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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宫中家宴摆设在后苑的华景亭之中,亭边拉起一圈帷幕,幕后有乐工奏响丝竹雅乐。
食案与圈椅早已摆设妥当,韩嘉彦与赵樱泓同案,坐于下首第一席。入席后,便陆陆续续有内侍抬着各式物品上前,向太皇太后、太后、太妃、官家以及长公主“夫妇”展示。这些都是朝臣为庆贺长公主大婚而进上的礼物。
韩嘉彦与赵樱泓一面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供膳佳肴,一面听黄敞介绍各类礼品。黄都知笑眯眯的,好似一尊弥勒佛,口才又极好,绘声绘色地介绍这些礼品,妙语如珠,逗得太皇太后、向太后开怀直笑。
“这是苏子瞻苏大学士送来的贺礼,《潇湘竹石图》,恭祝长公主、驸马白头相并,潇湘情深。”两名内侍展开一幅画卷,黄敞介绍道。
一听是苏轼送来的画作,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仔细欣赏。太皇太后笑道:
“苏子瞻这墨宝真是高绝,如今可难得了。樱泓、师茂,你们可得好好珍惜。这画作在外,可是千金难求啊。”
赵樱泓今日情绪本不很高昂,但这会儿突然得了苏子瞻赠画,面色转晴,笑道:
“太皇太后说的是,樱泓铭记于心,谢大苏学士相赠。”
“臣谨记太皇太后教诲,谢大苏学士丹青美礼。”韩嘉彦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宴会过半,赵樱泓与韩嘉彦起身向席间长辈敬酒。宫中人多,尤其多的是先帝留下的妃嫔、子女,一时之间韩嘉彦也不能完全记下来。她只能尽力默记宫中这些生疏的面孔,以备往后不时之需。
敬完一圈后回到席间,又有小辈起身,按照亲疏远近、辈分、齿序一一上前向她们敬酒。最先敬酒的是与赵樱泓最亲近的弟弟妹妹。
普宁郡王赵似是个顽皮的小家伙,上前敷衍一般地行礼完毕,就忙不迭地下去,要寻几个相熟的小皇子玩儿。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的心思变幻得极快,早先他还粘着长姊,这会儿注意力已然转去了别处。
接着赵桃滢在嬷嬷的带领下上前敬酒,当然,小桃滢杯子里盛着的并非是酒,而是甜醴。
“祝长姊,姐夫百年好合,鸾凤和鸣。”小桃滢稚气地说着早就背诵下来的祝福语,向长姊行礼,面对韩嘉彦时,却撅着小嘴,似不是很高兴,也不愿行礼了。
赵樱泓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使性子。小家伙终于还是乖乖地向韩嘉彦福身行礼,接着一气儿将杯中甜醴饮下。
她可能是第一回 喝甜醴,有滋有味地舔了舔唇角,面上多了几分喜爱的神色。
韩嘉彦觉得她颇为可爱,笑吟吟地询问她:
“桃滢可喜爱杏花乳酪?我的这份还未动过,给你吃。”
方才上这道甜品时,她见并未给几个小皇子、公主上这道甜品,故而有此一问。这道甜品里加了甜酒米,对孩子来说有些醉人,但观桃滢方才对甜醴的喜爱,韩嘉彦心想她应当也会喜爱这道甜品。
没想到小桃滢却撇了下嘴,道:“不用,姐夫自己吃。”
说罢就转身离去。
“桃滢!”赵樱泓不悦地蹙眉,出声唤她。小家伙却只是回头委屈地看了一眼长姊,又仰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嬷嬷于是去拿了韩嘉彦的那份杏花乳酪,带着小桃滢回了座位。
韩嘉彦颇为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就听身旁的赵樱泓歉意道:
“实在抱歉,我这幺妹自幼就粘我,如今我出降,她心中有些逆反,你别介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妨,无妨,人之常情。”韩嘉彦温声道。
“唉……”赵樱泓叹息了一声。
韩嘉彦瞥了一眼她的侧颜,想起自己前年在州桥边救她们姊妹俩车驾的场景,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随即,又有几位小皇子上前敬酒,由于九皇子赵佖早年患有急惊风,致盲,故而未曾前来参加宴会。桃滢之后,便是十一皇子赵佶。
这位十一皇子今年九岁,母亲是先帝的美人陈氏。先帝大行,陈氏为其守陵,粥药不进,形容憔悴,不久后便抑郁而亡,故而这位十一皇子如今是父母皆丧,被向太后接在身边抚养。
他面容俊秀,小小年纪眉目间却有一股风流气质。他自小就爱好笔墨丹青、骑马射箭、蹴鞠,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因着他出生时,先帝曾到秘书省观看收藏的南唐后主李煜的画像,赞叹其人物俨雅,宫中一直传言他是李后主转世。
赵佶见到韩嘉彦与赵樱泓,行礼时大方自在,颇有些雍容气度:
“小弟赵佶,祝三姊、三姊夫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赵樱泓和韩嘉彦向他回礼,赵佶便笑呵呵举杯一揖,饮下后回自己席间,与赵似玩在一处。
“向太后颇为喜爱十一皇子。”赵樱泓忽而低声对韩嘉彦耳语了一句,“你以后若是遇上他,当小心处事。”
韩嘉彦扬眉,诧异于长公主会对自己有此提醒,就听她继续补充了一句:
“我猜想官家定给你安排了资善堂直讲的差遣,我猜得可对?”
“长公主真是冰雪聪慧。”韩嘉彦赞叹道。
赵樱泓唇角微微一弯,眉目舒展飞扬,显出少见的得意模样来,韩嘉彦见状也禁不住跟着笑起来,能见到她在自己眼前露出几分少女的模样,可真是不容易。
宴会持续到午后,太皇太后今日身子有些疲乏,便让韩嘉彦、赵樱泓自去朱太妃处亲近详谈,自己则与向太后返回宝慈宫。
官家虽然很想留下,但他午后还有筵经,因而也随即离去,宴会就此散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辈尊者离去后,因着普宁郡王与十一皇子在后苑中的一处空地之上蹴鞠游戏起来,不肯离去,朱太妃也就不急着回宫,与新婚“夫妻”二人留在了后苑之内,立在草坪旁的石径上,一面欣赏孩子们游戏,一面闲聊。
朱太妃先是与女儿低声交谈了一阵,多半是问些女儿家的私密之事,韩嘉彦很识趣地没有近前,只是观望着蹴鞠的孩子们。
小桃滢也被吸引过去了,想和哥哥们一起玩儿,奈何她还矮小,身子也比较弱,跑不快,只能一直努力地追着哥哥们,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蹴球。不一会儿,碰不到球的她便委屈起来,撇着嘴角泫然欲泣。
韩嘉彦连忙上前,蹲在她身边,笑道:“桃滢想不想玩儿翻花绳?”
“嗯?甚么是翻花绳?”小桃滢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民间的游戏。
“随我来。”韩嘉彦领她走到一旁,避免蹴球踢飞会打到她。
随即蹲下身,从自己腕上解下一条红手绳。这是她去岁本命年戴在身上的辟邪之物,因着成了习惯,暂时没有摘下来。
她将绳子两端系在一起,以双手食指拇指撑起绳子,随即也不知她手指如何动作,小桃滢眼一花,就见那红绳被她用十根灵巧的手指编出了神奇漂亮的花样来。
“哇!这是怎么做的?”小桃滢双目炯炯地盯着韩嘉彦,极其好奇。方才的委屈难过霎时消失不见了,对韩嘉彦的排斥也全然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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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学吗?”韩嘉彦笑问。
“嗯嗯嗯!”小桃滢连连点头。
“来,我教你。”韩嘉彦把绳子递给她,让她用手指撑起来,教她如何用不同的手指勾动绳子,做出不同的花样来。每一种花样,她都给起了十分好听的名字,诸如“千千细雨丝”“老鼋初探头”“飞鸟振翅”“飞桥如虹”“雨下伞花开”等等。
小桃滢抿着嘴巴,极其认真地学,起初还有些笨拙,但随着韩嘉彦的耐心教导,她自己做出了好几个花样来,顿时兴奋得又蹦又跳。
不远处正听母亲朱太妃说话的的赵樱泓,注意力已然全在她们身上了。她望着韩嘉彦蹲下身子,耐心教导小桃滢翻花绳的模样,觉得极其的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男子……怎会存在于这世间?如此的耐心细腻,懂得女孩子的心绪。
“樱泓?”朱太妃注意到女儿已全然走神,没在听她说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她正盯着韩嘉彦出神。她不禁莞尔一笑,暗道是自己多虑了。
她本还以为樱泓排斥这婚姻,与韩嘉彦其实处得不好,今日入宫都是逢场作戏呢。如今瞧她这模样,分明就是陷入情网了。亏得自己方才还绕着弯子,颇费口舌的劝说她好好与驸马相处,这可真是瞎操心。
“母亲……您说甚么?”赵樱泓回过神来,侧过身看向母亲。
“没甚么……今日看到你和驸马相处和睦,为母也就放心了。”朱太妃慈爱地看着女儿笑道。
赵樱泓一时无言,若是让娘亲知道自己和韩嘉彦的真实状况,她该有多担心啊。
起风了,寒意凉飕飕地透入赵樱泓的骨子里,哪怕是裘氅也遮挡不了。她抬头一瞧天色阴沉了下来,拢了拢衣襟,道:
“母亲,我们回去罢,外头风大。”
“好。樱泓啊,我看你脸色不大好,需不需要让太医看看?”朱太妃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没事的母亲,不用。”赵樱泓摇首。
她刚刚挽起朱太妃的臂弯,转身准备往回走,忽闻一声来自孩童的惊呼:“长姊小心!”
话音未落,忽而耳畔传来“啪”的一生脆响,激荡起一股尘风,拂动她发髻之上的金步摇哗啦作响。她惊愕侧首,便见一只修长的手掌张开,挡在她侧脸旁,牢牢地抓住了一只蹴球。
“尔等小心,莫要胡乱蹴球,伤了人可如何是好?!”韩嘉彦有些薄怒地出声训斥道,收回握球的左手,将球换到右手,抛回给两个小皇子。
赵似接过球,与赵佶面面相觑,惊呆了地望着韩嘉彦。他们都没看清韩嘉彦是怎么动作的,她分明刚才还蹲在一侧,陪着小桃滢玩儿,怎么蹴球瞬间就被她抬手挡下来了?!
朱太妃也生气了,叱道:“十三郎!不许再贪玩,即刻随我们回宫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似见母亲发怒了,一时不敢再造次,只得向十一皇子赵佶吐了下舌头,抱着蹴球追了上去。
赵佶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盯着韩嘉彦,心中充满了对这位新晋驸马的好奇。
此时还有一个人的目光黏在韩嘉彦身上,便是赵樱泓。她望着韩嘉彦,心中泛起一阵阵波澜。
而此时的韩嘉彦却仿佛方才那一幕全然没有发生,也并未察觉到赵樱泓的关注,她落到最后,柔声呼唤翻花绳入迷的小桃滢,带着她追上赵樱泓与朱太妃,模样是如此的温和可亲。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赵樱泓蹙起眉来。
回门至傍晚,赵樱泓、韩嘉彦留在朱太妃殿内,与母亲和孩子们一起用罢晚食,最终才依依不舍地作别。
回程,二人依旧同乘,依旧如晨间入宫时一般沉默。只不过这回换韩嘉彦闭目养神了,赵樱泓几次三番侧首看她,都欲言又止。
“谢谢你能带桃滢玩耍,我出降后,这孩子很孤独,性子也变得有些乖僻了……”赵樱泓终于斟酌着开口了。
“长公主不必客气。”韩嘉彦轻声回道。
“你……”赵樱泓刚想开口问她是不是习练过功夫,却被韩嘉彦抢先打断道:
“在下如今真是疲乏至极了,长公主还是让我今夜回独院就寝罢,在下怕自己会打鼾,搅扰到长公主休息。”
赵樱泓唇瓣微张,半晌才回道:“好,你好好休息。”
第五十二章
韩嘉彦归府后,先去了一趟公主府对面街坊,寻到了一家专做外租车马的行脚客店。给了老板一贯钱,赁了一匹马,并吩咐夜半过来取马。老板拿了钱爽快应下,并答应她一定候她来。
于是韩嘉彦归府,早早梳洗睡下了。等到夜半二更梆子响,整个公主府都安静下来后,她悄然出了自己的寝室,沿着早就规划好的路线,潜行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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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取了马匹,上马赶路。如今她身住新城,不比在狭窄旧城内活动方便,有了马匹便大大减轻了她每晚奔跑的压力。
她于是纵马南入旧城,赶到了万氏书画铺子,在后门栓了马,便进入仓库更衣。师兄浮云子彼时正在院子里练剑,见她来了,惊诧道:
“你这么急?今天不是回门吗?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行动的。”
“我得尽快改变当下的境况,否则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韩嘉彦匆匆走进了仓库。
浮云子顿时笑了起来,跟着她一起进门,望着她打开箱子,取出夜行服更换,笑问:
“怎么,和长公主同寝就这么折磨人?不至于吧。”
“至于,很至于!我不仅要跟她同寝,还要在她那里沐浴,我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哪天就暴露了身份。你看我的黑眼圈,再这么下去,一直睡不安稳,我人要废了。”韩嘉彦倒豆子般飞快说着,将近来积攒的一腔闷气都释放了出来。
“所以你这是打算以燕六娘的身份,夜入长公主寝室,迫使长公主主动拒绝与驸马同寝?”浮云子笑着点出了她的想法。
“是,我作为燕六娘虽然前半夜也没法睡,但好歹后半夜还能回自己独院里安稳睡下,顶多就是晨间晚点起而已。”韩嘉彦已经穿好了夜行服,开始系蹀躞带。
“我说,你要不要把你这套装备直接带回公主府藏起来,这样你也不用每夜都往我这里跑。你现在住得远,这一来一往实在太麻烦了,耽误多少时辰啊。”浮云子捏着胡须道。
“我藏哪儿去?万一被发现了我就完了。”韩嘉彦回首瞪他一眼,师兄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
“那……我就在公主府附近赁一个小院,住在那里面,装备和马匹我都给你备好,这样你也不用跑了。”浮云子道。
韩嘉彦穿衣的动作一滞,扭头看向浮云子,神情颇有些感动:“师兄,你这么破费啊……”
“……我近来做了几笔大单子,不差钱。”浮云子颇有些暴发户的派头。
“不用你花钱,我现在有的是钱。”韩嘉彦对他调皮一笑。驸马的食禄之丰厚,说出来都吓人一跳。
“哼,不愧是富贵闲人。”浮云子被气到了。
等韩嘉彦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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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全套行头,她转而询问浮云子:“师兄,我报个药方给你,你看用来医治心痛心弱引发的胸痹之症可对。”接着便说了一串药方。
浮云子想了想,在她的药方之上增减了各一味药,随即道:“怎么着,你要给长公主医病?”
“是。”韩嘉彦道,“她看上去身体有些恶化的征兆,要即刻介入治疗。”
“胸痹啊……这病有些麻烦,很难根治,只能一直调理压制。不能情绪过度起伏,也不能心绪一直压抑,更不能过度劳累,最好人能过得舒心快活,才能长寿延年。”浮云子道。
韩嘉彦默然了片刻,叹了口气。
浮云子望着她忧心忡忡的神色,斟酌着道:“我改日再问问曹道长,看看她是不是有更好的方子。”
“嗯,谢师兄,等我安稳下来,就去查龚守学家的事。”她抓起龙尧剑,匆匆一揖,便戴上面具,从后门跨马离去。
浮云子掩上后门,不禁幽幽叹道:
“真是个傻姑娘,何时才能开窍。”
……
夜深,赵樱泓躺在床榻之上,回忆着早先在宫中的一幕幕,一时竟有些睡不着。
她越发觉得韩嘉彦身上隐藏了一些秘密,她想要探究清楚。可又觉出他身上有股强烈的疏离之感,总是在刻意地与自己保持距离。
这让赵樱泓感到不忿,她道是自己排斥这段婚姻,如今看来韩嘉彦似是比她还要排斥,竟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也许是自己早先大婚时做得有些过分了,伤到了他。
可……赵樱泓心中难平,许是自尊心作祟,她虽然对韩嘉彦起了好奇心,可自己却不愿承认,压抑着这样的心思。
辗转反侧之中,她感到心口有些滞闷,这是老毛病了。她坐起身来,深呼吸几下调整了过来,以指为梳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颇感近来有些挥之不去的疲倦。
她随即听到帐外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声响,似是衣袂摩挲的沙沙声,她眉头蹙起,出声问道:
“媛兮?是你吗?”
半晌,无人应答。
赵樱泓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刚准备继续入睡,忽闻一个冷峻的女子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幽幽响起,吓得赵樱泓浑身悚然,差一点惊叫出声:
“长公主夜安,在下无意搅扰您休息,实在抱歉。”
“你……你……”赵樱泓缩在帐中,仔细辨析这女子声线,随即记忆被唤醒,她惊奇道,“你是燕六娘?”
“正是不才燕六,拜见长公主。”帐外的女声平静冷淡。
赵樱泓小心撩开帐帘,向外探看,便看到夜幕之中一个漆黑的剪影正立在她床榻旁,高挑健美的身姿,以及那挎在腰间标志性的剑,还有面上戴着的面具,她真的是消失已久的燕六娘。
只是夜色太浓,她只能看清轮廓,不论是剑、面具还是人,细节都无法看清。
这……这真的太吓人了!赵樱泓捂着心口喘息不止,惊惧道:
“你半夜……闯我寝室,意欲何为?”
“在下全无恶意,只是远游归来,听闻长公主已然大婚,便前来拜谒。在下本只想给您送一封手书,却不曾想惊醒了您,万分抱歉。”
送手书……不对啊,赵樱泓察觉到她这话中的破绽,于是追问道:
“你怎知我是一人入睡,莫非你查过我这府内的情况了?”
“是的,在下实际前几日就想来拜谒,故而率先对您府内的情况探知了一番。前两日您与驸马一同就寝,在下不便夜访。今日寻到了机会,故而前来送信。”燕六娘十分坦然地回道。
赵樱泓一方面觉得她本事可真大,一方面也觉得有些不安。自己的府内守备被她轻易堪破,随意夜入,若她真有歹心,自己可能已然命丧黄泉了。
赵樱泓平息了一下心绪,道:“你也莫走了,我今夜总归是睡不着了,久别重见,你且留下与我一叙。”
“是。”
“你等一下,我掌个灯。”
“长公主安坐,在下来掌灯。”燕六心知掌灯必会增加她被外界察觉的风险,但她反倒主动要求这么做,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非掌灯不能做。
她就手取过一旁的烛台,从腰间革包之中取出火折子,吹燃后点亮烛台。
一豆烛火映照寝室,昏黄晦蒙。燕六那张傩面间于光影交际之处,今夜看上去格外的吓人。她安然跪坐于赵樱泓床榻下方的承足踏床之上,碧色宝剑收在腰后,贴身的黑武服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姿,静如铜塑。
长公主望着眼前这一幕,半晌未曾言语。
她不禁回忆起去岁二月时,燕六当时留给她一封手书,便消失不见。她道这些江湖之人来无影去无踪,也许便是永别,当时她的心中是失落又无奈的。
却不曾想她还会回来拜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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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去了惊惧,此时她的心中浮起了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惆怅。时隔一年,她已嫁做人妇,与燕六娘再见已是换了身份,倒是出宫了,相见便捷了许多。
“去年一别,你去了何处?可愿与我说明?”赵樱泓询问道,她这话之中多少带了些怨怼,燕六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今日又将她吓得不轻,她多少也起了些情绪。
“在下往漠北、西羌边境走了一趟,因着一些私事。”她移花接木,将师兄的经历嫁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具体为了什么事?”今夜的赵樱泓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在下……不便细说,但在下此次归来,当是不会轻易离去了。因着许多事,需要在汴京斡旋。”燕六回道。
赵樱泓沉默地盯着她片刻,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知晓了,但我已不方便见你了,至少近期不大方便。”
燕六见她有些情绪,怕自己要做的事做不成了,故而直切主题说道:
“长公主,有些话请恕在下直言。我自初见您,观您面色,就觉您心气淤堵,血脉不畅。闻听您呼吸声,也短促而浅。在下斗胆猜测您可能患有心肺疾患,但不能确定是哪一种。去岁离去后,我在外也一直挂怀此事,如今归来,也是希望能为您着手做一些医治。在下不知御医是否有为您做诊疗,但还是斗胆请脉,若长公主信任,在下有办法医治您的疾病。”
赵樱泓颇为意外,她自己的身体她是知道的,御医自然也有为她做过治疗。她有胸痹心痛、气血两亏之症,但不很严重,故而只是以食疗为主,定期服用一些太医院开的药物,往日里除了情绪起伏较大或者过于疲劳伤神时会发病,偶尔只是胸闷气短,并无大碍。
而她弟弟就严重得多,太医怀疑他可能是心缺之症,但心类疾病素来难以判断,何况她弟弟贵为天子,关系到社稷安危,只能一直采取保守治疗。
她将这个情况与燕六说了,燕六仍然坚持要请脉:
“在下认为太医的判断过于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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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罢。”赵樱泓无奈地伸出手腕,既然燕六娘如此坚持,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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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瞧一瞧。她能如此挂怀自己的身体,倒是让赵樱泓颇为感动。
燕六将手搭上长公主尺寸关,左右皆号,蹙眉仔细研判。半晌,她缓缓开口道:
“您可能也患有心缺之症,这是先天家族遗传,只不过后来自愈了大半,只是还会有遗留问题。近来您忧思积聚,郁气堵心,诱发并加重了原来的病症。此病必须尽早治疗,需即刻用药用针。”
赵樱泓惊奇,燕六娘还真是深懂医术,快准狠地切中她的病因。她不由得也担心起自己的身体来,而且,她更担忧起弟弟了。
于是问道:“该用何药?如何施针?”
“若您不放心,在下可开药单,画一幅针灸图,您让太医按照上面的意思来就行。”
赵樱泓摇了摇头:“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太医每一次为皇室成员的出诊都要做记录,每一位皇室成员的用药、诊断记录都有完整的档案。我是不可能让太医按照外人的想法用药用针的,太医必然追究来源,甚至要报给宫中知晓,我该如何说明呢?”
“这……”
“没事,你既然都懂,何必要假他人之手。你来吧,我信你。”赵樱泓笑道。
“长公主……您真的信我?”燕六娘轻声问道。
“你若要害我,何必如此麻烦,我知你是好心。”赵樱泓处之泰然。
“今夜……在下尚未准备针灸用具,还待改日再来。不过在下可以先开个药单,您让府内下人按着抓来煎服。”燕六娘道。
“寝室里有纸笔。”赵樱泓点了点头,然后着履起身,走向寝室东南角的书案。那里摆放着案上台架,存放着几本她近日在读的书,架子旁搁了笔架、砚台和一些备用的纸张,以便她读书时随时取用。
燕六端着烛台,随着她走至书案旁,赵樱泓取水,亲手给燕六娘磨墨。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她的面庞,她长发尽散,垂至腰际,身上入睡时穿着的中单领口松散,锁骨隐隐可见。卸了妆容的她面庞虽失了不少血色,却愈发释放出一种柔弱而惊心的美来。
燕六望着她,失了神。
赵樱泓磨开墨汁,搁下墨块,见燕六娘还杵在一旁,道:
“你坐,写罢。”
燕六这才回过神,吸了口气,坐下身,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药方。赵樱泓站在一侧观赏她行笔,见她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每一个字,一手端正的楷书似乎脱胎自颜体,心道这燕六娘多半也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庭背景并不简单。
只是她这字……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不由得蹙起眉头思索起来。
第五十三章
待燕六娘写完药方,她搁下笔,起身一揖道:
“在下不打扰长公主休息了,这便告辞,若长公主明夜方便,在下再来,给您针灸。”
赵樱泓想了想,道:“你明夜就别急着来了,这几日都不是很方便。今日是初四,再过三日,初八夜里你再来罢。届时,我会早些安排就寝,你也不必这么晚过来,约莫二更时分来即可。”
初八……燕六猜测这可能是长公主的月事之日。
这种日子自然是不能行房的,故而可以理所应当地与驸马分房睡,而不必担心府内眼线的关注。似长公主这种地位的人,她身体的所有状况都有婢子关注记录,尤其是婚后的一些私密事。对此,长公主也不得不防。
“是。”燕六又是一揖,应承下来。随即便准备转身告辞离去,她来时走的牖窗进来,出去时还走原路而返。长公主吹熄了烛火,在夜色中送她到牖窗边。
“你下次来,要与我说一说边地的见闻,我很想知道那里的情况。”她说道。
“是。长公主夜安。”燕六再次应下,便翻窗而出,迅速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赵樱泓站在牖窗旁,借着廊外灯火的光亮,摊开手中药方细看。思索辨析良久,不得要领,疲倦之意上涌,她不再多想,回到榻上歇息。
……
是夜,韩嘉彦匆匆地出了公主府,再度折返回了万氏书画铺子,并且在书画铺子的仓库里和衣而眠。翌日清晨天不亮,她就起身回返公主府,回公主府时府内仍静悄悄的,没有多少人起身。
这一夜折腾,她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不过好在接下来几日她白天是空闲着的,可以补觉。
她蒙头大睡,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来打搅她。等再醒来时,已经是近午时分了,她被饿醒,饥肠辘辘地起身洗漱、找食。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日赵樱泓同样起身晚了,二人都差不多时辰起来,也都差不多时辰到餐厅用午膳。
今日午膳的菜式相当丰盛,为了照顾韩嘉彦的口味,公主府特意做了好几道咸鲜口味的肉菜,喷香诱人。韩嘉彦禁不住有些狼吞虎咽,连吃了三碗粳米饭下去。
赵樱泓碗里的饭食几乎没怎么动,因着她望着韩嘉彦吃饭的模样已然是目瞪口呆。这人仿佛饿了三顿似的,吃得也太香了,这是赵樱泓从未见识过的。
“嘉郎,可是习练过功夫?”她忍不住问道。
韩嘉彦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回道:“早些年在龙虎山上修行过一段时间,练过一些基本功。骑射、拳脚有所涉猎,但都不精通。”
赵樱泓又问道:“蹴鞠、击球、竞渡,这些游戏你可熟稔?”
韩嘉彦道:“会一点。”她不能说自己一点也不会,赵樱泓明显已对她起疑,她若是否认必会招致更强烈的怀疑。但她也不能说自己很擅长,自然只能说模棱两可的话。
“待到三月,皇家有好几场春游大会。一是大名殿前的击球大会,二是金明池上的水嬉竞渡大会,三便是骑射大会。王公子弟皆可报名参加,与禁军诸多骁勇同台比拼,不知驸马意下如何?”长公主问道。
韩嘉彦苦笑道:“长公主,在下这拙劣功夫,还是不给您丢脸了。”
“不比一下,怎知你是拙劣功夫?”赵樱泓不以为然,“你若是能拔得头筹,在禁军之中可是会有声望的,将来说不定还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虽不能掌兵,亦可做个参谋。”
“我教教小皇子们就挺好的了。”韩嘉彦嘟囔道。
“驸马竟是这般没有上进心?”赵樱泓忽而非常不给面子地问道,望着韩嘉彦的目光显出审视与强势来。
韩嘉彦哽住,一时无言以对。
“我不希望你因为娶了我,而断了前程。我希望能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为你谋一个实职,但这得看你自己的意愿。”赵樱泓垂下眸子,用调羹缓缓挑着汤羹,软了语气补充道。
韩嘉彦最终还是沉默以对,此事还需仔细考虑一番。究竟要不要在军中谋职,这是个很难权衡的问题。
餐后,宫中派了内侍前来传话:
“宣驸马明日辰时入宫,往资善堂报到。”
这么快就定下资善堂直讲的职务了?看来官家早就在为韩嘉彦的事做安排了。赵樱泓心中思忖着。
“驸马且去休息片刻,午后未正来我书房罢,我为你仔细介绍一下宫中小皇子们的情况。”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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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内侍离开,赵樱泓对韩嘉彦道。
韩嘉彦揖手应下。知道长公主还要午休,她便先行离去。此刻距离未正十分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她需要利用这个时间回去翻一翻医书,尤其是经络针灸图。长久不给人施针,她已经有些手生了。
离开雪蕊院时,她望了一眼院门口摆放着的文竹盆栽,眸光微凝,心生感慨。
长公主该是一个多么为人着想的人?她对韩嘉彦必是心怀愧疚的,尽管错不在她,尽管她亦是身不由己,尽管她也并不喜欢韩嘉彦,她仍然因为自己耽误了韩嘉彦的前程而感到不安,总想要为韩嘉彦做些甚么。
这让韩嘉彦心中酸楚,也许她该从科举被打压的落魄状态中走出来了,当再奋进一二,只为让她安心。
……
资善堂之中有翊善、赞读、直讲、说书、小学教授等不同的职务,各负责教导不同的内容。
翊善的教导内容非常广泛,几乎可称之为皇子们的“师傅”,传道受业解惑。翊善本身就是王府的官职,只不过因为宫中皇子大多都未出阁,故而设在了资善堂。
赞读、直讲、说书,基本是讲解四书五经等正统儒家学问的师傅,赞读的讲解内容为经义,说书则偏向四书,直讲的讲解内容偏史学、杂学、时策。
小学教授则是教授小皇子基本功的师傅,音韵训诂、解字句读,以及书法绘画。
资善堂以双日讲读,仍轮值一员宿直。初讲及更旬,宰相执政并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