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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彦二月初五辰时至资善堂报到,并非讲筵之日,她来此熟悉了一下环境。
大多数的资善堂教授都是由翰林学士乃至于宰执来兼任的,韩嘉彦属于少见的专职资善堂的学官,专职学官除了负责教导小皇子之外,还负责管理善本书籍,编修书目。
与她相同地位的同僚,是资善堂小学教授刘浔,字桑阳,江西浔阳人。
刘浔今年四十七岁,担任此官已届三年,即将换职。他看上去面色不是非常好,颇有种愁云惨淡之状。见到韩嘉彦,揖礼过后,他苦笑道:
“驸马能来,是我之大幸。只是你得小心,小皇子可不好教。”
韩嘉彦微微一笑,心中早有准备。因着昨日午后,长公主已经先给她上过一课了。这宫中的小皇子们人不多,但各个都不是好相与之辈,极其难管。
除了小皇子们,还有诸多国公家的子弟入学资善堂,所以资善堂的学童数目大概在二十余人左右。
此外,因着官家和长公主坚持的缘故,桃滢目前也跟着哥哥们在读书,但只上小学课。她与哥哥们的座位是用屏风隔开的,教授会专门兼顾着她的课业。
而宫中其他的小公主,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赵樱泓还在宫中时,桃滢的功课都是她在盯着。现在赵樱泓出降,又遇上资善堂多日未曾开课,小桃滢的学业耽误了不少。赵樱泓昨日午后特意叮嘱韩嘉彦,如果在资善堂遇上了小桃滢,要帮忙看顾她的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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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善堂除了教授学业的师傅们,还有专司日常管理的内侍,都属于入内省统辖。诸如资善堂都监、祗候、手分、入内院子、把门亲事官等,韩嘉彦也与这些人一一见面相识。
接下来刘浔又为她介绍了一下善本书籍,编修书目的具体事务内容,韩嘉彦算是对资善堂一整个运行流程有了把握。
午间她吃到了自御膳房送来的午膳,与都堂的宰执们吃的菜色几乎无差。资善堂南面就是御厨所在,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位置其实十分讲究,即位于外朝与内朝的交界之处,又位于东部内廷司与西部后妃聚居处的交界之处,可以兼顾到皇帝日常生活、处理政务的内廷殿阁和宰执所在的外朝都堂。
这其实与天禧四年最初设立资善堂时的政局有关,彼时真宗正着力培养仁宗,资善堂专为仁宗所设,不仅是他的读书授课所在,更是他会见群臣、熟悉政务之处,颇有小东宫之状。
只不过后来随着时局变化,资善堂逐渐归于寻常,不再具备一些特殊的政治含义。只是布局就这样一代代承接下来,直至当今官家,又重新具备了一定的政治导向意味。
用罢午膳,韩嘉彦正在偏厅饮茶歇息,就闻得外间有内侍通报:
“官家到!”
韩嘉彦连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绿缎官袍,将搁置在一旁的官帽戴上,出去迎接官家:
“臣拜见陛下,陛下金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姐夫!朕刚结束内朝,就赶紧来见你了。”一身白锦红边圆领袍的官家只以金玉小冠束发,看上去满面春风,喜悦快乐,状态不错。
韩嘉彦微笑叉手,颔首应道:“多谢官家抬爱。”
“来来来,你与我来,朕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二人于堂内落座,内侍奉茶。官家似是有些口渴,喝了满满一盏,喘了口气,接着问下首座的韩嘉彦道:
“姐姐回去后,身子可还行?我见她那日回宫面色不大好。”
“长公主一切安好,她也很挂念您的身子。”韩嘉彦回道。
“朕近来感觉不错,请转告姐姐不必挂怀。”皇帝笑道,随即他面上的喜色有所收敛,道,“不过,近来太皇太后提及要给朕主持大婚。因着姐姐已婚,朕的婚事也提上日程了。”
“恭喜官家。”韩嘉彦恭敬道。
“唉……可惜,那女子非是朕喜爱。”他叹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大方便对韩嘉彦说,故而转移话题道:
“今晨朝议已正式通过决案,你的长兄已改同知枢密院事,目前是我大宋的军事主官,位列宰执。这是一件喜事。”
韩嘉彦知晓,韩忠彦这次升迁,进入宰执行列,原因就在于是自己尚了长公主,韩氏一族成了皇亲使然。
若说是韩忠彦出卖了“弟弟”的仕途以换取自己的仕途,也未免有失偏颇。毕竟这婚事是先帝定下的,又由太皇太后重新提起,韩忠彦不过是奉命行事。
但韩忠彦终究不遗余力地促成了这桩婚事,并且凭借六弟尚公主之事,突破了入宰执的最后一道关隘。他资质平庸,站在宰执门前已很久不能寸进。凭攀亲而得权,未免来的不够光明正大。
韩嘉彦不禁冷笑,心底发寒,面上却平和道:
“多谢官家与太皇太后信任抬爱,长兄持重,当能稳定朝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官家望她神色,虽不见愠,亦不见喜,平淡无波。心道几日不见,韩嘉彦愈发沉稳了,韩琦当年的风采在他身上愈发明显了。他笑道:
“朕不知姐夫可有雄心壮志,愿为我大宋江山出谋划策?”
“臣十数年寒窗,科举登科,本就是为了辅佐君王平济天下。”
她早就猜出官家将她安排入资善堂的目的,既然已决意再奋进一二,既然不愿真的完全成了被长兄出卖的牺牲品,她自然也需要表现出一定的进取态度来。
“好!”官家大喜,“此处没有外人,你与我交个底。你的那篇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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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完全出自你手?”
韩嘉彦叹了口气道:“官家,臣尚且年轻,见识短浅,还望您不计前嫌。”
官家听出了韩嘉彦的言外之意,呵呵一笑,心道他虽不明着承认,但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委婉的答复。
行,你要装,朕就陪你装到底。
第五十四章
韩嘉彦这日午后一直在资善堂熟悉事务,而官家则在北侧的讲筵所听讲。约莫到了申正时分,讲筵结束了。官家似是为了避嫌,并未再来看韩嘉彦,也没有再召她觐见,而是返回了福宁殿。
反倒是,为官家讲筵的师傅龙图阁学士、中大夫守尚书右丞苏辙来了一趟资善堂,会见韩嘉彦。
“师茂小友,许久未见,风采更胜往昔了。”苏辙见她第一眼,便笑呵呵夸赞道。
“子由先生谬赞了。”韩嘉彦恭敬揖礼道。
“近来可好?”苏辙又问。
“一切安好。”
苏辙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神色,没有再追问。转而笑道:
“你能入资善堂,我是极高兴的。官家到底还是知人善任,知道不能埋没了你的才华。你的那篇策论,真是精彩至极,我实在是佩服小友的胆略与胸襟。”
“子由先生莫再这般抬举我,某年轻识短,不知深浅,已经知晓自己错了。”韩嘉彦连连求饶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辙默然下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叹息道:
“非是你见识短浅,而是朝中人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已然不知什么叫做致中和了。我很赞同你的谋略和方策,我觉得那是务实之道。只可惜,面对如今的朝局,要想实施起来难比登天。我苏辙亦非是孤臣啊……”
“去岁中,子瞻先生回京,能不惧这股风气而敢言直谏,是我等晚辈的榜样。”韩嘉彦由衷道。
苏辙闻言苦笑不已:“你可莫要学他,以你的身份,若是学了他,可就更难了。唉……我真恨不能同他一起去了,罢朝远放,逍遥自在,也好过日日在这朝中煎熬。他现在在颍州,定是快活极了。他在杭州疏浚西湖,现在又到颍州疏浚西湖,现在人送外号苏筑堤,真是……哈哈哈……”
元祐六年苏轼被召还朝,因对旧党执政中的弊病提出革新意见,而招致旧党朝臣攻讦,再度被外放出任颍州知州。彼时苏辙心中苦不堪言,随兄连上四道自求外放的札子,但都未曾被允。
苏轼因着早些年反对王安石新法,大体上还是被时人归入了旧党行列。但实则旧党内部也分为了洛、朔、蜀三派。洛党以官家曾经的老师程颐为首,蜀党以苏氏兄弟为首,朔党则涵盖了其余大部分北方旧党重臣。
洛党、朔党大多看不惯以他为首的蜀党,只因他也提出了相当多旧党的弊病。他就是这样一个按捺不住的性情,任何看不惯的事,都直言敢谏。再加上他酷爱写诗作词,文采斐然,每每下笔又总有暗喻讥讽之意,给了政敌相当多的把柄。
哪怕是曾经因“乌台诗案”下狱,生死攸关,也不曾彻底改变他这个性情。
故而他是两头都不讨好,连遭贬谪外放。
而苏辙相对更持重、保守、谨慎,他虽然内心深处的政见于其兄一致,但该妥协退让之时,他也会妥协退让。故而能在朝中留得更久。
“我也算是留在朝中,为吾兄保驾护航罢。否则我也不在朝中,以他那闲不住的性子……以后若是再犯了事,也无人能保他了。”苏辙叹息道。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夕阳西落,到了该离宫的时候。韩嘉彦与苏辙一同从东华门出宫,韩嘉彦往北,苏辙往南,二人就此辞别。
临别时,苏辙对韩嘉彦揖手道:“师茂小友,还望你不忘初心,官家是要做大事之像,我辈已卷入新旧党争难以自拔,而你如今能置身事外,未必不是好事。隐于暗处,冷静旁观,徐徐图之,终究还是能做成事情的。希望你……能为我大宋苍生谋得福祉。科举之事,苏某未能尽心,致你明珠蒙尘,在此赔礼则个。”
说罢长揖而下。
韩嘉彦慌忙扶他,也躬身揖手而下:“子由先生折煞我也……晚辈,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黄昏之中,韩嘉彦策马北归,夕阳在遥远的天边缓缓垂落,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心绪怅然复杂,难以言明。
……
韩嘉彦今夜宿于长公主寝室之中,二人从一同用晚食,到各自梳洗睡下,都沉默不言。她们各有心事,也都并不愿意与对方明说。
韩嘉彦保持着三分警惕,浅浅入睡。赵樱泓亦并未睡实,于夜色中混沌迷蒙,直到约莫破晓才终于熟睡。
而韩嘉彦彼时已悄然起身,准备入宫,正式开始入资善堂公干。
二月初六的清晨,早间寒凉,韩嘉彦骑在马上,神色掩不住疲倦。她打了个呵欠,心道再坚持几日,再坚持几日她就能睡个完整觉了。
她今日头脑不是很清醒,状态也不是很好。但今日是他第一回 要与皇子、公子们见面,给他们讲课,一时心中还有些紧张。
这些小皇子、公子每日上午都要上三门课,自辰初至午正,每门课持续两炷香时间,间隔一刻钟的休息时间。或是经学、史论,或是史论、杂学;或是经学、杂学,轮番交替来上,只有小学课是每日都要上的。经学由赞读、说书来讲课,分摊在三位翰林学士身上,轮值上课。
直讲韩嘉彦和小学教授刘浔,作为专职学官,几乎是日日都要上课,韩嘉彦还好,她的史论课实际与另外一位翰林学士之间可以分摊,有轮空机会,得以空闲。刘浔就辛苦一些,哪怕不当值,每日也得报到上课。除了每月旬休以及节假日不课,不得空闲。
不过朝廷休假制度还是很宽裕的。
每月除了十日、二十日、三十日旬休三天,还有三大节:元日、寒食、冬至,各放七天假。
五中节:圣节、上元节、中元节、夏至、腊日,每节各三天假。其中圣节是太后和皇帝的生日。本朝则有太皇太后、向太后与官家三人的生辰可放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八小节:春社、秋社、上巳、端午、重阳、立春、人日、中和、春分、立夏、初伏、中伏、末伏、立秋、七夕、秋分、授衣、立冬,每节各一天假。
此外还有探亲假三十天,便于家乡遥远的官员回乡探亲,这种假日韩嘉彦是无福享受的。
婚假九天,自亲迎之日算起。韩嘉彦现在就处在婚假之中,按理说她本不该来资善堂报到的,因为距离她的婚假还差四天才结束。奈何是官家直接下旨召她至资善堂报到,情况特殊,她只得提前结束休假。
也不知官家是不是和长公主私下传话商议过此事,自从昨日被长公主催发奋进之后,韩嘉彦就觉得这姐弟俩哪怕不是早有预谋,也是颇有默契,反正是不能让她闲下来的。
今日的课程安排是经学、小学、史论。辰时,韩嘉彦刚抵达资善堂,皇子公子们就已经在学堂之中上课了。今日教授经学的是翰林学士邓润甫邓温伯,他已年逾古稀,须发皆白,说话走路都慢吞吞的。
但在先帝变法时,他是被青睐的知制诰,文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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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学问精深。故而哪怕到了如今的元祐更化时,他虽然不掌实权,仍旧能留在朝中担任清贵文学之士。
他上课时,刘浔一直在问韩嘉彦关于今日授课的内容。韩嘉彦其实没有怎么准备,只道今日第一天授课,不愿讲那些精深枯燥的内容,她只想先和小皇子、小公子们聊一聊。
刘浔顿时急了,忙道:“师茂可莫要这般轻视授课,这些皇子公子的功课可是每日都有人盯着的,你若是上课言之无物,若是被人告了一状,定要得罪一大批王公权贵了。何况,这其中以十一皇子为首,各个都不是好相与之辈,鬼灵精一般,能整得你叫苦连天,还有苦说不出。”
韩嘉彦不禁笑了:“便是被开门泼墨,饭食加餐那档子事?”
刘浔和她提过,说他刚到资善堂时,因着性格老实被欺负惨了,调皮的皇孙公子们在门上挂墨壶、砚台,开门就砸头上,搞得他极度狼狈,至今都不得不另备一套衣服来公干。
还有午间放课后,他饥肠辘辘用餐,却发现御厨送来的餐食里埋了蛾虫、土灰、苦籽,原是被那帮皇孙公子偷偷溜进来混入的,真是大倒胃口。
他们课间休息,在院子里蹴鞠玩儿,还会假装不小心,将蹴球往他身上踢,好几次打到他脑袋上,生疼。
奈何刘浔实在得罪不起这些皇孙公子,但凡他们向父兄告状,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他便要倒大霉。他只得忍气吞声,一直忍到如今,才算是和这些皇孙公子混熟了,他们也会给点面子,较少地欺负他。
相应的,他也只能对他们的功课放松下来,根本管不严,他们爱学不学,考试作弊,实在是无法无天。
刘浔见韩嘉彦不以为然,连声道:“哎呦师茂老弟啊!你可得听我劝,重视起来。可莫要觉得你是驸马,是魏国公之后,他们就会对你客客气气。要知道那位十一皇子天不怕地不怕,有向太后溺爱撑腰,他根本就是顽劣难驯。
“况且他还聪明至极,懂得伪装,从不为难兼职的经学师傅,就逮着我一个人欺负,加之他本身就天赋异禀,颇有才华,每次考试都能顺利通过,甚至不用作弊。如今你来了,这欺负的对象定要转移到你身上了。”
韩嘉彦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温和模样,道:“多谢桑阳兄忠告,我也做好准备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也不必过于忧虑,何不妨放松心态,或许更能拨云见日。”
说话间,今天的经学课结束了,课间休息,一会儿便是小学课。刘浔叹了口气道:
“你小心为上,唉!”
说着便去做上课的准备。
韩嘉彦立在公房门口,望着院子里的皇子公子们蹴鞠、斗虫戏耍,回忆起了自己儿时的经历。有孩子注意到了她,却并不上前招呼问询,他们向她张望,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神色诡秘。
韩嘉彦唇角微弯,含笑向他们点了点头。
“姐夫!”韩嘉彦忽而听到了小桃滢的声音,不远处的廊道之上,一身男童衣袍的小桃滢出现了,见到韩嘉彦就快步跑了过来。
韩嘉彦不禁笑出声来,她还是第一回 看到桃滢穿男袍,与垂髫搭配在一起,总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这也是为了方便在男童之中上课。
自从上回教她翻花绳,小桃滢就和她混熟了,临别时还吵着要她早些再入宫。此番见到,立刻就扑了上来。
“姐夫,哦不,韩先生日安。”小姑娘上前,顿住脚步,颇有礼有节地向她施礼,表情古灵精怪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桃滢日安。”韩嘉彦好笑地向她回礼。
“姐夫再教我翻花绳,你之前教我的我都会了,我还翻赢了好几个宫人!”随即这小家伙就绷不住了,原形毕露,蹦跳着直入主题说道。
“你这小没良心的,就记得翻花绳,怎不问问你姐姐可安好?”韩嘉彦笑道。
桃滢一时赧然,只得有些别扭地问道:“姐姐可安好?”
“你上回可伤了你姐姐的心,她这几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觉得被妹妹讨厌了,心里难受着呢。”韩嘉彦颇有些坏心眼地逗她玩儿。
“啊!桃滢……桃滢不是故意的,姐姐……我要去看看姐姐……”小桃滢顿时急了,眼睛也红了,拽着她的袖子乞求道。
韩嘉彦见她反应这么大,有些出乎意料,忙解释道:
“逗你的,你姐姐一切安好,就是担心你的功课,要我看顾你。”
“你!”小桃滢被她气到了,嘟起嘴来,转身就走。
“哎,桃滢?”韩嘉彦喊她。
“不理你,我要上课去了!”小家伙回头对她吐舌,做了个鬼脸。
韩嘉彦目送她入了学堂,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疏忽了,她本以为桃滢天真烂漫,对很多事都没心没肺的,没想到这孩子对姐姐的事还是很敏感的,她以后要避免在这方面戏言。
远处的十一皇子赵佶望着她们的互动,眸光若有所思。
第五十五章
韩嘉彦上课时,已是午初还差半柱香的时间。有内侍敲击石磬提醒在外玩耍的孩子们回学堂归位,韩嘉彦特意拖到了孩子们都回了课堂,才空着两只手,来到了学堂门口。
她推开门,但没有急着步入进去。不过门上也并没有甚么东西落下来,打眼往里一瞧,就见皇子公子们都安坐在书案后,好奇地看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嘉彦进门后就捕捉到学堂中的全貌,四周景象皆入她眼中,她并未发现这学堂之内有任何异样,想必自己第一天上任,又有魏国公第六子与驸马的双重身份,这些皇孙公子暂时在观望她,想看看她是否好欺负。
但是观十一皇子赵佶的面色,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珠子一直黏在韩嘉彦身上,不知他憋着甚么坏。
长幼有序,因着宫中最年长的赵樱泓出嫁,官家的婚事以及最年长的皇子——赵佶的出阁也基本定下了。大宋皇子在十二岁到十七岁之间出阁,离开皇宫,在外修建府邸。七年前官家刚即位时,十一皇子赵佶被封遂宁郡王,如今他已然满十岁,府邸也在修建之中,再有两年便要出阁了。
韩嘉彦望向角落里,那里竖着一围屏风,内里是桃滢的座位。桃滢本只上小学课程,不过因着今日是韩嘉彦的第一堂课,她也留下来旁听。
学堂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孔子像,画像前正中央摆放着教师的教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摆放着一把檀木戒尺,也不知是否真的有师傅使用过这把戒尺。
教案侧手边有一个约莫一人高的架子,是用以垂挂长卷,亦或现场题写诗词、句子等而置。
韩嘉彦在教案前站定,环视下方一众皇孙公子,开口自我介绍道:
“我名韩嘉彦,字师茂,刚任资善堂直讲,以后便负责教导你们史论、时策、杂学。”说罢站直身子,揖手行半礼。
“韩先生日安。”下方诸学子在十一皇子的带领下起身,向韩嘉彦揖手,行拜师礼。
行礼毕,诸学子落座,韩嘉彦开口道:“今日这堂史论课,我暂时不打算给诸位讲解内容。我想问问你们的史论都学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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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所过之处,学子皆不言语,低下头来装作不知道。她笑了一下,点了最靠近前面的一位学子,这是太·祖义社十兄弟之一的王审琦家的来孙王殊,他父亲是王师约,和韩嘉彦一样尚公主,为英宗长女、上一代徐国公主的驸马。
“王殊,你来说。”
王殊有些惊讶于他居然能一眼认出自己是谁,结舌片刻,才嗫嚅回道:“回韩先生,刚学到《后汉书·孝桓帝纪》。”
“你可会背?”韩嘉彦问。
王殊显得十分为难,眸子骨碌碌乱转,希望旁边的学子能提醒他一下。奈何他旁边的人都在闪躲,谁也不记得内容。
此时,眼见着十一皇子赵佶就要站起身来背诵,韩嘉彦直接打断,点了桃滢的名字:
“徐国长公主可会?”
桃滢没想到她姐夫会突然点她这个旁听生,有些怯场的站起身。本不敢开口,但看到韩嘉彦眼含鼓励,突然想起长姊给自己读史书的日日夜夜,她想着不能给长姊丢人,于是努力回忆片刻,开口背诵道:
“孝桓皇帝讳志,肃宗曾孙也。祖父河闲孝王开,父蠡吾侯翼,翼卒,帝袭爵为侯。
“本初元年,梁太后征帝到夏门亭,将妻以女弟。会质帝崩,太后遂与兄大将军冀定策禁中,闰月庚寅,使冀持节,以王青盖车迎帝入南宫,其日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太后犹临朝政……”
她背得头头是道,竟是一连背了好几大段,未错一字,惊得一众学子十分愕然。最终还是韩嘉彦抬手打断她,她才停止背诵。
“徐国长公主太厉害了!”她抚掌赞道,其余学子并未跟着抚掌,但桃滢还是颇为得意,开心至极地坐下来,小脸红扑扑的。
“哼……这小丫头不就是记忆力强一些嘛。”桃滢的亲哥哥十三皇子普宁郡王赵似嘟囔了一句,显得有些不服气。显然他的资质比较平庸,在兄弟姐妹四人之中最为寻常,小时候估计时常也会被拿来和妹妹比较,以至于他心中对妹妹感情比较复杂,多有嫉妒。
坐在他右手侧的赵佶听闻他这一声嘟囔,眼珠一转,突然举手道:
“韩先生,我有疑问。”
“十一皇子请说。”
“若你是汉桓帝宠臣,他让你脱光了衣服与后宫宫女戏耍,你可会这么做?”他调笑问道。
此言顿时激起学堂内一众哄笑声,汉桓帝的荒淫,反倒是这些学子最感兴趣的事,故而他们不记得史书写了甚么,却记得汉桓帝干了甚么荒唐事。
韩嘉彦眸光暗沉,望了一眼屏风之中的桃滢,见她神色懵懂,但小眉头却紧锁,显然她虽不明白哥哥们在笑些什么,却本能地感受到了他们对韩嘉彦的敌意,这让她感到不适。
赵佶故意挑起的这个话题对年幼的桃滢来说很不合适听,韩嘉彦决定速战速决,于是道:
“若十一皇子是汉桓帝,你可会让我做这种荒唐事?”
赵佶没想到她的回答如此狡黠,以问代答,自己反倒被将了一军。他立刻尝试把话语权拿回来,道:
“韩先生,可否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十一皇子,历史不可假设,正如前路不可预测一般。你的问题毫无意义,我自然可以不用回答。因你不是汉桓帝,我亦不是汉桓帝的宠臣。我是官家的臣子,如若你执意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是否可以猜测你对官家有些特别的想法?”韩嘉彦冷笑着反问道。
赵佶顿时哽住,一时面色苍白。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戏谑一问,本打算给这位新晋师傅一个下马威,如今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射出的箭矢反倒回旋到了自己身上,被扣了个大帽子。
四周传来的偷觑目光使他芒刺在背,这种折了颜面的感觉是他自出生至今都未曾感受过的。他脸色由苍白涨得通红,却并不服输,梗着脖子强辩道:
“我的问题怎么就没有意义了,人们以史为鉴,自然都是将今人代入古人的情状之中,思索之后得到经验教训。若汉朝不吸取暴秦的教训,何来的泱泱大汉?唐朝不吸取隋亡的教训,何来的贞观之治?我大宋若不吸取乱唐的教训,又何来的国祚绵延,江山永固?因此我的这个问题,就是有意义的。”
韩嘉彦却轻松反驳道:“你问的是如若我是汉桓帝宠臣,我是否会听从他的命令而去行荒唐之事。若按照当时的朝局,汉室衰微,群臣荒唐,臣子大多身不由己。但若换了活在大宋的韩某,却因国朝优待士大夫而不必奴颜婢膝。所以,十一皇子,这当中的历史教训,究竟该是我这个臣子来吸取,还是天子来吸取?如果你真想学习历史教训,就不该提这样一个指向错误的问题。”
“你……”赵佶憋了半晌,终究未能再找到话语反驳,暗自心惊这位新来的韩师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韩嘉彦却立刻当场布置功课:“现在,所有人将《后汉书·孝桓帝纪》抄写十遍,写完了,再闭卷默写,写不完不准下课。开始罢,哦对了,徐国长公主除外,长公主今天可以回去了。”
“凭什么!”立刻就有人不服气了,出声喊道,此人还正是方才第一个回答韩嘉彦问题的王殊。
韩嘉彦望着他道:“哦,你既然回答了我的问题,罚抄就免了,默写一遍即可放课。”
随即她抬起眼眸,环视众学子,唇角扬着戏谑的笑容,道:“各位抓紧,写不完可没有饭吃哦。”
王殊一听自己免了十遍罚抄,一时愣住,心想不就默写一遍嘛,写完了还能早点放课,何乐而不为,比其他人可强多了。于是不再反抗,拿过手边的白纸,起笔开始默写。
桃滢收拾好自己的文具,两名内侍撤了屏风,护送她出了学堂。可小桃滢却不愿立刻离去,她非常好奇姐夫会怎么对付那帮顽劣的哥哥们,所以出了学堂还在廊外靠窗听内里的动静。两名内侍无奈,只得在旁候着。
“我就不写!凭什么要我写。”眼看着妹妹走了,普宁郡王赵似急了,要强行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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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彦再次强调道:“不写,不准离堂,直到写完为止。”
赵似当即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韩嘉彦早就预判地抄起了教案之上的戒尺,几步就追上了他,抓住他衣领将他提溜起来,仿佛提小鸡一般将他拉回了座位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似发疯似地大叫“谋反!谋反啦!”,自小到大何曾有人敢这般对他,他早就顽劣惯了,除了母亲朱太妃和长兄官家能管住他,连长姊赵樱泓他都不怎么害怕。如今却被他的姐夫如此教训,颜面尽失,简直是难以接受。
韩嘉彦左手单手按着他的后脖颈,将他牢牢按在座位之上,他竟然丝毫挣扎不得,浑身酸麻,气力尽丧。韩嘉彦将手中的戒尺举在目前,笑道:
“这戒尺在这学堂内可曾被使用过?我看是没有罢。今日我韩某人便是第一个用它的!”说罢将戒尺往一旁赵佶的桌案之上狠狠一拍,“啪”的一生脆响,戒尺霎时断做两半。赵佶的黄花梨桌案都被拍出一个深深的尺痕来,崩断的那一节飞到了牖窗之上,嵌入了纱窗之中。
堂内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无比震惊地望着韩嘉彦,还有那断成了两半的戒尺,心悸难平。赵佶面色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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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由红转白,倏无血色。不仅是他,全学堂的学子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廊外的小桃滢被内里的声响惊呆了,抬头一望,见自己头顶的纱窗上,半截戒尺扎在上面,她一时害怕,可随即双眼发亮,又兴奋起来。
姐夫……太厉害啦!
韩嘉彦松开了在她掌下瑟瑟发抖的赵似,负手拿着那一半戒尺,慢悠悠地走回了教案之后。她指了指孔子像,道:
“韩某九岁入学第一天,就学会了甚么叫做尊师重道。
“我不知道此前你们是否学过这个,想必只要是儒门出来的师傅,都不会忘了要教这个。你们的父亲、兄长,也必定都学过这个道理。所以韩某不害怕告状,你们回去尽可告诉你们的父兄韩某今日做了甚么,如果他们要来找我,我一律奉陪。
“诸位公卿子弟,我大宋是以甚么立国,你们可还记得?尊崇文教,首先就要懂得尊师重道,但我想你们恐怕将这四个字完全忘在了脑后。今日第一堂课,便是帮你们回忆回忆这四个字,不熟悉没关系,接下来你们会越发懂得这四个字的含义。”
她面上的笑容已然消失,冷着脸望着堂下众人,淡淡道:
“抄写,事不过三,我不会再说第四遍。”
“唰唰唰”,堂下传来了密集的翻纸之声,再无人敢反抗,各个小脸煞白。这些无法无天的皇孙公子,是生平第一次被一个教书师傅身上的威严气息彻底震慑到了。
第五十六章
自二月初六韩嘉彦第一天上课已过去两日,她逐渐过上了稳定规律的生活。
每日从长公主寝室晨起,悄声洗漱避免打扰还在熟睡之中的赵樱泓。
简单用完朝食,便至资善堂报道,或上课、或当值,至午间用午膳,偶能与官家一道用。
午后官家必定会来,于她在公房偏厅内饮茶闲聊,约莫两刻钟后,官家便会起身往讲筵所听讲,韩嘉彦则会将未做完的事务处理完毕,接着离宫归家。
官家大约是最早听闻韩嘉彦初上任就发威之事的人,因着他初六那日中午到学堂时,就亲眼目睹了一众抄书抄得手酸无比的小崽子们,叫苦连天,没有饭吃。彼时韩嘉彦正负手捏着断了半截的尺子,立在学堂门口,另一手举着一卷书在静读。
官家当日无比的高兴,连连抚掌大笑,夸赞韩嘉彦“干得好!干得妙!”,甚至兴致来了,还冲进学堂去,穿行于座位间,嘲讽那帮抄书到欲哭无泪的王孙公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这群顽童,今日终于遇上阎王克星了。定要牢记教训,知道好歹!”
这相当于是用他的帝王权威直接给韩嘉彦做了背书,王孙公子们只能认栽。
此外,桃滢那日对她姐夫升起了无限的崇拜之情,此后闹着一定要上姐夫的课,故而现在桃滢每日在学堂之中的时间也增加了,韩嘉彦每日会专门匀出一些时间来关注她的功课。这孩子没有系统地学过史论、杂学和时策,只是幼时被长姊带在身边读书,故而耳濡目染记住了一些内容。韩嘉彦需要给她单独补习缺下的功课。
韩嘉彦每天基本都是在晚膳时分前回到公主府,与长公主一起用晚膳,顺便汇报一下这一天在资善堂之中的经历。说是汇报,也不过简单说两句,除了桃滢的功课,长公主一般也不会细细追问,晚间二人再分别洗漱入睡。
韩嘉彦这几日逐渐习惯了在长公主寝室内入睡,警惕心不再提得那么高,晚间睡得时间还是比较长的,加上她白日在资善堂,午后若是无事还能在躺椅之上补眠,故而缺觉的情况总算缓解了。
赵樱泓似是也习惯了与韩嘉彦同寝在一个屋檐之下。二人每晚都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单纯的各自入睡,赵樱泓基本已经看出来,韩嘉彦是个非常老实的人,至少在对待她这个方面,驸马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不过她也知道了韩嘉彦并非是个毫无脾气的温吞先生,初六那日在资善堂内以雷霆手段制服那帮小兔崽子的事迹,这几日已经在宫内宫外、王公贵族之间广为流传。
如今,在资善堂读书上课的王公子弟暗中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做“半尺先生”。足见那日韩嘉彦发威,给这帮小崽子造成怎样的冲击与震撼。
这消息也传入了赵樱泓耳中,赵樱泓感到有些好笑,初六那日韩嘉彦归来,自己问他上任第一日感受如何,他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尚可。”
原来这就是“尚可”吗?他还真是甚么都不愿对自己说呢。想到此处,赵樱泓不禁感到一种被疏离的不适。这感受让她很不习惯,于是又逆反地不愿多理会韩嘉彦了。
既然他甚么都不愿意对自己说,自己又何必多问,自讨没趣。
正如韩嘉彦自己所说,她不惧任何家长找她算账,而果真就没有家长去找她,反倒有不少公卿给他写信,表示歉意和谢意,感谢他能治服这帮小崽子,并希望她接下来不吝手段,多加训诫。
今日是初八,适逢春社之日,资善堂罢课一日。这一日,官家要带领群臣至社稷坛祭社,赐予大臣食物,如羊酒、脯腊、海味、油面、粳米等。
而民间百姓,也要办祭社,观社火,欣赏鱼龙百戏,欢聚畅饮。汴京城其实早几日就在为今日的社火做准备了,清晨已有相当多的摊头在各大街道之上支起来,可以预想到今夜的社火欢腾。
民间习俗,出嫁妇女要在这一日回娘家,不过赵樱泓毕竟是皇室公主,皇室这一日祭社,宫中无人,她也没有回门的必要,故而便留在公主府之中。
她近日有些惫懒,总不愿早起。晨间有听闻韩嘉彦早起离开,不多时她起身询问媛兮,才知道韩嘉彦今日访友去了。据说那位友人在汴京城外的乡间隐居,不喜见外人,故而他一个仆从都未带,且今夜都不会归来。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因着昨夜赵樱泓就与他打过招呼,说过今夜不同房。
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一走了之了,仿佛被囚在牢笼之中的雀儿一夕放飞,这让赵樱泓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长公主,今夜汴京城州桥附近有社火,您可愿意去走一走?”为赵樱泓梳发时,媛兮笑呵呵地提议道。
赵樱泓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总觉得似是比去岁要憔悴了一些。
她本以为出宫就得了自由,实际不然,不过是从一个大笼子换入了另一个小笼子,她要出一趟府可不容易,公主府内知陈安要事先禀明宫中,备好车驾,做好繁琐的准备,才能出行。此间不能随性而至,否则公主府的侍从们定要提心吊胆,往往是无法游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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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赵樱泓入住公主府这些日子,只有初五那日白天,去城南繁台走了走,便再未出去过。
“罢了,那般热闹的去处,陈安怎能同意去?我若强硬要去,他定要哀求,还要惊动宫中了。”赵樱泓道,随即内心补充了一句:何况今夜她早就有约在先,要与燕六娘见面,针灸诊疗。
不过……此刻赵樱泓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媛兮顿感失望,倒不是失望于自己不能去,她更心疼自家公主。公主婚后比以往更消沉了,似是失去了对所有事情的劲头,总也打不起精神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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