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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能够偷渡入境的夏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也是少数中的少数。与周遭的边民打听,也是打听不到甚么消息的。
浮云子在宋夏边境徘徊了许久,从永兴军跑到秦凤路,都没有任何收获。时间如此白白消磨下去可不行,到十一月他便决意返程。
“虽然此行艰苦,但也不算是完全一无所获。”浮云子挠了挠自己明显粗粝黝黑许多的面庞,道,“我联系上秦凤路的汴京商会,耗了点功夫和他们混熟了,尤其是做字画生意的在他们那里比较少,他们很欢迎我也加入。
“茶帮在那里也有生意,而且官府管束没有那么严厉,西北茶帮活动相对更宽松。我与那里的话事人也见了一面,算是留了一个与茶帮联络的口子。
“关于宋夏边境的情况,我看得很清楚了。那里的人斗志昂扬,人人心里都埋了一团火,要向西夏复仇。
“只要上头下决心开边,西边必定军民一心。不得不说,昔年的王韶王子纯是真的有手段。此外今年刚到任的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章楶,此人也是个人物,做事谋篇颇有章法。
“反观西夏,有些莽急,若没头苍蝇乱撞。在这种情况下,屡屡派间谍入我境内,也很正常。只是我死活想不明白,你娘亲盖上印章的字画,为何会成为西夏人抢夺的目标。”
韩嘉彦道:“阿丹、阿青应该在书信里告知你了吧,他们托了好几家字画行,查了那段时间汴京城流通的所有字画,每一件都好端端的不曾损毁,且可以肯定与娘亲没关系。这说明当时死者争夺的那幅字画,本身并非是汴京城内市面上正在流通的字画。而且那段时间也没有书画铺报案字画失窃。”
“是啊,所以这事儿就更蹊跷了,现在既然找不到那两个人的来历,就只能转而去查那幅画的来历。你娘亲……到底会接触甚么画?这实在更无头绪。”浮云子苦思冥想。
韩嘉彦却转而道:“师兄,你近期最好从旁接触龚守学。他是开封府刑名推官,能帮我们做很多事。我在太学这些日子也找人打听了一下他,他为人端正,没甚么不良嗜好,只有一个正妻,生有两子一女。他母亲已逝,剩下个老父亲,这些年得了眼疾,视物困难。他接在家中,靠妻女照拂。这老父亲崇佛喜道,没事儿就喜欢往寺庙宫观跑,喜欢研究草药,自己制丹。”
浮云子转了转眼睛,笑道:“明白了,你这是打算在他身上栓根线,牵着他,让他帮我们查。”
“是,如此才事半功倍。你跑边境这大半年,真是吃力不讨好。不过如今风头总算是过去了,龚守学可能对你也逐渐淡忘了。”韩嘉彦道。
浮云子捻须打量她片刻,笑道:“这大半年未见,你变化不小啊。不仅这模样更俊俏水灵了,连脑子都灵光了。”
韩嘉彦白了他一眼,就听浮云子伸出手指道:“来,我给你切个脉。”
韩嘉彦于是递出手腕,浮云子切上,沉吟片刻后道:“嗯,内功精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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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半年,我主要就是练气养气,这时日长了,心思沉静,似乎很多之前看不透的事,也能看清楚了。”韩嘉彦道。
“确然如此,能沉住气,这是大好事,有利于你接下来与公主成亲后的伪装。”浮云子笑道。
“我这大半年也一直在思索,婚后该如何与公主相处。”
“可有答案?”浮云子反问。
“除了躲别无他法,但躲也要有理由,甚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公主接受?我真的苦恼了很久。”
浮云子颇为戏谑地说道:“若说你不可人道,是最有效的借口。但显然,这样的借口不可行,因为如若公主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并以此为借口再退婚,你必然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了,而且这回只会更加狼狈不堪。”
韩嘉彦又白了他一眼,道:“我想与她维持一个相对平衡良好的关系,不近亦不远,能够互相帮衬,如同盟友。你放心吧,说辞我已经想好了,我想以我对她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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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最初与她达成同盟,共同进退。
“她最在乎的就是官家和大宋天下,而这正是我为之奋斗的目标。但我不能让她明显地认清这一点,否则我怕她进一步探究我,我隐藏身份就会更困难了。我还是需要在她面前做出一定的伪装,要把握这个度,可真难啊。”
浮云子却是一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道:“我有一个办法,你可以再让燕六娘这个身份出来活动活动,一来可以暗中查我们自己的事,二来你以这个身份去接触公主,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去,韩驸马的身份之秘自然就保全了。”
韩嘉彦:“……”
似乎……也是一个办法?她忖道。
第四十四章 (投雷加更五)
分离了大半年的众人聚在一起,把酒言欢。韩嘉彦与浮云子你一言我一语,讲述这大半年的主要经历。
韩嘉彦这大半年的经历可谓枯燥乏味。她在太学有自己的一间独舍,每日上甚么课,由她自己决定,无人干涉。
她每日晨起练功,用完朝食后,会去择一些名师的课旁听。如此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午后她会读书、习字、作文,若有感兴趣的课,也会去听。夜间再练功,睡前打坐吐纳,静思。几乎日日如此。
她在太学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学生们大多对她抱有兴趣。只是,她策论革新,为一些维护旧党立场的太学生不喜。又传言她写那篇策论只是出于投机目的,且她即将尚公主为驸马的事传出,导致新党立场的太学生也有些不愿接近她。
因此,在太学这大半年的时间,她交到的新朋友唯张择端一人尔。不过,她与太学的诸多名师都有交往,尤其是李格非,与她已然有相当深厚的私交。
她入太学后,相识的几个同年都来太学看过她。中进士并不代表会立刻授官,新科进士起码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安排私事。
一甲三人各自风光无限,在汴京交游到七月,之后便携手壮游天下。谢盛与宗泽则在四月时就各自回乡去了,谢盛要回乡成亲,宗泽也有自己的家事要处理。
“我在太学颇受疏离,不过因着韩家人身份的庇护,倒也没人故意为难我。我新交到的学生朋友只有一人,就是画院的张择端。这是个痴儿,他不在乎那些蝇营狗苟,每日只是作画,观察四周,纯粹至极。他经常往外跑,而我不能出去,只能看他带回来的画作,看他研究建筑物的间架结构和尺寸,全不在乎外界的一切,我就只是那样看,就觉得很舒服自在了。”韩嘉彦说到此处,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倒也好,你能有这段清静日子,对磨炼心性是好事。”浮云子点头。
他饮下一盏茶,又问道:“不知章七娘现在如何了,我托曹希蕴道长医治她的失忆症,可有结果了?”在给浮云子的回信中,翟丹翟青并未提及此事,他颇有些挂怀。
翟丹摇了摇头,回道:“据我们所知,因着家中祖父过世,其父章相公已经除官回乡守丧,章七娘亦被家人接去了老家浦城服丧。曹道长和章七娘来往并不密切,这大半年也只是书信往来。曹道长倒是一直留在汴京,在上清储祥宫挂单,也会常来我们店里逛一逛。”
“素儿回了浦城?”韩嘉彦吃了一惊。
“你也不知道?”浮云子扭头看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不知,这大半年我没有收到素儿的书信,而且阿丹阿青给我的信里也没提过此事。我一直以为她就在汴京,只是为了避嫌所以不再联络我了。”韩嘉彦解释道。
“其实……是章七娘让我们不要告诉你的。”翟青有些扭捏地说道。
“为何?”韩嘉彦蹙眉问。
阿青也是不解,阿丹只是喝酒不说话,雁秋则道:“章七娘临走前来过一回铺子,大概是五月时候的事。她说此次回老家服丧,丧期结束后很有可能会安排在当地成婚。此事她会自行处置,希望在有结果前,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她离开汴京的消息。”
韩嘉彦与浮云子相视一眼,一时无言。
“但是这事儿……一直瞒着你也不好……”雁秋一时也有些踟蹰,不知自己将这个消息说出是否合适。
“嗯,我知晓了。素儿的心思我明白,她向来好强。既然她要我等消息,我等便是。”韩嘉彦道。
一时席间气氛有些沉郁下来。但不多时,浮云子便岔开话题,聊起了即将到来的元日与上元佳节。
“你婚事忙到哪个地步了?”浮云子问。
韩嘉彦回道:“我其实这大半年完全没有关心这事儿,也就昨日听我兄长和长嫂说了些。这么长时间主要都是在造办备礼,以及给公主府做最后修缮,张罗各式陈设用度。婚俗五礼,会在婚前一口气做完,这一个月就是要演练婚礼当日的事。”
皇室婚礼与民间大不相同,规程礼仪都是早就定下的,尚公主的夫家一切都处在被动之中,按照规程该做甚么做甚么,压根不需操心。
按照礼制,天家公主出降前一日,行五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最后的亲迎,在出降当日完成。
古时候,结婚始用冰媒,告以夫家采择之意,谓之纳采。
问女之名,归卜夫庙,吉,以告女家,谓之问名、纳吉。
夫家给以聘礼,谓之纳征;择良辰吉日,谓之请期。
而天家婚礼,选驸马尚公主,不待纳采。公主封爵已行诞告,不待问名。若纳成则既有皇室赏赐进财,请期则有太史局择日。只是稍依五礼之名,存其物数,俾知婚姻之事重、而夫妇之际严如此,亦不忘古礼之义也。
“二月初二……这日子可真是不错,龙抬头。这六礼最后一步迎亲,可是在韩府举行?”浮云子又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公主过门第一夜是要在韩府过的。第二日早间还要向公婆见礼,然后才会去公主府。”
“早些年,驸马升行,当了驸马直接与父母同辈,兄弟姐妹则成了晚辈,可真是荒唐。幸而先帝将这个规矩给改了,否则你……你就成了你兄长的六叔了,噗……”浮云子一时没绷住,笑出声来,席间其余几人顿时喷酒喷饭,笑作一团。
韩嘉彦无语至极,一想到她那个年长自己二十九岁、威严无比的兄长见自己要喊六叔,她就浑身起疙瘩。她决定回去给先帝烧高香,感激他把这个离谱的制度给取消了。
“我只盼着早日完成婚事,等搬入公主府,我就自由多了,兄长管不到我,我就能放开手脚做事。”韩嘉彦舒一口气道。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个月,眨眼间就过去了。”已有醉意的雁秋有些囫囵地说道,“只是我不能服侍在六郎身边了,我真想见见公主呢。”
“我也想!”阿青跟着附和道,“听闻温国长公主国色天香,我至今都不曾见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能让你见到?”阿丹鄙夷地看着弟弟,“做梦呢吧。”
“你们若想见,以后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韩嘉彦淡笑道。
“真的吗?!”丹青兄弟和雁秋顿时来了精神。
韩嘉彦苦笑,只得补充一句:“不过要看我与公主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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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如何了。”
“仔细想来……师叔你就要成为驸马了啊!这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算起来,你可是官家的姐夫啊!我们也与皇亲沾亲带故了。”阿青颇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叹道。
“你可莫要借此逞什么威风,你们师叔接下来要夹着尾巴做人,低调还来不及呢,你们切莫打着她的名号惹事生非。”浮云子点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严肃警告道。
阿青忙道:“哎呀,师父,我们兄弟哪有那么不懂事。我就是颇有些感叹,这世事变化,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一时众人也都心有戚戚。
这一日韩嘉彦在书画铺子里与众人把酒言谈,天南海北聊了个够,终究是到了将近午夜时分,必须要归去的时候了。
丹青兄弟和雁秋醉得一塌糊涂,浮云子不饮酒,韩嘉彦也未多饮,故而二人仍然十分清醒。他们在仓库之中,看着一直保存在箱子之中的燕六娘的面具、夜行服与龙尧剑,浮云子道:
“这些东西,照例还是保存在我这里,你若需要便来我这里更衣。”
韩嘉彦点了点头,随即忽而注意到放在龙尧剑剑匣旁的那个卷轴匣子,她打开已然装裱完好的卷轴,看到了赵樱泓亲笔手书的“银月翡龙”四个字,一时心底忽而涌起一股奇怪的情愫来,使得她望着这幅字出了神。
浮云子看着她辉映于摇曳烛火下的侧脸,沉吟了片刻,道:
“师妹,如果……有朝一日你觉得隐瞒身份,欺骗别人实在太累了,不想继续下去了,也许……也可以试着放下。”
“甚么?放下,如何放下?”韩嘉彦奇怪地看着他,没听懂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我是说……算了……”浮云子欲言又止。
韩嘉彦蹙眉,但也并未继续追问,而是小心收起了这幅卷轴,重新纳入卷轴匣子之中。
离去时,浮云子在门口送她,看着她的身影融入冬日寒夜,默默叹了口气。
……
元日,又一年过去了,元祐七年到来,世间万物翻开了新的篇章。
韩嘉彦晨起照例吐纳练功,在太学大半年,她已彻底养成了晨起吐纳的习惯。不过如今,也就晨起这一段时间才是她的自由时光。
接下来,她要跟随宫中派来的内侍学习宫廷礼仪,过目礼单,还随着宫中内侍事先去公主府邸熟悉环境,随内侍走几遍当日迎亲的路线,每一日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的。
元月十六日,刚过了上元节,趁着喜庆尚未过去,朝廷正式颁布了公主出降的诰文。
“温国长公主晋封曹国长公主,下降韩琦第六子韩嘉彦。韩嘉彦拜左卫将军、驸马都尉,赐玉带、袭衣、银鞍勒马、采罗百匹,又赐办财银万两,定于二月初二大婚亲迎!”
此后数日,汴京城的各个张榜告示之地,都有大量好事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大宋公主出降,这是多少年没有的喜事了,何况这位公主可是官家的亲姐姐,素有美名流传,汴京百姓更是兴奋不已。
诚如雁秋所说,时光荏苒,一月时光如沙流过,眨眼便入二月了。
二月初一,大婚前一日,韩嘉彦晨起沐浴,更换礼服,先去拜见长兄。
韩忠彦已然整肃衣冠,等候多时。见她来了,揖手下拜,执臣子礼,道:
“往迎肃雍,以昭惠宗祏。”
韩嘉彦回以半礼,道:“祗率严命。”
接着,便随着包围自己多日的宫中内侍、女官,以及家中的掌事、仆从,携礼、贴等物出了门去。上马往东华门而去。今日,她需要独自完成规定好的五礼。
太常寺在东华门内的一大片空地之上设置了行五礼之地,铺上红毯,在西侧正对皇宫的位置设好长公主的卤簿、仪仗、厌翟车,于门外设驸马位次。
韩嘉彦骑马至东华门下马,有礼直官引她到指定的位次站定。太常寺礼官高声宣礼,韩嘉彦躬身西向,随声而拜。待宣上雁,韩府掌事执一对大雁奉上。入内省内知接过大雁,奉雁以进。韩嘉彦一直躬身,等候将驾驶公主的厌翟车入深宫,她再拜,耗时一个半时辰,总算是结束了五礼。
繁琐的宗法礼节,带给她现实迫近的压力。回府的途中,她耗费大半年时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终究还是起了波澜。
第四十五章
二月初二,大婚当日。清晨,一夜未眠的赵樱泓从床榻上起身,披散着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凝望着帘外忙碌来往的宫人们。她们已然在准备香浴,以及今日需要穿着的大婚服装。
媛兮见她起来了,忙上前,躬身叉手道:
“长公主晨安,您是现在就沐浴?还是先用朝食?”
“沐浴。”赵樱泓淡淡道。
媛兮掌帘,赵樱泓一身乳白的宽松交领燕居裙,从床榻中起身,脚步轻盈而缓地穿过寝殿,往浴宫而去。这大半年的时光,她似是清减了不少,腰肢盈盈一握,身段翩跹。
赵樱泓不能很准确地形容自己今日的心境,自然她是不欢喜的,但也并不十分惆怅。这多半是因为她到底是终于能走出这深宫了,往后的日子里,她或许能获得更多的自由。起码,在汴京城里往来,妨碍不大。
她走入浴池,乌发一团团漂散在水面上,与花瓣交织绽放。微烫的池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她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懵懂无知,汲取着每一丝温暖。
而那位驸马……她一想到今夜要与他共度,一时就感到反感,神经紧绷。她已决意今夜将对方拒于床幕之外,虽然这很不合礼数,但她就是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和一个她全然不喜的男子同床共枕。
沐浴完毕,众宫女服侍她出浴,干发,她用了些朝食,漱口,接着便来到了梳妆台前,做大婚之妆。
她换上青罗绣花鸟大袖翟衣,两名宫女默契合作,帮她盘好发髻,然后将沉重华丽的凤冠戴于其上。待到穿戴齐整,她便离开自己的寝宫,去拜见太皇太后、太后与太妃。
早前一日,已有宫中嬷嬷教导她男女行房之事,赵樱泓默然听着,心中只觉鄙夷厌恶。她知晓这是人伦常情,可她却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至少不能和一个全然没有感情的男子做这样亲密的事。
拜见太皇太后、太后、太妃时,她听她们说着早就规定好的话语,一时只感到有些困顿乏力。这已然近午了,只是过去了半天,她就已然开始疲惫,她真的能坚持到黄昏吗?
太皇太后难掩面上喜色,向太后也一直赔笑。只有朱太妃神情中隐藏着不舍与担忧,可又不敢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强作笑颜。
此后,官家也来与即将出嫁的长姊见面,互相见礼后,官家还未开口,就红了眼眶。
“长姊,朕愿你此后一切顺遂安好,琴瑟和鸣。”
“多谢官家吉言。”赵樱泓顶着沉重的凤冠,微微倾身行礼。
“弟弟妹妹都很不舍得你,桃滢哭得撕心裂肺,朕……朕也很是不舍。”官家哽咽道。
泪意上涌,赵樱泓强忍着,道:“我出嫁后,还能回来看你们的。”
她打量着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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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年,这大半年,他个头长高了不少,本和自己差不多高低,如今已然超过了自己半个头去。
弟弟长大了,已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亲政已然不远。自己早些日已将耗费大半年心力所著的手札集卷交到了他的手中,希望未来能够帮上他一二。
太皇太后留官家,与新娘一起用午食。午后约莫申初时分,有内侍回报:
“驸马已在内东门等候,请太妃、长公主启程。”
朱太妃起身,看了一眼女儿,便率先走了出去。赵樱泓整肃精神,在众多宫人的簇拥之下,步出宝慈宫,乘小辇往内东门而去。官家目送着她们的身影消失于宫道尽头,终于流下泪来,攥紧了双拳。
按照惯例,公主出降,会由宫中高品阶的妃嫔率宫闱掌事诸人,送驾至夫家宅第之外。不过如今官家尚未大婚,也无妃嫔,故而此事便由朱太妃亲自来做。
至内东门,赵樱泓换乘厌翟车,跟随者太常寺礼官的宣礼,一步一步执行礼仪。驸马在内东门外行礼,不同于昨日对着空车辇象征性地完成五礼,今日亲迎礼节更重。
待门内外行礼已毕,驸马韩嘉彦骑马率先返回韩府等候。而新娘赵樱泓车驾在庄重的礼乐声中,从东华门出发,往汴京城州桥之西南的韩府而去。
道路早就开辟肃清得当,两侧设置行幕、步障,街道司禁军几十人在前方引水路,他们有人拿着扫地工具,有人提着镶金镶银的水桶,一路洒扫,此谓“引水路”。身着紫衫、头戴卷脚幞头的禁军上四军天武官抬着步辇、驾驶着厌翟车车驾,庄重而行。
随行的宫中女官、宫娥、内命妇头戴珠翠金钗、吊朵玲珑,穿着红罗销金长衣与披风,乘双控双搭马,随着青色华盖而行。
仪驾队伍前后皆有人执红罗销金掌扇遮蔽簇拥,长公主的厌翟车更是被重点装饰。其上绣额珠帘,白藤间花,栏杆之上皆镂金花,装雕木人物神仙。
两侧街道旁人山人海,全是围观公主出嫁的百姓。大家欢喜无比,议论纷纷,或惊叹于皇家排场,或惊艳于女官宫娥之貌。但是自然,谁也瞧不见长公主的容貌,如此反倒生出无限遐想。
“方才我看到了驸马的模样,这位韩六郎长得可真是俊啊。早就传闻公主国色天香,如此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哼,长得俊又如何,还不是尚了公主,以后没出息了。”
“嘿你这人,大好的日子,尽说些酸话。”
“不是我酸,好男儿当然要报效朝廷,志在四方,可他韩嘉彦五甲进士,差点落榜,连我这个四甲进士都不如。如今也就靠着家族门楣,能结个皇亲,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哼,你可知他写了甚么文章才被黜入第五甲?那文章,我看你是一辈子也写不出来。”
“你说甚么!”
这两人话赶着话,火气直冒,要绞打起来。不远处,也在人群之中围观的浮云子看到这一幕,一时无语地摇了摇头。
“师父师父!我们和雁秋挤散了!”阿青在人群中拼命挤向浮云子,焦急道。他的不远处,阿丹正攀到一根柱子上,呼喊雁秋的名字。
“还不快去找?咱们也别在这儿挤了,一会儿去韩府门口!”浮云子道。
……
韩嘉彦一身绛色公服制礼袍,头戴平脚硬纱花幞头,鬓边亦簪花,默然站立在韩府正门之外,等待着长公主车驾。
今日日头尚可,但气候尚寒。她这身衣服不很抗寒,不一会儿便手脚冰凉。幸而她内练一团火,有内功撑着,还不至于受寒感冒。
可她身侧的韩府傧相、家人们就惨了,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面色苍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门之外已经被禁军开辟出一大片空场,以便于等会儿公主车驾抵达后行礼。但远处仍能看见无数汴京城老百姓围观,嘈杂热闹。韩嘉彦知道所有人都在打量她,这让她颇觉无奈,只盼车驾快来,不然若是眼神能穿洞,她此时都快成筛子了。
然而为了配合良辰,车驾必须确保在昏时,也就是酉正时分前后抵达。故而自申时从宫中出发的车驾,走得极慢,要走上足足一个半时辰,才能抵达韩府门前。
韩嘉彦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望一眼韩府门口的日晷,确认时辰。府内,韩忠彦等一众家人也在静默等候。皇室大婚不似民间那般热闹,会开宴延请宾客庆贺,只是庄重肃穆地做完整套流程,如此而已。
时辰煞是难熬,为了打发时间,韩嘉彦内心反复琢磨着今夜洞房之时要与公主所说的话,将公主的所有反应考虑在内,一遍一遍推演得当的应对之词。
终于,当日头逐渐西落,礼乐声从远处响起,有人来报,公主车驾正在过州桥。韩嘉彦浑身绷紧,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先头队伍逐渐出现在前方大街的尽头,韩嘉彦张望,隆重的车驾靠近,引发周遭围观百姓的一片惊叹之声。
韩嘉彦眼中,车驾仿佛动作迟缓一般,等一切就位,公主车驾降下。有一名赞礼官上前,口中宣礼,引导韩嘉彦上前揖礼。
“臣韩嘉彦,恭迎肃雍。”她拜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珠帘被宫女揭开,一身青罗锦绣大袖翟衣的曹国长公主赵樱泓,从厌翟车中而出,在宫人的搀扶中走上早就铺设好的毡席,礼官撒谷豆,口宣吉利赞词。
随即公主向韩嘉彦回礼,二人并肩站定,登上韩府门阶,准备跨门槛入府。
入门前,礼官递上系好同心结的牵巾,韩嘉彦与赵樱泓各执一端,韩嘉彦的那一端须缠在她手中的笏板之上,由韩嘉彦在前倒走进门,引着赵樱泓往韩府家庙去。
韩嘉彦能明显地感到自己掌心已然出汗了,她抬眸偷瞄向赵樱泓,后者的面庞遮盖在凤冠垂帘之后,神色端谨,眸光低垂,并不正眼看她。虽看得不很分明,但也能明显感受到她的紧张情绪。
二人步入家庙,堂上已请出韩琦夫妇灵位高置,韩忠彦夫妇则坐于正位,代为接受拜堂之礼。
赞礼官高声宣唱礼词,引导新郎新妇向家庙前的天地位、以及家庙中的宗位参拜。此谓拜天地与拜高堂。
待到拜堂结束,韩嘉彦在后,赵樱泓在前倒走出家庙门,随即由韩府内眷引导,往新房而去,最后的夫妻交拜,将在洞房之中完成。
新房仍然安排在练蕉院之中,但已然大变样,布置一新。家中掌事在练蕉院内挂设大量红缎,设巾、洗各二于东阶东南,一于室北。水在洗东,尊于室中,又设四爵、两卺于篚。
新郎新妇被引导入练蕉院门口时,韩嘉彦还需再次揖礼,请公主入门。二人登上东阶,盥洗双手。接着入室,新妇面左、新郎面右,相对而坐。在赞礼官的引导下,二人先后交相对拜,完成对拜礼。
接着,宫中女官与韩府女眷各自往二人身后的床榻抛撒金钱彩果,此谓“撒帐”。
一个瓠瓜分两半,中间系上红丝线,斟酒,二人同时端起饮下,此谓“合卺”。赵樱泓饮酒时拨开了眼前的珠帘,韩嘉彦却并不敢抬眼看她,避免任何带有侵略意味的动作。实则赵樱泓也未看她,眸光始终落在她衣领之上。二人就这样垂眸默默饮下了合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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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韩嘉彦取下头上花幞头,与二人方才用过的合卺一起抛下,落地后合卺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帽子正扣,此为大吉。赞礼官与女官、女眷们纷纷笑意吟吟地说起吉祥话。
为了练这一手,韩嘉彦可准备了好长时间,才确保无误,她暗自松了口气。
随即她们取来彩缎包裹的剪子,从二人头上取下一缕发丝,用红绳绑在一起,此谓“合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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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又吃下共牢食,于新房之中的礼节总算是结束了。若换了民间人家,此时还要闹上一闹,但公主金贵,怎可胡闹,于是宫中女官宫娥与韩府女眷只是分别向公主行礼而出,韩嘉彦接着跟出去,她还要去前堂,向送公主来的朱太妃等宫中命妇女官行送礼。
这又耗费了一番功夫,约莫到了戌时初,天已然彻底黑了,韩嘉彦才带了一身酒气返回新房。新房之外,有十多名宫中派出服侍赵樱泓的宫女与内侍等候。韩嘉彦回来后,又与他们见礼,才被送入洞房,掩上了门。
终于周遭一切安静了下来,红烛辉映之中,韩嘉彦身子发木地站在原地,遥望着静静坐于榻边的赵樱泓,喉咙就像被泥封住了一般,竟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来。
方才送朱太妃敬酒时,朱太妃恳切的叮嘱言犹在耳:“吾女今日便托付于你,她性子刚烈,颇有主见,又自幼受宠,多有些骄矜。还望你海涵,多多珍重。”
“臣定不负所托,毕生珍爱,不离不弃。”这一句场面上的应答,如今却让她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她素来不轻易许诺,然而如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未来可能要违背自己的诺言。
我恐怕要遭天打雷劈了,她苦笑着想到。
第四十六章
户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相逢还解有情无。
这句晏几道的词句,此时莫名徘徊在韩嘉彦的脑海之中。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三大喜,她也已然占了二,然而此时她的心境,真是难以言明。
她决意还是按照自己早就演练无数遍的说辞,与长公主先达成一个共进退的同盟关系。谁曾想,她刚上前两步,还未开口,却听长公主冷冷开口道:
“驸马莫要再靠近了,今日我已乏了,我们二人,便各自歇息罢。”
不过好在,在韩嘉彦的预演之中,长公主的这种态度也在考虑之中。只不过,是最坏的一种状况。她拒绝沟通,要将韩嘉彦拒之千里之外。这说明她的抗拒心非常强,韩嘉彦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最好不要悖逆她的意愿行事,否则后续相处只会更加困难。
韩嘉彦躬身一揖,也没有说其他的话,只道:“长公主可需我唤侍女入内,为你卸妆?”
“不必了……”赵樱泓倒是有些意外,她不曾想到韩嘉彦竟然如此好说话,全不见他有任何情绪起伏。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就释然,韩嘉彦本就是这场婚姻之中的棋子,被他长兄所操控,他性格便是素来如此软弱的,有此表现实属正常。
思及此,她更为烦躁厌恶了,以至于全然不想见到韩嘉彦。
韩嘉彦无声地叹了口气,向新房寝室的另一侧走去。寝室的另一侧是她的书房,那里有一处小憩用的软榻,她知道那就是自己今夜的去处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掩上寝室通往书房的格栅门,站在门口,透过窗纸能模糊地看到寝室内的景象。长公主唤了宫人入内,为她卸妆梳洗,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寝室内的烛火熄灭了,彻底安静了下来。
韩嘉彦此时也除去了身上的喜服,裹着毛毡靠在了软榻之上。静谧的书房之中并不是十分昏暗,廊下挂着的灯笼火光透过牖窗映照入内,影影绰绰。
她忽而回忆起儿时,夏日夜晚热得睡不着,娘亲便会带着她靠在凉榻上,就在黑暗里给她讲故事。也不知娘亲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故事可讲,她记忆之中,那一整个夏日她都在听故事。但是每一次……听不到故事的结尾,她就会靠在娘亲的身上睡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娘亲……孩儿成婚了,她是长公主,尊贵无比。我们这场婚姻是一场被迫使然的荒唐闹剧,我该如何是好呢?她阖上双眸,眼角有泪意渗出。
赵樱泓躺在床榻之上,陌生的被褥,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气味,全然陌生的环境,使得她难以入眠。虽然宫人给她用碳炉暖了脚,将整个寝室烘得热乎乎的,可她仍然手脚冰凉。
这床榻比之她在宫中的床榻可实在狭窄许多,床板也坚硬,硌得她十分难受。好在也就今夜将就一晚,待明日拜过公婆,她下午便会回公主府入住了。
她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今天所经历的一切,母亲忧思的眼神和弟弟红肿的眼眶再次触动了她的心弦,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便不再是宫中受宠的掌上明珠了,与母亲、弟弟妹妹见面的机会也屈指可数,她往后只能一个人生活下去,再也不会有任何知心人。
思及此,不禁悲从中来,泪水自眼角滑落,打湿了绣枕。
……
翌日,韩忠彦刚梳洗完毕,就叫了韩府内知刘昂过来问话:
“昨夜六郎与长公主洞房,可成了?”
刘昂一时无奈摇头道:“昨夜他二人是早早歇下了,但是分房睡的,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韩忠彦蹙了蹙眉头,虽然早有预料,但他还是感到不悦。不过他也无可奈何,长公主金贵,自家六郎若是强硬行事,恐怕要适得其反,还是慢慢来为好。
“一会儿长公主拜堂结束后,让六郎到我书房来一趟。”他吩咐道。
“是。”
今日的拜堂,实则是见公婆敬茶,也有着一整套礼仪流程,由赞礼官宣礼而行。
长兄如父,韩忠彦夫妇便代替受礼,但因着辈分相同,他也只能受半礼,受了长公主的茶,他与夫人还要揖手谢恩,还以臣子之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到礼成,众人总算能在堂中落座,闲话家常。
韩忠彦打量着眼前这对新人,一个青锦缂丝圆领袍,一个绯缎云绣襦裙,真真是一对颜如玉的璧人。长公主已盘起妇人发髻,韩嘉彦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兴许只是错觉,但眉目间原本属于年轻人的跳脱张扬,已然看不见了。
只是这一对璧人,看上去都并不喜悦,二人眼底都有些发青,昨夜应是没睡好。
韩忠彦向韩嘉彦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仔细听。随即便开始问些赵樱泓的个人喜好,诸如好吃些甚么,喜好甚么颜色、甚么顽物花朵,但长公主兴致缺缺,回答得颇为敷衍。
无奈之下,韩忠彦只能将话题转向诗词文学,他知道曹国长公主自幼饱读诗书,这个话题她总能给点反应了。
韩嘉彦全程听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饮茶。赵樱泓也不看他,眸光始终面对着韩忠彦的方向,面带得体微笑,给与应有的回答。
“词我还是更喜欢东坡词,苏大学士的词,实在是高绝,世人之中难出其右。”赵樱泓回道。
“哦?不知长公主最喜哪一首?”听闻长公主喜欢东坡词,韩忠彦倒是有了点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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