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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 屠城
◎厄渡鬼佛,灾厄与庇佑共存,不幸,也幸。◎
只听旁边的人慢悠悠地接话:“出城去了呗。”
说话的正是钟家媳妇, 只见她悠闲地躺在褥上,好像不是来避难,而是来享受的。
虽说城门已被封锁, 但还是有不少人会在半夜偷偷从城墙翻出去,能不能逃出去全凭运气。
年轻妇人拍着孩子, 真心实意道:“公子那么善良, 希望他能顺利逃出去。”
又看钟家媳妇两手空空,她不禁疑惑道:“咦,王氏, 你孩子去哪了?”
微暖的阳光照在脸上,王氏眯着眼,慢条斯理道:“被他爹带出去了。”
想到王氏那不靠谱的男人, 妇人不由唏嘘:“那他怎么不把你也带上?”
王氏笑而不语,这男人啊,平日里和她耳鬓厮磨、温言软语,没想到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然会直接抛弃她, 连孩子都不要。
她跪在地上, 攥住他的衣摆, 苦苦哀求他把孩子带走,却被一脚踹在地上, 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说:“滚开,老子才不要带着这个拖油瓶!”
拖油瓶, 原来他们在他眼里,只是累个累赘。
还好有君夫人, 她心想。
趁她们侧耳交谈, 时聆悄悄溜走。
经过外廊时, 她无意间瞥见一个面如菜色的男童站在垂柱后,目光落在分粥的地方,眼里满是羡慕。
男孩骨瘦如柴,身上看不见一点肉,看上去像是常年吃不饱饭,皱皱巴巴的衣裳被洗到发白,针脚密集,想必是缝补过许多次。
时聆走到他面前:“怎么不过去?”
没想到她会过来,男孩吓得手忙脚乱,眼神乱瞟,嗫嚅着吐出几个字:“我不饿……”
他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居然还说不饿,时聆很是疑惑:“你家人呢,怎么不去拿?”
听到“家人”两个字,他的眼神立刻暗了下来,眼眶开始泛红:“他们…去城外…被抓住了……”
被抓到的城民,无非就是两种下场。
要么死得痛快,要么被慢慢折磨,生不如死。
这无疑是在往他心窝上捅刀子,时聆自责不已,歉疚道:“抱歉,我不知道……”
“你在这等我一下。”时聆倏尔道。
过了半柱香时间后,她仔细地端着碗,一路小跑过来:“给你。”
素白的米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男孩忍不住吞咽着口水,他接过碗,炽热的温度将他的掌心烫红。
他抱起碗狼吞虎咽,虽然米少汤多,但这依旧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鼻尖发酸,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
依誮
痛哭,时聆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诶诶,你别哭啊!”
“我…我好久都没吃过东西了……”男孩不停用衣袖抹着眼泪。
他家中贫寒,父母在街上卖艺也赚不到几个铜板,每天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时聆又掏出块用油纸包好的米糕给他,男孩从未见过这些糕点,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舍不得吃。
望着他通红的双眼,时聆轻声道:“没事的,以后你会有吃不完的美食,什么都有。”
男孩郑重地“嗯”了一声,目光坚定:“会的!”
…
天色微亮。
尖叫声响彻云空,伴随着兵器刺入肉/体的闷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听到这般动静,全都露出惊恐的神色,胆小的孩童被吓哭,发出“哇哇”的哭闹声。
离正门最近的老人从被中钻了出来,浑身颤栗,手抖得像个筛子,眼睛死死盯住门口:“他们进来了……”
大伙们听着外面的叫声,鼻腔中充斥着血腥味,仿佛那殷红的鲜血就流在眼前,心里腾升起死到临头的绝望。
君夫人眉头紧皱,将时聆拉进房中,上手去扒她的衣服:“快换。”
时聆褪去衣裳,换上破旧的粗衣和草鞋,君夫人用铰刀在衣上弄出几个破洞,又将草鞋剪去一半。
做完这些,她把时聆头发拆得乱七八糟,接着用手狠狠揉搓,不多时便出现个鸡窝头,还在发尾打上许多结。
君夫人端详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是不够,又拿起铰刀将她纤长的眼睫剪去,擦着她的脸蛋道:“去后院挖点土糊在脸上,身上也抹点。”
眼前的女孩虽然五官稚嫩,但一双眉眼却长得妩媚勾人,又掺杂着孩童的水灵天真,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是致命的缺点。
君夫人握着她的手,急切地叮嘱:“到时候你就躲在最后面,千万不要抬头,记住了吗?”
话音未落,她又催促道:“快去。”
时聆乖巧地应了一声,片刻后她站在后院里,刨着土就往脸上抹,粗衣破洞里露出的白皙皮肤异常惹眼,她又扣了点土糊在身上。
“脚踝别忘了。”
清冷的嗓音落在她耳边,时聆抬头迎上季陈辞的目光,他的体貌比君风略小些,穿着君风的衣裳显得有些宽松。
眼神上下打探,时聆擦去嘴边的泥,直白道:“你腰带系歪了。”
季陈辞低头看了眼腰带,确实往右歪了半分,他面无表情:“哦。”
环视四周确认附近没人后,时聆悄悄朝他招手,示意他靠过来。
见她行为古怪,季陈辞蹲在地上,贴在她脸边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生怕有人听见,时聆飞快道:“我在床底下凿了个狗洞,能通到外面,你出去后赶快拿东西糊住。”
“你把墙凿通了?”季陈辞甚是惊讶,“要是被外面的人看到怎么办?”
“不会的。”时聆肯定道,“我去观察过了,房屋外面有树木挡着,再拿东西掩上不会被发现的。”
外头霎时传来巨大的撞门声,季陈辞脸色一沉,将时聆往房里推:“快躲起来!”
藏哪?
时聆沉思半晌,还是决定躲在君夫人的屋里,她的院子正对庭院,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反应。
而此时门外的士兵正疯狂撞着大门,骑着战马的将领放声大笑:“弟兄们赶快!看这奢华的府邸,里头肯定藏着无数钱财!”
提到钱财,士兵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纷纷卯着劲撞门,好像眼前出现金山银山,正在向他们招手。
“砰——”
“砰——”
大门被彻底撞开,入眼是满院的城民,士兵气势汹汹地闯进去,并将他们团团围住,大声呵斥道:“都不许动!”
将领气定神闲地骑着战马进来,轻蔑的眼神扫过人群:“呦呵,看这群杂碎,还知道找地方躲呢。”
浓烈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大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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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吓得瑟瑟发抖,甚至有些人的被褥上莫名多出一摊淡黄的水渍。
有小孩躲在墙角处小声地呜咽抽泣,马上的将领一个眼神就扫了过来,身旁的妇人身体哆嗦着,死死捂住孩子的嘴。
将领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那小孩面前,捏住后脖颈把他整个人都提溜起来,妇人
脖子处漫上钻的疼,小孩嚎啕痛哭,却听男人朗声大笑:“娃娃,你在哭什么!”
衣襟勒得他喘不上气来,小孩脸涨成猪肝色,那将领瞬间把他高高抛起,然后抄起尖锐的长戟刺穿他的身躯。
“啊——”
亲眼看着孩子惨死,妇人连滚带爬去到他身边。
长戟上的鲜血顺着红缨流下,“滴滴嗒嗒”落在她身上,很快她的衣摆就被血色染红,像盛开在雪地的罂粟花。
将领一个用力,那小孩就被甩在地上,接着宽大的战靴沾着血迹,狠狠踩在他的脸上:“我看谁还敢哭!”
妇人当场疯了。
“哈哈哈……”
她疯疯癫癫地抱起孩子,目光呆滞,再没有别的动作。
下一秒,长戟刺入她的身体。
“聒噪。”将领冷哼一声。
他长腿一踹,那两人就被踢出老远,最终停在一个男人面前。
两具尸体在眼前瞬间放大,神情可怖,那妇人的手贴在他脚边,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余温。
男人瞳孔骤缩,他想尖叫,却怕惹怒那心狠手辣的将领,只能用嘴咬住拳头,不敢漏出半点声音。
将领在庭院中转了几圈,视线扫过众人,大声斥问:“还有谁要说话!”
人群中鸦雀无声,纷纷低着头咬紧牙关,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从而被他注意到。
听着屋外的动静,时聆也不自觉地心跳加快,她躲在房门后,透过一点门缝窥探外面的情况。
“这的主子呢?”将领又问。
君夫人脸色惨白,面容憔悴,眼周布满了细小的皱纹,眼下还泛着乌青,她牵着季陈辞,从人群中缓缓走来:“我是。”
“哦?”男人的目光逐渐猥琐,恨不得黏在她身上,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瞟,嘴角勾出贪婪的笑,“你男人呢?”
肥腻的脸上泛着恶心的油光,令人反胃,君夫人强忍着不适,冷淡道:“老爷常年在外,已四五未归。”
几步跨到她面前,男人贴在她的耳边,坏笑私语:“这么久都没人陪,肯定很寂寞吧?”
这人言语粗鄙,举止轻浮,季陈辞有心阻止,便不动声色地站到中间,将二人隔开。
将领这才注意到他,看了眼君夫人,又看了眼这小孩,他逼问道:“你孩子才这么点?”
避开他猜疑的眼神,君夫人将季陈辞护在身后:“正是。”
男人大手一挥,将季陈辞拎了出来,扔在一个少年面前,粗糙的手掌掰起他的脸:“你来说,这人是谁?”
青衣少年打着冷颤,牙齿磕在舌头上:“这…这位是…府里小少爷……”
男人还是不信,又把他丢到一个妇人面前:“这是他儿子?”
突然被叫到,妇人吓得直往后退,不敢说话,只能拼命点头。
“告诉我他是谁,赏黄金百两!”将领拎着他,在众人面前饶了一圈。
大伙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但依旧没人出声。
季陈辞被这样他摔来摔去,身上擦破了好几处,忆及男人的手段,他冷汗直冒,担心自己身份败露,也会落得那那般下场。
躲在屋里的时聆也忍不住悬起心来,这位将领杀人不眨眼,季陈辞落在他手上,怕是凶多吉少。
肯定会有办法的,时聆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她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去。
“他是谁!”男人拔高了音调。
君夫人想去救他,又怕男人一怒之下把他弄死,只能站在一边,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道很轻的声音:“他就是小少爷啊……”
听他们都这么说,男人不再深究,转手将季陈辞扔在君夫人腿边,她赶紧将人护到身后。
几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男人顺势靠了过去,用黝黑的大掌轻蹭她的指尖。
只是碰到的瞬间,冰凉的体温让他惊了一下,眼珠滴溜溜乱转,他奸笑道:“夫人手好凉啊,等我给你暖暖。”
君夫人隐忍不发,只是默默收回手。
“上官将军。”不远处走来位年轻小将,穿着银白铠甲,清秀的脸上沾着斑驳血迹,“弟兄们都等着呢。”
上官明哈哈大笑,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刘文,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说完,上官明站在高处,张开手对着下面的士兵大喊:“动手吧兄弟们!”
什么动手?
众人眼里皆露出惊恐的神色,只见士兵们集体欢呼,随后有人冲进房屋搜刮财宝,有人扑向被褥里的年轻女子。
尖叫声此起彼伏,女孩身上的布料被撕扯碎,呜咽声被话语淹没。
长廊尽头的妇人身怀六甲,蜷在角落里尽量将自己藏起来,却还是被士兵发现了,他们指着她的方向,然后大步走来。
他们将妇人紧紧围住,盯着她隆起的腹部露出邪恶的笑容。
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犹如利刃划破苍穹,凄厉又悲惨。
剩下的男人被长枪挑起脑袋,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院中的土壤都被血水浸透,呈现出诡异的颜色。
“啪嚓——”
屋内传来器具摔碎的声音,他们搜刮着每一间房间,不放过任何角落。
几个士兵掀起床边的帘幔,不断敲击着床板,试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他们只好作罢。
藏在里面的时聆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这微弱的呼吸也会被他们听见。
幸好她前些日子将这些床板都改了一下,要不然都找不到地方躲。
她凿的狗洞并不在这个屋里,方才她还没来得及赶去,这群人就已经冲了进来,她只能先找别的地方躲着。
…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时聆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将床板打开一条缝,悄悄往外看去。
房内安静无声,院中欢声笑语不断,是士兵们在庆贺今日的收获。
时聆仔细斟酌,她所在这间厢房后面有个小门,可以直接过到后院,往西走几步便可到她的屋子。
趁着屋里无人,时聆蹑手蹑脚从床板子钻了出来,还要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防止有人进来。
她踮着脚尖,朝小门走去,脚边全是茶具碎片,桌椅也被掀翻在地,时聆一点点绕开,没发出半点声音。
天色已晚,后院的尸体堆积如山,也不知他们杀了多少人,时聆忍不住反胃,她捂住口鼻,艰难地往西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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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瘦的胳膊垂下,时聆觉得有些眼熟,不由驻足凝视,洗到褪色的衣裳,紧凑的针线,怀里还藏着一块被压得稀碎的米糕。
喉咙上出现一个血窟窿,像是被长□□穿了脖子。
明明昨天还在廊下喝粥,今天就丢了性命,像秽物一样被人随意丢掉。
而她毫无办法。
沉闷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时聆心跳骤停,眼前发黑,她强撑起力气,佝着要躲在树后,内心乞求不要被人看见。
那人每靠近一分,时聆的心跳就快一拍,忽然声音停在半尺之外,没过多久,脚步声慢慢远离。
时聆瘫坐在树下,转头看见那人离去的背影,依稀能够从他的铠甲辨别出,是那个叫刘文的年轻小将。
布衣磨得她背有些痒,但她没时间去挠,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屋子赶。
她的屋子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都被顺走了,时聆钻到床下,从狗洞中溜了出去。
外面是片树林,时聆拨开下面的花草,有一刹那的恍惚。
反正她已经跑出来了,这个洞就算被人发现也没关系,时聆按照先前探好的路走。
如果没记错,往前一直走就是长街,但是她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君风和叙儿还在暗室里没有出来,季陈辞也不知所踪。
她捂紧身上的布衣,茫然地缩在树下。
屋檐上响起轻微的动静,时聆以为是士兵追来,拔腿就跑,起身太急,她的草鞋掉在地上,也没空再去穿。
“是我。”
气急败坏的声音落在她耳里,时聆顿时松了口气,她折身返回捡起掉落的鞋,抬头望向屋檐上的人:“快下来,快下来。”
季陈辞扒着檐边轻轻跳了下来,将身体掩在草丛里:“等了一天都没见你出来,我差点要去翻尸体了。”
时聆“嘘”了一声,不停地环视四周,虽说四周无人,总归不是个安宁的地方,说不准就会有人路过。
君府的金银够让他们搜刮许久,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
“不如先找个破屋躲躲。”时聆提议道,“然后再找机会去找君风和叙儿。”
季陈辞点点头:“可以。”
“我来接他们。”
君夫人轻飘飘落在他们身后,素白衣裙上的血渍已然干透。
时聆登时被吓了一跳,拍着心口道:“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去了?”
“不是我的血。”她淡定道,“这里危险,跟我来。”
接着君夫人带着他们七拐八绕,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尸体,几乎没有立脚的地方,干涸的血迹曼延了一路。
“吁——”
有骑兵驾马飞驰而过,尸体被马蹄踏烂,身体也被踩成诡异的姿势。
来到一间破败的小屋,屋顶上还有个大洞,里面陈设简陋,仅有一个木板作为床榻,其余地方堆置着废弃的陶瓷和朽木。
“这里原先住着位拾荒人。”君夫人绕开脚边腐木,“风烛之年又身无分文,对那群人来说毫无用处,就削了他的脑袋,扔在地上踢着玩。”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猜他上一轮怎么死的?”
无人回应,君夫人眼底浮现出悲哀:“他们将他绑在树上,用羽箭慢慢射他,射了三十九箭才咽气。”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时聆艰难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所以,结局永远不会变是吗。”
沉默许久,君夫人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公子和叙儿还活着。”季陈辞蓦然出声,“还有钟家那个孩子,说不定他们能活下来。”
君夫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时聆不敢坐在木板上,怕会发出吱呀的声音把人吸引过来,只能勉强站在木堆里:“得找个机会把他们接出来,再过几日就要开始纵火了。”
君夫人凝神沉思道:“一起走的话太显眼了,你们两人先出城,然后等他们会合。”
“可是……”时聆犹豫道,“一个人也太危险了。”
君夫人安慰她:“无妨,我熟悉这里,能把他们带出来,到时候一路往北跑,那里有个清河镇,可以先躲一阵子。”
“那我们在城外的驿站等着。”时聆妥协道。
外头传来剧烈的声响,君夫人从飘在窗上看了眼,街上走来巡视的士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抓出几个躲藏的百姓就地处死,一时间血雾飞溅,腥臭味愈发浓重。
君夫人赶紧将他们从后门推了出去,后面是块望不到边际的田野,时聆脚踩下去立刻溅了一腿泥,所过之处留下满地脚印。
听到里头的动静,士兵们追了过来,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时聆只能拼命地往前跑。
“啊!鬼啊——”
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时聆瞬间反应过来,是君夫人在帮他们吸引视线。
但还是有眼尖的小士兵瞥见两个飞奔的背影,当即大喊起来:“他们在那里!”
脚下的土壤有些潮湿,时聆滑了一下,季陈辞赶紧扶住她:“小心!”
长时间的奔跑,两人的气息都不太稳,身后还有士兵紧紧跟着:“站住——”
刘文骑在马上,透过小门看见两个身影在田间穿梭,神情冷淡:“小王,别追了。”
听他这么说,士兵当即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
漠然收回视线,他驭马掉头,带着士兵去搜下一家。
远处时聆和季陈辞坐在泥里,不停地喘着粗气,腿脚发酸,喉咙里涌上淡淡的血腥味。
看着士兵们撤离,时聆忍不住嘀咕:“这小将军,人还挺好的……”
季陈辞努力平复着呼吸:“可能不想赶尽杀绝吧。”
战场上刀剑无眼,士兵们都是拼了性命才活下来,为了鼓舞士气,他们会对城中的百姓进行屠杀,争夺钱财、杀人泄欲。
再杀几个人,多抢些金银,家里的父母妻儿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于是他们彻底丧失良心,将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都发泄在无辜的百姓身上。
直到城里再没有活人,屋宅内翻不出一个铜币,他们就会燃起一场大火,在火光中肆意欢呼。
或许那位小将军心中还留存着一丝善念,只是这善意在数万条人命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能做的也只有对他们视而不见,尽量放他们一条生路。
时聆饥渴难耐,嘴唇快要干裂,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滴了下来,润过她的嘴角。
她弯着腰撑在树上,眼神放空:“我们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季陈辞自然也发现了,当时在慌乱之中,他冲进房里顺着时聆挖的狗洞钻了出去,直到离开君府,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无论藏的地方有多艰险,都能顺利躲过搜查,哪怕只有一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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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的地方,途中也不会遇上士兵,就算碰到了也不会被抓住。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指引。
像是想起什么,时聆呢喃自语:“厄渡佛……”
厄渡佛散播苦厄,所以他们注定会经历劫难,但佛性永存,才能使他们每次都化险为夷。
厄渡鬼佛,灾厄与庇佑共存。
不幸,也幸。
时聆闭上眼疲惫道:“走吧。”
只要翻出城墙,等着君夫人将他们带出来,大家就能逃离这个痛苦的地方。
于是两人又在城外躲了一天。
夜色中,时聆只穿着破烂的布衣,在风里瑟瑟发抖,头上实在是痒得受不了,她伸手去挠,却摸到一手的泥土。
全是她在后院糊的。
不照菱镜都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时聆瞧着脏兮兮的身上,心里不是滋味。
倏然,墙边响起细碎的动静,两人将身影没入黑暗,下一秒,时聆差点惊叫出声。
那人竟是叙儿!
见她平安无事,时聆高兴地眼含热泪,赶紧将她接了下来。
既然她无恙,那君风和孩子肯定也平安无事,季陈辞站了起来,想去接君风,但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下来。
而此时的叙儿浑身发抖,目光呆滞,怔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时聆颤声问道:“叙儿…怎么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感谢大家的支持!
25 ? 寺庙
◎虎口处的檀褐色胎记格外显眼,腕间还绕着几圈佛珠。◎
叙儿仍沉浸在恐慌之中, 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呜咽声,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 神色哀凄:“那孩子一直在哭,把追兵引过来, 公子…公子不肯扔下他……”
剩下的话叙儿说不出口, 回忆起来都心里发痛,她不停地喘着气,眼眶通红。
钟家那孩子醒了之后一直在哭, 就算捂捂住嘴也能发出很大的声响,身后有无数士兵追着他们。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孩子扔掉,但君风没有这么做, 他紧紧抱住那个孩子,根本跑不远,很快便被士兵追上。
士兵们也不急着杀人,就站在那晃着腿,像是恶犬在戏弄它的猎物, 看见两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心里就觉得痛快。
最让他们感兴趣的, 是他手里抱着的孩子,一个圆脸士兵从他手上夺过孩子, 高举在空中,奸笑道:“兄弟们, 你们看这娃娃,多水嫩哦!”
“哈哈哈!”其他士兵也放声大笑。
怀里一空, 君风心顿时凉了下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那肮脏的手落在孩子身上。
低低私语了一番, 士兵们学着上官明的样子,将孩子抛在空中,再用尖利的长□□进他弱小的身躯,血顺着枪身滴在他们的手上。
哭声骤然停止。
看到这一幕,君风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他声音颤抖,对着叙儿小声道:“分开跑。”
要不然谁也活不了。
趁着他们在亵玩孩子的尸体,君风将叙儿往前推,然后自己朝反方向跑去。
叙儿双腿发软,极度的恐惧趋势她拼命帮前跑,察觉到追赶声在逐渐远离,叙儿忍不住回头去看。
却见君风从袖子掏出钱袋,边跑边撒,把所有人都吸引过去,士兵们眼睛都看直了,很快就追上上去,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他们翻开君风的衣裳,邋遢的手在他的身上翻来翻去,想搜出更多的银子,
恍惚间,叙儿看见他嘴巴微张,依稀从他的口型中看出,他说的是“快跑”。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叙儿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脚像被沉重的东西拖住,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直到从他身上搜刮出最后几块碎银,士兵们举起长枪,往他心口狠狠一戳。
血滴飞溅,鲜血流了一地,浸透了他的衣裳,叙儿再也看不下去,拼命地朝城外跑去。
“公子…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叙儿哭到哽咽,连气都喘不上来。
时聆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轻轻地抱住她:“你要替他好好地活下去。”
只有叙儿了。
时聆很怕她再出什么事情。
“得赶紧走了。”季陈辞催促道,“这里太危险了。”
话音刚落,城门“轰隆”打开,几个士兵推着满车的尸体往外走,时不时嘀咕两句:“这么多尸体,也太臭了。”
天色漆黑,他们没注意到墙角处还躲着人,直接将尸体扔到城外,再赶着回去拉下一趟。
等他们走远了,时聆才敢呼吸:“往北跑,去清河镇。”
于是三人从墙角站了起来,打算连夜逃到别处。
忽然城门口传来士兵的胡言乱语,他喝得烂醉,走路也东倒西歪,身后还背着箭。
三人当即僵在原地。
见墙角好像有几个身影,士兵揉着眼睛,步伐踉跄地向他们走去。
那人逐渐靠近,时聆压着嗓子喊了声“跑”,然后卯足了劲往北跑。
士兵被他们吓了一跳,略微清醒了些,连忙拿出背后的箭瞄准他们。
但他喝得太多,眼睛都开始发花,他瞄了半天什么也没看清,便随意放了一箭,也懒得去追。
“咻——”
羽箭飞出,直冲时聆而去,眼见着那羽箭就要射到她身上,身旁的叙儿迅速推开她:“小心!”
时聆被扑倒在地上,她焦急地爬起来,赶忙去看躺在地上的叙儿:“叙儿,你没事吧?”
叙儿撑起身子,小声道:“没事。”
痛感从胳膊处传来,叙儿低头看去,只见上面被划破个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
看到伤口,时聆很是自责,都是因为她,叙儿才会受伤,她想撕下衣服给叙儿包扎,却想去自己穿得破破烂烂。
她垂头不语,心里五味杂陈,默默从季陈辞袖口撕了块布料下来,小心翼翼地帮叙儿包扎伤口。
手上动作未停,她小声道:“抱歉。”
见她神色不安,叙儿怕她自责,便安慰道:“小伤而已,就破了点皮,你没事就好。”
接着她又将目光投向季陈辞,义正言辞道:“小七,你不能只顾自己跑啊,也要保护好她,听见没?”
方才见羽箭飞来,季陈辞惊出一身冷汗,正准备去拉她时,叙儿已经将她扑开,他只能悄悄收回手。
低头看了眼被撕得乱七八糟的袖口,他并未解释什么。
疼痛感消失了些,叙儿站了起来:“好了,快赶路吧,去清河要三五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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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聆沉声道,“去乌山。”
是个陌生的地名,季陈辞颇为疑惑:“乌山在哪?”
叙儿倒是有些印象:“可是清河镇东边的乌山?”
“是。”时聆解释道,“里面有座寺庙,名为伽和寺,会比清河太平得多。”
叙儿并不在意去那里,只要有个容身之地就行:“那便去乌山。”
她又看了眼周围,杂草荒芜,满目荒凉:“可是我们…从哪走?”
“走山路。”时聆自信道。
…
脚底被磨到出血,双腿沉得像绑了十几块石头,叙儿靠在树上,一步都不想走。
时聆自从进了山之后,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她直接把草鞋脱了,赤脚走在山上,仔细观察这里的山坡和草木高树,寻思着接下来该往哪走。
叙儿感慨道:“小十你太厉害了,在山里都能认清方向。”
时聆镇定自若。
她在山里住了几千年,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当山鬼祖宗?
天近拂晓,时聆借着微弱的日光,看清地面的花草,转了一圈后,她信手摘下几株草,扔在季陈辞和叙儿面前。
她将草都扒拉开来:“这几棵是药草,等会可以上个药,这几棵是野菜,凑合凑合也挺好吃的。”
季陈辞看着刚土里拔出来的野菜,有些犹豫:“直接吃?”
“对啊,我以前都这么吃。”
时聆点点头,找了两片树叶将野菜上的泥土擦去,然后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季陈辞略感意外,先前见她总是锦衣玉食,没想到她以前也会过这种日子。
像是知道他在什么,时聆无奈道:“我也是从小长到大的呀。”
连着逃躲了几日,几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时也顾不上其他,都学着她的样子拿起野菜往嘴里塞。
几棵野菜很快便被分光,时聆又去附近找了一圈,不一会就挖出来许多,还顺手从树上摘了几个野果解渴。
叙儿啃着野菜,望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旭日,忽然有想落泪的冲动。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时聆走了过来,帮她拆下胳膊上的布料,将捣烂的药草敷在伤口上:“幸好伤口不深,敷两天就能好了。”
叙儿嗦了口野果:“嗯!”
时聆绑上布条,温声道:“这里不会有追兵了,先睡会吧。”
心里紧绷的弦顿时松了下来,疲倦感涌上全身,叙儿将头靠在树上,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那我先歇会。”
没多久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时聆也打了个呵欠,也准备去睡会。
季陈辞走了过来,问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疑虑:“那位鬼佛,你认识么?”
这些日子,他将发生都事情又回想了一遍,在魍离山听到伽和寺时,她表现出的熟悉模样,甚至直接就去砸那个小沙弥。
时聆对上他的目光,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嗯,认识。”
那年她离开襄城后,经过乌山,见里面有间庄严寺庙,薄烟袅袅香火不断,可见是何等昌盛。
一时兴起,便进去小住了几日,里面只住着住持和四位小沙弥。
“你想问,为什么我会砸那个小沙弥是吗?”时聆微微一笑。
其实她也不确定,当时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但脑海中浮现老人慈祥的眉目,总觉得他是有苦衷,才会堕入鬼道。
她抬眸看着远方,目光平和。
“因为——”
“那是他的软肋。”
…
奔波三日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乌山。
深山中草木森森,古老的寺庙笼罩在朦胧夜色下,时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蹲在地上,叩响了朱红的木门。
许久后,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朱门缓缓打开。
墨黑的布鞋映入眼帘,接着视线往上是一片深色的衣摆,还未等她抬起头,那人已略微弯腰,向她伸出苍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