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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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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绿裳看得眉头紧皱,担忧地问,“他没事儿吧?”

陆妙韫欣赏够了灵渊惊慌失措的表情,这才笑眯眯地安抚绿裳:“丫头,别担心,你的那枚珠子是一滴凤凰血,也就是上古神鸟凤凰流出来的血,落在水中便会成为这样的珠子,我们称之为凤血珠。”

凤血珠其实并不少见,至少陆妙韫和叶归尘手里都有不少,此物蕴含着凤凰真血的力量,无论是用于炼制丹药还是其他用途都有非同寻常的妙处。

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南梓国的皇室才会发现这凤血珠浸入水中,能让人饮水之后百病不侵,浇灌庄稼更是岁稔年丰。

谁能想到,下界抢破头的一粒灵珠,在上界其实并不罕见。

“球球本体是青鸾和其他飞禽的后裔,本性就会对凤血珠这一类的东西格外喜爱,他吞下这个就相当于人类服用补品,只会对他身体有益,不会有害的。”见绿裳将信将疑,陆妙韫又进一步解释道。

旁边紧张兮兮的灵渊立刻放松了几分,见球球果然只是疲惫了些,却并无不适。

叶归尘垂眸细细地观察了球球片刻,告诉灵渊:“他年纪尚幼,这凤血珠的力量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强大了些,想要消化怕是要十天半月。”

灵渊听了叶归尘的解释,又见他顺手将球球揣入怀中,这才松了口气。

“南梓国距魔界与人界的边境已经很近了,在这里修整一番也好。”灵渊笑眯眯地望着叶归尘,“等我先想办法打探一下那边的消息,咱们做好准备再入魔界。”

叶归尘看着他问道:“我什么时候同意你一起去魔界了?”

灵渊顿了顿,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无辜一点:“卿卿,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被母亲遗弃了。”

叶归尘微微蹙眉:“嗯”

灵渊垂下头,可怜兮兮地牵着叶归尘的衣袖:“我只有你了,但是你也曾经遗弃过我一次。”

叶归尘:“”

该说不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歉疚的。

“我很害怕,这次你又不要我了,能不能带我去?我曾经在魔界生活过,一定能帮得上你们的忙。我保证我有用的,别赶我走好不好?”少年的声音里隐约带上了哭腔,“别不要我。”

叶归尘眼底的歉然几乎要溢出来了。

陆妙韫转过脸去,顺手把绿裳的眼睛也遮住。

“求求你了,若是你不带我去,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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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跟上去的。魔界有那么多人看我不顺眼,他们要是发现我在魔界,一定会追杀我的”灵渊开始描绘自己被一群魔修追杀的场景,眼含水光地看着叶归尘,神色恳切,“你带上我,哪怕是死,我也想死得离你近些”

叶归尘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陆妙韫已经受不了了:“叶师兄,我也求求你快点儿答应他吧,我要忍不住吐了。”

总之,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的魔界之行在灵渊的软磨硬泡之下变成了三人一球的冒险之旅。

南梓国的国都凰城规模不算小,四四方方的高大围墙将井然有序的都城环绕在中间,一条河流穿过皇宫中轴将皇城一分为二,最后从正南方向流出城。

若没有战火,这里原本该是一处人间乐土。

而今却只剩下满目的断壁残垣,劫后余生的百姓正在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开始修复他们残破不堪的家园。

唯一的好消息是,西陵国只是贪图皇室秘宝而非要侵占南梓国的国土,因此南梓国的皇帝提出要求,皇室成员可以投降,但是西陵国大军不得伤害南梓国的普通百姓。

不知是怕多造杀孽还是什么,出云子竟然答应了这个条件。

因此,南梓国皇帝主动脱冠赤足出城投降之后,出云子为了找出灵珠,只是命人四处追杀南梓国的皇族成员,却也没有太过为难城中百姓。

灵渊站在被大火烧了一半的皇宫最高层,观察着城中风水,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南梓国这个地方不简单啊,看这皇都的风水,难怪会有凤凰降落。”

绿裳也与几人算是熟识了,知道他们三人看着清冷高傲,实则却一个比一个温柔,因此便道:“我以前也不知那枚灵珠是凤血珠,还多亏了两位仙长为我解惑,好歹也算是知道了这灵珠的来历。”

她指着城外的一处高山道:“那座山名为落凰峰,相传在千年之前有一只凤凰降落于此,因而得名。说来也巧,我们南梓国的图腾之中也有凤凰纹样。也许早在千年之前,我们的先祖就已经与凤凰结下了不解之缘吧。”

灵渊望着远处那兀然耸立的落凰峰,眼神幽暗了一瞬。

这南梓国,还真有点儿意思。

第33章

事实证明,对于重建一个小国,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个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灵渊。

在最短的时间内,灵渊便派人传出消息,南梓国与西陵国已经停战,最后一位存活的皇室公主绿裳已经返回皇城,现在召集全国游散的士兵和青壮年男子组成军队,重建王朝。

南梓国的面积不大,很快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七天之内,皇城内便聚集了八千余人。

灵渊将这八千人登记造册,大体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维护皇城平日的治安,日夜轮班巡视,不许任何人趁乱打劫,敢有当街行凶、入户掠夺和其他任何违律犯罪之事,无论情节是否严重,皆诛之。

另一部分帮着户部开仓放粮,赠医施药,赈济在这场战事中受损的百姓,每日上午、下午各一次,其余时间便挨家挨户统计损失,若有家中赤贫者,可按户籍人数领取抚恤银子。

最后的一部分人由工部管理,着手重新修复皇城和其他被毁坏的民居。

不出两日,原本混乱一片的皇城已然变得井然有序,百姓们对于绿裳公主能在短短数日便稳定大局更是赞誉有加。

晨曦时分,皇宫最高层的阁楼中依旧灯火未熄。

叶归尘站在已经被修复了一小半的高台上,仰望着微微掩上的窗户,昏黄的烛光悄然泄出一线,落在金色的屋檐上,竟然透出几分莫名的暖意。

在阁楼上办公是灵渊的意思,他故意选择了皇城中最高的这处阁楼,便是为了在夜晚让城中所有的百姓一抬头就能看到这缕灯火。

国破之前,绿裳的父皇也在这里处理国事朝务。

灵渊认为,如今百废俱兴,百姓更是犹如惊弓之鸟,皇室中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牵扯着他们脆弱的神经。唯有让这里的灯火长明不灭,才能略微安抚他们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灵渊的做法十分有效。

有了阁楼上这缕灯火的通宵陪伴,城中百姓们也逐渐从国破家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在朝廷的带领下重建家园。

“他在治国理政这方面,的确有着你我都比不上的天赋。”陆妙韫抱着陷入沉睡的球球,走到叶归尘身边,与他一同仰头望着那阁楼上的灯光。

叶归尘微微颔首,在短短十天之内,灵渊以最快的速度稳定民心,重建军队,奖功惩恶,扶持新君,一切都做得得心应手,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到细致,他们两人反而落得清闲。

在灵渊的运筹帷幄之下,绿裳顺利地掌握了朝廷大权,坐上了皇位,成为南梓国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女帝之一。

然而,十岁的女帝到底不易服众,这两天,灵渊便手把手地交给她治国的道理。

“他为了你,也算尽心尽力了。”陆妙韫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叶归尘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帮助绿裳复国原本与灵渊无关,只因为与绿裳定下约定的是他,所以灵渊便昼夜不休地开始帮着绿裳处理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务,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合眼了。

虽然对于修士而言,即便是十天半个月不休息也不会觉得疲惫,但这份对他回护的心思,叶归尘不可能不承情。

那个少年始终都在倾尽全力地照顾他,保护他。

“所以,叶师兄,你打算怎么办呢?”陆妙韫又问。

打算怎么办?

叶归尘自己也没答案,所以他才会大半夜站在这里晒月亮。

陆妙韫看着叶归尘眼底的茫然,轻叹了口气。但她自己也是个不曾有过任何情爱经验的人,哪怕旁观者清,也给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议。

“要不,你自己去找找答案吧。”陆妙韫拍了拍叶归尘的肩,指了指那扇没有合拢的窗,轻声建议。

叶归尘顿了顿,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最高处的阁楼。

还未走到门口,里头就传来了绿裳的声音:“前头我都瞧明白了,只是这里尚有些疑惑。”

灵渊的声音比平日要清冷几分:“说来。”

为了节约人手,皇城之中有他们三人坐镇,便暂时撤去了所有的守卫,叶归尘停在门口,里头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透过半掩的门缝望去,灵渊盘膝坐在一张红木书案前,桌面上安置着一盏琉璃灯,旁边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简和奏折,灵渊执笔批阅,旁边的绿裳则翻看灵渊批阅的内容。

“呃,这两个圈是什么意思?”绿裳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奏折上那七扭八歪的一行字,字中间有两个混乱圈起来的圆圈,她在旁边看了半天都没看懂。

灵渊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让这个上折子的大臣滚蛋的意思,滚蛋这两个字我写不来,就暂时用圈代替了。”

绿裳:“”

她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认真询问:“周大人上折子请求将施粥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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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延长两个月,为什么仙师您不愿批准呢?”

灵渊放下手头的笔,把手上写满圈圈的折子放到旁边:“西陵国入侵时,一路从国境西边破城而来,受损的城镇满打满算不过七座。出云子为了少造杀孽,战场上凡是主动弃城投降的他都没有为难。截止眼下,伤亡人数不过万余人,大部分家庭尚有余力供养伤者,并非全然无能为力。然而这个姓周的报上来的调粮数目却远超所需。”

绿裳的表情严肃起来,但仍忍不住替周大人辩驳两句:“许是因为如今已是秋日,最好的收获期已经被耽误了,马上寒冬将至,周大人思虑至此,故而才将这些数目报得大了些?”

灵渊笑了笑,看着绿裳的眼中带着几分赞许:“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你再看看南梓国的国境版图。”

绿裳听话地提着灯走到挂在墙上的国境版图细细观察,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个什么究竟,只能红着脸回头向灵渊求援。

灵渊埋头翻开一本新的折子,头也不抬道:“南梓国西面少有广阔的耕地,出产粮食多的地方大都集中在东南的几座城镇,所以今年的收成其实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而且西面地广人稀,比起调粮救民,倒不如移民就食,提前征收今年的赋税调往皇城和附近几座受影响较重的城镇。”

绿裳闻言眼前一亮,之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愁绪瞬间被冲淡不少,瞬间就有一种拨云见日的豁然开朗之感。

她有些激动地继续追问:“可若是将这么多西北的百姓迁移过来,岂非要一直为他们施粥救济?”

灵渊屈起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以工代赈,一则可以解决修复皇城人手短缺的问题,二来也可以避免灾民过度依赖朝廷救助,让他们依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待春暖之日他们也有钱返乡重建家园。”

绿裳用极为崇敬的目光望着灵渊:“仙长,您简直太厉害了。”

灵渊写字的手微微停了片刻,才淡淡道:“这些,都是他教给我的。他说过,在山上不能轻易点火,大海里的水也无法装满一个有洞的酒杯”

“山林不能予野火,江海不能灌漏卮。”叶归尘推门接上。

灵渊一听到叶归尘的声音,立刻欢喜转头,眼底的光芒都亮起来了。

旁边的绿裳看得分明,少女白皙的脸颊也忍不住飞起红霞。

灵渊对叶归尘毫不掩饰的爱慕,真的是让她这样的旁观者都会为之脸红。

“卿卿!”灵渊丢开手里的奏折和笔,起身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叶归尘面对着灵渊直白热烈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见这阁楼灯火未熄,上来看看。”

灵渊抬手便抱住了他的细腰,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是想我了,可是因为异国他乡孤枕难眠?我”

见他越说越没谱,叶归尘抬手捏住他的下颌,淡淡道:“不许胡说。”

又回头看着一直用翕开两条缝的手指捂住脸的绿裳。

“别遮了,你手上的缝比你眼睛还大,想看就看吧。”灵渊直接揭穿小女孩那充沛的好奇心。

绿裳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陛下,你尚且年幼,夜如此深怎么还不去休息?”叶归尘看着绿裳轻声询问。

绿裳眨眨眼,小声解释道:“陆姐姐送了我一种茶叶,饮下以后不困不饿。在你们离开之前,我想跟着仙长多学些治国之术。”

她原本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父皇宠着母后捧着,皇兄皇姐爱护着,整日只需快乐地玩耍就好,从来不曾接触过这些朝务政事。

而今只剩她一人,便只能拼尽全力去将这些年缺失的东西一一补足。

“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况且治国之术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学成。”叶归尘注意到绿裳眼底隐约的青黑色,叹了口气,“一代雄主的成长终究需要风浪的磨砺,你如今便是再怎么拼命,也无法在短短数日之间学会所有的东西。”

绿裳轻咬着下唇,她自然是明白叶归尘所言不假,但她除了昼夜跟在灵渊身后学习这些,便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朝廷大臣们在战事中死的死,降的降。死去的人当然不必再说,然而那些投降苟活的人,她却无法放下芥蒂重新启用。

如今朝中除了六部主官之外,领兵打仗的将领都是绿裳自己亲自提拔出来的。

她虽年纪不大,但是当初谁舍命相护她却记得清楚。故而这次提拔的,全都是当初一直忠诚于她的人手。

“陆姐姐说你们很快就要离开,我年纪小难以服众,必须要提拔任用我自己的人手,才能进一步巩固朝政。”绿裳轻声道,“我以前觉得朝中大臣都很好,然而经历破国之祸后我才明白,人心难测。”

就连当初她最信任的太傅大人,也在敌将入城之后率弟子投降,且极尽谄媚卑躬之能,再也不见当初守正廉明的文人风骨。

故而虽然得知太傅在这场劫难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绿裳却也没有派人再请他回朝,更是拒绝了太傅派人传话求见的请求。

时也运也,运也命也。

她被命运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压上自己的一切去争去抢去算计。那些曾经背叛过伤害过她的人,她绝不原谅。

见她隐约陷入了偏执的情绪,灵渊点点头:“好吧,那今天我再教你一课,人心难测。眼见未必为真,耳闻未必为实。”

叶归尘抬头看着他:“现在么?”

他明白灵渊的意思,因此才有些犹豫。绿裳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将一国的重担压在她的肩头已经是强人所难,如今又要将血淋淋的真相撕开摆在她面前,担心绿裳会承受不住。

因此,虽然叶归尘知道早晚要让绿裳见到真相,却总想着能晚一点儿是一点儿。

灵渊点点头:“十岁也不算小了,若是她连这点儿真相都承受不住,倒也不必再学什么治国经略了,早些去见她的父母亲人也免得在人间受苦。”

他的话说得无情,绿裳却从这话中品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有些惑然地抬头看着灵渊,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和颜悦色的仙长此刻忽然变了脸色。

叶归尘想到当初年幼的灵渊才四五岁就被至亲遗弃,又在年幼时经历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数年后又沦入魔界受尽折辱,这些话旁人来说或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从灵渊口中说来却恰如其分。

“丫头,你跟我们来罢。”叶归尘向绿裳摊开手。

绿裳犹豫着将要把手放上去时,叶归尘的手被灵渊握住,而灵渊则抓住了绿裳的手腕。

叶归尘低头看看与灵渊十指紧扣的右手,陷入沉思。

绿裳仰头看着占有欲十足的灵渊,选择沉默。

下一秒,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阁楼上。

紧接着,又出现在一栋破旧的民宅院内。

“这里是?”绿裳茫然环顾四周,这院子极其破旧,周围的院墙垮塌了一半,屋子也被大火烧了大部分,只留下后院的厨房和柴房勉强能用。

叶归尘和灵渊两人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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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那柴房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紧接着里头就响起了一个男人关切的问候:“爹,你是不是又难受了?”

随着这声话音落下,屋子里唯一的一盏油灯也被点亮,房间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倒水声,咳嗽声不绝于耳。

“我再去给您熬一碗药吧。”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又过了半晌,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不必了,你去休息吧,我好多了。”

听到这个声音,绿裳的眼底忽然涌起愤怒的神色。

她记得清楚,当初也是这个声音在大殿之上劝诫她的父皇:“陛下,如今西陵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他们有仙师助阵,我方将士根本无法守住城墙。还请陛下为百姓着想,出城投降!”

最后,也是这个声音的主人阿谀奉承敌人,还让自己全家上下为敌人煮饭烧汤。

她不解,为何叶归尘和灵渊要带她来这里,难道是要让她看看这老家伙如今凄凉的下场吗?还是说想让她对这个老家伙有半分怜悯之心?

怀着满腔愤懑的怒火,绿裳冲上去推开房门,才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直接穿过了房门,而屋子里的两人对此却毫无察觉。

屋子里,摆着一张破草席,堆了一大堆用于保暖的稻草,须发皆白的老太傅躺在上头,身上披了件破袄。

旁边,一张瘸了腿的桌子底下用碎砖头支撑起来,上面摆放着两只缺口碗,其中一只碗里还有浅浅一层褐色的水,想来就是方才老人喝的。

饶是心头恨极了太傅,此刻见他沦落到这般惨境,绿裳心底也忍不住涌出几分不忍。

“太傅!”绿裳试着喊了一声,但是对面两人却都没能听见她的声音。

联想到自己方才穿墙而入,绿裳便明白,自己大概是传说中的魂魄离体了,肉眼凡胎的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到她的。

她便耐着性子等在屋里,想要看看叶归尘和灵渊带她前来,究竟要给她看什么真相。

她自觉自己已经经历了百般变故,便是再有什么残酷的真相她也承受得住。

躺在床上的老太傅又咳嗽了半天才堪堪停下,他的儿子如今也是年逾五旬,日夜守在‘床边’照顾着他,脸上疲态难掩。

“知言,为父我怕是不行了。”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老太傅长叹了口气,“想来很快就要去地下见到你娘和你媳妇儿、孙媳妇她们了,不过也好,见到她们正好向她们请罪了。”

闻言,绿裳微微一愣。

难怪她没有见到太傅家中女眷前来伺疾,反而是他的长子在床边伺候着,原来是都死了。

可是,她们为何会死?当初太傅不是带着他一大家人去投降了吗?难道是西陵军把这些投降的都杀了?

却也说不通。

绿裳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便更加仔细地侧耳听着两人的谈话。

“父亲,您说的是什么话?”赵知言打断了太傅的话,“娘亲她们是被那些入侵者所害,与你何干?”

太傅缓缓地摇摇头:“若非我让她们煮了有毒的饭菜送去给那些人吃,她们也不会死于那妖道之手。”

听到这里,绿裳的眼底只剩愕然。

太傅说什么?他让家中女眷在饭菜中下毒想要杀了敌军将领,最后却被识破反而枉送性命?

这怎么可能?

“母亲和英娘她们虽是女眷,却不失我们赵家人的骨气,她们的选择如此,父亲您又何必为此自责?”赵知言的眼底浮现出痛苦之色,“我们还活着,便要继续为国尽忠。只是如今绿裳公主不肯见我们,也不肯用我”

太傅倒是笑了,又咳嗽了几声才道:“无妨,如今绿裳公主得了奇人相助,治国定邦都做得很好,你我是否入仕并不重要。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我南梓国青年才俊无数,假以时日,必会有栋梁之才以撑重任。”

赵知言点点头:“父亲您说得是。”

太傅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我怕是看不到国富民强的那一日了,知言,你要好好活下去,替为父看到这一天。”

“父亲,我”赵知言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数次。

“你也是知天命之年了,何故再做这妇人姿态?”太傅的声音苍老而有力。

赵知言深吸了口气:“我只是替父亲您委屈,您分明一颗忠心报国,如今却要背负天下人的骂名而去,心中着实难受。”

太傅淡淡笑道:“咳咳我也是你这年岁才得了先帝赏识,将我从边疆苦寒之地提任入阁,又拜我做了太子太傅,人生难得一知己,先帝便是我的知己,以命相报,不为过诶。”

“当初先帝与我定下计策,由我出面请求陛下投降,顺利保下这满城百姓时,我便知道必会背负骂名。我一条老命不足惜,何况区区骂名,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从老太傅破风箱似的胸腔挤出。

再看绿裳,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以为的背叛者,其实在费尽心血地护佑着满城百姓。

“对不起,太傅大人,是我被假象蒙蔽,不明内情误会了你,我这就下旨还你清白。”绿裳扑上去想要替老人抚顺胸口的那一团郁气,只是还未靠近,她只觉得整个人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等她堪堪站稳之后,却发现自己又置身于一处富丽堂皇的楼阁之中。

阁楼里歌舞升平,弦乐齐奏,而被她封为临时兵马大元帅的将领醉眼惺忪地横卧在美人膝间,得意地抚摸着美人修长的大腿。

“卫元帅?”绿裳还未从老太傅那头的凄楚氛围中回过神来,陡然见到这富丽堂皇的宫室,不免一愣。她

记得,卫元帅不该是喜好奢靡之人。

然而那卫元帅自然也是看不见她的。

忽然,一名浑身黑衣的影卫步入大殿。

卫元帅见到来人之后猛地起身,屏退了左右侍女和殿中舞女,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他和那名蒙面的黑衣侍卫。

“事情办的如何了?”卫元帅起身,走到黑衣人面前询问。

黑衣人一拱手,自信道:“回元帅的话,那四个知情人都已经被属下灭口了,绝对不会透露出半点儿风声。”

卫元帅满意地点点头:“你办得很不错,只是还差了一点。”

黑衣人的眼睛看向卫元帅:“不知何处有错漏,还望元帅指点。”

说时迟那时快,卫元帅突然从衣袖间掏出匕首刺向黑衣人的背心,眼神狠戾:“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

谁知那黑衣人竟然早有防备,匕首触及他后心时竟然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

黑衣人猛地退后几步,冷笑嘲弄道:“卫辰,你当初将绿裳陛下的行踪出卖给西陵人,为了取得陛下信任还假装誓死保卫陛下。如今陛下不知你的真面目,反而让你成为位高权重的大元帅,你便对昔日的知情者痛下杀手,你以为我真的不会防备你这等小人吗?”

一击不成,卫辰后退一步就要召唤侍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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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黑衣人立刻警告道:“我已经此事的真相写下,若是我没有在辰时返回,这份奏折就会出现在陛下的桌上,我劝你三思。有好大家分,否则,大不了便是个鱼死网破!”

卫辰阴沉着脸注视着黑衣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片刻后,才恨恨地咬牙:“该死!”

环境再次变化,绿裳睁眼,这是她的寝殿。

她试着用手摸了摸桌面,这回手掌没有穿过去,而是落在了桌面之上,她已经被叶归尘他们送回来了。

绿裳在桌子旁边站了许久,随后便在宫门还未开启之时连发两道圣旨,宣旨太监骑着快马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多谢两位仙长,绿裳受教了。”绿裳站在窗前,望着逐渐被金色阳光笼罩的皇城,喃喃低语。

这一课,她足以受用终身。

第34章

又过了七日,将养好身体的老太傅重新回到朝堂,女帝恩准他可以坐着上朝,文官之首便多了张太师椅。

而武将之首则少了个人,暂封为兵马大元帅的卫辰被查出勾结外寇、贪污灾银,已经被斩首悬尸在皇宫之外,以儆效尤。

有灵渊在身后帮着理顺朝务,如今绿裳又召回了一大批曾经在朝为官的旧臣委以重任,这个战争的阴影还未散去的小国如今也已经步入正轨了。

这一日,也是绿裳独自上朝的第一天。她的身后没有灵渊陪着,只有两名肃穆的掌扇女官侍立左右。

她瘦伶伶的身子撑起明黄色的皇袍,端正地坐在偌大的皇位之上,越发显得她柔弱娇小。

只是柔弱并非软弱,娇小也不等于弱小。

绿裳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许多,她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底下的大臣们从这位年幼女帝紧绷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朝中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位新帝已经有了一位铁腕皇帝的雏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权御八荒的女帝,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人知道,绿裳心底的忐忑不安,及至下朝,她才松了口气,自觉已经迈出最为艰难的第一步,便立刻辞了太傅,转头就去找灵渊几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灵渊虽然文墨不通,偏偏有着与生俱来的治国理政之才,绿裳跟着他学了小半个月,心中也当他是自己的半个师傅,这时候自然盼着早些将自己在朝上的表现分享给灵渊。

然而,她寻遍了叶归尘几人落脚的偏殿和附近的亭台楼阁,都未能找到几人的踪影时,心中隐约有了察觉,脚步便不自觉地放慢了。

果然,当她找到自己的寝殿时,在桌面上见到了两封字迹全然不同的留书,第一封上头依旧是她熟悉的灵渊的字迹,上头仅仅留了两个字“走了”,就连落款也无,倒是一如灵渊那不拘小节的性子。

不过绿裳怀疑,还有一种可能是即便灵渊想要写上自己的名字,怕最后也只有两个圈圈代替。

有些哭笑得不地将灵渊的留书折好收起,她又拿起第二份书信。

第二封书信上的字迹就大不一样了,字体遒劲有力、铁画银钩,“此间事了,未暇面辞。人生苦短,恳请厚自珍爱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奉呈薄礼,望勿推辞。”

落款是叶归尘的名字。

洋洋洒洒两大张字,写满了叶归尘对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女的关切和嘱托,叮咛与记挂,他对绿裳前路坎坷的担心跃然纸上。

绿裳珍而重之地将两封书信收入怀中,又捡起桌上的一枚玉佩握在掌心,仰头对着远方悠悠聚散的白云笑了笑。

离别有些突兀,却也在她预料之中。

能得这些人襄助一二已是万幸,如今不过是一切都回归正途,她要好好努力,以后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

距南梓国皇城十五里外的落凰峰上,陆妙韫有些鄙夷地看着灵渊。

灵渊则光明正大地拿着自己的池鱼剑在落凰峰的几处风水宝地捅咕,注意到陆妙韫的眼神,他厚着脸皮道:“剑主你也来搭把手吧,光我一个人挖,还不知要挖多久,平白误了行程。”

陆妙韫扶额:“我看绿裳那小丫头好歹也是把你当做师傅敬着,你倒好,背着她偷偷来挖她家祖坟!”

灵渊义正言辞道:“剑主你这话就不对了,南梓国的皇陵在落凰山山脚,我挖的却是山顶的藏风聚气之穴,与他们皇陵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说着,他又指了指站在旁的叶归尘:“他们这处皇陵的风水穴位已经被人破解,再也无法涵养后人气运,我来挖一挖也没什么不妥。况且,卿卿临走之时还给那丫头赠了一块灵玉转运,比她这皇陵的运势好得多,算来还是她赚了。”

陆妙韫再一次翻白眼给叶归尘看。

叶归尘看着灵渊一直在地上埋头挖,微微蹙眉:“这里的风水已经被破,想来是那出云子见此处有龙脉之气,便故意遣人坏了这里的风水。气差一线,如隔万山,你如今再在这里挖,必然是挖不出什么的。”

这一点,灵渊也该清楚才是。

灵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叶归尘:“卿卿,我不是在挖这里的龙脉灵气,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叶归尘见他不肯直说,便也只是轻轻点头,任由灵渊继续在这山脉处胡乱挖掘。

旁边的陆妙韫抱着怀里化为人形的球球,懒洋洋地倚在树干上吹风。关于灵渊的事情,她再也不想多过问半句。

灵渊在山上挖了好几处地方,最后忽然放慢了脚步,看向一处微微鼓起土包的地方。

不等他开口,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也跟着过来,停在了三丈之外,神色警惕地望着那处鼓包的位置。

灵渊抬手微微掐算了一把,随后眼前一亮,回头对着两个人做口型:“就是这里。”

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也感觉到了这处气场与旁边截然不同,地底下必然有什么东西作怪,但是并不知道这底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灵渊指了指自己,轻声道:“魔修。”

魔修?

两人面色微变,下意识就要召出本命法器应对,却被灵渊抬手制止了。

“留下他一命,咱们进入魔界才更方便。”灵渊的眼底掠过一丝狡狯,“我带你们进入魔界终究不比底下这位来得轻松。”

前些时日他在南梓国的皇城高处观察这边时,就已经隐约有所察觉,今日来实地一查,果然如他所料。此刻,地底下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魔修气息。

躲在地底下的这位算他半个老熟人,只是他认得对方,对方却未必知道他。

叶归尘两人闻言,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等着灵渊施为。

灵渊将手中长剑插在地面上,左手五指弯曲,一团纯黑色的魔气在他掌心缓缓凝聚,随后又化为无数头发丝般细长的黑线从他掌心垂落,一点一点地蔓延至泥土之下,在地底结成个繁复的法阵。

这种魔阵,就连叶归尘也从未见过,他不觉被这玄奥的阵法吸引,开始在脑中模拟以灵力复刻出来的效果。

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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