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2)
沈稚珪心想要是他能在留云借风真君那里学会尘歌壶的制造方法,到时候也就不必仰赖刻晴的神之眼空间,个人物品爱带多少就带多少,甚至真的遇到雨雪天了直接整个人进到尘歌壶里,赶路的进程也随他自己掌控,而不是像之前往返璃月港和望舒客栈之间的路程的时候,那两个工作狂拼命地催促他加快速度,要不是回璃月港的时候他状态不好,那两个人甚至都不会给他留下半点空暇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你要让沈稚珪忍受刻晴从早到晚的“耽误太多时间,事情可就做不完了”的念叨,那还不如他自己一个人去呢!
所以尽管刻晴是个绝世的美少女,但沈稚珪对跟她一起旅行,或者说出使蒙德这件事也没有半点兴趣。
跟这种工作狂上路难道不是在折磨自己吗?
可这时候少女却低垂眼帘,细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历历可数,这时候,沈稚珪只听到少女以一种纤细的、甚至可以说近乎耳语一般的声音在说:“我会等你回来的。”
她的声音透出少年前所未见的虚弱感,就像是她手中在拉扯一张飞翔在风暴之中的风筝,仿若稍不注意,她手中的丝线就会断开,那张风筝会就此没入远方的云天之中,再也找不到一样。
所以低头看到她这副姿态的沈稚珪在这时候也不免沉默下来,最终低低地应了一声。
但很快刻晴就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就不免匆匆忙忙地走出庭院,而少年也只是用目光追随她离去的身姿,直到她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深处,沈稚珪才不免随口念了一声: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虽然这两句诗翻成大白话不过是昨天已经过去,今天还是要在烦恼忧愁中度过。
虽然沈稚珪也不需要那么烦恼。
只是他忽然想到一个事实,刻晴是绝对不会在钟离的考验中退缩的,而钟离的那个考验里也不仅仅只有漩涡之魔神奥赛尔,还有愚人众的插手和介入,尽管她现在的身手应该也有了不小的进步,然而钟离已经决定不让仙人插手,到时候她真的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吗?
而仅仅只是这一条,沈稚珪就无法让自己坐视不理。
虽然钟离附带的那个让他接替甘雨工作的条件也未免太恶毒了一点。
他可没有兴趣去当什么卑微的社会公器,用以盛放璃月七星深思熟虑的果实。
真要做的话,他宁愿是自己来主导这场变革。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所以就算他要插手,也要先跟钟离谈过,改掉这一条。
……
而在真正的内阁秘书甘雨看来,沈稚珪在制度上的见识确实非常超前,虽然她也不懂所谓震旦这个国度到底是在提瓦特的哪个角落里,然而在少年的口中,他似乎真的见识过那个完全由人治而不是神治的国家是如何建立起来的一样,所以她可以从少年的口中得知那个国家的权力机构是如何运行的,涉及到的种种职权的划分又是基于什么样的基础和需求,虽然对于璃月的现状来说,要培养和供给那么多的职业官僚实际上也不太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甘雨的工作一直以来都那么多的缘故。
因为在她这里,“官”和“吏”的工作一直都没有分开,而是一起处理的。
沈稚珪偶尔听到她要处理的工作内容,就有种堂堂国家级干部要去村头调解两个兄弟争家产的不适应感,所以对她的这种乱七八糟的工作全都要一起处理、还处理得井井有条的状态也不免肃然起敬。
要是让他来干,指不定会直接倒在整理工作内容这些事情上。
不过,有时候沈稚珪也怀疑,甘雨之所以会这样,也不仅仅是因为职业官僚的数量不足,还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工作,而她的工作效率又太高,所以月海亭的秘书就不自觉地以她为中心来处理事务,而不是做好分工再去处理,而甘雨几千年来都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也就导致了那些月海亭的后辈秘书也依旧是按照自己前辈以往教导的做法来办事,丝毫没有想过要改变这种工作模式。
不过这些其实也跟他没有多少关系。
虽然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加入体制。
所以面对甘雨的询问,也只是随便拿一些他在原来那个世界的见识来应付甘雨而已。
反正在他看来,璃月这种到处都是天灾的情况,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像他之前所在的那个社会一样,搞到绝大部分毕业生出来之后都想要去卷编制,而且目前璃月的编制其实大多数还都是千岩军,文书干事的编制的数量似乎就要少得多了,所以也就更加导致甘雨的工作的加重。
第五十一章: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下)
但和沈稚珪在去往绝云间的路上同行的时间越久,甘雨就越是迷惑:
也许这个少年确实曾经生活在一个完完全全是由人治而非神治的国度中,而那个国度也不像是璃月这样几乎到处都有魔神的残骸作祟,甚至于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少年也并没有真的对那个国度深恶痛绝的意思,从他的言辞看来,那个国度在他还在那里生活的时候其实还算平稳甚至可以说蒸蒸日上,那么为什么他反倒要推崇神治,而不是推崇人治呢?
在某个露宿荒野、二人蹲坐在篝火边的晚上,甘雨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个好问题。”
沈稚珪想了想,就说。
“甘雨小姐你觉得,人类这种生物中,是自私的人占据了大多数,还是无私的人占据了大多数?”
尽管甘雨很想说是后者,因为她自己就是那样的人,所以就想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变成那样,但这数千年来的见识都无一不在证明是前者多,所以她也没有办法说谎,但还是不免为那些人辩解说:“可自私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吧?”
“当然,”沈稚珪也点头,说,“我无意评判自私或者无私二者到底孰优孰劣,我只是想说明一个事实,人类或者说绝大多数生物从本质上来说就是自私的,这是刻入骨子里的天性,趋利避害才是生物的本能,所以这种生物一旦构建出了社会,占据高位的那些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要巩固这种秩序,使得自己的后代也可以继续占据高位,于是长此以往,财富和权力就会越来越集中在上层的手中,等到底层忍无可忍,打破这个秩序,重建之后的秩序却又开始这个循环,于是循环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这时候,甘雨就看到少年的眼神在闪烁的篝火的照映下异常清明,那个声音也变得异常清澈而坚定:
“所以归根究底,我并不是要反对人治或者神治,我所反对的,只是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循环,也许现在的璃月大概也会有这样的倾向,但无论是你,还是那个帝君,都已经证明了你们可以是一个合格的监督者,你们可以与时俱进地接受新的观点,而不是故步自封地总想要维持旧时代那个顺手好用的秩序,所以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在见识到了那样的风景之后还要推崇‘神治’,那么我的答案是,我只是想要看到在璃月的社会发展到那个阶段之后,当那个社会拥有了一个合格并且足够寿命长久的监督者,是不是真的能结束那样可笑的循环而已。”
甘雨听到少年的言语之后,一时间就沉默了下来。
大概是对少年的称赞并不自信吧?
甘雨心想。
也许帝君确实是那样的存在,可对于她来说,她是不是真的可以与时俱进地接受新的观点这件事,她也实在无法坦然地承认,所以面对这么一个毫无顾忌地在自己眼前称颂自己的少年,她也说不出来别的,她有心想说沈稚珪谬赞了,然而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真的会故步自封,让这个少年失望,所以也只能看着跳动的火光,发呆了许久,才说:
“我是人和麒麟的混血。”
沈稚珪顿时就诧异地看向那个少女模样的七星秘书,心想她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而这时,她也抬起眼帘,看向那个坐在不远处的少年,认真地说:“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无法确认,自己应当是作为人,融入到璃月的正常社会之中,还是作为仙兽,疏远地立在人群之外,守护这个国度,而现在,您说要我成为一个合格的监督者,意思是想让我作为仙兽来守护璃月吗?”
别的不说,你这思考角度确实也挺非人类的。
虽然沈稚珪也不懂如果她是一个正常人类听到这种话会如何回应的就是了。
但他沉吟片刻后,就只是说:“你为什么非要纠结自己到底人类还是麒麟呢?”
“什么?”
听到少年的这句话,甘雨也有点错愕。
“如果你希望自己作为人类,在人类社会中得到归属感,那么你就应该坦然向你想要得到认同的人承认自己是人和麒麟混血的身份,该认同你的人迟早会认同你;而如果你是想作为麒麟,就应该彰显自己的身为麒麟的那一部分,让那些你厌恶的人感到畏惧,为什么你不能两者都是,而非要融入其中一边呢?再者说了,璃月港中不是还有你的同类吗?”
“同类?”
“那个同样也是混血的烟绯。”
甘雨顿时也回想起来了那个目前和歌尘浪市真君住在一起的少女,顿时也点了点头,却想到了什么,就说:“可这样的话,其实烟绯也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监督者吧?”
“她确实有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监督者。”
沈稚珪也只是说。
“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