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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还敢。”萧暥喘息着换了口气,手攥紧那冰冷的铠甲,又用力吻了上去。
在唇齿交缠间,魏西陵深情地回应着,晨风荡起他身后的披风猎猎飞扬。
城楼下传来了大军出征的悠长号角声。
魏西陵抬起他的下颌,沉声道:“等我回来。”
朝阳已跃上城楼,在斑驳的城墙上洒落一片金光。
萧暥独立城楼上,目送军队浩荡远去,烟尘滚滚。
碧空中有零星的黄叶飘落。
西风渐起,山河已秋。
第434章 讨伐
将军府
送别魏西陵后,萧暥就要着手重建朝廷了。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才能最大程度上支持前线的作战。
但此番宫闱事变,除了被死囚替换的云渊等中书台臣工,以及当天因故未能参加大礼的廖原等六七人,其他臣工尽皆被害。朝中大臣幸存者不到三分之一,但也勉强能维持朝廷运转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前首要的是再立新君。
那么问题来了,立谁?
皇帝驾崩,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就是魏瑄,但魏瑄有弑君之罪,恐怕难以继承皇位。
魏西陵威望虽高,但是他此番和诸侯联军一战,就等于公开支持萧暥。再拥立魏西陵为皇帝。这就很让人怀疑魏西陵的动机了。北宫达完全可以说,魏西陵为篡位,和萧暥合谋弑杀皇帝。魏西陵即使威望再高,也会被人怀疑皇位来路不正,不能堵悠悠众口。
若立其他皇室旁支,则没有威信,在现今这种情况下,无法让人信服。
但若帝位一直空悬,等到北宫达率先找个皇室旁支立为傀儡,他们就会很被动了。
萧暥道:“既然北宫达说皇帝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罢,阿季继承皇位,才可以使天下信服。”
秦羽立即道:“彦昭,这弑君之罪,可是要被天下士人口诛笔伐的,皇帝不是你杀的,你不可背上这罪名!”
萧暥摇首:“不是我杀的,他们也会认为是我杀的,我辩解,不过会被当做狡辩,再说了,阿季也是为了救我们才弑君的,现在最要紧是怎么找到阿季。”
只有魏瑄登基,才能最快地稳定局势,也让北宫达等诸侯无机可乘。
谢映之点头道:“小宇说的不错,如今无论我们怎么澄清,都会被当做抵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羽急了:“那彦昭就要平白背这黑锅了?”
谢映之道:“这件事我们说的不算,要等新君登基后,下一道诏书,昭告天下,方能澄清。所以现在无论是出于稳定局势,重建朝廷,还是将来澄清真相,我们都要尽快找到晋王。”
“孙头儿,今儿这货不错罢?你看,眉清目秀的,畅春楼的花姐一定喜欢!”赵五讨好道。
“外族?”包着络头的男子挑剔地抬了抬眉。
“虽然是外族罢,但你看这模样这贵气!”
“贵气?贵气能落到你小子手上?”男人蹲下身,隔着笼子仔细端详,皱眉道:“不过他这身衣服倒确实不像普通人家的,你可别给我惹什么麻烦。你在哪里抓的他?”
“孙头儿,瞧你这话说得,我在丰邑坊里的酒肆后头捡来的。这小子在房檐下躲雨,我看着可怜呐。”
“你小子有那么好心?”男人嘲笑道,不过大梁人都知道丰邑坊是不会有贵人出入的,看来这小子很可能是某户贵人家的奴仆,偷了主人家的衣服。
“我怎么看着不大机灵啊?”男人弯腰观察了一会儿道。
“大抵是一棍子打蒙了,还没醒过神来。”赵五打着哈哈。
“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好心。”男人白了他一眼,“五百钱。”
“爽快!”赵五喜形于色。
清早,都阙关前,诸侯大军列阵排开,举目望去乌泱泱一片铁甲的汪洋。秋风萧瑟,阴沉的天空下凝起令人窒息的肃静,唯有铁甲摩擦的轻微碰撞声和战马的响鼻声此起彼伏。
城楼上魏字战旗迎风猎猎飞扬,魏西陵一身银甲,屹立城头。
各路诸侯面面相觑,皆大惊失色。魏西陵和萧暥不是有仇吗?
北宫达立即驱马上前,朝城楼上大声道,“魏将军,令尊魏老将军为萧暥所害,本公今日率诸侯大军前来讨伐萧暥,不仅是为国锄奸,亦是为将军报家仇,你这是何意?你也是天家血脉,先帝的皇叔,难道要维护弑君逆贼?”
“萧暥弑君祸国,屠戮大臣,人神共愤,你若与乱臣贼子为伍,将不容于天下诸侯!”
虞策也道:“君侯,你乃皇室宗亲,向来有忠义之名,为何维护国贼啊!”
“你要看着贤国公百年忠义要毁在你手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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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西陵没有回答,眼神如霜。
前世萧暥独自默默承担了天下的骂名,这一生,纵有滔天骂名,万世罪过,都由他一肩承担。
北宫达声嘶力竭地在城楼下喊道:“萧暥弑君犯上,你不征讨,反而维护,你这是要自绝于天下吗?”
“魏旷,你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不怕为天下士人唾弃吗!”
魏西陵只转身淡淡下令道:“出击。”
第435章 诸侯大战
都阙关前的旷野上,两军对垒,长剑出鞘,刀戟如林,森然杀机扑面而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有战马的响鼻声和萧瑟西风吹荡起旌旗的猎猎作响。
中军阵中,左袭默默地拉下头盔,冰冷的面罩遮住整个脸庞,透过狭长的眼窟,一双森冷的眼睛望向魏西陵。
世人皆知魏西陵最擅长轻骑兵作战,但他此刻却在都阙关下摆开阵势,这显然是要跟诸侯联军面对面进行一场阵地战了。
这就有点迂腐了。
左袭森冷的眸中凝起两点幽幽的火苗。
他早就听说魏西陵为人光明磊落,他没有在昨夜趁他们刚到都阙关立足未稳之际前来偷营,看来人言果然不虚。
也许是由于他世家出身的背景,他不屑于偷袭,也许是他料到了昨晚自己在营地里设了埋伏,总之魏西陵没有选择连夜袭营,而是选择在都阙关前堂堂正正地打一场阵地战。
但是凭他一支孤军就要挑战天下诸侯吗?太骄狂了。
朝阳从浓云后面裂出一道金光照耀在左袭的盔缨上,燃起一团如血的艳红,幽深的眼窟里射出森冷的杀机,那就如你所愿。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无论是初秋苍凉的战场,还是传说中从无败绩的对手,都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有些人就是为了战争和杀戮而生的。
但就如一个好猎手极为沉得住气一样,他并不急于出手,而是让虞珩率领沙洲铁骑,先进行试探性的攻击。这就像猫捉老鼠的游戏,先虐玩,再屠杀。
沙洲铁骑,也被称为沙蛇,之所以被称为沙蛇就在于行动迅捷和善于突袭。
随着左袭一声令下,激烈的战鼓声响彻云霄,苍凉的号角声中,虞珩率领沙蛇骑兵从漫卷的烟尘中杀出。
他们灵活地避开严阵以待的中军,直扑相对薄弱的军阵右翼,试图在那里打破一个突入口。
紧接着,大将庞岱率领数千铁甲森然的刀盾兵压上。
——这也是左袭经常用的战术:先以骑兵侧翼冲杀,扰乱对方阵型,再配合重甲兵推压碾平。
滚滚烟尘中,如雷的马蹄声铺天盖地卷来,大地似乎都在震荡,锋利的弯刀在昏暗的天空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中军阵中,魏西陵不动声色道:“放箭。”
无数冰冷的箭矢掠空而起,如疾风暴雨般向着冲锋的沙骑倾泄下来。
“竖盾!”虞珩大叫。
冲在最前面的沙蛇们在颠簸的马背上立即身体一缩,将团盾举过头顶。
“笃笃笃”
连接不断的闷响中,锋利的羽箭插上了厚实的盾牌,只有少数穿过盾牌的空隙,刺穿骑兵的皮甲。
在付出了十数骑代价后,沙洲骑兵推进的速度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转眼间已经冲到了阵前。
迎接他们的是尖锐的拒马。
狂飙突进的战马带着强大的惯性狠狠地撞上了尖利的拒马刺,坚硬的木刺瞬间穿透骑兵们的身体。拒马阵前一时鲜血激溅,人仰马翻,骑兵的冲锋速度一缓。
虞珩眼中迸发出一抹狰狞的厉色,急吼道:“跃过去!”
沙洲铁骑不愧沙蛇之称,随即拉高马头,竟凭着精湛的马术高高越过拒马的尖刺。
“长矛兵准备!” 魏西陵冷冷下令,
最前排的锐士立即将手中的木盾往地上重重一顿,顷刻间形成了一道厚重的盾墙。盾墙之后一支支锋利地长矛竖起,寒光闪烁的矛头斜指前方,汇成一片密集的死亡森林。
沙洲铁骑刚越过拒马阵就撞上了锋利如林的长矛。
噗的一声,随着一声悲惨的嘶鸣,血光飞溅,尖锐的长矛扎入了战马的脖颈。
马背上的骑兵被凌空甩了出去,翻滚在地,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从盾牌后攒射出冰冷的长矛洞穿了身体。
激溅的鲜血激起了虞珩的狼性,狰狞的脸上透出浓烈的杀机,歇斯底里嚎叫道:“都给我冲!畏敌退却者,后队斩前队!”
他绝不能在天下诸侯面前战败!
前面的骑兵倒下了,后面的骑兵蜂拥而上,踏着同伴的尸体发动疯狂的冲刺。
在沙洲骑兵接二连三不要命的猛烈撞击下,沉重的木盾开始裂开了缝隙,右.翼执盾的锐士们在巨大的撞击力下不断地后退,阵型竟开始松动。
与此同时,庞岱的重甲军也已经碾压过来,右.翼军岌岌可危。
“刘武,策应右.翼。”魏西陵当即道。
“喏!”
“跟我走!”刘武一挥长刀,数百骑迅速向右.翼奔驰而去。中军右后方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空档。
左袭眸中顿时迸出一丝险恶的杀机——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战场上,名将相遇如同高手对招,胜负只在一瞬间对战机的把握。
他当机立断下令庞岱转攻中军。
随着三长一短号角声响起,庞岱率重甲兵忽然转向,直扑中军。
战势急转,在重甲兵如潮水般的疯狂地横冲直撞下,中军的队形开始变得混乱,士兵们被撞得纷纷向后退散。
眼看中军队形就要被冲溃,隔着风中猎猎的战旗,他几乎可以看到魏西陵冰冷坚定的眼神。
庞岱大喜, “杀!生擒魏旷!”
狂热的战意在他胸膛中燃烧,如果能在阵前生擒或者斩杀魏西陵,就是他扬名于天下的机会!
他下令全军出击,漫天沙尘中,数千刀戟森然的重甲兵滚滚而前,不顾一切地突入溃散的中军。
就在他离魏西陵只剩数丈距离,他却猛然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嘈杂的声响,愕然回首时,才发现自己的后军已是一片混乱——原来,就在他陷入中军阵中时,丙南率领轻骑兵突袭了他的后军,截断了他的退路!
远处指挥作战的左袭眼皮一掀。
不妙,这竟然是个陷阱?!
——魏西陵是有意将刘武调开,去驰援右.翼,露出中军的破绽,引自己去袭击!
他立即鸣金让庞岱回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庞岱孤军深入,被重重包围,成了瓮中之鳖。
此战联军大败,大将庞岱被俘,属下数千重甲全军覆没,虞珩侥幸脱逃,但带去的沙洲骑兵折损过半。
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幽黯的火光照着青碜碜的墙壁。
地窖里关了三五个面黄肌瘦的人,手上脚上都挂着铁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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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醒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正蹲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个破陶碗试图给他喂水。
魏瑄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年在华毓楼打过一个照面——前锐士营的士兵小乙。
因为是扒手出身,小乙长得又瘦又小像个猴儿。
“我记得你,你是将军身边的亲兵罢?怎么被抓到这里了?”小乙问,显然对他也有印象。
魏瑄道:“我犯了事,被逐出锐士营了。”
闻言小乙同情地端详着他,许久,叹了声,“我们这些糙汉大概就被卖到大户当奴仆杂役,你生得白净,说不定会被他们卖做小倌。”
魏瑄闭目养神,似乎对自己的命运并不关心。
“你放心,都是锐士营的,我罩着你。”小乙拍拍胸脯道。颇有袍泽之义。
魏瑄没说话,此时他的思绪又开始游离开了,眼前的景象变得迷糊而不真实,前世今生、三生幻境的痛苦和欢愉又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伴随着那一夜建章宫的血流成河,长宁巷的火光冲天。
他猛地按住前额,眉头紧蹙,头痛欲裂,脑中似有嗡嗡的轰鸣声,伴随着刀剑相击的金戈声,呼啸的风声,还有雪落在心头一片寒凉。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小乙关切地问,正要伸出手去。
魏瑄像受了惊的兽般猛地往后一弹,厉声道:“走开!”
小乙以为自己被嫌了,怏怏缩回手,觉得这人有点不可理喻。
这时,地窖的门哐当地一声打开了,一个高壮的男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魏瑄面前,正要一把提起他的衣襟。
“不许欺负他!”小乙一跃而起,由于双手上坠着沉重的铁镣,他没法挥拳,只能一头撞在那男人后腰,把他撞得一个趔趄。
那男人大怒,仍下魏瑄,一脚将小乙踹翻在地,揪住他的发髻就把他的脑袋往地上撞去,发出砰砰的声响。
“放开他。”魏瑄沉声道。
“别求他,就当是被虱子咬了,小爷正痒痒!”小乙不顾头破血流,破口大骂。
那男人彻底被激怒了,又叫上两个打手,“打死扔护城河里!”
暴雨般的拳脚砸落在小乙消瘦的身躯上,他蜷紧身子,抵紧牙关却依旧忍不住痛哼出声。
男人见状得意地放声大笑。
但他的笑容马上就僵住了,他听到耳后传来一道幽凉的声音,“五十七人。”
而他之前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什么?”他一阵毛骨悚然,来不及回头,脖子就被铁镣利落地套住了,那汉子顿时脸涨得通红,脑门青筋梗起。
那声音轻地像一片雪花悄悄飘落,“我杀了五十六人,再加上你,就是五十七。”
说罢,几乎没见他用力,那汉子的身体就像一团破棉絮般无力地滑落。
杀了一个人后,魏瑄看向其他两个汉子。
那两人吓得大声求饶。他们痛哭流涕的惨嚎声,让他脑海中又响起了嗡嗡的杂音。他一手猛按住额头。也就在这时,空气中嗖的一声锐响,一支小箭射中了他的肩胛。
魏瑄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孙乾,你给我看的什么人?”一道娇柔的声音道,“这么不服管束,如果打了客人,我这畅春楼还要不要开?”
持手.弩的男人赶紧赔笑,“花姐,这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这小子性子那么野。”
“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了。”女人瞥了魏瑄一眼,扭着窈窕的腰肢走了。
“孙头儿,怎么办?”
孙乾看了看昏迷在地的魏瑄,“既然他能打,那就送他去那里罢!”
将军府
萧暥刚皱着眉头喝完药,徐翁匆匆进来,“主公,谢先生放出去的竹冰虫回来了。”
萧暥立即道:“在哪里?”
庭院里的石台边,云越正用花生酱在喂竹冰虫,这小东西看来是累坏了。
竹冰虫对气味敏感,可是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把气味都冲散了,所以放出去那么多只,只有这一只闻到了一点残留的气味,回来报信。
“云越,你去通知先生,我随它去找人。”萧暥当即道。
“主公,你的病还没好,让我去找罢。”
萧暥心想,这会儿魏瑄的心绪不稳定,脾气又倔,如果他是自己要走的,除了谢映之、他和魏西陵,其他人恐怕没法带他回来。
“这是军令。”他断然道。
中军大帐里,北宫达据案而坐,满面阴霾,其余各路诸侯将领皆表情凝重。
继庞岱、虞珩之后,赵崇的铁岭军、张鹞的横冲军都尽皆败北。军帐中气氛压抑得窒息。
沉默许久,北宫达压下心中的不满,虚心询问道:“此番诸侯联军共同讨逆,皆出自先生之谋,如今数战不利,先生有何计策破敌?”
此刻风长离依旧一身黑袍,却没有戴兜帽,重伤之后苍白失血的脸色衬着那双幽深得慑人的眼睛,透出种触目惊心的诡魅。
“我有上中下三策,供明公抉择。”
北宫达眼睛一亮,道:“先生请讲。”
“所谓一力降十会,魏西陵虽然善战,然其兵少,联军可以横冲军为先锋,以熊豹营精锐为主力,以沙洲骑兵为两翼突袭,以铁岭军为护卫后方,全军出击,诸军通力协作,一战可定。”
北宫达眉心跳了跳,本来此战,他以盟主身份率领诸侯联军讨逆,是想让诸侯们冲在前面,他坐镇中央指挥若定。现在风长离一开口就是让他的熊豹营精锐来当主力,让他有点肉疼。
退一步说,如果他和魏西陵一场恶战下来两败俱伤,就算拿下都阙关,那么之后进关收获胜利果实,他也没有多少余力和诸侯们争了。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
当然,不仅是北宫达,虞策、赵崇等诸侯闻言也面露难色。
萧暥弑君,诸侯们共同讨伐那只是个借口,说到底是为了利益,为了瓜分雍襄。可谁料到魏西陵竟然站在了萧暥一边,这本来是联合起来欺负软柿子的,结果啃到了硬骨头。这捞不到好处,谁还死磕啊?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各路诸侯心底都打起了小算盘,都最好别人冲在前面厮杀,自己跟在后头捡装备。
显然全军出击,北宫达和诸侯们都不愿意搏这一把。
北宫达又问:“那中策如何?
风长离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中策以云梯冲车攻城,都阙关新建成不久,关城宏大而防守兵力不足,且我有都阙关的构建图,可助联军破城。”
强攻?北宫达知道魏西陵不仅善于轻骑兵野战,阵地战,防守战也很是厉害,王戎就是前车之鉴啊。
山鸒~息~督~迦
他面露犹豫之色,又问:“那下策呢?”
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痛难忍,还是因为不满北宫达的优柔寡断,风长离微微蹙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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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策乃大军围而不攻,切断都阙关大梁城的粮道,拖延时日,耗到城中粮尽。”
北宫达闻言浓眉紧蹙,面有难色。
大军在外,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粮草。萧暥魏西陵耗不起,他也同样耗不起,尤其是经历了前番的改农田为香料,导致存粮不足。
风长离摇摇头,站起身来,一弹袍服信步向外走去。
北宫达见状问:“先生要去哪里?”
风长离嗟叹道:“我上中下三策皆已献完,然明公遇事不断,踌躇不决,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诚不足以为谋。”
北宫达当众被他这么说,不由面红耳赤,神色猛沉,但是又要在天下诸侯面前保持雍容大度礼贤下士的姿态,遂憋恼道:“先生是说我等不足为谋?”
风长离毫不客气道:“诸位既然畏敌如虎,踌躇而不敢进,不如早日退兵,保存实力,否则迟早兵败。”
说罢径直走向帐门。
北宫达闻言终于压抑不住怒火,冲着他的背影放声道:“天下有三十六路诸侯!”
风长离在门口驻足,却没有回头,淡淡道:“天下只有一个魏西陵。”
说罢信步出营。
正是秋日,营地里银杏落叶缤纷,在片片金色的叶子飘零中,那萧瑟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要去找一个真正能成大事的人。
大帐里,北宫达回过神来,脸色铁青:“他是说三十六路诸侯都不敌一个魏旷吗?”
各路诸侯面面相觑,皆不做声。
沉默许久,豫州牧虞策犹豫道:“风先生虽然说话狂放,但他提出的下策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虽然今年因为改种香料作物,使得粮食不足,但是历年的存粮还是可以支持一阵的,而大军虽然不能战胜魏西陵,但围住都阙关,切断其与雍襄各州郡的联系,断其粮道还是能做到的。就看谁耗得过谁了。
既然不能战胜,就围而不战,彼此消耗,以观其变。
北宫达叹气道:“目前也只有如此了。”
第436章 竞斗
萧暥只带了两名亲卫,一来,本来大梁城内防守巡逻的人手就不够,二来,他担心人多会增加魏瑄心底的压力。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都换上了布衣,尽着一身利落的劲装。
竹冰虫极为灵活,钻墙翻瓦如履平地,萧暥他们跟随得颇有些费劲。
到了丰邑坊的一家酒肆后,竹冰虫就停下来打着转,说明到了这里,气味就淡了。
天下着细雨,萧暥环顾四周,都是低矮的平房,饭庄酒肆伎馆赌坊林立,人口密集鱼龙混杂。
萧暥看天色已迟,便道:“分头寻找,若有情况立即放冷焰报信。”
说罢他便踏入一条阴暗的窄巷,此间岔路纵横,遍地泥泞,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商铺,正是傍晚时分,秋寒薄暮里,店铺前弥漫起热腾腾的白汽,喷香油腻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为什么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雨中朦胧的灯光里,他仿佛看到很多年前,深秋的暮色里下着小雨,他个子还没有柜台高,用采了一天的野山菇换一个薄饼,然后在店铺门口的房檐下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闻着灶台上蒸笼里肉香,美滋滋地啃着干巴巴的胡饼。好心的伙计常常塞给他个包子,有时候见下雨地上湿潮,还会给他垫些干草。
胡饼他总是吃小半个藏大半个,和伙计给他的包子一同带回去,给他那个四面漏风的‘家’里的弟弟妹妹吃。
后来镇上闹灾荒,很多人都逃荒去了外郡,店铺也关门了,别说是野山菇,就连树皮都被人削了吃光了。
那会儿小六和小十生了病,没有力气逃荒,他主意多,大家都听他的,他决定留下来,听说魏淙将军的军队到了附近郡县驻扎,他打算去参军,挣军粮。
结果不出所料,百夫长看着他瘦小的个头,毫不犹豫地打发他走,别来捣乱。就在这时,他看到一部部满载的粮车驶进军营。他灵机一动,或许病中的小六和小十能吃顿粟米饭……
暮色四沉,长巷里袅绕的雾气模糊了视线,早年的记忆就在这迷蒙的白烟里,在周遭的喧嚷声中袅绕不去,点滴锱铢都纤毫毕现,冷暖自知。
萧暥扶着泥墙,皱着眉头抚胸低咳。
这时,一条人影悄悄地从背后贴近,萧暥眸光一厉,擒住对方手腕就是一个反摔。
背后那人猝不及防,四仰八叉地被摔在地上,狼狈不堪道:“小、小哥,有话好好说。我是看你一个人……”
“好欺?”萧暥眼梢一挑。
“不不”赵五连忙道,“我看你身体不适,刚好我的铺子就在旁边,客官不如进去休息片刻,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萧暥一诧,莫非这古代的商家也上街揽客?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雨越下越大,就不推辞了。
“适才得罪了。我这人不习惯别人靠太近。”他说着伸出手去,想拉那人起来。
赵五刚才被他摔的那一下骨头都散架了,哪里还敢碰他,连声道:“不打紧,不打紧。”
铺子里光线昏暗,正是饭点却不见其他食客,仅有一个伙计,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肌肉敦实,他一进去,就用饿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看,喉结明显地滑动了下——这利落的劲装将他身上的线条修拔得极为漂亮。
赵五转身赶紧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才反应过来,走进了后厨。
赵五赔笑道:“我外甥,刚从乡下来的,有点楞。”
萧暥也笑了下:“大梁城最近都戒严了,怎么进来的?”
赵五一愣,尴尬地笑道:“这不是招兵嘛,本来是想混口饭吃。”
大梁城戒严的这段日子,谢映之又在城南门设岗招募民兵,以弥补大梁守军的兵力不足。
萧暥转头向后厨的方向看了眼,随口道:“体格不错,怎么没去?”
赵五被他问得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如果不是瞧着他这副顶值钱的模样和身段,才不愿意铤而走险。
他赶紧敷衍道:“这孩子心眼实,被军爷嫌木讷了。”
“哦?我倒是不嫌。”萧暥笑笑。
那伙计正端着一碗羊汤和馍走出来,撞到他的笑眼顿时步子都迈不开了,憨道:“客官久等了。”贪婪的目光却好像要当场吃了他。
连赵五都觉得这眼神太直白,赶紧打发那伙计到一边去,道:“刚出炉的羊汤,客官暖暖身子。”
萧暥毫不介意地拿起碗喝了一口,味道很浓……
然后,他抬手抚着额角,斜倒在了桌案上。
赵五大喜,搓着手怪怨道:“你小子下了多少药,那么劲烈儿,别把人药傻了卖不出价钱。你我下半辈子的富贵全指着他了!”
“舅爷,我就不求富贵了。”那黑脸汉子挠头扭捏道:“你看这天色也晚了,不如明天再卖给花姐,今晚先给我舒坦一回,这辈子死也值了!”
“你就这点出息!”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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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踹了他一脚,
黑脸汉子以为他答应了,乐呵呵地去关店门。
赵五骂骂咧咧地弯下腰,伸手穿过萧暥腋下,想要抱起他,忽然一只冰冷的手利落地扣住腕子就是错骨一拧。
只听咔的清响,赵五惨叫一声,右手就脱了臼。
那伙计正在关铺门,闻声刚要回头,萧暥已经飞起一脚将桌案上的海碗凌空踢飞,哐地在那汉子脑门上砸地四分五裂,那汉子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赵五见状,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拖着一条手臂连滚带爬地求饶:“大侠饶命,小人一时糊涂,冒犯了大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回罢!”说着砰砰地磕头如捣蒜。
萧暥揪住他后领一把提起扔在地上,接着随手拖过一张桌案,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伏下身逼视着赵五:“人牙子?”
赵五被他看得心惊肉跳,点点头,大气都不敢出。
“我要找个人,你最好老实交代。”
沉重的狼牙棒狠狠抡下,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中,凉州勇士的胸膛被砸地凹陷了下去,锋利的长钉深深扎进了他的胸甲,鲜血激溅在墙壁上狰狞的青铜兽首上。
他突兀地瞪着眼睛,被凶狠的蛮人一把提了起来。
“好!”看台上有人兴奋地击掌。
“唉——”有人捶胸顿足满脸沮丧。
这是一个井状的地下搏技场,四周的看台上黑黝黝地坐满了看客,这些人不是普通的看客,而是赌徒。他们在格斗中豪掷金钱,压其中一方的胜负。
这里的比赛血腥而暴力,生死有命。
那铁塔般的北狄勇士狼嚎一声,扔下失败者的尸体,猛地向前跨出几步,像野兽般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咚咚的响声。引起看台上一阵狂热的呼声。
沉重的木门再次缓缓地打开,魏瑄戴着头盔,迎着火光眯起眼睛。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中,他麻木地往上走去。
第437章 冤家路窄
魏瑄站在角斗场中心,闭上眼睛,眼前就是血光激溅、黑雾冲天、蚀骨的冰雪和燃烧的宫闱。他强压住胸中腾起的混乱和暴戾,抬眼扫视四周,昏暗的火光照在众人的脸上,光怪陆离一片。
看台上的赌客们见他清瘦的身形,热烈的喧闹声顿时变成了一片嘘声,他们失望地大叫,“这是糊弄谁?我们要看真正的格斗!”
“他太瘦了,这不是送死吗?”
“看来赫连图是今天的魁首了。”在视野最好的高阁里,风雷堂堂主封铁城洋洋得意道,“蒙兄在兴业坊的宅邸看来得归我了。这么好的地段,不知道蒙兄舍不舍得啊?”
“那也未必。”蒙仲看向角斗场,“这个打奴我花了两千贯。”
封铁城笑道:“蒙兄这比买卖可要亏本了。”
“我押蛮人胜!”赌客中有人叫道。
这话一说,众人也忽然反应过来,这场比赛虽然不精彩,几乎毫无悬念,但这是送分题啊,于是众人跟着纷纷押注,不到片刻,盘中差距悬殊的筹码,似乎预定了魏瑄的失败和伤亡。
魏瑄的对手是一个像小山一样的北狄人,粗壮的手臂肌肉虬实,脸上带着狰狞的兽面头盔。他咆哮一声挥舞着狼牙锤就向魏瑄奔来,沉重的脚步连地面都跟着震动。
下了注的看客们顿时热血喷张。
“杀—杀——杀了他——”他们亢奋地振臂叫嚷起来。
那一边,魏瑄紧皱着眉头,耳膜隐隐作痛,铺天盖地的嚷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烦躁混乱,意识也变得更加炽热不清。
当硕大的狼牙锤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落,他勉力抬起手中的钝剑格挡,当——地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狼牙锤与钝剑撞击在一起,火星四溅中,魏瑄被震得虎口开裂,整个人连退几步重重跌倒在地。手中的钝剑更是被磕飞了出去。
见他根本无招架之力,蛮人仰天长嚎了声,干脆卸下了沉重的皮甲,露出厚实的胸膛和黑森森的胸毛,肌肉虬实的手臂青筋梗起,一把卡住魏瑄的脖颈将他拎了起来。
魏瑄双脚离地,迷糊的视线中看到他肌肉鼓起的胸膛上刺青的奔狼图腾,刹那间像一根针扎入眼底,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更强壮的胡人——阿迦罗。
随即一幅场景猝不及防地杀入脑海:大帐中火光闪烁,粗粝的胡榻摇得咯吱直响,起伏的兽皮毯下,健硕的古铜色和莹白修长的雪藕交错叠合在一起。
他紧皱起眉,针刺般的疼痛钻入脑海,仿佛要把他仅剩的理智灼干。
他痛苦的神色激起了蛮人的凌虐之性,干脆扔了狼牙锤,铁钳般的大手一点点收紧,想要慢慢折断他细嫩的脖子。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利刃破空之声。
在看客们的惊呼声中,魏瑄刚才磕飞的钝剑旋转如风般掠过角斗场上空,剑刃反射的火光刺进了蛮人的双眼,就在他眯眼躲避的一刻,魏瑄握住他的手腕,就着半空中的姿势,腰间用力右腿猛地弹起,以一个超高的飞踢一脚磕落了蛮人的下巴。
那蛮人嗷地痛嚎了声,扔下魏瑄捂住下巴,几乎同时,魏瑄飞转身拔.出插.入廊柱上的钝剑,反手就是一剑砍下了蛮人的头颅!
看台上的人又掠起一片惊呼。
蒙仲得意地看向封铁城,笑容可掬:“封堂主朱雀街的酒楼归我了。”
他话音刚落,看台后忽然有人惊叫道:“走水了!”
他立即循声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看台后方腾起了白烟,呛人的烟雾在密闭的角斗场上快速弥漫。
看台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人群蜂拥向门廊的方向挤去,一时间推搡叫嚷,狼奔猪突。
混乱中,萧暥一把抓住魏瑄的手,“阿季,跟我来!”
说罢挥剑利落地砍翻了冲上来阻拦的打手,很快钻进拥挤的人群。
地下竞技场的暗道直通赌坊的侧门,出了门是一条阴暗的巷子。他们在雨中一刻不停地奔出数个街口,进入一条人迹罕至的暗巷方才停下来休息。
这里是店铺的后房仓库或是下厨所在,满地腌臜污水横流。雨落得很大,他们浑身都湿透了,捡了一处低矮的房檐勉强躲雨。
不过才十数日不见,魏瑄形容颓倦,衣衫邋遢,脸上身上有不少伤口。
萧暥不由心疼道,“阿季,你皇兄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与你无关,跟我回去吧。”
“但还有很多与此事无关的臣工,都是我杀的。”魏瑄道:“我会承担起来。”
“不可。”萧暥想都不想就道:“你若担上弑君之名就无法继位,如今的局势……”
不料魏瑄一听到继位两字如遭雷击,“我不当皇帝!”
不等他说下去就冲入了茫茫雨幕中。
“阿季!”萧暥忍着心口的隐痛,跟着急追入大雨中。
雨中巷子幽暗狭长,满地泥泞,蜿蜒曲折,萧暥追了一阵筋疲力尽,只觉得胸口似被烙铁灼烧般痛,他实在跑不动了,靠着潮湿的泥墙上喘着气。只能眼睁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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