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2不得不承认的教皇(1 / 2)
冈比西斯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轻叩着描金的咖啡杯。这家茶馆是她的秘密据点。
侍者刚端来新煮的咖啡,深褐色的液体上浮着一层绵密的奶,香气混着烤杏仁的味道漫开来——这是从东方传来的神奇饮品,最近才在帕克城流行起来。
对面的男人始终没动面前的杯子。安德洛尼卡斯的手指在桌沿上摩挲,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像受惊的鸟,频频扫过门口和窗外。他的斗篷下摆还沾着路上的尘土,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
直到确认茶馆里只有几个闲聊的商人,墙角的乐师正拨弄着鲁特琴,没有任何可疑的目光停留,他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
“艾瑞莎死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进滚烫的咖啡,瞬间凝固了空气。
冈比西斯正要举杯,手腕顿在半空。银勺碰撞杯壁的清脆声响戛然而止,她看着安德洛尼卡斯眼底的红血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伊奥尼亚的那位铁腕将军,那个据说能单枪匹马冲散敌军方阵的男人,终究还是没熬过这场战争。她的情报网三天前就传来消息,只是没想到会从安德洛尼卡斯口中听到更残酷的版本。
“我很遗憾。”她放下杯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的花纹,“战争总是这样,昨天还在举杯的人,今天可能就成了灰烬。我每天都在为亚历山大祈祷,愿他能平安回来。”
安德洛尼卡斯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冈比西斯和亚历山大没有正式成婚,这个女人总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锋利的话。他往前倾了倾身,桌面下的手紧紧攥成拳:“他不是死在战场上,是被自己人杀的。”
“咳——”冈比西斯刚抿了一口咖啡,闻言猛地呛住,奶泡溅在鼻尖上。她慌忙抓起丝帕按住嘴唇,剧烈的咳嗽让眼眶泛红,过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常春藤的影子在她脸上晃,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冰,“你有证据?”
安德洛尼卡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指腹蹭过微烫的杯壁:“一个士兵说的,他声称亲眼看见了全过程。可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人就消失了,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能让一个目击证人凭空消失,背后一定是帝国的大人物。他们不想让真相露出来。”
冈比西斯拿起一块“普费弗努斯”饼干,酥脆的饼干在齿间碎裂,甜中带咸的味道却压不住心头的寒意。如果安德洛尼卡斯说的是真的,那罗曼蒂斯帝国内部的水,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她嚼着饼干,目光落在窗外的石板路上,马车碾过石子的声音隐约传来。
“让我猜猜,”她舔了舔唇角的饼干碎屑,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你想让我的人去查?”
安德洛尼卡斯默默点头。他早就习惯了冈比西斯的敏锐,这个女人总能提前看穿他的心思,仿佛在他脑子里装了眼睛。
冈比西斯却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搅着奶泡,奶沫在褐色的液体里旋出小小的漩涡:“赞赞能得到什么?”她抬眼看向他,睫毛上还沾着一点饼干屑,“如果真有大人物牵涉其中,那人必定与皇室关系密切。我们这些外人贸然插手,很容易被当成替罪羊。到时候,策划这一切的人动动手指,就能让赞赞和罗曼蒂斯反目成仇。”
她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桌面:“你心里有嫌疑人了,对吗?”
安德洛尼卡斯沉默了很久,鲁特琴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像一条无形的线缠绕着两人。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声音低得几乎要被乐声淹没:“德森蒂乌斯……”
冈比西斯握着咖啡勺的手猛地一顿,勺底撞到杯壁,发出“叮”的轻响。她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德森蒂乌斯,罗曼蒂斯的二王子,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据说最得民心的皇子。她的情报显示,艾瑞莎几乎是看着二王子长大的,将军府的藏书里,甚至有年轻时的德森蒂乌斯写给艾瑞莎的感谢信,字里行间满是孺慕之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皱起眉,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耳边的卷发,“艾瑞莎对他而言,几乎等同于父亲。”阳光透过常春藤的缝隙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她此刻琢磨不透的心思。
安德洛尼卡斯的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像是在为自己的话打节拍。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绷紧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德森提乌斯的任务是找失踪的公主,”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可他搞砸了,彻底失去了父亲的信任。那些原本支持他争王位的贵族,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没用的石头。”
他顿了顿,抓起桌上的面包片狠狠咬了一口,碎屑掉在深色的斗篷上:“连个逃亡的公主都抓不住,谁会相信他能治理好帝国?他需要一场大胜来挽回局面,北非战役就是最好的机会。要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最快的办法就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干掉艾瑞莎,拿下开罗,然后改写史书,说将军是战死的。”
冈比西斯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颤,奶泡在杯沿漾开细小的涟漪。她看着安德洛尼卡斯激动的脸,心里泛起一阵荒谬的寒意。这样的计划简直愚蠢得可笑——德森提乌斯难道以为,刺杀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能像抹去账本上的数字一样简单?
可转念一想,当年兰伯特为了废黜亚历山大,不也曾做出过更荒唐的事吗?或许皇室的次子们,骨子里都藏着某种不计后果的疯狂。她沉默地搅动着咖啡,银勺与杯壁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安德洛尼卡斯见她不说话,只是盯着杯中旋转的奶泡,不由得皱起眉:“你在想什么?”
冈比西斯抬起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在想,调查艾瑞莎之死,对赞赞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安德洛尼卡斯眼中的火焰。他愣住了,脸上的激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受伤的错愕。他一直以为,冈比西斯和亚历山大至少会念及与艾瑞莎家族的旧情,可眼前这个女人,语气里只有冷静的算计。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胸口起伏着,目光再次扫过茶馆的每个角落。角落里的商人还在讨价还价,乐师换了一首舒缓的曲子,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确认没有任何人注意这边,他猛地俯过身,嘴唇几乎要碰到冈比西斯的耳边。
“我知道你在包庇那位公主,”他的气息带着咖啡的焦香,像一条毒蛇钻进冈比西斯的耳蜗,“也知道亚历山大对她动了心思。告诉我,她是不是怀孕了?”
冈比西斯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一缩。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去,连带着咖啡杯都变得冰凉。她和情报机构费了多少心思,才让霍诺莉亚的身份像沉入深海的石头,怎么会被安德洛尼卡斯挖出来?
但多年的间谍生涯让她学会了在惊涛骇浪中保持平静。她缓缓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甚至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德洛尼卡斯忽然笑了,那笑容像冰面裂开的缝隙,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他向后靠回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慢悠悠地打量着冈比西斯:“白发,白得像初雪;皮肤比上好的羊脂玉还细腻;眼睛是薄荷绿的,笑起来的时候像含着两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