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70(1 / 2)
您现在阅读的是《华胥拾遗》160-170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赵樱泓吃了些易消化的热食,便早早睡了。韩嘉彦哄她入睡后,媛兮带来了游素心的药方。韩嘉彦看过后,提笔在药方上做了修改,接着上榻。
静夜之中,她躺在赵樱泓身侧思虑了许久,才渐渐入睡。
韩嘉彦是不能拿官家如何,但不妨碍她替赵樱泓报仇。
翌日晨间,韩嘉彦按照往日晨起时刻起身。赵樱泓的病没那么快好,病蔫蔫的浑身无力,还有些起不来。韩嘉彦陪着她一起用了朝食,又取了几本书堆在赵樱泓床头,叮嘱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聊就看看书,乏了就歇下,莫要强迫自己,好好养病,你眼下不可劳神。”
“我知晓了,你入宫……千万小心。”她知道今日韩嘉彦入宫,恐怕并不会好受。
“放心。”
“是我做错了事,你可莫要为我出头,更莫要替我受罪。最好还是……等我病好了,我自己再去向官家请罪,咳咳咳……”她说到着急处,咳了起来。
韩嘉彦给她抚背,道:“你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你好好养病,这是最紧要的。”
“嗯。”
韩嘉彦离了雪蕊院,又去客院见了游素心,商议了一下她药方之中的问题,并将接下来赵樱泓的用药定了下来。游素心虚心受教,拿着药方仔细琢磨起来。
韩嘉彦最后叮嘱陈安看顾好府里的几位来客,终于出发入宫了。她想要先看看官家那里的情况,再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弥补姊弟俩之间的这道裂痕。
想必官家那里定也不好受罢。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官家的难受程度,官家同样病倒了,今日的筵经取消,太医们纷纷入了福宁殿给官家会诊。
唉……这难姐难弟,真是一个娘胎生的。韩嘉彦默默想到。
韩嘉彦得到这个消息是在皇城司之中,冯谦告诉她的。韩嘉彦思索了片刻,道:
“冯管勾,麻烦您今日替我去一趟开封府旁听对昨日那个女真歹徒的审讯,今日他们请了翻译来。”
“好,交给我。”冯谦顿悟韩嘉彦要做甚么了,于是揖手笑道,“呈堂供词我会一字不落全部抄录给您一份。”
“多谢。”韩嘉彦拜谢。冯谦倒是很乐意让韩嘉彦欠他人情,欠得越多越好。这位驸马郎不是个简单人物,思维缜密,行事老练,四平八稳的。最难得的是,浸染在这汴梁的大染缸之中,却不改志向抱负,受尽挫折却依旧坦然处之。与这样的人交好,未来只有好处。
安排好今日皇城司的事务,韩嘉彦来到福宁殿门口时,苻杨来见她,说官家病得不轻,今日谁也见不得。
韩嘉彦笑道:
“无碍,下官等一等便是。”
于是便垂手立在殿下,静默等待。
苻杨见状,叹了口气,也没劝说,便又返回了寝殿之中。
韩嘉彦立在原处,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向太后来了,朱太妃与孟皇后都来了,就连徐国长公主桃滢也来了。一众女眷都焦心地候在殿中,却也无人顾及在外的韩嘉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皇太后未至,但也派了宫中的老嬷嬷作为代表前来关怀。刘御侍无品阶,进不得福宁殿,但她手底下的那位宫女,也一直在福宁殿外等候消息。
韩嘉彦知晓眼下全宫的人都在观望福宁殿这里的情况,而昨日官家与赵樱泓姊弟俩起争执的事,也势必早已传遍全宫。现在宫里所有人都要看官家如何处理这一场风波,这恐怕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官家亲政后对待宗亲外戚的态度,以及官家对于自己后宫的处置态度。
因而在官家给出明确态度之前,并没有人敢于上前与韩嘉彦交谈,否则恐怕就等于提前表明支持长公主的立场。如若与官家的想法背道而驰,那无异于亲手将自己未来的路途给闭塞了。
韩嘉彦觉得脚跟有点发麻,但好在她常年练功站桩,倒也习惯了。垂身坠腰,含胸拔背,气沉丹田,舌抵上腭,敛眸守意。她立如青松,长久不倒,不颤不挪,仿佛入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往来的宫娥内侍,尽皆侧目,窃窃私语,她也像是完全听不见一般。
两个时辰过去了,到了午时,该用饭了。依旧无人来招呼韩嘉彦,她被晾在原地,腹内逐渐放空。不过她料到了此番遭遇,早上吃了许多,此时倒也不饿。
今日天公作美,乃是阴天,并无骄阳直晒。加之秋日白天尚不寒冷,气候适宜,倒也没让她吃多少苦头。
五个时辰过去了,福宁殿内终于传来了新的动静,官家似是苏醒了,和女眷们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女眷们纷纷离开了福宁殿。
向太后直接带走了孟皇后,孟皇后本还想过来与韩嘉彦寒暄几句,但只得作罢。朱太妃带着小桃滢来了,她们满脸愁容:
“六郎啊,你在这站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朱太妃劝道。
“是啊姐夫,您快回去吧。”桃滢也跟着劝。
韩嘉彦笑笑,问道:“官家可有召见?”
“这……唉……”朱太妃叹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的儿子女儿发生矛盾,她这个为娘的也是夹在其中左右不是。
“太妃、桃滢,你们回去罢,我再等等。”韩嘉彦依旧不急,笑着返劝道。
“姐夫……”桃滢泫然欲泣,伸出手来抱住韩嘉彦的腰,抬头望着韩嘉彦,“姐姐哥哥吵架,桃滢很难过。”
“你放心,姐夫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韩嘉彦慈爱地抚了抚她的脑袋道。
朱太妃和桃滢陪了韩嘉彦一会儿,眼看着太阳快落山了,在韩嘉彦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她们总算是被韩嘉彦劝走了。临走前,桃滢还给韩嘉彦塞了两块糕点,一小竹筒水。
“姐夫吃,不能饿着。”她道。
“好,姐夫吃。”韩嘉彦很欣慰地收下。朱太妃与桃滢是今天唯二来接触她的人,也是因为她二人的身份使然,她们是官家和长公主的直系亲属,超然物外。
她没见到赵似和赵佶这些皇子,这是因为官家病了,他的兄弟皆要避嫌,不入内闱,允许探视时才能来探视。
韩嘉彦也没有吃那两块糕点,包起来收进了袖袋里。只是在桃滢的强迫下将水喝了。
到了掌灯时分,气温骤降,寒意逐渐包裹住韩嘉彦的身躯。到了这个时候,已然是外男必须离宫的时辰了,韩嘉彦若是不被宫中留宿,那此时已然不可再逗留,必须离宫。
苻杨从福宁殿内出来,此时的他将宣判韩嘉彦苦等一整日的结果。
“都尉,官家宣您觐见,您悄悄随奴婢来。”他压低声音道。
韩嘉彦终于长舒一口气,官家愿意见她,这充分说明了他内心对姐姐依旧心存亲情。
苻杨未打灯笼,反倒领着韩嘉彦往福宁殿外行去,二人在宫中绕了一圈,最终竟是绕到了资善堂的门口。
“官家在此,您请进。”
韩嘉彦心道官家也是
A请收藏本站,或,浏,览,器,搜,索:哇,叽,文,学,,新手机端p.yfwaji.com,请重新收藏,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A您现在阅读的是《华胥拾遗》160-170
不容易,拖着病体还悄悄到资善堂里召见自己,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他想坚持自己的强硬态度,又不愿彻底破坏了与姐姐之间的亲情,便也只能如此。
韩嘉彦入资善堂,在她与官家头一回谈起朝堂政局的那处公房见面。官家歪在榻上,身后垫了好些软靠,身上还盖着裘皮披风。露在外的面色苍白,倏无血色,确实病得很重。
“微臣拜见官家,官家万安。”韩嘉彦跪拜行礼。
“姐夫,咳咳,快起来……”官家说话还不是很利索,嗓音沙哑,一开口就想咳嗽。
“官家这是染了风寒?诱发了心疾?”韩嘉彦观他面相,询问道。
“昨日之事……朕很后悔,晚上没加衣服,开了窗喝了些闷酒,凉风一吹,染了风寒。咳咳咳……朕这身子真是无用……”他虚弱地道。
“官家保重!”韩嘉彦心中叹息,也有些心疼这少年皇帝。
“姐姐怎么样了?可好?”他问。
“不敢隐瞒官家,长公主昨日回府路上因伤心过度,发了旧疾,若非游大夫在侧,恐有不测。臣昨日亦是提心吊胆了一夜,好在她已然转好了,臣乃敢入宫请罪。”韩嘉彦一五一十地道。她可不打算隐瞒赵樱泓的病情,本也瞒不住,何况她私心想要让官家更内疚些。
“是朕……是朕错了……姐姐无罪,姐姐无罪,咳咳咳……”官家果然痛心,又猛烈咳嗽起来。
“官家保重,臣冒犯了。”韩嘉彦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帮他顺了顺后背。
官家咳了好半晌,才终于平缓下来,不知何时,他已然落下泪来:“朕真的错了,姐姐该多伤心啊……可是朕当时真的很生气,以至于都不知道自己说了甚么,做了甚么。
“我以为这世上只有姐姐理解我,可她为何要说出那番话来,这与祖母、向太后还有那些旧党大臣还有何分别?
“朕不是宠妾灭妻,朕只是不甘心从头到脚都是别人手里的傀儡!难道连心爱的人,我都无权选择吗?”
说到动情处,官家已忘却了要自称“朕”,重新变回了那个委屈的弟弟。
“官家,臣对您的后闱之事有一些看法。不知您可否暂时放下心中的情绪,听臣细细道来?”韩嘉彦平静地说道。
“你说,朕不生气。”官家努力撑起身子,看向韩嘉彦。
韩嘉彦拱手道:“为君者,唯衡一字。您若能平衡天下各方,则政权巩固不动摇,若不能,则势必搅动天下纷争。您的后宫,不只是您的家事,更是国事。您是看重皇后娘娘,还是别的后妃,直接决定了前朝百官对您政治意图的看法。
“皇后乃正位中宫,母仪天下,绝非寻常女子。她与官家您的关系,是互相伴生的。您只有与她调和好关系,纠缠在您身上的那股别扭的拧劲儿才能缓缓解除。
“臣知道这么些年,您吃了很多苦。为君者,必要忍常人之所不能,方能成就一番非凡事业。昔有汉宣帝潜龙在渊、故剑情深,相比之下,官家您的处境要好许多,曙光就在前方,只需稍加平衡,就可安然度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请您三思。”
官家默默然听着,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韩嘉彦知道他听进去了。
“姐姐亦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斥责于我的吗?”他喃喃问道,好似是在问韩嘉彦,但又像是自问。
“长公主是明白道理的,旁观者清,只是当时她心气上来了,措辞不当,激怒了您。这是她的不是。但她的本意绝不是要与您背道而驰,更不会偏到旧党立场上去故意与您作对。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您能顺利亲政,继承祖宗基业,并一展宏图抱负。”韩嘉彦趁机解释道。
这件事她必须要解释清楚,否则误会一旦产生,罅隙就会越扩越大,难以弥补。
官家苦笑了一下:“朕真是错得离谱啊,是朕这些时日心生自满,放松了自修。这个教训很深刻,朕深深记住了。多谢姐夫今日专程入宫开导于朕,您不愧是朕的先生。”
韩嘉彦摇了摇头。
“您站了一整天了,快坐会儿罢。”官家道,随即腼腆道,“朕实在不是故意要让您那样等待,只是朕……”
他赤红着面庞,竟一时结舌,不知该说甚么是好。
“臣明白,臣身上有功夫底子,练功时站上一天也是常事,无妨,权当练功了。”韩嘉彦淡笑道。
“朕真是羡慕姐夫的康健……若朕能有您一半康健,也不至于此……咳咳咳……”他又咳起来。
“官家重要的是调养,保持好的心情,若官家愿意,臣写个功课单子,您按照单子上的每日做功课,一段时日后,身子当能大有改观。”
“当真?”官家眼前一亮,忙道。
“自不敢欺君。”
“那就拜托姐夫了!”官家大喜。
此时,门外传来了呼唤声,是苻杨提醒时辰到了。官家于是不舍道:
“朕真想留姐夫在此促膝长谈,奈何时辰不允。姐夫回去照看姐姐罢,替朕向姐姐赔不是。若有机会,朕会微服出宫到姐姐府上,亲自向姐姐赔罪。”
韩嘉彦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于是后撤一步,深深揖手而下,随即告退。
她跨上马离去的动作有些僵硬不利索,站了一天,对她来说也并非毫无影响。但此时的她的心是松快的。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第一百六十二章
江南八月金桂香,奈何秋雨纷纷,打得桂枝微颤,花瓣零落。香味却不减,幽幽然飘向远处。
睦州西一条不知名的河道渡口,一野渡舟船靠岸,拉绳的摆渡人年轻力壮,跳上岸头石阶,回身看着身后的数人一一出了船上岸。一行共七人,挤在一艘中等大小的舢板上,船吃水得紧,好在还是安然渡了过来。
这一行七人六男一女,正是浮云子一行,方才也正是翟丹拉的渡船。除了浮云子、翟丹之外,茶帮四人与那位刚刚结识的热心大夫——庞安时亦同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处乃是浙西地带,距离茶帮曾经的大本营余杭一带其实不远,茶帮四人背井离乡这许多时日,如今终于归来,心中都十分复杂。
庞安时在前,引着一众人前行。这位大夫在与众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坦然承认自己乃是楚秀馆的弟子,令众人十分惊讶。
后经过一番交流解释,众人才明白他的来历。他是楚秀馆北派的弟子,巧的是他正是秦老大夫秦缪曾提及的那位内门师弟。他与东坡乃是密友,往来密切,而他在外地的名声也都是东坡宣扬出去的。
秦老大夫曾说过,如若有缘,也许会与他的内门师弟见面。如今这偶然相遇,让浮云子对缘分的理解又更深了一层。
更为令人惊讶的是,庞安时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书商。且,是与官府往来密切的官商。他会定期周游全国各地收书,起初的目的是为了搜集民间遗落的医家善本、草药经典,增长他自己的医术本领。
而他最常来的地方就是江南一带,只因这里乃是文化繁盛之地,藏书也是最多的。
后来因着
A请收藏本站,或,浏,览,器,搜,索:哇,叽,文,学,,新手机端p.yfwaji.com,请重新收藏,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A您现在阅读的是《华胥拾遗》160-170
机缘巧合,与东坡等官员结识,引荐之下,便开始为官学藏书阁搜集医书,也会定期指点有志于入医道的学子一些入门的医道术法。他与江南一带的诸多官吏、富商大贾都很相熟,人脉广博。
他甚至还认识楚秀馆南派的那位宗师,听闻浮云子等人的来历后,他当即断言裴谡就是领着张定齐去寻这位宗师的。因为南派如今只剩下这一支独苗了,其余分支因为手段太过毒辣,成为了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一年不如一年,及至如今已然凋零殆尽。
再厉害的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去年,蜀地闹匪患,当时好些村落遭殃。这位南派宗师就是那会儿出川,来了东南。听闻,那群盗匪其实就是冲着他去的,他也是为了避祸。许是早年间这位南派宗师与人结了仇,被人记了许多年,终于遭报应了。”走在湿滑泥泞的路上,前方带路的庞安时介绍道。
浮云子询问道:“您说这位南派宗师姓方,叫方有常?是村子里的保正?”
“正是。”
“他一个外来人,是如何融入本地的村子当上保正的,您又是如何得知的?”浮云子好奇问。
庞安时回道:“这方有常所在的村子,叫做碣村。这村子在睦州青溪县,方才咱们乘船渡过的那条河,就是青溪,是三浙之水的上游一段。这个碣村啊,盛产竹木漆,漆器那是精美异常,远近闻名。这碣村有不少富户,家中资产胜多,极为害怕贼盗,家中都会请有本领的护院打手维持。
“方有常到此处时,那是用了雷霆手段,将当地富户的护院们全部制服了,富户们知晓他本领大,故而都传出他的威名,仰仗他保护自家财产。他自然而然就被推举为了本地保正。且他不知怎的就与当地的许多地头蛇搅和在了一起,总之是声名远扬。
“老夫去年也曾来浙西一带收书,自然是听到了他的名号。且老夫差一点就见到他了,那一日我路过碣村,本是打算去隔壁桐庐,路过时却被当地的富户拦住,给人瞧病。当时恰好方有常不在,我未能见到他。但碣村里那些护院们一个个都被训出了了不得的本事,令我印象深刻啊。
“传闻那方有常年岁非常大,无人知晓究竟多少岁,须发雪白,却身板壮硕,功夫凌厉狠辣,气息渊沉似海,做事思路清晰,极为聪慧。且他手段极多,绝对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后方的陈硕珍疑惑问道:“既然这方有常是为了避祸才来到外地,为何不低调点,隐姓埋名?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将自己宣扬出去?这样岂不是会将仇人也引来?”
不等庞安时回答,浮云子就笑着抢答道:
“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他的仇人并不知晓他改了个化名,叫做方有常。而他在本地打出名号,才能聚拢人心,快速敛财,站稳脚跟。”
“哈哈哈哈哈……”众人皆笑了起来。
陈硕珍却不服气道:“我看定还有别的原因。”
“陈阿姐说得对,老夫也觉得他别有目的,只是暂时参不透。”庞安时捻须道。
众人一路聊着,终于走上了湿滑的青石板道,不远处的烟雨朦胧中,已能瞧见白墙黑瓦的村落建筑群了。
庞安时记忆力惊人,虽然只来过一回,却还是熟门熟路的寻到了村中方保正家所在。不过一行人并未着急进去拜访,因为他们还需要等裴谡领着张定齐真正抵达了此处,才能完全确定方有常,就是那位他们要找的楚秀馆南派宗师。
裴谡与张定齐这一路行来动作实在太磨蹭了。他们一直想制造机会,诱茶帮上钩,故而一再拖延行程。浮云子一行人算是在庞安时的帮助下,提前抵达了目的地,不然还得在路上耽搁。
作为村外来人,他们一直滞留在村中显然会引起村民注意,故而一行人退出村外,就在村旁山坳的一处八角亭中歇脚饮食,暂且休整。
“今早上出发时得到茶帮兄弟的传信,说是裴谡与张定齐才离开宣城,要到这里恐怕得明日傍晚了。”负责情报的杨浩然咬了一口干粮,含混说道。
“道长,我总觉得心里没底,到底是该赶在裴谡和张定齐之前拜访那方有常,还是之后呢?我怎么感觉不管前后,都不大合适?”陈硕珍询问道。
“你说得是,不管前后,都得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该如何接触这位南派宗师而不起冲突。”浮云子思忖道,“若是等到了裴谡和张定齐登门拜师后,我们再去,恐怕那方有常会更加警觉,我们就要面临更多的敌人。且这一回裴谡和张定齐究竟会在这里待多久,也是很难说的事。
“我看这件事,还是不宜大家一起来干,最多我独身溜进去,用些非常手段问过了那方有常,再撤出来。”
任品规是个生意人,文质彬彬,一直都是他负责茶帮对外的生意。他此时开口道:
“不若我扮作行脚商人,先上门探探虚实?”
“诸位,在下有一事不明。”庞安时此时出声道,“在下听说诸位是想要从方有常这里查到他曾经的一位得意弟子的下落。可是这位得意弟子自出师之后,恐怕已经很多年不曾回来见恩师。方有常又能从哪里得知那得意弟子的下落?何况就算他知道,他又为何要告诉外人呢?”
浮云子回道:“确实如此,我们这一路而来,也是为了那微小的一点希望,想要尽力试一试。奈何,贫道至今也是不得要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庞安时沉吟了片刻,问道:“诸位,非是我庞某人怀疑诸位,但在下还是想确认一下,这位得意弟子,确实是一位十分危险,会危及到国朝安宁的人物吗?”
浮云子起身,郑重行礼道:“庞先生,我万方,以自身项上人头担保,李玄为国朝之大患,她已索命十数余人,搅动四方骚乱,行为疯癫难测,必当早些铲除,才能还世道安宁。”
“好,即如此,庞某人身为医者,吾道一以贯之。即医人,更医国,义不容辞。庞某人便替诸位上门去打听李玄下落,还请诸位将李玄之事原原本本从头告知。”庞安时揖手道。
“庞先生大义!”茶帮四人十分激动地站起身,向他揖手拜下。他们知道,此时由庞安时出面,确然是最妥当的选择。哪怕打听不出任何结果,也不会遭人怀疑。
但如若一个不当,他也会惹来一身腥臊。这绝非庞安时意识不到,但他仍毅然决然选择去做,此乃大义。
浮云子上前,郑重道:“庞先生,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我与徒弟,还有茶帮的兄弟姐妹会全力护您周全。至少,绝不能让您因为此事而摊上麻烦。”
“好,待探明裴谡动向,确认是来此处后,庞某就去敲那方有常家的门。之后,就仰仗诸位英豪了。”庞安时哈哈一笑,拜下。
……
九月的秋凉尚未吹至岭南,但章家却已备好过冬的寒衣,准备启程向北了。
此番,章惇调动返杭州,领家眷一起北上。而章素儿则会在家中下人的陪同下,返回汴梁,筹备与文煌真之婚事。
不过,章素儿还是会同家人一道往余杭,并在那停留一段时日,才会再度启程。原因在于章素儿需要等在湖州任官的长兄章择前来余杭会合,再一起乘坐舟船自运河北上。届时,时间可能已会进入十一月了。
章素儿的婚事
A请收藏本站,或,浏,览,器,搜,索:哇,叽,文,学,,新手机端p.yfwaji.com,请重新收藏,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A您现在阅读的是《华胥拾遗》160-170
,将在长兄章择的代为主持下完成。而恰好章择今年年末于湖州的任期已到,需要回京述职,并等待新的任命。他此番很有可能会被留京任官,这是吏部考功司透出来的消息。
舟车劳顿,对于这几年的章素儿来说,似乎已然是习以为常。但以往路途上的平淡心境,如今却被焦虑与惆怅所取代。
她至今还未想好该如何处理与文家的亲事,而她与曹希蕴之间,也始终未能达成一致。
曹希蕴当然不希望她嫁人,但她也不想给章素儿压力。用她的说法是,若非到最后一步,否则她不会强逼章素儿做出选择。但最后一步,也就是到了拜天地的这个节骨眼上,曹希蕴就已然是退无可退,必须要出手了。
若真到了那一步,章素儿仍然不能化解这场婚事,则势必要与章家决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该如何是好?章素儿暂时还无头绪,但她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她想让男方主动悔婚,如此保全自己与章家的亲情。
且最好这一回一了百了,她借此机会彻底对外宣称封心束冠,出家为道,再不理红尘俗世。如此,让家人彻底接受她出家,也好过强硬出走对他们所造成的伤害。
虽然已经注定不孝,她还是想试图让不孝所造成的伤害最小化。
可是她是多么对不起她的爱人呐,眼下她坐着车马,而曹希蕴远远地缀在后方。一路上恰好遇上冷风冷雨,她头顶尚有一片遮雨的顶棚,而曹希蕴只有她的斗笠与蓑衣。
若不是章素儿坚持要让她买一头驴子代步,她甚至得靠双腿跟在后面。
她走一走、骑一骑,远远伴着章家车马队伍从岭南向北,逐渐来到江南地。曹希蕴很谨慎,尽量不出现在章家人的视线范围之中。路途中,她们没有机会见面说话,只能依靠着彼此的思念,幻想着对方此时的处境。
尽管章素儿的母亲张氏已然知晓了她与曹希蕴秘密接触之事,但张氏尚且不知道她二人之间超越一般友情的感情,至少章素儿认为母亲尚未认识到那一层。
因而她谨小慎微地守着这一层窗户纸而不敢捅破,这让她越发感到自己的自私与怯懦,她痛恨自己的欺骗,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但现如今,只有忍耐,希望待回到汴梁,她可以促使那位文公子主动悔婚。
如今的她就好像被绑上了绞刑架,那根拴在脖颈之上的绳索在不断地收紧,距离她做出最后,也是人生最重要的抉择的日子,也已然愈来愈近了。
至于那位长兄章择……章素儿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自她失忆之后,就再未见过这位兄长,若不是家人提起,她甚至都意识不到还有兄长的存在。
但也许是因为面临最后的抉择的日子越来越近,章素儿的精神压力也越来越重,当她想起那位长兄时,忽而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畏惧与厌恶之情,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景象在脑海中闪回,她抓不住,但那些记忆所伴生的负面情绪却切实影响到了她。
近期她的记忆恢复似乎有所进展,失去的记忆会以梦境和一些零碎的闪回片段在脑海中重现,但她仍然谈不上恢复了记忆,一切都处在混沌之中。
她不知道这些负面情绪是否是与那位长兄有关,若是有关,这是否意味着在她未失忆之前,与那位长兄的关系并不好?可家人们似乎都不这么认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七娘自小与大郎亲厚,大郎娶亲时,七娘还哭了鼻子——这是一家人的共识。
明日就要抵达余杭了,她好想再见一面曹希蕴,听一听她温和平静的声音,感受一下她柔软的怀抱,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获得短暂的平静。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不可再软弱下去了,她的未来人生,必须靠她自己来争取。
素儿,坚强点!夜里躺在客栈的床榻上,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六十三章
蔡香亭被害一案后约莫一旬时日,案件调查虽然尚未有较大进展,但人们已然意识到,本案的几乎所有关键证人均被皇城司所控制,而此案也逐渐从民间刑事案件,转性为关系国朝安危的谍探案件。
因而此案的调查责任从开封府、三法司正式转到皇城司手里,由韩嘉彦全权负责调查此案。那些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小人,比如御史中丞郑雍,也不得不缩回手去,暂行观望。
此前数日,案情屡次发生反转,供出绿沅为嫌疑人的证人尹香香忽而逃遁出开封府,后又被皇城司逮捕,而她又转而控告起白矾楼走私军火之罪状。而协助尹香香逃遁的那个开封府军巡马三,以及两名女真谍探,也将此案彻底复杂化了。
如今,白矾楼的老板张定远已被皇城司控制,他的一众生意全部停摆,接受调查。所有人都在等待调查结果。
尽管这三个家伙的嘴很牢,暂时还撬不开,但总算是转移了所有人的焦点,也使得人们开始怀疑此案的背后阴谋,不再认为此案会与长公主府有关。
蔡香亭从一个被害者,忽而转变成了一个窃国罪人,这件事使得朝野上下物议沸腾,而蔡家人更是难以接受,蔡卞之妻王氏屡次上书抗议鸣冤。
蔡家在朝中经营许久,亦有一部分朝臣站在了蔡家身后,给与支持,凝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对皇城司韩嘉彦以及背后的官家形成了一定压力。
太皇太后近来在朝政之事中隐身了,官家反倒被推到了台前,开始掌控此案的调查。他表现得很强硬,全力支持韩嘉彦调查此案。也并不避讳他人对他包庇姐姐、姐夫的猜疑,两次下达谕文,阐明他对此案的态度:
用贤不避亲,他认为他的姐夫韩嘉彦最有能力办好此案,且告诉世人韩嘉彦探查间谍案已有一段时日,她是最了解案情的人,而也正因如此,某些利益相关者想要下套谋害嫁祸于她。当此时,最该给以信任,不使查案者蒙受不白之冤。
韩嘉彦也并没有让他失望,当时间进入十一月,在韩嘉彦的不懈努力之下,那马三和那两名女真人终于扛不住,招供了。他们供出了白矾楼已然进行的走私生意,并供出了白矾楼所勾结的朝中利益链条。
这其中,御龙弓箭直的一位姓白的都虞侯浮出水面,此人便是蔡香亭在御龙弓箭直中找到的联络人。他隐藏还颇深,瞧着似乎与蔡香亭素无往来,也并不执掌军械战备,但却暗中促成了军械的私造流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这位白都虞侯自知已然无法脱罪,为了少受点罪,也相当干脆利落地供出了白矾楼张定远与蔡香亭是如何勾结上他,给以各种利益诱惑之事。由于此人天性谨慎,见面三回,每一回对方所定的酒楼,所给的金钱,服侍的歌伎乃至于桌面上有哪些菜肴,他都做了笔记,并存了票据。这些全部都成为了铁证。
这些证据一旦公布,势必引发朝野哗然,如今在某些关键位子上的大员,诸如枢密院最高长官韩忠彦、副长官王岩叟,副宰相苏颂,可能都会有所牵涉。
而整个蔡家必定要被牵连发配,彻底抹除。蔡家乃是新党,蔡京、蔡卞兄弟俩都是有能之辈,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从未违逆。而蔡香亭是蔡卞庶子,官家不禁犹豫了,难道就要因为这一个庶子犯错,而将整个蔡家贬黜发配流放吗?
何况
A请收藏本站,或,浏,览,器,搜,索:哇,叽,文,学,,新手机端p.yfwaji.com,请重新收藏,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A您现在阅读的是《华胥拾遗》160-170
蔡香亭已死,白矾楼的走私利益链条也全部被拔除,此事就算一个警醒,还是不要做得太过了,否则现在就寒了新党成员的心,若未来亲政,则势单力薄,难以成事。
在这件事的处置问题上,官家也屡次三番请教韩嘉彦的想法。韩嘉彦起初并未给出明确态度,但在官家第三次问起她时,她轻描淡写地点了一句:
“蔡氏记仇,当小心。”
官家似乎听进去了,但思前想后,最终他还是决定隐而不发。
官家给蔡香亭判罪如下:蔡香亭性骄跋扈,心志不坚,在张定远引诱下犯错。念在初犯,造成的影响不大,又已殒命,便不再牵连追究。如此给蔡家留了余地。而其余涉案人员,基本查到直接涉案人为止,不再继续追查,避免诱发党争而进行无限制的攀咬。
官家还特意恩准在外赴任的蔡氏兄弟俩回京办理蔡香亭丧事。
案子查到这一步,杀害蔡香亭的真凶实际仍未落入法网,而这位真凶是谁其实相关方都心知肚明。李玄的身份太过敏感,以至于官家也不好公之于众,只能让韩嘉彦继续秘密追索。而杀害蔡香亭的真凶,最终被解释为:
杀人者是原来就与白矾楼有利益牵扯的西夏谍探,身份未明,暗中探知到白矾楼与蔡香亭之间的交际,寻机杀害蔡香亭,将凶器转移至长公主府以嫁祸驸马韩嘉彦,此后逃遁。
官府在全城贴了通缉令,并张贴布告宣布蔡香亭案件调查始末,至十一月中旬,喧闹了将近一个月的蔡香亭案总算告结。
十一月十六,天阴有细雨,阴寒彻骨。
蔡府门第早早就挂出白绫,府门大开,准备抬棺下葬。蔡香亭的头七早就过了,开封府专门给他的尸首做了防腐,待案件调查结束,尸首终于还给了蔡家安葬。
昨日刚从外地赶回的蔡氏兄弟俩看到蔡香亭的遗体时,见棺中人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蔡卞一时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蔡香亭虽然不是他的嫡子,但是与心爱之妾所生,自幼娇宠。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白发人送黑发人。
家中女眷哭成了一团,一旁的蔡京听着心烦,蹙着眉道了句:“准备盖棺罢。”
正当时,外头有一家丁进来禀报:“大郎、二郎,长公主、韩驸马前来吊唁,已到了门口了。”
未等蔡京蔡卞兄弟俩反应,女眷中就冲出一位妇人,正是蔡香亭的生母王氏,她哭天抢地地对着那家丁厉声尖叫:
“你还敢来通报!那两个人是杀人凶手,竟还有脸来吊唁,给我赶走他们!”
那家丁吓得脸色惨白,僵在原地,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你莫要这般,那是贵宾!”蔡卞蹙眉,出声制止。
王氏又冲到蔡卞身边,抓住丈夫哭道:
“相公,咱们的儿子就这样被人害死了,官家包庇,我儿死得好冤,好冤啊。您不能给他做主也就罢了,如今杀人凶手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您难道还要将他们迎进门来吗?”
“退下,退下!来人啊,将她带下去,不允许出来!”蔡卞烦躁又愤恨地怒斥道。
王氏被呵斥,哭得更厉害了。但她终究不敢造次,被上来的仆妇们搀扶着躲到了堂后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蔡京这时才终于出声了:“元度(蔡卞字),人还是要请进来的。”
“是,长兄。”蔡卞抹去眼角落下的泪,整理发冠、衣袍、胡须,打起精神。他和长兄在路上就已达成了共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尽管蔡香亭被杀之案确实疑点重重,让蔡氏兄弟也感到此案背后隐藏颇深。但他们知道若不是与长公主和驸马相关,蔡香亭压根就不会死在她们府侧的巷子里。
而长公主和驸马为了脱罪,利用官家的权力强行压制开封府和三法司,霸道把控案件调查,随后又曝光蔡香亭走私军械之事,使蔡氏颜面扫地,受人鄙夷。
这是结下了大仇,蔡氏兄弟绝不会忘记。
一声通传,在蔡府全府上下的注视之中,韩嘉彦与赵樱泓一身雪白素服,神情肃穆地款步而来。她们在灵堂前驻足,见到了候在门口的蔡氏兄弟。双双行礼,韩嘉彦率先开口道:
“在下与长公主前来送蔡公子最后一程,二位蔡公及家人们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