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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乌鸦越来越多了”
红发的少年骑士从马背上摔落在地，数不清的黑鸦贴着他的背脊飞过，他瞥见穿着斗篷的刺客隐藏在鸦群之中，但随即就被几柄插在他身侧的利刃吓得不敢动弹。
“站起来，保持队形，你们是骑士，不能让任何暴徒踏过你们的身体”副官收到高裴的眼色，忙回头呵斥，接着俯身拉了属下一把“算了，到后面去保护其他人吧，我记得大家都带了武器，先稳定住他们的情绪，让他们不要私自逃跑。”
“是是”少年咽了口唾沫，拿着剑匆匆忙忙往队伍后方跑去，然而斗篷怪人活像一群死神，手中拿着镰刀如影随形，几乎是在他动身的一刹那就落在了他的面前，被阴影覆盖的面孔只露出一张鲜红的嘴，冲他“咯咯”狞笑。
尖叫堆在喉间，他闭上眼颤抖着举起剑，迟迟不敢落下，半晌，他感受不到疼痛才睁开眼，便见是高裴不知从何处跃了过来挡在他身前，一剑将刺客斩为了烟尘。
“去吧。”高裴寥寥几剑为他开了路，头也不回地沉声道“表情放轻松些，不然其他人会更害怕。不管你有多恐惧，都不要在比你更弱小的人面前表露出来，那不是你身为骑士的职责。”
“是大人。”
少年忙不迭地应下，再转头时，便见高裴几步就到了树顶，他的长剑高高举起，直朝着天际那张巨脸斩去。
琼斯缩在马车中，无数的声音贯穿他的脑海，使他头疼欲裂，甚至疼得跌倒在地上，直到忍不住呻吟时，他才透过帘子的缝隙，瞥见高裴跃上了天空。
“女巫，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被这一幕刺激得稍微清醒了一些，琼斯勉强坐起来，低声发问。如果是女巫在远程扰乱他的思绪，那他此刻理应是可以与她们对话的。
果然，在他问完没多久，就有一道诡异的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耳边“即使将法力加强到这个地步，你也还能保持清醒，巴塞洛缪琼斯殿下，你的坚韧与强大实在令我敬佩。”
“令你怎么，你是一个人来的”
“哈哈哈哈哈，想套话已经无法思考的你还是不要逞强为好，不然我怕你从此变成活死人。”
琼斯没有理会她的恐吓，用力按了按眉心，从疼得几近麻木的头脑中挤出一丝清明“你想杀我，是因为国运怎么，你一个新金帝国的女巫，反倒操心起我们国家的命运了”
“闭嘴”那声音骤然尖利起来“我不知道你到底从哪里得到了这些信息，甚至逃过了上一次诅咒。但我一定要杀了你。你身上有末日之相，你毁去的不止是我的国家，更是你的永恒帝国，是整个天下我看见了我看见一切都在崩坏，消失，所有人与物的存在都被强行抹除，你是刽子手，是魔鬼，只有杀了你，这个世界才会平稳”
“我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琼斯愣了几秒，还有闲心勾起一个笑“听你的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救世主呢，不过就是上位者的走狗，敌国的刺客，还真把自己当根葱”
“混账我即是我你才是命运突变的扫把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你毁了我们所有的计划，还想杀了我，杀了所有人混账混账”
琼斯越听越不对劲，许是由于女巫情绪在剧烈变化，他的头疼稍微缓解了一点，总算也能联系
上胖猫了“1号，你听见了吗，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猜，是她察觉到了一部分真相，她认为你完成任务离开后的宇宙重启是世界末日，你会抹除所有人的存在。不过她说的计划我又不明白了。”
“她连这个都能占卜出来”琼斯心中一惊，又有些无奈，这位女巫显然是位法力高强的能人，只可惜她无法看透宇宙之外的事物，就如一层层的梦境，她只能解开第一层，却无法解开第二层。诚然琼斯与高裴离开后宇宙会重启，可这只会让一切回到正轨，回到高裴的灵魂碎片影响这个世界前的，真正属于他们的宇宙。他不是刽子手，而是修正带，但这一点他永远也不能说出口。
“你说计划什么计划”琼斯换了个话题。
“到地狱里去问吧”
女巫的声音愈发撕心裂肺，似是有癫狂之状，琼斯立时只觉耳鸣不止，再次跌倒在地，弓着背缓了许久才感觉脑子没有嗡嗡作响，他强笑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杀了我吗”
“你们都是群猪狗一样的人类，拿着手中的破铜烂铁，就觉得可以保护自己的生命，做梦就算是骑士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我们的瓮中之鳖”
“喂小看高裴，会让你死得很惨的。”
“笑话区区一个骑士，难道还能生出翅膀，飞到天上去砍瞎我的眼睛”
原来那是她的眼睛
琼斯悄悄撩起帘子，心道高裴可千万别给自己丢脸，刚刚海口都夸出去了，再不
刚想到这，他便看见高裴浑身浴血地再度踩着树枝跃上天际，乌云满布中，那张巨大的紫黑色人脸已是伤痕累累，大概已经被他砍过许多剑。
高裴的长剑在他飞起的瞬间便爆发出太阳般的光亮，琼斯隔着这么远，透过光芒依旧清晰地看见了他坚定的目光。
他白皙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只有这一双眼睛，亮得可怕。
“该消失与腐烂的，是你。“
电光火石间，天地之间只闻高裴的声音，他的剑在苍穹之下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他斩下时就连大地也为之震动。
骑士的正义之剑利落地挥起与斩下，如一道晨光撕开漫漫长夜，巨大的破空声中，扭曲而诡异的人脸从中碎裂成了两半，好似一张消融的画，降下满天黑雨，每一滴都承载着响彻天地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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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斗篷刺客趁机围拢到琼斯马车前，但瞬时就被从天而降宛若神袛的高裴一剑砍成黑烟，随风消散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一个骑士”
女巫痛苦的哀嚎差点把琼斯的耳朵喊聋，但他心情正好，女巫一受伤，折磨他脑子的力量也消失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信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地笑道“都告诉过你了，小看高裴，你会死得很惨的。当骑士当到他这份上，你还把他当普通人类。简直天真到我都为你发笑。”
巨脸陡一被攻破，天色立马放晴，鸦群也随之散去，徒留满地羽毛。
确认了琼斯平安无事后，高裴往森林深处凝神眺望片刻，随即翻身上马，负剑喝道“三、四小队随我前去追捕刺客，第五小队清点死伤人数，其余小队护送殿下即刻出发，路上注意残兵，不要放松警惕。”
“是”
“那边那个红发的小子，
劳驾你把马借给我。”暗骂一句风头都让高裴那厮抢完了，琼斯拿着他心爱的火焰纹烟斗跳下马车“接下来的路，我来带你们走。”
说着，不顾其他人劝阻，琼斯跟着上了马，朝走远了的高裴招招手“放心吧，我现在清醒得很，没了高裴，我一样能保护你们。”
骑士们“”
顺序，是不是，弄反了
不知拂晓叹息成员们的腹诽，琼斯叼着烟斗，走在最前方带着队，他的神色却逐渐晦暗难明。
自上一次被警告后，他就把宫中的近侍都清理了一遍，但是难保还有漏网之鱼。毕竟他们这回前往冬夜州的路线是完全保密的，能准确地跟到这里，还在脱离女巫塔保护范围后立刻行动，她们显然已经跟了很久了，很有可能在迷星城就已盯上了他们。但没有在女巫塔登记过的陌生女巫想在帝国混水摸鱼基本是没有可能的，除非是有王宫内部的人为她们打掩护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多明尼克。
琼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位大哥虽然做人不怎么样，还非常想当国王，但他应该不至于疯到这个地步。
“殿下，前方就进入山岭了，由于是雨季落石很多，还请您小心。不如还是进马车吧”骑士战战兢兢在边上提醒。
“啊嗯不用了，我骑马就好，让受伤严重的人去我的马车休息吧。”琼斯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烟斗许久没动已经快要熄火了，忙抖抖烟灰，专注在山路上“再过不久就天黑了，进山里之后尽快生火，让高裴能早点归队。”
“是，谢谢殿下的仁慈”骑士本来还很忧心那些受伤的侍女，听到吩咐忙调转马头去安排伤者。
琼斯回眸望了眼被扶进马车的侍女与老人，尽量温柔地笑了笑。他知道，被安排跟他一起去冬夜州的仆从其实大多心里都很不满，毕竟那儿太远了，环境也很艰苦，对比跟着加里和多明尼克走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他们心里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再加上现在还有生命危险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人道了。他现在虽是王子，却并不会把宫人们真的当成奴隶，在他眼里，大家也就是雇主和职员的关系罢了，为职员营造一个好的工作环境是他应该做的。
思及至此，他又招手让主管上前来“你去将我那车的金银分一分，以后大家的月钱都按三个月的份量发，再根据伤病程度发一些补贴下去。过两日把他们家里的详细情况也统计好拿给我看，我会整理出一份奖励、补贴细则给你，以后就照着这个做。”
主管摸着八字胡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迈着腿小跑跟着殿下的马，气喘吁吁地问“殿下，这样会不会太优厚了再说了，这样给下去，您的钱也撑不了几个月啊。一些奴才罢了，您实在没必要”
“跟我走的，没有奴才。”琼斯冷冷打断他，英俊的面容满是飞扬的意气“我说的话，你照做就是。至于钱，老子花多少就挣多少，你滚回去告诉他们，所有人我都养得起。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别给我垂头丧气的，看着碍眼。”
主管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摸不准他的话到底是好话还是责备，多劝又怕自己挨骂，只得摸着脑袋回去发钱了。
他这殿下，近几个月还真是变得又暴躁又仁慈不过，仁慈就比什么都强，反正被骂也少不了几块肉，殿下开心就好。
第35章
当夜高裴并没有回来。
琼斯带着人在山中又走了十多日，每夜都燃起篝火静候骑士回来，直到路程走了一大半，才在一个深夜听到雨点般的马蹄声。
此时琼斯正和衣睡在火堆旁，听见声音第一个握着刀跳起来戒备，待看见那头金发才松下一口气“你回来了。”
这场追击实在用了很长时间，高裴似乎很疲惫，眸子的光芒都黯淡了，看上去憔悴而湿润，只在望向琼斯时透出一丝笑意“殿下，我们捉到了十余个逃跑的刺客与一个女巫。您要去看看么”
“带我过去。”琼斯立即有了兴趣，也不松开他的短刀，拉上高裴就走“你有受伤吗”
“谢殿下挂心，我一切安好。”
“不要和我这么客气，追了这么久，你们应该没怎么休息吧”
高裴柔柔一笑“不碍事的。”
“等会儿好好睡一觉，”琼斯打了个哈欠“守夜的人我都排好了班，你不用操心。”
“可殿下您看上去也不太有精神”
“还不是每晚都在等你”琼斯正是困顿的时候，被他一提就脱口而出，待说完才反应过来，忙闭上嘴，暗恼起来。
高裴怔愣一瞬，随即轻轻拥了过去，双臂搂住他的肩，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是我的错，害您无法安心休息，今日起我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您身边。请您放心。”
“放心个鬼啊”琼斯耳根一红，迅速挣脱开，撇过脸别扭道“到底到了没女巫在哪”
高裴垂眸微笑，侧身一指“就绑在这棵树下了。”
他专门派了二十个骑士看守，此刻看见王子来了，纷纷行礼让开，让他走到女巫面前。
两个卫兵拿着火把靠近了，一左一右地帮琼斯照亮这一方土地。
明亮的火光下，琼斯蹲下身，和缩在地上的女巫平静对视。
这女巫很是瘦小，斗篷被树枝或武器刮得破破烂烂，兜帽歪斜在肩上，露出一张沉积着阴霾的脸。她大抵有三十多岁，还算清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一道伤痕从她双眼斜穿而过，鲜红的血痕仿佛还在灼烧着，将她上半边脸烧得满是裂纹。
她不断地“嘶嘶”喘着气，感受到有人在看她，便缓缓将脸对正了琼斯，静了片刻，竟突然用枯瘦的双手狠狠揪住他的领子“是你恶魔”
卫兵和骑士吓了一跳，霎时就有数把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谁是恶魔现在可说不准。”琼斯满不在乎地一笑，让他们把武器移开，由她揪着自己的衣领“这位女士，身为阶下囚，还是有些觉悟为好，不然会吃苦头的。”
女巫闻言只是痴笑，笑得浑身震颤，倒是真的把手给放开了，声音低沉可怖“我将永远诅咒你。”
琼斯便也跟着笑，凑近了小声说“好啊，看看是变成俘虏的你厉害，还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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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硬，偷偷告诉你，那个叫高裴的骑士，用起审讯手段来才是真的恶魔。我很期待你享受到的那一天。”
“卑鄙。”
“
当刺客的女巫也知道卑鄙这个词，看来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琼斯始终一副吊儿郎当的气人模样“夜深了，本殿下就不打扰你了，赶紧睡觉，明儿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可别在半路就死了。”
女巫虽看不见他的脸，却也听得出他的语气有多气人，当即恨不得咬他一口，可惜脖子刚伸出来就被守在一边的骑士一剑打了回去“老实点”
“晚安了。”琼斯潇洒地转身，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兀自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走远了些蓦地和卫兵说道“让医官尽快来帮她看看吧。”
“”女巫听见这句吩咐，略微发愣，随后便低下头去，没再出声。
回到专属的火堆旁，琼斯炫耀地拍拍由心灵手巧的侍女整理好的软垫“床”，“怎么样，我让艾比给你也堆一个”
高裴面色不改地拉过他的手，极其自然地靠着他坐在了同一张软垫上“殿下，我需要贴身保护你。”
“喂你不要一个人擅自决定”
“您怎么没被子山里的夜晚很冷，您会感冒的。”高裴充耳不闻，轻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他的睡眠环境。
“分给受伤的人了，他们身体弱，多盖几床比较好。”
高裴无奈地摸了摸王子殿下冰冷的面颊“在这之前，您应该先照顾好自己。大卫，把我的天鹅绒披风拿过来。”
“哈披风”琼斯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结果披风一到就默默闭了嘴。高裴很少穿这面红色披风，它不仅是绒面的，领口还有一圈厚实的绒毛，如果高裴穿上肯定会像个家里有矿的王公贵族。
“是从前陛下赏赐给我的。”高裴边说边脱下盔甲，又从行囊中取出他冬天的外套盖在披风上，把琼斯一股脑裹在了里面“好了，现在您可以安心睡觉了。”
琼斯“”
他好热。
世界上大概还有一种冷，叫做你的骑士觉得你冷。
“那你呢”
腹诽归腹诽，温暖确实很有效果，听着火堆里火焰燃烧的声音，困意很快就层层涌上，琼斯强撑着眼皮回头问道。
“我靠着殿下就足够了。”高裴许是开心他在关心自己，高扬着唇角，紧紧贴着他的背脊侧躺而下，有力的手臂不容拒绝地勾住他的腰身“很暖和。”
“你别动手动”琼斯连挣扎都没精神了，才反抗了一半便在彻底的安心与温暖的怀抱中沉睡过去。
高裴紧紧抱着他，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目光从锋锐而英俊的轮廓寸寸滑过，直到困倦到了极点，才着魔般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翌日琼斯睡到接近午时才起床，醒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躺在马车里了，撩开车帘便看见高裴转目朝他招手，于是不由自主地也冲他笑了笑。
他已经决定将这次刺杀的情况查明再上报到宫中，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能让国王派遣能读心的魔法师过来协助审讯。和高裴说了这件事后，他想了许久，说可以拜托女巫塔的女巫，她们与宫廷的关系并不紧密，以朋友的身份邀请并不会激起什么波澜。
不过他们都与女巫塔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在不断传讯回去寻找门路，最后总算通过高裴在市井间认识的情报贩子约到了一位女巫，只是赶过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这样忙碌地再赶了十多日路，在雨季即将结束的时候，巴塞洛缪琼斯殿下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冬夜州的首府文顿城。
城主领着百姓与属下浩浩荡荡地站在入口处迎接，琼斯看着这群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却还是寒碜得可怜的人，不露痕迹地轻叹一声，带着高裴一一慰问了，这才随着城主前往他们的住处。
文顿城就坐落在山脚下，这一片连同群山的确枯木遍野，沿途的景色极为荒凉，城中也清清冷冷，他们一路上除却在城门口见到的人，此后都鲜少遇到几个路人。
城里唯一鲜明的建筑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棕红色城堡，在充满朴素白色的城中它就如一面显眼的旗帜，人们无论走到何处都能瞥见这抹红。
城堡中许多年没有人居住了，它原先是百年前国王避暑的行宫，只是在其它州发展得越来越好后，这里就渐渐被抛弃了，只偶尔有些从首都来的大臣暂住一段时间。
琼斯眯眼打量着这座并不算高还有些灰扑扑的城堡，回头说“艾比，你带人进去把行李放好，顺便让厨师尽快熟悉地方，给大家做顿热饭。”
“那个，殿下，我已经安排好了午膳”城主安德鲁战战兢兢地出声提醒。
“我带来的物资很多，你们的情况我很清楚，传统的王室接待规格对你们来说负担太重，所以免了吧。不如两时后你带着人来我这用餐，算我初来乍到，请你们吃顿饭，也好彼此了解一下。”
安德鲁闻言一愣，眨眨眼，有些不能理解这个发展。
琼斯没再理他，踏进大门，开始参观起城堡内部。里头倒是很干净，想来时常有人打扫，只是家具和摆件都很古老，古董虽有古董的美，用起来却是很不顺手的。
走上楼梯还能听见幽灵呻吟般的声音，琼斯踩踩有些腐烂的木板，心道得赶紧让手下修整一番，能换了是最好。
“殿下是认真的，今日吃完饭会有漫长的会议，请阁下做好准备。”高裴不知何时站到了安德鲁身边，朗声说道。
安德鲁看见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手忙脚乱地弯了弯腰“您，您是传说中的永恒之光我一直久仰您的大名”
“不敢当，但您必须对殿下的到来更严肃一些，至少殿下给您的这两个小时，您应该可以整理出一份文顿城各方面的报告表，是吧”
“这是，是的，我会马上完成。”
“辛苦阁下了。”高裴轻笑着点点头，随即向着琼斯所在的方向走去。
年轻的城主大人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城堡中，又紧张又有些放心。传闻中嚣张跋扈不学无术还暴躁得要命的巴塞洛缪殿下，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可怕，却出奇得令他觉得善良。而那个口口相传是天下最温柔慈悲的永恒之光高裴阁下，虽然的确时时一副笑模样，但他怎么就总能感受到一丝冷意呢。
第36章
琼斯在抵达冬夜州的当天，先是中午与文顿城城主安德鲁进行了亲切会晤，并一同用了餐，其后在高裴的主持下进行了长达数个小时的会议，直到傍晚邻近城市的城主也相继赶到，城堡中顺势举办了一场晚宴，紧接着便又是通宵的会议。
第二日一早这些大人物都是脚步虚浮地在仆从的搀扶下坐上马车，逃之夭夭，路上还不断重复着“多种树多修路”等口号。
虽然讶异于自家殿下对于发展经济的热情，但安德鲁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相反，他也被带动得有了些信心。其实会议上琼斯只是在关键时候做了决策，并偶尔喊了两声口号，最主要的话都是高裴阁下阐述的。显然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深思熟虑地做好了计划，他们这些城主自然也只有听令的份他们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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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想过骑士做这种事是不是越俎代庖，过于逾越，但看巴塞洛缪琼斯殿下都一副认同的样子，便也只得把他当正经的朝堂大臣看待了。
如此这般风风火火建设了一个月，从迷星城赶来的女巫总算抵达了城堡。
这段时间高裴百忙之中也没忘记审讯，只可惜再如何也挖不出真相，女巫到后他总算松了口气，待她休息好便带着人进了城堡下方的地牢。琼斯本来正蹲在乡下的荒地里研究土壤为什么种不活东西，闻讯忙赶了回去等消息。
名为邦妮的年轻女巫在地牢一呆就是两个晚上。
期间城堡震动了许多次，蝙蝠们甚至白天也在四处乱窜，把仆从们吓得够呛。
“女巫之间不允许互相残杀，你忘了吗祖训你也不管了吗”
邦妮刚走进去的时候便听到这身质问。
她笑着撩了撩卷发“亲爱的前辈姐姐，事到如今还谈什么祖训。现在的大陆，早就变了天了。在是女巫之前，我先是永恒帝国的公民，我的人生没有太多的要求，能有一个容身之所，一份正当的工作，可以在光天化日出门，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就足够了。谁帮我我就得知恩图报，你说对么”
“你是从哪逃过去的”
“总之不是你的新金帝国，”邦妮缓缓走近，柔软的手掌贴住她的额头，她的声音轻得像在唱安魂曲“我真可怜你们，被自己的国家欺骗得团团转，为了他们的野心甘当棋子，坏事做尽，可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呢”
法力溢出，双目尽盲的女巫再来不及反驳，留给她的只有哀嚎。
琼斯端着红茶在房内不断踱步，他一边和胖猫在聊土壤的事，一边焦急地等待着邦妮的消息，高裴被他晃得眼晕，无奈地捉着他的手把人拉住“殿下，不要急。”
“洗脑洗这么久，别是把人给洗傻了吧。”琼斯喝酒一般把红茶一饮而尽。
刚把杯子放下，艾比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殿下，邦妮小姐求见。”
琼斯大喜“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女巫小姐提着黑色的裙摆轻盈地走进房中，很是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笑道“放心吧，我都问出来了。等等，我好像闻到了迷星红茶的味道，快给我也倒一杯。”
“遵命，女士。”高裴当即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还替她试了试温度。
邦妮满意地眨眨蓝眸“能被您如此款待，这一回我来得不亏。”
“喂，有话快说，不要和我的骑士调情。”琼斯直接搬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她面前，瞪着一双眼睛“好了，说吧。”
“哈哈哈哈，殿下，您不会是吃醋了吧”邦妮捂着嘴笑“其实我倒更喜欢您的长相”
话还未说完，她就感受到一股自身后传来的冷意，忙敛了笑意，抿一口茶，缓缓道来“她叫午夜你们知道的，大多数女巫都无法拥有姓名。她和另外三个女巫是新金帝国的宫廷女巫，从小被国王带在身边，从多明尼克殿下诞生起就每年为他占卜。她们认定多明尼克殿下有圣君之相，如果让他顺利上位势必会吞并新金帝国。于是她们派刺客取得了殿下的贴身信物，每晚通过梦境诱发殿下的欲望，催动他的野心，并教导他一些知识，让他潜意识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性格逐渐扭曲。”
他们本打算在多明尼克登基后就立即策反他，让他自己将永恒帝国双手奉上。这计划本来循序渐进，天衣无缝，长大的多明尼克已经可以被他们在暗地里操控，甚至自己都无法察觉。但是变数来得很快，又一次惯例的占卜时，午夜发现多明尼克的命运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象征圣君的金光竟是全部转移到了巴塞洛缪琼斯身上。
“所以就跑来害我了”琼斯托着腮听完，只觉是天降之灾“歪门邪道用得倒是熟练。他们国王也是很有耐心，能等这二十多年。”
邦妮又喝了口茶，耸肩道“我听塔主说过，您身上的确有金光，不然我也不会答应走这一趟。对女巫读心，我也会遭到反噬的。”
“要紧吗”闻言琼斯立即有些紧张。
“唔嗯”邦妮故意沉吟片刻，见这位英俊的王子是真的在担忧，当即笑了出来“没关系，回塔里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休养花的钱，还麻烦殿下您给结账了。”
琼斯松了口气，颔首应下“当然是我付。那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午夜。”
“殿下”高裴也跟着动身，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琼斯一个手势停在了原地。
“我自己去就好。”
说完便当真自己下了地牢，几个心腹替他开了牢门，琼斯看着满面茫然的午夜，轻叹一声，坐在了她身边“读心疼吗”
午夜只是目无焦距地盯着前方，仿佛听不见他说话。
“其实我呢，很理解你，但很多事不是靠理解能解决的。”
听到这句午夜才缓缓扭头“看”他“你理解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王子殿下，竟能理解我一个躲在阴暗处的可悲可怜的女巫”
琼斯难得柔和了神色，怅然地说道“我们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这辈子不能被社会接纳，不是吗就算想做个好人，可所有人都在逼迫我们，逼我们拿起武器反抗，顺理成章地当个罪犯。但你和我不同，我的人生有得选，你却没有，被禁锢在强权身边就意味着连思想都被囚禁，以至于死到临头也看不到一丝光明。”
“你到底在说什么”午夜莫名其妙地问。
“如果你是我的手下，我会告诉你，当坏人第一守则就是要自己干，不听他人指挥，不受强权胁迫。第二呢就是目标永远不要定得太大。像我，抢钱就是抢钱，我不会想毁去一个国家，或是杀成千上万个人。当坏人，还是纯粹些，才能活得更轻松，也更长。”
午夜愣了一会儿，已经盲了的双眼都透出几分看神经病的意思“尊贵的王子居然还会教人犯罪”
“一些心得罢了，现在我可是改邪归正，正正经经在救人。”琼斯拍拍她的肩“说起来，上次我遇到一个女巫，她告诉我揭示占卜结果会要支付代价。你从刺杀我到现在，揭
示的可不少，不知道你的代价是什么，但希望你别死得太快，我还需要你当证人，帮我在父王那儿作证呢。努力活着吧，午夜小姐，死亡可不能赎罪。”
“”
午夜微颤着看着他起身离开，将嘴唇咬得血迹斑斑，等人不见了身影，她悄悄撩起衣服摸了摸，她腹部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了。
清晨，琼斯费尽心思写完一封密信，托给邦妮带回迷星城，呈交给国王。他将此次遇刺的情况与查明的线索都写得清清楚楚，并拜托了国王不要声张，静观其变。毕竟他们只捉到一个女巫，另外三个肯定在想办法，守株待兔也未尝不是好计策。说不定她们还会回来杀人灭口，保证午夜无法说出真相。
写完信，琼斯又坐着马车到乡下去了。
此前他专门装了一袋土壤给巡回者1号拿去化验，今日一早它终于给出了结果。
“土壤内含有大量魔力，还有很多我无法解释的元素，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我建议大人您挖地试试，一定是地下某种植物影响了它的结构。”
但挖多深它也没说。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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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乔维村的居民们都看见了一出奇景几十个骑士拿着铲子在荒地里铲土。
他们直挖到当天下午，挖了数个人高，已然要靠着绳索深入到洞穴去挖了，却依旧没挖出什么东西来。
大卫满头大汗淋漓，红发都湿透了，他气喘吁吁地顺着绳子爬上来，绝望地看向坐在一边喝冰水的琼斯“殿下，还要挖吗”
琼斯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等下继续。”
“殿下，您到底想挖出什么东西”
这我也不知道啊。
琼斯腹诽一句，面上还是一副尽在掌握在的沉稳“很快就挖到了，不要放弃。”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忤逆王子殿下，更别说自己的直属上司高裴还在亲自挖地，说什么也得跟着干。大卫默默给自己打打气，再次爬了下去。
日光渐渐暗沉，残阳在群山之间只剩一抹暖黄色，很快便也被黑暗吞噬殆尽。
琼斯也几近绝望了，他走到洞边，刚想说实在不行就先回家，眼中便猛然闯进几点闪耀的光芒。
随即便是骑士们的笑声。
“殿下，我们挖到了”
大卫猴子一样窜上来，献宝般捧着怀里闪闪发光的东西让琼斯看“不知道是什么，但大人说它的魔力很强。”
琼斯好奇地拿起一串观察起来，它活像一株倒着的葡萄，底下是长长的根须，根须之上则长着一颗颗有着钻石光泽的珠子，又圆又大，一层层金字塔般堆积着，摘下一颗放在手中只觉冰凉润泽，舒适异常。
不多久，高裴也上来了，他把琼斯拉到一边，摊开掌心，只见上面有一颗小孩拳头大的“葡萄”，与其它小的不同的是，它还泛着微微的红色，如被玫瑰染过，漂亮得像某种稀世宝石。
“我在下面多挖了一段路，每百株之中会生一颗大的，魔力极强。”高裴说着把它放到琼斯怀里“送给殿下。”
琼斯抱着它，蓦地笑了起来:“明明都是我的东西，你借花献佛献得还挺自然。”
“因为这是我挖出来的最漂亮的一颗，所以只想把它送给您。”
骑士说这话时认真极了，眸光在夜色之中亮得像这颗颗宝石，琼斯霎时怔在了原地，仿佛他的眼睛直看到了自己心里去。
第37章
从地底挖出来的植物琼斯全交给了国王送他的几个农学专家研究，另一方面他还让骑士带着重金到各个有大片荒地的乡村里去，雇佣闲散的村民们继续挖地，也算给他们一点挣钱的机会。
短短两个月，冬夜州就取得了数吨被琼斯命名为“钻石葡萄”的植物，可谓硕果累累。
与此同时，琼斯也收到了国王的回信，信纸上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震惊与不信，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派了几个心腹到多明尼克身边，美名其曰协助他的建设，其实只是贴身监视罢了。
能得到这个结果琼斯已经满足，比起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这段时日冬夜州在高裴的带领下焕发了不小的生机，这也得益于琼斯从三花猫那拿来的不少好点子，毕竟联邦曾经的发展历史都可以拿来借鉴。就是他自己从前生活的长船星虽然穷，倒也有过一段还算安居乐业的时光，只不过是后来被战争毁了而已。因此他虽没念过书，学习到的经验却恰好能与高裴相辅相成。
“殿下，柳大人送来的报告送来了。”
城堡顶楼，艾比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轻轻敲了一下门。巴塞洛缪琼斯殿下已经很多天没正常睡过觉了，好不容易回城堡睡一觉，她都不太好意思来打扰。
其实她刚站到门口琼斯就已经醒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只要高裴不在他身边，他的警觉性就会立即回到从前的水平。
他迅速坐起来，揉揉眉心“拿进来吧。”
“您看起来很累，我还是去告诉高裴阁下，让他过来帮您按摩吧”艾比把厚厚的报告放到床头，担忧地打量着琼斯的脸色。
琼斯面色顿时更加难看。最近他只要一喊累，高裴就会硬把他拖回房给他按摩这也就算了，怎奈高裴技法非常高明，一上手就把他按得通体舒畅，让他好几次呻吟着睡过去。以至于近侍们现在都把“高裴有一双巧手”这件事传开了，动不动就想让人给他按摩。
“别闹了，你先出去吧，顺便给我倒杯水来。”琼斯抽着嘴角把侍女赶走，拿起报告认真看了起来。
原来这钻石葡萄当真是永恒帝国从未出现过的植物，只有其它国家偶尔能在深山采矿时发现一两株，再遥远一些就只在传说中有过寥寥几句描述了，古时的女巫都称它为“众神的眼泪”。钻石葡萄一般都是聚众生长，小颗的可以入药，对于女巫、精灵、魔法师等等需要修行法力的人来说是非常合适的补品，特别是在加工后不仅有疗伤之效，补魔之功，稍稍稀释了还能给普通人用以强身健体。而百株中才有一株的巨型葡萄则更为珍稀，柳传写明了，据他们观察，它可以修复多种不可逆转的伤势，如被法力强行毁坏的晶核，无法复原的肌体，彻底枯竭的魔力等等，用上一颗一定有奇效。
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琼斯耐心地把整份报告看完，再盯着最后的数据统计傻笑了半天。
只要运用得当，冬夜州绝对能发大财。
接下来只要让柳传他们继续研究怎么人为种植，怎么加工生产，再联系城主一层层发令下去开始发放种子、建设工厂完整的产业链已经浮现在他眼前。
“艾比，过来。”琼斯转念想起什么事，从抽屉里取出一颗巨型葡萄，放到她手里“你把这颗给大卫，让他骑快马往迷星城走一趟，把它转交到女巫塔去。顺便帮我带句话真相我已经查明，这是我送给你的谢礼，当然，也可以当做我帮你复仇前的定金。”
艾比傻傻地抱着钻石葡萄，反复默念几句他的话，直到琼斯有些不耐烦了才忙转身蹬蹬蹬地去安排了。
此后又过了数十天，永恒帝国终于进入了深冬，以大雪闻名的冬夜州也开始了终日落雪的季节，地面总是积着深雪，怎么铲也铲不完。现在大多数人都不太愿意出家门，每天窝在家中靠在火炉边做做手工活，勉强赚几个零花钱。好在在巴塞洛缪殿下到了之后，他们赚的钱也多了些，往常艰难的冬天现在储存的粮食竟也够每日吃上两顿，家中的木柴因为有骑士的四处奔忙也多了不少，至少睡觉的时候能点上火了。
琼斯穿着厚外套，怀中抱着侍女精心准备的暖手袋，先在钻石葡萄生产研究基地逛了一圈，又打着哈欠去安德鲁府上坐了会儿客，问了问种子的发放情况，等出来时就又开始下起了大雪。
“回家吧”眼见着能见度越来越低，琼斯遗憾转身，蓦地头顶的雪停了，他仰目一看，是有人给他撑了把伞。
高裴将伞面往他的方向倾斜过去，自己落了满肩白雪，他轻轻一笑“我送殿下回家。”
两人便共着一把伞，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缓步而行，琼斯用余光瞥他“好久没见你了，事情都还顺利吧”
要说累，高裴绝对比他累上一百倍，他都怀疑高裴是不是也有几天没睡了，不然眼底的青黑不至于明显到这个程度。
高裴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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