放心不下。”
郝知夏,是郝瑛莲的大女儿,郝明秋的姐姐。
她比黎月筝还要?大一岁。
说来也奇妙,她们两个还是在讨生活的时候遇到的。
当时黎月筝过得窘迫,徐素兰身体越来越差。除了学习,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为?活下去挣扎着。她生的瘦小,招零工的店铺都不敢用她,就只能?用土方法,收收废品,捡捡瓶子。
有一回,黎月筝捡瓶子捡到一条没去过的巷子,拿一个垃圾桶里的饮料瓶时,被另一只枯瘦的手拦了路。
她记得当时抬起头,就看到郝知夏恶狠狠的一张脸,瘦巴巴的,还有黑眼圈。但是眼神?像狼,泛着狠光,看着不好欺负。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无?意间闯了别人的地盘,黎月筝有些胆怯,不过手里的瓶子没松。
她声?音低弱,不过倒是认真,“这?…这?是我?先看到的。”
郝知夏盯她几秒,嗤笑一声?,伸手就朝她而去。
黎月筝以为?要?挨打,赶忙护住脑袋,然而下一刻,她只听到一声?闷响落在自己脚边。
胆战心惊睁开眼,黎月筝便看到郝知夏直接把整个垃圾桶翻了过来,垃圾倾倒了一地,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而郝知夏浑然未觉,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她背影瘦弱,手脚却麻利,像是捡废品的老手。
手中的塑料水瓶并?没有被抢走。
片刻,收割结束的郝知夏直起腰,抖了抖自己战果颇丰的蛇皮袋。
而后,她抬头看向黎月筝,还是那副凶狠的表情。郝知夏脸上有灰扑扑的土,看着脏兮兮的,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却流里流气。
她不屑地扫过黎月筝那个瘪瘪的袋子,嘲笑道:“傻不傻,有易拉罐不捡,这?可比塑料水瓶值钱。”
说完这?话,郝知夏便要?走。然而刚走出没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黎月筝。她拧着眉毛,表情纠结。
几秒后,她抓狂地挠了挠头,而后凶巴巴地从自己的袋子里拿了个易拉罐扔到黎月筝那里。
啪嗒一声?脆响,郝知夏依旧语气不善,“就这?一个,多了我?可不给!”
扔完易拉罐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像个无?法无?天小地痞。
后来,黎月筝在学校也见到了郝知夏。才?知道她比自己大一届,成绩不太好,是个老师也管不住的小霸王。
时不时,黎月筝还是能?在捡瓶子的时候遇到郝知夏。
不过真正产生交集,还是郝知夏帮她赶跑了欺负她的男生混混。
延水县那样的小地方,十来岁的混混多的是。黎月筝出去捡废品,偶尔遇上他们会被拦路刁难,碰巧那回就被郝知夏撞见了。
当时的郝知夏生猛的很,见黎月筝被人围堵,直接拿着砖头往肩上扛,见人就打。
活脱脱把那几个男生吓得屁滚尿流,连骂带哭地就跑了。
郝知夏发泄完,气喘吁吁地坐在黎月筝身边,一把甩了手上的红砖头,怒骂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啊,被欺负也不知道还手!旁边这?么多工具干什么吃的,往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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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啊!”
那一天,郝知夏破天荒地和黎月筝说了好多话。
不过好像都是些歪门邪道,尽是教怎么打人的,一招比一招黑。
那时黎月筝在想,或许郝知夏也曾和她一样受人欺凌,不过正是这?些看起来上不得台面?的黑招,才?能?保护她安稳地活到现在。
那天之后,黎月筝和郝知夏的交集并?没有增加多少,不过总归是比从前能?说上几句话。
黎月筝逐渐发现,像个小地痞似的郝知夏也会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分一点给流浪猫狗,也会在没人的时候开怀大笑,也会心软。
只是在她的认知里,习惯了顶着张凶脸,才?不会被人欺负。
延水县的冬天特?别冷,一到腊月,需要?很厚的衣服御寒。黎月筝和郝知夏一起卖了废品拿到钱后,郝知夏奢侈地去商铺买了一张薄毯子。
衣服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的人突然大方了一把,黎月筝问她为?什么不买一件厚外套。
郝知夏当时宝贝似的把钱放进?最里面?的衣服口袋,又小心翼翼地拿过毯子,说道:“外套只能?一个人穿,但毯子可以给妈妈和妹妹两个人盖。”
当时的郝知夏成绩不好,不过却总是扬着下巴一脸傲气地和黎月筝说,她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要?让她们一家三口过上好日子,要?让妈妈和妹妹不再被欺负。
如郝知夏自己所说,她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
为?了活下去,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做过。
有回黎月筝看到她从一家小卖部猫着腰跑出来,怀里一袋子面?包和方便面?,见着黎月筝,还挤眉弄眼让她帮自己打掩护。
那个情况下,黎月筝想不答应都不行。
之后,郝知夏慷慨地给黎月筝分了块面?包,算是“同伙分赃”。
黎月筝良心过不去,迎着郝知夏的眼神?,硬着头皮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然而下一刻,就被郝知夏的歪理由?怼了回去。
“这?些都是马上要?过期的,就算我?不拿,也是要?被拿去扔掉,与其便宜了垃圾桶浪费粮食,不如便宜了我?。”
为?了生存,郝知夏总有理由?。
黎月筝始终记得那个扛着蛇皮袋的瘦弱身子。
延水县那样冷的冬天,郝知夏的生命力比太阳还热烈。
回忆到此为?止,黎月筝的瞳孔焦点再次聚拢。
郝瑛莲的目光挪向了一个方向,“知夏喜欢晴天,就把她放那儿了。”
顺着她的视线,黎月筝看向房间的一角。
阴暗的房屋,那是太阳唯一能?照进?来的地方。
光线透过破旧窗格落在五斗柜上,上面?有个相框。
四四方方,黑白分明。
那是郝知夏的遗像。
定格在她十九岁的笑脸。
第62章 答案
从郝瑛莲家出来的时候, 黎月筝把银行卡里最后的一笔钱也转到了那个账户里。
没有犹豫和迟疑,和过去的很多年一样,穷的叮当响。
深吸一口气后, 她快步往巷子口走, 却在快要出去时被人拦了路。眼前的人?有眼熟的, 也有眼生的。
熟悉的是方才找郝瑛莲母女?麻烦的几个孩子,不熟悉的是他们中间那个看起来面相不善的中年男人。
男孩子站在男人?身侧,仰着下巴一脸得?意?。他对着同伴挤眉弄眼, 弯腰揉了揉腿, 然后指着黎月筝,哭丧着脸对男人?道:“爸!就是她打我?!”
男人?的眼神在聚集到黎月筝身上的瞬间变了温度, 眯着眼睛,黏腻到让人?觉得?恶心?。
狭长的眸子里一双没有什么光彩的眼珠转了转,视线上下扫过黎月筝。也就是听了旁边孩童的话,注意?力回过来了一些?。
“哪儿来的?”男人?吊儿郎当地走了两步, 指了指郝瑛莲的屋子方向, “这家亲戚?”
黎月筝没什么反应, 看男人?一眼, 侧身便要绕路。
然而男人?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张开双臂拦在黎月筝面前,眼神轻浮, “这么着急走干嘛,打了老子儿子还没给?个说?法呢,这就想跑?”
闻声?,黎月筝终于又?把视线挪过去, 在那个男孩子身上停了停。
注意?到她盯视,男孩子眼神先是一怵, 似是想起?有人?撑腰,又?变得?狂妄起?来。
“我?要是真的打了,你觉得?他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吗。”黎月筝声?音平静,没有被他唬到的意?思。
说?完便要走,然而才迈出半步,便又?被男人?挡了去路。
“我?让你走了吗?”被黎月筝下了脸子,男人?面子挂不住,手?掌猛地推了下黎月筝的肩膀。
受力往后踉跄两步,黎月筝抬眼看过去,眼中终于有了些?别?的情绪。
男人?摸摸下巴,“不过呢,老子也不和你一个女?人?计较,医药费拿出来,再道个歉,这事儿就过了。”
似是为了呼应男人?的话,那男孩子开始龇牙咧嘴地叫起?来,捂着腿,那模样好像骨头给?他敲断了一样。
“趁我?还好说?话,给?钱!”男人?没什么耐性地把手?摊开。
“还挺能耐,什么事儿都想管。”男人?看了眼远处郝瑛莲屋子的方向,“在她家门上画点东西怎么了,老子还没在她脸上画呢!”
“你这张脸我?到感点兴趣,这么愿意?给?人?出头,要不让我?画画?”
男人?的污言秽语,和对郝瑛莲母女?的辱骂在黎月筝耳中越来越模糊。
眼前唯一清晰的是男人?狰狞的面孔。
他着装邋遢,胡子也没有打理。黑眼圈极浓,眼眶凹陷,每一处都让黎月筝感到厌恶。他手?脚不老实,说?话时还要有意?无意?揽上来。
拳头渐渐握紧,手?指变得?青白。
黎月筝突然想起?前一天在拳馆时,葛卉问她的话。
“你找到答案了吗?”
“来我?这里的答案。”
当时没来得?及说?出口,此刻当时想说?的话却无比明了。
[我?一直都有答案。]-
林思璟把黎月筝从派出所带出来的时候,脸还是黑的。
走了一半的路,林思璟扭头看黎月筝,面带愠色,“黎月筝,真没看出来啊,这么有本事,出来一趟还能和别?人?打一架?!”
闻声?,黎月筝摇摇头,“是我?打他。”
“”
是,也不知道那拳头怎么长的,把那男人?那么糙的一张脸,也能锤个乌青出来。
“我?说?你最近怎么回事儿,脑子锈住了?”林思璟气急败坏,“虽然是大白天,但?你就那样出手?也不怕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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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从容不迫的林思璟一时间也没忍住,红唇艳丽,更添气势。
“我?当然有分寸,白天,巷子口人?多,路宽敞方便跑,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有监控头,不然我?也不敢这么冲动。”黎月筝温声?道:“况且我?也不知道他这么不耐打,看着凶神恶煞,其实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停顿片刻,黎月筝走两步上前,轻轻拍了拍林思璟的手?臂,“别?生气了?”
林思璟依旧没什么好脾气,肩膀一扭,佯装撞开黎月筝的手?臂,而后走了两步坐到路旁的花坛边缘。
她穿着格子的呢子大衣,长靴和牛仔裤,卷发利落地绑在脑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漂亮又?精干,不过板着脸,情绪实在不好。
“现在知道找我?了?怎么不去找章桐和贝央?”林思璟冷哼一声?,“让我?给?你处理烂摊子。”
黎月筝弯了弯唇,对她的控诉全盘接受,“章桐冲动,来了这里怕是没几句就得?先和那个男人?打起?来,”
“贝央胆子小,就不吓她了。”
“你考虑的倒是清楚,合着就我?一个冤大头被你使唤呗。”林思璟语气依旧很冲,一点也没缓和下来。
沉默几秒,黎月筝走了两步坐到林思璟身边,真情实意?,“思璟,谢谢你。”
林思璟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不是生气黎月筝的差遣,只是在接到电话时实在担心?,这才没了好语气。
良久,林思璟无声?叹口气,偏头看向黎月筝,声?音总算有些?放软,“有事儿没?没受伤吧。”
对上她的视线,黎月筝点头,“好得?很。”
这会儿有风,把水瓶和塑料袋吹到她们脚边,发出闷闷的声?响。寒风阵阵,不过好在有太阳。
两人?对视了会儿,林思璟裹了裹大衣,微微朝黎月筝这边转过来。
“煎饼阿姨现在怎么样?被那种?人?欺负,不太好过吧。”
黎月筝眼睫闪了下,眼底晃过丝落寞,声?音消散在风中,“还行,没关系,我?准备重新给?她找房子住。”
闻声?,林思璟愣了下,欲言又?止,最终把话又?咽下去,只问:“她是延水人??”
停顿半秒,黎月筝应,“嗯。”
林思璟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终是道:“看最新新闻了吗?”
见黎月筝不说?话,林思璟默认是她不知道的意?思。
“有博取热度的无良媒体深挖了煎饼阿姨,还去了阿姨的老家。”
林思璟停顿了下,犹豫半刻,她看着黎月筝,试探地问道:“你知道她还有个大女?儿吗?”
话声?随风飘进耳朵,黎月筝垂下眼,瞳孔发空。
旁边有车子驶过,响起?一声?鸣笛。
紧接着,话声?继续。
“听说?人?早些?年没了。”
黎月筝的过分安静让林思璟无端有点心?慌,不过事态变化?,总是得?让她知道,只能继续。
“那家媒体还爆出了点东西”
想到不久前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林思璟呼吸有些?急促,用尽量委婉含蓄的话叙述。
“延水县曾经发生过一起?很恶劣的刑事案件。”
“就在十?年前。”
黎月筝的十?指不由得?蜷缩起?来,脸上不多的血色也慢慢消失掉。她的瞳孔微缩,隐隐压抑着晃动。
萧瑟中,她听到林思璟接下来的话。
“受害人?失去了一颗肾脏。”
“阿姨的女?儿…就是遇害的那个女?孩。”
“人?没救回来。”
话音落下,黎月筝猛地咽了下喉咙,才能咽下喉间的抖意?和呕吐感。指尖捏紧厚重的衣料,几乎要捏碎。
察觉到黎月筝的不对劲,林思璟更慌,担心?地握住她的手?背,又?轻轻拍了拍,“月筝?”
被人?从意?识混沌中拉回来,黎月筝抬起?头,惨白的脸色让林思璟怔了怔。
“你你没事吧?”
黎月筝缓了口气,声?音低弱,“没事。”
这一次,林思璟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再次开口时,能听出她声?音艰难。
“你知道的,这个事件的噱头可比策划走红的事要吸引人?多了。”林思璟抿抿唇,“新闻一出就爆了,热度比之?前还高。”
“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社交媒体,虽然也算是大案子,但?传播速度很慢,多得?是人?不知道。”林思璟叹口气,“各家媒体都出动了,能采的选题可太多了。”
清晰的而话声?从左耳钻到右耳,又?如刀割般反复凌迟黎月筝的心?脏,强撑着才能维持稳定。
她们坐的位置照不到太阳,埋在阴影里,周围都是灰扑扑的暗色,和有光的位置分割清明。
黎月筝安静的甚至听不到呼吸声?,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林思璟没敢细问,只道:“听说?最早发现受害者的男人?受了惊吓,精神还出问题了。”
风声?凌冽,压住空气中隐伏的波澜。
黎月筝静静听着林思璟的叙述,只觉身上寒凉到没有分毫温度。
“月筝,你现在”林思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牢牢抓住黎月筝的手?。
片刻,黎月筝抬起?头,唇边微扬,眼底却若寒霜,“我?没事,真的。这件事我?知道。”话声?之?下,有微不可查的哽咽,“当年在我?们那里闹得?还是挺大的,我?怎么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林思璟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皮有点热。突然胸口气闷,她拧眉,一脚踢出去,“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好奇心?那么重,逮着人?使劲薅!”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脑子灌水泥了!”
黎月筝心?间钝痛,看着林思璟,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黎月筝的名字,打断了林思璟的咒骂。
“月筝!”
两人?闻声?抬头,就见原本要开到派出所门口的车中下来个人?。
便衣的汤照反常地没有稳重,急急忙忙地朝黎月筝跑过来。
“汤汤警官。”黎月筝站起?身,意?外在这里看到她。
汤照眉头紧锁,想要说?什么,却注意?到黎月筝身边的林思璟,话锋停顿,“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点事儿,和我?同事一起?过来的。”黎月筝没有正面回答,“您怎么来这地方了?”
犹豫了下,汤照道:“也是有点工作。”
知道林思璟还在旁边疑惑,黎月筝忙介绍,“思璟,这位是京西市公安局的刑警汤照,汤警官。”
“汤——”林思璟的话卡了下,又?很快恢复正常,“汤警官您好,我?是《周邮》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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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璟。”
汤照并没有同他们多说?什么,像是有急事,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开。
林思璟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有点出神。
“思璟?思璟?”黎月筝叫她的名字,“看什么呢?”
林思璟这才收回视线,面上有些?不自然,“没事,就是看到女?刑警,比较激动嘛。”
话题带过去,林思璟压下心?中的疑问。
虽然资料不多,但?是十?年前延水那桩案子还是能找到相关报道。
她记得?,当时负责那桩案件的刑警,就叫汤照-
回到公寓刚关上门,黎月筝就接到了电话。她站在门口,玄关柜几乎完全挡住她瘦弱的身子,她满头冷汗,手?心?也是湿的,在手?机屏幕上留下痕迹。
嗡动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像割裂空气的刽子手?。
悬在人?的头颅,耳侧。
黎月筝脸上白的像纸,瞳孔死气沉沉,像被抽干了魂。
看着来电显示半晌,黎月筝深深呼了两口气,按了接听键。
“喂,汤警官。”
“月筝。”电话那头立刻回应,不过刚叫了名字,又?停下来,好半晌才继续,“我?看到网上的新闻了,你你怎么样?”
黎月筝汗湿的发丝黏连在额头,面无表情,唯有嘴唇翕动,“我?没事,你放心?吧汤警官,你今天是去看郝阿姨和明秋的吧。”
“本来就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现在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了。”
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像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虚弱,低迷。
好半晌,汤照再次开口,“月筝,最近睡得?还好吗?”
“嗯。”黎月筝应他,“很好,什么都好。”
挂断电话后,汤照在驾驶座的位置坐了很久。
想到下午见到黎月筝时,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她搓了搓眼皮,低下头,长叹了口气。
冬天的日头,却烈的晃人?眼睛。
良久,汤照拨了个电话。
“喂,小李。”
“之?前贺璋那个案子,你是不是留了那个叫贺浔的年轻人?的电话?”
“嗯,你发给?我?吧。”
第63章 幸存
随着那则新?闻的?发布, 彻底爆了话题。上午刚爆出来消息,《周邮》的?新?闻编辑部紧跟着便为此临时召开会议,没?有紧急采访的?记者全被喊了回来?, 黎月筝也不意外。
办公室里坐得满满当当, 吵吵嚷嚷, 都在议论网上已经流传出来的东西。
黎月筝坐在会议长桌角落里,低头独自看着手机。
之前救猫走红的热度已经被新?一轮的?爆料覆盖,热度较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越血腥, 越暴力, 越黑暗,越能激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探究欲望。
多?年?前的?稀薄报道被人翻了出来?, 还有人在?论?坛里进行了简单叙述。
把这桩案子当做故事讲给?所有人听。
年?轻女孩被害,人体?器官贩卖,在?出租屋进行活体?肾脏摘除。
血淋淋的?关键词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眼球盯视,密密麻麻覆盖在?这桩十年?前的?惨案上。他们灵敏的?惊人, 嗅到腥臭就立马扑上来?, 啃噬撕咬, 就算面前放置的?尸骨, 也能碾碎了吞下去。
舆论?四起,黎月筝没?想到的?是?,再次听到郝知夏的?名字是?在?这种情况下。
媒体?一窝蜂扎到延水县, 想要?挖掘出第一手的?猛料。
郝知夏被挖了个彻底,可自小在?街巷游走的?霸王又能得到什么好?词。在?事不关己的?人眼里,她的?意外固然让人惋惜,可她也依旧是?那个脾气不好?, 成绩又差,还流里流气整天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我有印象, 我就是?延水的?,这事儿当时在?我们那儿还是?挺出名的?,我记得当时我都有好?长段时间没?敢出门溜达。]
[那个郝知夏我知道,特别吓人一个混子,每天不上学就瞎晃,听说还霸凌同学到处打架啥的?,被学校警告了好?几次,屡教不改。emmm人死为大(当我没?说)]
[她当时就住我家后面那条街,我们那一片的?人都知道她。我见了她都躲着走,就怕不小心惹着她被她打]
[这么多?当地人现身说法,看来?这郝知夏的?风评是?真的?差啊会不会是?走了歪路,认识了什么社会上的?人,为了钱结果?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虽然但是?,恶意揣测别人也不好?吧人都没?了,那不是?别人想怎么说怎么说。]
[呃,我记得她还有偷东西的?前科,见过她被人当场抓住,还骂骂咧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