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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进入二月,韩嘉彦除了一直忙着帮助章素儿应付这场婚事之外,还配合着赵樱泓忙于筹备“怀孕”之事。
相州那里,慈渡慈舟姐妹俩已经着手建起了坤育院的框架,今冬,她们也已然收留了第一批孤儿和需要帮助的困苦女子。
这都是相州当地一直在流浪的乞儿和难民,近两年从遭了灾的地方一路流浪至此。这些乞儿平日里并无固定居所,都是吃百家饭,终日里在乡间地头乱跑,偶尔会帮着农家做点农活。
去年浙东遭水灾,亦有难民北上,沿着运河往近畿一带乞讨,最终落脚于相州附近。
赵樱泓写了密信给姊妹俩,希望她们能留意怀有身孕又不愿抚养孩子的困苦女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要对外宣称自己怀孕了,并逐渐将十月怀胎的过程“演绎”出来,在此过程中,她必须寻找到与自己所怀“孩子”年龄吻合的孩子,如此恰好能将生产日对上。
这是她和韩嘉彦早就商量好的事,而如今有了游素心给她们做顾问,她们能将整个怀孕过程毫无破绽地演绎出来。只是要找到合适的对家却并不容易,哪能如此巧合地寻到这样有身孕的女子呢?
也就在二月,魏小武带着慈渡慈舟姊妹的回信自相州回来了,并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慈渡本来怀着的孩子已经生了,是个女孩子,母女平安。二是慈舟也怀孕了。
这是慈舟与郑修文成婚后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在信中表示,愿意将这个孩子送给赵樱泓抚养,以感激赵樱泓的救命之恩。不过他们并不知晓韩嘉彦的秘密,只当是长公主夫妇有难言之隐。
但赵樱泓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她有所顾虑,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孩子的生父母知晓这个孩子到了公主府,这会带来一定的隐患。
于是她们只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不断地去寻找孩子。
游素心告诉她们,喜脉起码得有身孕一个半月后才能摸出来。故而如果在二月末这个节骨眼上宣称赵樱泓怀孕,那么这个孩子应当就是在元月上旬怀上的。而这个孩子将会在本年的十月份足月出生。
也就是说,不论如何,一旦怀孕的消息宣布出去,就必须在十月前找到合适的孩子。
赵樱泓因此感到有些焦虑,但此事已不可再拖延,她最终还是一咬牙拍板做了决定。
于是就在二月廿五这一日,宫中和韩府同时得到了赵樱泓怀孕的“喜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皇太后、朱太妃和官家大喜过望,朱太妃专程带着小桃滢和赵似前来长公主府慰问。官家本来还打算派两名太医到长公主府与游素心会诊,但被太皇太后拦阻了,她说有游素心在就足够了。
韩嘉彦、赵樱泓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愧疚,将戏演足了,将朱太妃逗得开心极了。朱太妃在长公主府住了一夜,还自宫中带了不少东西,赏给游素心,夸赞游素心妙手,到了公主府没多久,赵樱泓就有动静了。
游素心只是平静地谢恩,撒起谎来脸都不红一下,令韩嘉彦和赵樱泓佩服起她来。
而韩府那边的表现,倒显得比较平静。许是韩府的子嗣素来兴旺,家里媳妇有身孕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虽然是喜事,倒也不至于如宫中那般激动。
韩忠彦专门派了内知刘昂,携着贺礼前来长公主府祝贺。这个孩子将会是目前韩家身份最为尊贵的孩子,韩家对此也十分重视,韩忠彦特意告祭家庙,向祖宗传达喜讯。
韩嘉彦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韩府的内知刘昂了,不知何时他已眉眼生褶,发鬓如霜,后背微微佝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
想起当年母亲的尸首从河里打捞上来时,就是他去开封府认尸的,她不禁又抓着刘昂私下里询问道:
“刘叔,我这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件事,当年是您去的开封府认我娘亲,当时的她到底是何模样,您再跟我详细描述一遍。”
因着近来文府密藏杨璇所绘制的《四卿救子图》之事浮出水面,她又无法克制自己去探究娘亲过去的事了。可如今线索全断,不得已,她只得再次从头梳理,就从娘亲死后验尸开始。
“六郎,事到如今,您怎的还在挂怀过去的事?”刘昂闻言,不由得反问道。
“我要当爹了,可我却未能给娘亲送终,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近来夙夜难寐,只觉自己太过不孝。我只希望能描摹出她最后的遗容,在她坟前烧了,告诉她有了孙辈的喜讯。”她哀伤道。
“唉……这件事,是大郎君对不起您,大郎君也是怕您受不住,这事太突然了,他希望等您年纪大些,下了山再说。”刘昂叹息。
踌躇了片刻,他似是在努力回忆,随后组织起话语道:“当时杨娘子的身子都泡肿了,披头散发的,面庞变形溃烂了,但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她出门时穿的那件。”
“即如此,您并不能从面相上认出我娘亲?那您是怎么认出她的?”韩嘉彦问。
刘昂一时语塞,随后迷惑道:“那就是杨娘子呀,身高一般高,体格也差不离,虽然泡肿了,面庞变形了,可身上的衣服穿得分毫不差,难道还能不是她?何况如果真不是杨娘子,那这么多年过去了,杨娘子总不可能躲起来一直不露面罢。她若活着,为何不来见六郎您呢?”
韩嘉彦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您说的也是,对了,当时我娘亲身上有什么比较引人注目的地方吗?又或者,您去开封府认尸时遭遇了甚么,看见了甚么,不论多么微小的事,我都想知道。”
刘昂仔细想了就很久,正当韩嘉彦以为没希望时,他忽而道:
“我倒没看出来有甚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不过我认尸时,身边有个仵作正在和开封府军巡悄声交谈,我听见他对那军巡说:杨娘子的左臂折了,可能是遭受锤击造成的,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韩嘉彦浑身汗毛一耸,仿佛被惊雷击中,呆滞半晌。
“六郎?六郎?您没事吧。”
“您说……娘亲的左臂……折了?”
“那仵作是这么说的,但后来,也没有找到任何凶手,开封府认为杨娘子多半是摔跤跌落河里后摔折了左臂。”刘昂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韩嘉彦不断的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六郎?”刘昂被她这模样吓到了。
“您为什么不早说?!”韩嘉彦死死抓住刘昂的肩膀。
“这,这很重要吗?您……您也没问过老仆呀……而且您不是也开棺验尸过嘛,应当……”刘昂感到莫名其妙。
“我为何没在任何卷宗里看到这一项,开封府的、大理寺的、刑部的还有皇城司的,我都查了!所有的卷宗,都没有记录我娘亲左臂骨折的事!”韩嘉彦有些歇斯底里地在原地徘徊起来,仿佛是在和刘昂说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也许是……本就是跌落水中造成的,所以略过了?那位仵作的话,似乎没有被当回事。”刘昂思索道。
“那仵作叫甚么?”
“这……老仆也不知道,从没问过。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还在不在开封府……”
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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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彦深吸一口气,平稳下自己的情绪。她安抚了刘昂几句,打发他回了韩府,随后就去找赵樱泓商量这件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樱泓听后感到十分惊奇:“嘉郎,我记得你与我提过,你给你娘亲开棺验尸时,确认她的左手有骨折愈合的旧伤?”
“对,而且是变形的。我娘亲的左手腕有点微微地往内旋。”韩嘉彦面色苍白地举着自己的左手比划道。
“可是如果杨大娘子是在溺亡之前抵抗锤击导致左臂骨折,她哪来的时间愈合伤口?人都落水溺亡了呀!”赵樱泓道,“你确定当年你开棺验尸时,对骸骨左臂的判断没错吗?”
“绝对不会有错,给我娘亲开棺验尸,这件事这辈子都忘不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且,假设那骸骨就是我娘亲,她曾经骨折的左手又一次骨折,手臂上势必留下两处折伤,一旧一新。但我开棺查验的那具骸骨,只有一处骨折旧伤。
“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合理解释的漏洞。
“尸体骸骨化一年足以,而骸骨的骨折处是可以通过人工修复,制造出旧伤的效果的。所需的工具与材料很简单,糯米、骨胶、碎骨粉末足以。”
赵樱泓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你的意思是,打捞上来的杨大娘子的遗体,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杨大娘子?那具遗体下葬并骸骨化之后,有人重新开棺,将左臂的骨折处人为地做了修复造假?!”
“对,而且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我娘亲本人。”
“你当时没有发现棺材曾经被开启过一次?”赵樱泓感到匪夷所思。
韩嘉彦道:“樱泓,你可能不大清楚民间下葬的习俗。民间的棺材俗称‘三长两短’,棺木是以皮条捆扎的,横着三道,竖着两道,横的方向木板长,纵的方向木板短,这就是三长两短。
“棺盖与棺箱之间以木衽楔合,木衽实际就是楔子,两头宽中间窄,插入棺口两旁的坎中,使盖与棺身密合。衽与皮条联用,紧固棺盖。这样捆扎的棺材,是很难看出来是否曾开启过的。埋在地里的皮条,不论新旧,只要过几个月,就已然老化了。
“我开棺验尸时,娘亲都已下葬了三年多。假如说有人在尸体骸骨化一年后,开棺伪造骸骨左臂,且因此割断过皮条,并换了新。这中间又有两年时光过去,我还是无法从棺材和皮条的状态去判断这棺材是否曾经开启过。”
“为什么……开封府没有将杨大娘子左臂的骨折情况记录入卷宗?难道说……是故意隐瞒的?”赵樱泓越想越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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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也许不是。如果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我娘亲没死,被救了起来,而有人伪造了她的死。那具从汴河中打捞起来的女尸,不是我娘亲。
“显然韩家人对此事一无所知。伪造我娘亲之死的人,只有可能是文彦博,我娘亲遇害前曾写信向文彦博求助,虽然信没送出去,但我娘亲当时是在念佛桥遇害的,就在文府边上,我不相信文府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且伪造骸骨左臂旧伤,这说明我娘亲自己也参与了,她与文彦博合谋伪造了自己的死亡。”韩嘉彦道。
赵樱泓感到浑身汗毛乍然耸立,鸡皮疙瘩泛起。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难道她能预料到那些西夏探子入境是为了杀她的?而且……这么多年,她就这样抛下你不管了吗?还有平渊道人……”无数的疑问冒出,堵塞在赵樱泓喉头,以至于语塞。
韩嘉彦只是沉默不语。
“不对不对,嘉郎,这件事……咱们不能这么胡乱猜。只是因为刘昂这么随口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万一他记错了呢?那个开封府的仵作,如果是他搞错了呢?”赵樱泓摇头。
“樱泓,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韩嘉彦低声问。
“我没有……我没有!嘉郎……”赵樱泓急切辩解。
韩嘉彦却惨笑一声,道:“我觉得我自己快疯了。十多年了,我都已经放弃了,却突然看到了一丝曙光,我也很想去否认这种可能性,否则这一切……让人无法接受。但不论如何,我得去查,不为了别的,只是我这心里始终放不下,不可能放下……你明白吗?”
有泪水从韩嘉彦的眼角滑落。
赵樱泓心疼至极,她扑到韩嘉彦近前,为她拭去泪水。
“好,你放不下,那我就陪你继续查。不管多么微小的可能性,咱们都不放弃。”
“谢谢你,樱泓。”韩嘉彦张开双臂拥住她,将面庞埋入她颈窝。
泪水打湿了赵樱泓的颈项。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二月末、三月初,章素儿嫁入文府已一月有余。她没能等来曹希蕴的夜会,曹希蕴在信中告诉她,希望她忍耐,当下的文府是陷阱,她不能轻易踏足,否则可能会使情况愈发复杂难解。
章素儿虽然失望,但她心中知晓曹希蕴的担忧是非常在理的。她也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曹希蕴不来才是最好的,最安全的,她不想她冒险,也不想韩嘉彦冒险。
只要能传信,她就已然心满意足。
她的日子也逐渐平淡下来,文府人似乎都将她遗忘了。
虽然是新妇,却独自住在府中一隅,从不见任何人,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不能容于世俗。但文府的下人们似乎都受过专门的调教,各个守口如瓶,眸光深沉,行事端稳。这一点在章素儿看来非常不可思议。
章素儿并不能一直这般遗世独立,她也必须在府中拉拢力量帮助自己。故而这些时日,她逐渐与给自己送饭的女婢拉起关系来。每逢女婢来,她都会给她些小恩小惠,说些温润体己的话。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这女婢见章素儿如此可亲,也逐渐放下了防备。她与阿琳也处得不错,听阿琳说,这女婢是家生子,父母都是文府的下人,她还有个哥哥,在文及甫的书房里当茶僮。章素儿知晓这一情况后,又暗示那女婢想见一见她的家人。
那女婢十分玲珑,很快就带着她的娘亲来见章素儿了。然而让章素儿没有想到的是,那女婢的娘亲,见到章素儿的第一眼,就给章素儿跪下了,泣涕不止。
章素儿不明所以,却又觉得这位娘亲长得分外眼熟。
“七娘,您还记得阿罗吗?奴婢是阿罗呀。”她哭着道。
“阿罗……”章素儿怔忪地望着阿罗的面庞,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汹涌地翻滚。
【阿罗姐姐,陪我玩。】
【好……七娘,小心,慢点跑。】
自己躲在桌肚子底下,忽而阿罗的面庞探了出来,笑道:【找着您了。】
【啊!阿罗你作弊,你没数够数!】
自己总闹着要出去玩,可家里人都不允许。是阿罗悄悄带着她出去,去大相国寺前街。自己闹着要吃糖葫芦,阿罗却被人群挤得体力耗尽,抱不动她了。于是将她托付给一个街边摆画摊的画师看顾。
那画师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热乎的花糕给她,笑着道:【小娘子,我给你画一幅画,你看画得像不像。】
随后记忆破裂,逐渐不再成型,只有碎片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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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掠过:
【你叫甚么名字?】
【章素儿】
【哪儿的章家?】
【宰执章家,厉害吧。】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即如此,你家离我家不远呢。】
【你家在哪儿?】
【曹门小河子桥畔那处宅院里。】
【啊!原来在那里,我知道那里。】
【是吗?你还知道怎么走呢。】
【别瞧不起人,我认识路的,我能去找你。】
【是吗?那我倒要瞧瞧了。】
……
【花糕哥哥!我厉害吧,我找着你家了。】
【哈哈哈,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爹了。】
【瞎说,你明明那么年轻,我爹胡子一大把了。你教我画画,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画那么像!】
【好,章七娘子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
【我画好了,怎么样?】
【越来越像样了呢,七娘子。】
【那这画我拿去给我爹娘看,后日就是我的生日了,他们答应我要回来的。】
【七娘,咱们把这画埋起来如何?】
【为什么?】
【你想想,多年之后,你若是突然想起还曾埋了一幅画,再挖出来瞧,是不是很像是画给未来的自己的一幅画?】
【有意思!咱们埋在哪儿?】
【就埋在小河子桥畔那株老柳树下罢。】
【好!】
……
“啊……”章素儿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叫起来。慌得阿琳、阿罗和阿罗的女儿一起来扶她。
她却抓着阿罗道:“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去念佛桥畔的老柳树下。带上铲子。”
“啊?”阿琳不明所以,阿罗却似乎明白了甚么,点了点头:
“七娘子,您休息一会,等晚上奴婢就来找您。”
当日夜里,阿罗带着章素儿,悄然自角门出了文府,来到了念佛桥畔那株老柳树下。章素儿打着灯笼,阿罗一铲一铲挖开了树根。
挖了好久,挖了两尺深,铲子终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阿罗将那东西取了出来,是个铁铸的盒子,锈迹斑斑,并没有上锁。
打开后,内里是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包裹,外头扎着的麻绳都朽断了。打开包裹,内里有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五捆扎信件,一个锦囊。
锦囊里有一块刻着“画院李玄”字样的木牌,两块银子一吊钱,一张附有地图指引的字条:【若有困难,取此为路费。城北牧苑有小径可窃马,往金陵去,拿这个木牌寻唐氏药铺,掌柜见木牌可以救助你。——花糕兄留字】
忽而又有记忆闪现,那人对她道:【送你锦囊妙计,也一起埋进去,你以后要是觉得遇上了很困难的事,就来打开这锦囊,定能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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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素儿摇了摇混沌的脑袋,展开那四四方方的斑驳纸张,其上是一个人的肖像画,尽管笔触稚嫩,但画出的年轻公子依旧风度翩翩,眉目温柔。落款是七素,是章素儿的排行与名。
章素儿怔忪地望着手里的画,混乱的记忆翻搅着她的脑海,尽管心如乱麻,但她还是知道这画上的人是谁。
花糕哥哥……她儿时最信任的玩伴,也是她绘画启蒙的老师。初次见面是在大相国寺的前街,他在那里摆摊卖画。
她和花糕哥哥在念佛桥畔的宅院里玩耍了两年时光,那是她六岁到八岁时的事。那时候,念佛桥还不叫念佛桥,叫做曹门小河子桥,天天在桥上念经的元达和尚还没出现。
她九岁那年,曹门小河子桥出了一起落水案,花糕哥哥突然不告而别。这处宅院,也就此变成了文府。元达和尚也出现了,开始天天在桥上念佛。
她开始翻阅那些信件,熟悉的字迹,全是当年幼小的自己,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她的所有想法,所有对章择的恐惧、厌恶,逐渐长大的少女的烦恼,乃至于对失踪的花糕哥哥的思念和憧憬,都诉诸于笔端。以年为单位,捆扎在一起,在每一年的生日那天一起打包埋入了盒子之中。
自八岁埋入第一幅肖像画,九岁、十岁、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足足五年时间,年幼的章素儿日渐长大,捆扎的信件也愈来越厚,直至十三岁那一年,戛然而止。
章素儿浑身颤抖,她不敢再看,将东西全部放回盒子里,捧着盒子,脚步虚浮地随阿罗又返回了文府。
一整个夜晚,她都在翻阅那些儿时写给未来的信,她不知道自己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但现在她知道了。她彻夜未眠,双目红肿,所有失去的记忆,几乎全部恢复。
只有元丰四年七月廿七,那一夜的记忆,仍然陷在深沉的迷雾之中,无法看清。
曹希蕴披衣起身,来到长公主府客院的前庭之中。望着前庭之中种植的春梅已然微微绽放,她出了一会子神,清瘦的身子在寒风中倔强挺立。
十多日之前,她的病其实就已然好得差不多了,韩嘉彦要带她翻越文府院墙,与章素儿密会,她却拒绝了。
不是她不愿意见章素儿,天知道她有多想她,想得心尖酸胀,痛苦难言。可她不能见她,如若见了,她还如何能离开那文府,她死也要和她在一起。如若不见,还当能坚持下去。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曹希蕴还有更为现实的考量。
章惇放自己回来了,这个消息难保他不会告知文府,即如此,文府也能预料到曹希蕴会找上门来,怎么会没有防备?
她认为那文府是个陷阱之地,不论是她还是韩嘉彦,最好都要尽量避免踏入其中,否则指不定哪一日就会被文府抓住,届时只会使得情况更为被动。连韩嘉彦都会被卷入其中,这其中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不清不楚,若是闹开了,简直不可设想。
若想要尽快结束当下的局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文章二家早日达成他们的目的。这场联姻的目的,无非就是章惇返回朝堂执政,而文家能在权利更迭之中继续保持地位稳固。如此想来,她唯一能期盼的就是官家早日亲政。
而她和素儿,通信即可,文字的交流已然能让她们互明心意,能让她们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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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她们往来通信了几回,一切尚算顺利。素儿告诉她,她现在在文府之中单独居住,关上院门也算清静。
而她还在努力找回记忆,并想方设法拉拢文府中人,以不让自己陷入太过被动的境地。
曹希蕴强迫自己不要去担忧,她想要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近些时日,她一直致力于帮助韩嘉彦唤醒浮云子。在医道,尤其是研究人的精神方面,曹希蕴这个葛门道人是颇有心得的。
她刚打算举步往浮云子的房间行去,有一个熟悉的人自客院之门而入,正是翟青。近些时日,他一直帮忙给曹希蕴和章素儿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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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曹希蕴对他颇为感激。
“曹道长,新的信。”他跑了过来,递过章素儿新的来信。信封有些厚重,这信似乎写了很长。
曹希蕴立刻撕开了信封,抽出厚厚一沓信纸,满纸凌乱字,信纸浸润着泪渍,刺痛了她的眼。她颤抖着手一页页读过去,读到最后,她立刻跑向雪蕊院。
“曹道长?!您这是去哪儿?”因为看到曹希蕴神色不对而一直候在一旁的翟青追上去,呼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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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都尉,有要事相告,素儿恢复记忆了。”她颤声道。
“师叔不在,她去皇城司了!”翟青喊道。
“那就找长公主,此事不可耽搁。”
赵佶一身雪白的骑射袍,自宽阔平坦的草坪那一端打马飞驰而来。身下良驹极为矫健,四蹄翻飞,他口中呼喝着,宣泄着兴奋的情绪。
这不是他第一回 在牧苑飞驰,儿时也曾来此选马,但近些时日,皇兄让他来牧苑打听画师李玄的下落。他没打听出甚么,却迷上了来此骑马。
屡屡被李师师冷落回避,他心中的骄矜也犯了,不愿再去倒贴。他知晓自己年纪还小,与李师师年岁差距太大,她看不上自己也实属正常。
他想要快快长大,等到长大了,出阁建府,谁也管不了他了,他再去找李师师。届时他的个头一定长得比她高多了,他也一定蓄起胡须,会是个配得上她的男人了。
对此,他素来乐观,一点挫折不能使他轻易放弃,身在宫中,他知晓蛰伏与忍耐的重要性。
他纵马来到了马棚旁,马倌上来为他牵马。他跳下马来,赞了一句:
“好马!我定下了,可别给了他人。”
“喏。”那马倌应承。
赵佶骑马出了一身汗,正用下人递来的帕子擦汗。下人低声催他回宫,他应着,猛一抬头,忽而瞧见马棚旁坐着一个长须男子,瞧上去四五十岁模样,裹着幞头,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袄袍。虽然瞧上去穷酸困苦,气质却相当超逸。
他正捧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铺了纸,他用一支炭笔在纸面上唰唰画着甚么。
一看这架势,赵佶顿时来了兴趣,走过去探头一看,便见纸面上一匹奔驰中的骏马,极具冲击力出现在他眼前,仿佛下一刻就能破纸而出。而马上的少年,可不正是他嘛。
“妙!好厉害的画功。”赵佶脱口而出赞道。
那男子仿佛突然被打乱了心流,顿了顿,搁下了画板画笔,起身向赵佶行礼道:
“见过遂宁郡王。”
“你是谁,为何画功这般厉害,却在这牧苑里?”
“小人是给牧苑割草的农工,每日来此送牧草。闲暇时随手画画马,不成体统。郡王谬赞了。”他谦卑道。
“随手画画?你可有师承?”赵佶吃惊知至极。
“小人家贫,哪有甚么师承,就是打小爱画,练了几十年。”他笑道。
“你叫甚么名字?”
“小人鄙姓李,名三才。”
“李三才?哈哈哈哈,天地人三才,这名字有趣。”赵佶笑起来。
男子陪着笑。
“李三才,你且在这好好干着,往后待我开了府,第一个招你来。咱们说好了!”
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道:“我喜欢看你画画,但今天我得赶回去了,我还会来找你的,这玉佩你收着,就当是个信物。”
“多谢郡王提携!”李三才跪下谢恩,赵佶哈哈一笑,道了一句“起来罢”,随即风风火火离去。
李三才望着手里的玉佩,默默将其收入了袖管。
第一百八十三章
韩嘉彦提着自己的皇城司印信令牌,先后跑过了开封府架阁库、大理寺架阁库和刑部架阁库,随后一头扎进了皇城司的架阁库之中。
她虽已有两月有余不在皇城司公干,可却仍保留着勾当皇城司的官职,官印、腰牌、官籍都还在,故而依旧出入无碍。
关于杨璇溺亡案的卷宗,她不知已经翻过多少回,但如今她还是要再次去翻,她无法确信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比如此前捞上岸的女尸左臂骨折一事,卷宗之中是否真的不曾提到?是否还有其他的细节自己没有注意到?
然而一如此前她读过的那般,并无遗漏之处,那些卷宗行文她甚至都能背下来了,开封府、大理寺、刑部和皇城司,记载一模一样。
她在开封府之中时,还专门询问了当年给杨璇案验尸的仵作是谁。开封府知府韩宗道相当热情地接待了她,有求必应。
他们查了半晌,查到了那个仵作的下落:杜陵安,因年老已离退,记录中他已归乡养老,好在他的家乡不很远,在开封西郊外的杜村,快马过去大约要半日时间。
顺带一提,杜陵安就是篡改陈安民案死亡原因的老仵作的徒弟,那老仵作因为陈安民案而没有接手相隔仅仅三日的杨璇溺亡案,这个案子他让他徒弟去处理的。
因着路途比较远,韩嘉彦将寻找杜陵安的事暂且延后,她先往皇城司去。
杨璇的案子是从开封府转大理寺结案的,一般来说如果皇城司不曾在第一时间介入,那么此案的卷宗,皇城司也不过是从大理寺复写而来,并无区别。
可她还是不死心,她打算仔细查查那群死在念佛桥上的西夏探子的记录。而关于这些,只有皇城司有记录,因为此案压根就不曾让开封府知道,直接就被皇城司第一时间处理干净了。
那案子的卷宗一早就全调给她保存了,就锁在她公房的铸铁柜子里。她将那些卷宗取出,从头至尾仔细翻阅。此前她曾翻阅过一次,当时并未看出有什么异处。
此案发生在七月廿七的夜里,杨璇(暂定)的尸首是在七月廿九早晨于河中发现,虽然杨璇的忌日一直定在七月廿九,但她的死亡时间应当早于这个时间。按照她在河中泡肿的尸首,以及当时夏季闷热的气候判断,起码在河中泡了一天一夜。
也就是说,杨璇也很有可能死于七月廿七这一晚。
根据当时接手此案的勾当皇城司舒建元的记录,死亡的西夏探子共七人,全部为男子。尸体破碎不堪,或被剜心挖眼,或被咬喉剖腹,或被断手断脚,又或者头颅被反复砸烂,除却其中一人怀中藏有杨璇的璇玑匕首之外,并无其他特殊证物在身上,只有一些银钱及随身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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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他们都有藏刀于身,但被发现时,现场有六柄折断或砍豁了口的刀,还有一把刀丢失。但从工艺来看,确实是西夏人锻造的刀。
除却对于当时现场的记录之外,韩嘉彦还发现了对这七个西夏人的入境记录。原来早在当年五月时,大宋安插在西夏首都兴庆府的探子就已经发现有七个西夏探子从首都出发,自土门附近的小道偷入宋境。
宋探将此事通过机密军报报送朝中知晓,这份机密军报级别很高,有完整的字验加密,堪合解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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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枢密院报送了当时的神宗知晓,后神宗将此情报转入皇城司,命皇城司留意。
这个过程,舒建元有着非常完整的记录,不愧是以耐心细致出名的管勾,看这位舒管勾所做的档案实在是太舒服了,条理清晰,标注明确。
此后,皇城司对这七个西夏探子做了全程跟踪监视,却并未将其抓捕,直至其入了汴梁城,竟然也没有动手。
韩嘉彦起初看到这条记录时,心中也起了疑问,但转念又想,也许是考虑到想要顺藤摸瓜,搞清楚这帮人入境的目的后再行抓捕。
但这些西夏探子进入汴梁后的行动记录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以至于无法搞清楚他们在城中做了甚么。
这一点,让韩嘉彦不禁生疑,起初她以为是西夏人甩掉了皇城司的监视,皇城司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当时有外人匿名到皇城司报告念佛桥上的血案。
可如今再细细一想,却又很不对劲。那个匿名报告的人,到底是何人?他怎么知道要第一时间报皇城司知晓,而不是附近的军巡铺?他又是怎么报皇城司知晓的?这里面含含糊糊,实在太不清楚了。
要知道皇城司的衙门在宫内,那宫门哪里是普通人能随意进出的?虽然皇城司在汴梁城中都有散落的暗点,可又如何能是普通人可以知晓的?
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匿名举报,皇城司自始至终就不曾跟丢了那些西夏人,他们应当是眼睁睁地目睹了西夏人对杨璇的围杀,又眼睁睁目睹了那些西夏人被虐杀,直至最后才出手收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谓的匿名举报,不过是为了造成跟丢的假象,掩盖掉他们眼睁睁看着西夏探子入境杀人的这一事实。
想到此处,韩嘉彦的手颤抖了起来,怒火在心中积蓄,但又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她恨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层,到底是什么蒙蔽了她的双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便起身往旁边茶案探手倒茶。因着心烦意乱,她竟没注意烫手,被铁壶柄烫了一下,她手臂一颤,恰好将旁的一份文书打落在地。
她暗骂自己怎么会这么失了方寸,于是沉了沉气,将文书捡起,却不经意间瞧见了一个细节。
这是那份宋探送来的机密军报的抄写版,抄写人正是舒建元。就在军报的侧缝处,有一竖列小字,极为细小,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墨痕。
韩嘉彦眯着眼也看不清,只得打开书案抽屉,取出放大透镜,对着这列小字仔细研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