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2）

沈稚珪顿时看了一眼甘雨。

甘雨猜测对方其实多半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就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反正这位玉衡星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当初在请仙典仪上她向帝君发出那句著名的质问后，帝君也并没有生气，所以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沈稚珪接下来的话让她意识到他那个眼神其实大有深意：

“其实我听说过，玉衡星大人你的‘光辉事迹’。”

少年打断了刻晴的描述，只是说。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刻晴也有点迟疑，但还是问。

“你觉得，摩拉克斯对于璃月来说，所不可替代的作用是什么？”

“每个璃月人精神上的不可动摇的信仰以及他每年的对于璃月社会的引导？”

沈稚珪顿时就摇头：“在我看来，是对除他之外的魔神进行镇压和封印的绝世武力，玉衡星大人你说人类不应该活在魔神的羽翼的庇护下，而是觉得人类的命运应该由人类自己决定，我也同意你这番说辞，但有一点我想请问玉衡星大人你，拥有神之眼的人，算是人类吗？”

“当然算！”

刻晴当然没有把自己开除出人籍的意思。

“那么，在你看来，仙人算是人类吗？”

刻晴却迟疑了片刻，却避而不应：“这跟原本的话题也没有关系吧？”

沈稚珪却说：“这只是一种假设而已，玉衡星大人，你觉得自己依旧是人类，拥有神之眼只不过是让你得到一种方便快捷的力量，或者说工具，但这份力量在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眼里难以理解的强大，同样的，在普通人眼中，那些能活成千上万年的仙人自然也是难以理解的强大，玉衡星大人你觉得自己是人类而那些仙人不是人类，是因为你清楚他们可能是由别的天生寿命长久的种族变幻而来的，但要我说，除了寿命的长短之外，你们这些神之眼的持有者和仙人其实并无不同，当然，既然你觉得仙人不是人类，我也可以暂时把他们从人类的范畴划出来，而你说人类的命运要由人类自己来决定，那么，当摩拉克斯离去，如你所说的在许多个千年后不再庇护人类，到时凭借你们这些拥有神之眼的人和你们领导下的千岩军就能对抗那些破开封印的魔神吗？”

少年的脸上像是带着一闪即逝的刻薄的神采：

“总不是说自己想要独立了就兴致冲冲地对自己父母说让他们不要管自己，可遇到问题却又还是跑回老家寻求父母的帮助吧？”

刻晴显然没想过沈稚珪居然会这么回复自己，愣了一下，说：“你也觉得，我的想法不切实际？”

“我还是那个问题，你真的觉得只凭借拥有神之眼的人和千岩军就能直接对付魔神了吗？”

刻晴沉默了片刻，又有点不甘心地说：“可是活在帝君的庇护中，人类永远都看不到那种可以对抗他们的希望……”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你问摩拉克斯说，帝君已经守护了璃月千年，但下一个千年，十个千年，百个千年，也会是如此吗？”少年的声音忽然从那种山间溪涧在岩石间流淌般的清澈变为像是浑浊泥浆般的深沉，“我也想问玉衡星大人你，神之眼的持有者已经踩在普通人的头上作威作福……不对，是守护了普通人千年，下一个千年，十个千年，百个千年，也会是如此吗？”

刻晴有心想要反驳拥有神之眼的人并不会踩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然而这种话对于她这种年纪轻轻就骤然身居高位的人来说，实在有点说不出口，她其实也听说过不少人对自己的非议，觉得自己不过就是因为家世和神之眼才能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璃月七星之一——

因为一般来说，人们总是愿意倾向于选择老成持重的领导者，而不是年轻急躁的，因为老成的人已经有太多处理事情的经验，可以妥善照顾到大多数人的情绪，而年轻的总是不愿意循规蹈矩地按照前人留下来的经验办事，所以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掩饰自己的身份亲自去探访的时候听到过有类似的抱怨，但那些人却从来没有当面跟她这么说，你可以说他们是在畏惧她的权势，但也可以说，是在畏惧她的神之眼。

尽管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压迫普通人的举止。

但这种普通人对自己无意识的忍让是不是也是压迫的一种呢？

刻晴有时候也不太确定。

所以对于少年的这个问题，她并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少年的、符合她自己想象的答案。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第三十六章：玉衡星的一己之见（下）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但玉衡星大人你说人类的命运应该由人类自己来掌控，那么他们推举了你这样的拥有神之眼的人来站在他们头上……不，是让你们来保护他们，”沈稚珪顿时就只是说，“在我看来，这同样也是人类的选择，自觉或不自觉推举素质远超正常人的个体站出来领导自己，托庇在他们的翼护之下，才是普遍的做法。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你，还是仙人，抑或是摩拉克斯，其实本质上都没有区别，他们并没有反抗你们的可能，所以你忧心于摩拉克斯的离去，觉得人类迟早要面对没有他的庇护的那一天，为什么就没有担忧过神之眼的持有者离开人类社会的那一天呢？如果你担忧摩拉克斯的离去而想要让人类独立起来，为什么不担忧神之眼的持有者离去而让他们普通人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呢？”

虽然刻晴其实早就察觉到少年对自己平时的说话方式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对他有救命的恩情，所以一直以来态度就很随和，可一旦涉及到这种从根本上就有分歧的问题时，他的那种尖刻就毫不犹豫地露了出来。

甚至于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但就算不提那些有的没的，玉衡星大人，我还是那个问题，你觉得仙人不是人类，那么，单凭你们七星，以及那些拥有神之眼的人，再加上千岩军，就足以对付那些被摩拉克斯封印起来的敌人了吗？”

刻晴面对少年眼神清明的发问，一时间就难以回避，最后却只能摇头。

做不到。

以现有的情况来说，他们确实做不到那样。

除非眼前的少年可以成长如他所说的成长到那种地步。

但他这样的人，在人类之中，也是难以重复的个体。

更不说他还未必愿意那么做。

所以刻晴只能摇头。

“所以你看，你所说的那些，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就算摩拉克斯离开了璃月，再也没有岩王帝君，你们多半也还是要求到那些避世隐居的仙人头上，求他们再一次出手庇护自己，当然也许玉衡星大人你不想那么做，但大多数人绝对会这么选，而对他们来说，站在头上的是你们还是仙人其实都没有差别，所以……”

少年再一次看向甘雨。

甘雨原本还沉浸在少年对刻晴的吐槽之中，心想原来在普通人眼里居然是这样的吗，她从来都没有从这些角度想过问题，更不必说她也不怎么喜欢刻晴的观点，所以听到少年这么火力全开地吐槽那个少女，一时间也不免听得入神了，所以在少年看向自己的时候，她也不免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玉衡星大人你担心摩拉克斯的庇护会造成人类的懒惰，让他们来不及独立，所以以后在他突然离去时势必会遇到问题，可要我说，其实璃月港中天然就有岩王帝君的继承人，即便是摩拉克斯现在就离去了，只要你们推选那个人成为下一个岩王帝君，那就多半可以将现状继续维持下去。”

“谁？”刻晴听到少年的这番话顿时也就诧异起来，心想璃月港中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人，但她忽然想到了某人的“梦中情人”，想到了那个人也拥有岩系的神之眼，也是权力滔天的七星之一，就没好气地说，“你说的该不会是凝光吧？”

沈稚珪摇头。

“那到底是……”

见到少年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旁边的少女模样的半仙，刻晴一时间也不免瞪大了眼，然后下意识地摇头，说：“可这样的话……”

“沈先生你们说的那个人是……”

甘雨直到现在还一头雾水，所以就出声问了一句，她的心里其实也很好奇少年口中的下一个岩王帝君是谁，虽然在她心里并不觉得有谁可以取代帝君，但听到少年之前的那番话，心想他口中的那人就算是没有帝君的五成也该有帝君的三成吧？所以她也想认识一下那个人，如果可以的话，让那个人加入到月海亭或者总务司锻炼兼考察一番后合格的话说不定能让那个人成为七星之一，反正天枢星现在也快要卸任了，既然少年说有这么一个人，那就让那个人顺便也加入继任人选的名单好了。

而刻晴见到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顿时就说：“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甘雨顿时猛然抬起头，看到刻晴和少年的视线同时凝聚在自己身上，一下子就慌了神，连连摆手，说：“我怎么可能跟帝君相提并论？你们就不要拿我取笑了。”

“你看她自己都这么说了……”

刻晴居然还有空朝沈稚珪吐槽了一声。

“坦白说，我也并不觉得你可以跟摩拉克斯相提并论就是了，”沈稚珪这时候也毫不留情地吐槽，但很快又恢复到原本那种认真的神采，说，“但既然是假设摩拉克斯的突然离去，在璃月港中的那么多人里，难道不是只有你最合适继任岩王帝君吗？”

“可如果帝君离开，那也没必要让人去继任，因为帝君就是帝君，人们不会承认第二个帝君。”

甘雨顿时也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