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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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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毒意

郑衣息昏睡了?三日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已日落西沉, 夕阳的余晖从支摘窗内洒落进屋内,正巧落在床榻前摆着一只团凳之上。

团凳之上还坐着个郑衣息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过倩影,只着一件素色薄衫,乌黑的鬓发上只簪着一支梅花玉钗, 未施脂粉, 面容疲惫。

可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如旖旎春日里最烂漫的娇花一般让郑衣息移不开目光。

如今他身?上那股嗜骨的痛意已然淡去,只是四肢依旧绵软无力。

烟儿恰坐在他身?侧的团凳之上,杏眸未阖,整个人笼罩在一股说不清的疲惫之中。

她坐姿弯弯扭扭, 手里还拿着一柄团扇,瞧着是在照顾病中的自己?。

郑衣息的心?中霎时被喜悦填满,嘴角的笑意浮动,已然是忘了?昏迷前遭受的这一场苦痛。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攥住烟儿的皓腕, 可是伸了?伸手后, 却发现自己?无力去攀附烟儿, 只能徒然地落在了?床榻边沿。

这点响动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烟儿,她睁开眼后,便见郑衣息正满眼热切地望着她, 那缱绻的眸光如附实质,仿佛要将她的皮肉凿穿一般。

烟儿心?里既是盈着恨, 又是盈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

她理不清心?内的思绪, 便不想与郑衣息视线交汇, 只颓然地垂下头。

“烟儿。”郑衣息唤她。

烟儿无所遁形,只能抬眸望向郑衣息。

四目交汇间, 她率先败下阵来,眉目闪烁着张了?张嘴。

双喜告诉她了?, 郑尧得知郑衣息被灌下绝嗣药的时候勃然大怒,更?是扬言要将郑衣息身?边伺候的人都?打死?。

在刘氏的蓄意挑拨下,郑尧便迁怒到?了?烟儿身?上,已是将丁管事?叫到?跟前,要他把烟儿打个半死?后再发卖了?才是。

那时的郑衣息已疼的不成人形,可还是出言求了?郑老?太太,保下了?烟儿的一条命,也不必让她再受打板子的酷刑。

听了?双喜这番话的烟儿止不住地发抖,心?里即是庆幸陆植已安然无恙,又是感叹刘氏的心?狠手辣。

烟儿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后悔她实在不该与虎谋皮,只是当初陆植被刘氏的人带走,眼瞧着就要没了?性命。

她别无选择。

这辈子已是欠了?陆植那么多的情?,不能再添上这样一桩。

烟儿不怕刘氏的磋磨,只是不想让陆植因她丢了?性命而已。却再没想到?郑衣息会回护她。

在给那一盏茶里下药的时候,烟儿已是想过了?自己?的后果。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从中换取陆植的生?机。

她预想过郑衣息盛怒之后会如何处置她。

杀了?她,或是将她打了?板子发卖。

一切怒意她都?能承受。

只是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如今的郑衣息,他明知那茶碗里下了?毒,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喝了?下去。

喝下去的理由那么简单和直接——只是为了?让她不再恨他。甚至还在叶国公要发落她时,忍着痛护下了?她。

郑衣息的所作所为就好似圆儿所说的那一番话一般,是在真真切切地爱着她。

爱。

这个词太过沉重,上一回烟儿不仅伤了?心?,更?是损了?身?,这辈子都?再难有子嗣了?。

所以烟儿不敢去相信圆儿的话,也不想去相信郑衣息的爱。

她避开了?郑衣息灼灼的目光,只抬起手朝他做了?一个手势。

虽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可却是烟儿难得的示好,郑衣息自然高兴,当即连自己?身?上的酸痛也忘了?,只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朝着烟儿笑道:“多谢你照顾我。”

这一句说出口的话不仅话音里染着温柔,他望向烟儿的目光则愈发柔意似水。

烟儿只觉得万般不适应,身?子发颤的厉害,作到?一半的手势停了?下来,眉目里竟是多了?几分畏惧。

她愣了?一会儿神之后,才鼓起勇气望向了?郑衣息,而后无声地告诉他:“放我离开吧,我们两清了?。”

烟儿因为落胎的缘故此生?不能再有子嗣,如今郑衣息也被下了?绝嗣药。

他们两人都?不会再有子嗣,如此,也算是两清了?。

她不愿再去想那些夹杂着无数爱恨的前尘旧事?,也不愿再去猜郑衣息的心?思,她只想离开郑国公府,去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

烟儿的话语映在郑衣息的眼里,却是她要出府去与陆植双宿双飞。

方才的喜悦与温柔霎时不见了?踪影,郑衣息凝眉望向了?烟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放你离开。”

他的回答简单明了?,语气更?是坚定无比。

烟儿眸中的光亮霎时黯淡了?下去,只剩几分微弱的光芒。她望着郑衣息严肃的神色,心?里荒凉一片。

几息之后,她倏地从团凳上起了?身?,赶在郑衣息说话前去梨花木桌案上端了?一碗药过来。

郑衣息接过了?那一碗药,喝下后才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最低底线。”

是在说不能放烟儿离开一事?。

他灼烫的视线紧攥着烟儿不放,整个人既是在忍着身?上的疼痛,又因烟儿的靠近而欢愉不已。

而烟儿也好似是认了?命,漫长的沉默之后,她无声无息地点了?头,转而再拿起了?团扇,替郑衣息扇风。

只扇了?两下,郑衣息便撑着手臂夺过了?烟儿手里的团扇,言辞万分真挚地说:“以后你不必做这样伺候人的活计,我会给你个名分。”

话音甫落,烟儿便回忆起了?上一回郑衣息说这样的话时的场景。那时他让烟儿给他生?个孩子,还允她了?贵妾的位份,说要与她一生?一世不分离。

可结果呢?她几乎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烟儿听了?这话之后许久没有抬头,郑衣息便也在心?内叹息了?一声,只说:“没有两清,我还欠你许多。”

若是可以,他怕是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烟儿瞧上一瞧,让她明白?他如今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她好,这份爱意也真挚无比,不掺任何虚假。

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烟儿不敢再信他了?。

况且情?爱一事?太伤身?伤心?,她与郑衣息之间有身?份上的云泥之别,若是再一次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后果她承担不起。

所以烟儿只能装傻充愣,恨意淡去了?不少,却是不肯回应郑衣息。

他为主,她是仆。若是换不得这一世的自由,就以主仆的身?份相处。

“烟儿。”郑衣息轻唤一声,好似是对?烟儿的沉默感到?十分不满。他骨子里就是一副强势、占有欲极强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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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刻意去学陆植那副温柔、老?实的模样,可还是会有些狠厉之色从话里话外倾泻而出。

他也是当真想用?这一出“苦肉计”来搏得烟儿的芳心?。刘氏的阴谋浅显不已,那绝嗣药的把戏已闹过几出了?,他喝下去仅仅只是为了?烟儿罢了?。

烟儿落胎一事?一直是郑衣息心?上的针刺,如今他也不能再有子嗣了?,那些愧怍和忏悔也能就此消散一些。

他做了?十足十的准备,甚至还让双喜和圆儿去烟儿面前说了?许多好话,可即便如此,烟儿还是不肯原谅他。

郑衣息心?中虽有些气馁,可想着日子漫长,便也说服自己?安了?心?。

明辉堂内。

刘氏一言不发,正跪在明堂中央,平日里伺候的丫鬟们都?不见了?踪影,屋内只剩下她与郑尧。

“我知你恨息哥儿,可大房只有他一个男丁,若是你想保住自己?的富贵权势,还是要早些想通才是。”郑尧到?底是对?刘氏这个嫡亲含愧,说出口的话也漾着几分柔意。

而刘氏却是一言不发,眸光只落在明堂旁博古架里摆着的虎头鞋之上,倏地,她麻木不已的视线里仿佛淬了?毒,比激涌而出的泪意先一步涌出来的是深切的恨意。

“是他杀了?我们的嫡子,是他!是郑衣息!”刘氏几乎是嘶吼着出声道,她太过失态,已然忘了?该在郑尧面前扮演一个仁善慈爱的嫡母,只以最歇斯底里的语调宣泄着压抑多年的恨意。

“刘氏!”郑尧铁青着脸开口道:“注意你的身?份!”

刘氏的这颗心?浸在无边无际的毒意里久了?,已然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梦到?了?她抱着自己?乖巧可爱的嫡子,醒来时怀中却只有被泪水浸湿的枕头。

杀子之痛。

她焉能不恨?

“我已是瞧在自己?的身?份上,瞧在郑国公府的名声上,才只给他下了?绝嗣药,而不是那摧肠烂肚的毒药。”刘氏道。

郑尧听了?这话之后,霎时勃然大怒,他想出口斥责刘氏阴毒不慈1,可想起年幼的嫡子死?时的惨状,这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夫妻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沉默。

终于,郑尧长叹了?一口气,只说:“二房的庶子们没一个能立得住的,苏氏这一胎又生?了?个嫡女,能支撑郑国公府门脉的人,只有郑衣息。”

说罢,便扬长而去,离开了?明辉堂。

绝嗣药的风波之后,郑衣息在澄苑内养了?半个月的身?子,而后又去御前司当值。

太子时常来澄苑与他下棋,如今却是半句也不再提与宁远侯府的婚事?,只与郑衣息商论着该如何处置刘贵妃新?生?下来的皇子。

上月里,年近四十的刘贵妃又为陛下添了?个皇子,这可把陛下给高兴坏了?,大笔一挥便将刘贵妃封为了?皇贵妃,位同副后,与皇后娘娘一起协理后宫。

这还不止,皇上还封尚了?刘贵妃的母家,将刘贵妃的胞兄提拔成了?兵部侍郎,掌了?实权。

更?别提如今的五皇子是何等地圣恩隆重,朝堂内外,宫闱里外的排场与气势比太子还要再张扬几分。

而这时的宁远侯府也“慧眼识珠”,苏卓将五皇子请到?府上,痛饮了?一番之后,便定下了?幼女与五皇子的婚事?。

太子听得这消息后盛怒不已,几乎把东宫书?房里的所有器具都?砸了?个干净,发泄了?一通后才赶来了?澄苑。

郑衣息如今的心?不在朝堂之上,听得太子的抱怨之后,便也无比泰然地与他说道:“臣有一法子可解殿下燃眉之急。”

太子对?郑衣息的态度又热络了?起来,只说:“何法?”

“当年鞑靼进犯的时候,五皇子率兵出征。领了?赫赫战功归京,可正这等功劳他才会得了?陛下的青眼,一举被封为了?亲王。”郑衣息道。

提及此时,太子心?里便无比恼怒。这些年他在政务之事?上勤勉不已,对?于臣下们更?是礼贤下士、百般谦让,唯独在领兵打仗一事?上被五皇子压了?一头。

他心?里实在是恼怒,这才会想尽法子笼络父亲是一等国公的郑衣息。

“是了?,老?五就是靠着这点本事?才入了?父皇的眼里。”太子颇为嫉妒地说道。

郑衣息听后笑道:“可若是五皇子根本就没有立下那些战功,而是在西北屠.杀平民,以次充功、欺瞒君上。不仅犯了?诛九族的杀民充功之罪,更?是犯了?不可饶恕的欺君之罪。”

这等罪名若是能安在五皇子身?上,自然会让他永生?用?世都?翻不了?身?。

可是谈何容易?西北边关太子可没有人手。

“可父皇如此宠爱老?五,怎么会相信?”

郑衣息不疾不徐地说道:“白?纸黑字、证人百姓摆在陛下面前,他一定会信。”

“什么人证?”太子已然激动不已,说出口的话音里染着几分尖利。

要伪造一份五皇子字迹的白?纸黑字十分简单,可这个人证却实在是困难。

“刘恩伯嫡子刘向荣,当年曾随着五皇子一起去边关出征。”郑衣息掷地有声道。

太子一愣,旋即便望向了?郑衣息,只说:“是你嫡母的亲侄子?”

“正是。”郑衣息笑了?笑,眸中划过几分冷厉之色。

刘氏实在是太碍眼了?一些,今日能对?他下手,将来说不定就会伤害烟儿。

该早些解决了?她身?后的刘家,这才能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世上。

第62章 见他

外头?风起云涌, 烟儿却只蜗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心情?愉悦时侍弄侍弄石阶旁的吊兰,心情?烦闷时便只躺在塌上闭门不出。

她与郑衣息之间的相处方式愈加怪异,既是没有如胶似漆的亲密之感, 也没有疏离淡漠的冷淡。

用圆儿和双喜的话?来说, 便是:“奇奇怪怪的两个人。”

只是郑衣息却对此处之泰然, 比起前段时日烟儿对他?冷漠到几乎算是无?视的态度,如今的和平相处已然弥足珍贵。

他?几乎是把自己私库里所有值钱的器具都送到了烟儿手里,不管她想不想要,都一股脑地送了过去。

目睹了一切的双喜在背地里感叹道:“话?本?子里说的话?都不假, 一个男人若是心爱一个女人,身上的钱便都会给那个女人使。”

烟儿却是一副轻渺淡然的性子,虽是收下了郑衣息送来的所有器具和银票,那些?富贵到奢靡的钗环首饰也是束之高阁, 从?不取用。

圆儿见状便好声好气的劝她道:“如今满府满院里都在说世子爷中了姑娘您的道, 把您说成?了个千年狐狸精, 连老太太也在房里念叨了好几回,说都是因为您,咱们世子爷才遭了这一劫。”

话?音甫落。

烟儿抬起头?, 握着绣绷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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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一顿,她静悄悄的瞧了圆儿一眼, 扬起一个宠辱不惊的笑容。

也正是因为这个笑容, 让圆儿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自然也不会在意府里的风言风语。

即使那些?下人们把她议论成?了洪水猛兽,亦或是千年的狐狸精转世, 她都不在意。

圆儿又陪着烟儿说了会儿话?,这才端起了午膳的食盒, 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正屋。

才走到回廊之上,去见一身淡墨色对襟长?衫的郑衣息正从?角门的那一头?匆匆而来,他?嘴角边还漾着些?笑意,整个人便如温润如诗,没有半分从?前的戾气。

圆儿侧身朝着他?行了个礼,然后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去了耳房。

才撩开耳房的帘子,便见双喜正坐在小木几上吃花生米。

圆儿忙走过去拍了一下双喜的肩膀,可把他?吓了个半死,捂着心口道:“我的姑奶奶,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谁叫你偷懒,躲在这儿吃东西不去干活。”圆儿如此娇嗔道。

如今她渐渐的身量抽条了一些?,一张肥嘟嘟的圆脸也露出了微尖的下巴形状,从?前还只是个娇憨天真的小女孩,如今却隐隐的露出几份妩媚清秀的模样来了。

双喜本?是打算像旧时一般捏着她的双颊,可一伸手触及到那圆儿脸上那莹润滑腻的肌肤,便倏地脸上一红。

他?僵硬的放下了自己的手,不敢拿正眼去看圆儿,嘴里道:“你可知宁远侯府与五皇子定下了婚事。”

圆儿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那位苏小姐先头?不是还说非世子爷不嫁吗?”

“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双喜边说着,边神神秘秘的凑到了圆儿身旁,“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这桩婚事可离不开我们世子爷在背地里的助力。”

圆儿听了这话?之后,眼睛瞪得越发大?了,整个人好似陷在了无?边无?际的疑惑,当即便喃喃自语道:“世子爷怎么?还掺和进了这样的事?”

双喜连忙朝她做了几个手势,后见她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便道:“咱们世子爷这样做,都是为了烟儿姑娘。”

圆儿一愣,旋即便听双喜继续说道:“烟儿姑娘可是有大?造化的人,将来说不定不止脱个奴籍,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郑衣息走进正屋的时候,烟儿还在望着知摘窗外的风景出神。

见他?来了,她才不舍得收回了目光,将杏眸里的留恋掩下。

郑衣息知晓烟儿在溪花村里过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本?是囚笼里的金丝雀,一朝得了自由翱翔在天地之间,便愈发向往着自由。

金石玉器、钗环首饰,甚至是府邸田铺,只要烟儿想要,郑衣息统统都能?给她。

可偏偏给不了她自由。

所以此刻的郑衣息只能?装作没有瞧见烟儿眼底的伤心,走上前去像个没事人一样,与她说道:“太医说你不能?吹冷风。”

烟儿的思绪被打断,回身见郑衣息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心猛的往下坠,她点了点头?以示对郑衣息的回应。

“过几日等你身子再?好些?,我带你去京郊那儿赏花,好不好?”郑衣息说出口的话?里装着能?溺死人的柔意。

烟儿只觉得万般不自在,却又无?处躲避,只能?迎着郑衣息的目光做了两个手势。

大?抵是在告诉郑衣息,她不想去京郊那儿散心。

郑衣息听罢不过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笑着和她说:“太医说你的身子再?仔细调养一段时日,将来说不准也能?再?怀上子嗣。”

子嗣之事,是郑衣息心里无?法触碰的伤痛。他?只能?想尽办法调养好烟儿的身子。

至于他?自己,则没了所谓。

烟儿听罢疑惑的瞥了郑衣息一眼,如今她实?在是摸不透眼前之人的性子,便也不敢把他?的话?当真,只点了点头?敷衍了过去。

而郑衣息却朝着烟儿更加贴近了几分,如今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咫尺,微微一动?,便会跌进彼此的怀里。

不能?再?怀有子嗣一事一直是烟儿心上的一根刺,于她这般卑微、命如蝼蚁的人来说,能?有个血脉相连的子嗣,也是贫瘠短暂的一生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可是我不能?再?有子嗣了,烟儿,你明白我的意思。”郑衣息如此说道。

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即便太医治好了烟儿的身子,她也不能?再?有子嗣了。

烟儿闻言眸子里的光亮立时黯淡了下去。

这是她早先就预料到的事,原也没什么?好失望的,只是心口处却久久的萦绕着一股苦涩与伤心。

陆植那憨厚可靠的模样也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成?为了陆植的妻子,从?此过着男耕女织、闲适自在的日子。

到底是意难平。

郑衣息紧盯着烟儿,见她一副郁郁不开怀的模样,心里纵使再?不乐意,也只能?对她说:“明日我带你去看看陆植,好不好?”

本?是心如死灰的烟儿立时身子一颤,望向郑衣息的目光里染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边,我会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郑衣息嘴角虽还在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第63章 死

半月后, 正值郑衣息休沐,他便信守诺言带着烟儿去瞧陆植,出门?的时候正好在京城正街遇上五皇子府的人马。

那?些小厮和侍卫们都挑着铺满喜字的聘礼,正有条不紊地往宁远侯府行?去, 一路上引得行?人们侧目, 街坊四邻之间皆是对?这桩婚事的议论之声。

郑衣息却面不改色地骑马, 时不时往身后瞧一眼,确保马车里的烟儿无恙。

陆植如今还在溪花村。

只是今日过后,郑衣息便会赐给他白银千两以及离开京城的路引和文书,保他一世富贵的同时, 也要他永永远远地离开京城。

但凡是个神智清明的正常人,也知晓他该选择哪条路。

白银千两于郑衣息来说不过是书房博古架上的一只青玉瓷瓶罢了,可于贫苦百姓们来说,却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钱财。

所以, 郑衣息能笃定?, 陆植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后, 郑衣息与烟儿才到了溪花村。此?时已近晌午,不少溪花村的村民们都已立在道场上扯起了家常,遥遥见一辆香车宝马缓缓地向陆植家中驶去, 为首骑马的那?人更是天人之姿,说不尽的矜贵清傲。

村民们都止住了话头, 目光纷纷朝着郑衣息望去, 心里都在揣测着贵人驾临溪花村的目的。

片刻后, 郑衣息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 便画本子上头写的朗逸郎君一般夺目动人。

他走到了马车旁,将里头打扮的无比富贵奢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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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儿扶了下来, 这时几个溪花村的村民们便认出了烟儿的身份,当即便大惊道:“这不是陆植家里的那?个哑巴吗?”

当初那?个怯弱的哑巴已全然变了模样,乌黑的鸦发上簪着滴翠凤钗,行?动间那?鸽子蛋一般大小坠下来的累珠摇曳着晃动姿态,身上的衣衫衣摆处还绣着金丝细线,遥遥一瞧,称得上一句花团锦簇、富贵逼人。

郑衣息攥紧了烟儿的柔荑,牵着她走进了陆植的家中,只是方才推开屋门?觑见里头的景象后,他便飞快地用大掌蒙住了烟儿的双眼,并?道:“你先?别进去。”

被蒙住眼睛的烟儿疑惑不已,可郑衣息攥着她皓腕的力?道大的不得了,若是她想挣扎,只怕是会弄伤自己,所以烟儿只能乖乖地背着门?站着。

郑衣息脸色铁青地把双喜唤到了他身前,又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们,指了指里头道:“把里头的尸体处理一下。”

他说话时也染着几分厌烦,眉宇里蓄着深深的愁闷。

他已是想了许多法子来威逼利诱陆植,总要让他尽早离开京城才是,只有他富贵地安享一世荣华,烟儿才不会日日夜夜地念着她,才不会心怀愧疚。

可是如今陆植死了,他的计划落了空。

并?且更糟糕的是,往后不论他如何?对?烟儿好,也无法再?比过一个死人了。

被郑衣息半搂在怀里的霜儿听得“尸体”二字后先?是大脑一片空白,而后身子便不可自抑地颤抖了起来,手里握着的帕子已被冷汗浸湿。

她不敢相信,可泪水还是如汹涌的潮浪一般落了下来。

“你先?别哭。”郑衣息蹙着眉道,此?刻他心里又烦闷又恼怒,已是恨不得把杀害陆植的幕后真?凶千刀万剐。

因烟儿整个人好似呆愣得失去了神智一般,郑衣息瞧了心里便不得劲,也实在是担心,便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放回马车里后才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那?些村民们。”

陆植是什么?时候死的,近来有没有可疑的人来找过陆植。

那?些村民们都是胆小怕事之人,一见一身华服的郑衣息向他们走来,便争先?恐后地往后面躲去。

谁知郑衣息一和那?些村民们打照面,便从袖袋里抽出了十?数张银票,嘴里只说:“一条消息就是一百两银子,把你们知晓的事都告诉我?,这些银票就是你们的了。”

俗话说的好,鸟为财死、人为食亡。方才还战战兢兢不肯正眼去瞧郑衣息的村民们见了那?一叠厚厚的银票,便什么?都不怕了。

“贵人是要问我?们什么??我?们定?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中一个会说些官话的村民笑着对?郑衣息说道。

郑衣息脸色无比冷厉,他本就生的比寻常人高大英武几分,如今抿着嘴阴沉着脸的模样更有几分凌然的气势,他问:“最近你们谁见到陆植了,或者有没有在溪花村里撞见眼生之人,亦或是深夜的时候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

话一出口,村民们俱是一怔,而后一个个便都绞尽脑汁地回忆起了这几日溪花村的异常。

还是方才那?个奉承郑衣息的村民先?答话,“好似是半个多月前,我?曾见过一回陆植,那?时他模样瞧着有几分憔悴,和他说话也不理睬我?们。”

“最近倒是没有瞧见什么?生人,不过那?一日有个男子在刘寡妇家里探头探脑……”一妇人如此?说道,可是她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另外几个村民便推搡了她一把,不让她再?往下继续说。

那?妇人眸光闪烁,嘴巴颤动了一番之后还是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可是这些村民们如此?异样的举措已是引起了郑衣息的怀疑,他也不与他们多费口舌,而是拿出了自己别在腰间的匕首,狠厉地横在了那?妇人眼前。

“说。”一字之内,已是载着蓬勃的怒意。

那?匕首削铁如泥,从妇人的鬓发处游移到她的脖颈之地,虽未用尽全力?,可也几乎要割破那?妇人脖间的皮肉。

一夕之间鸦雀无声,不仅是那?个妇人颤抖着不敢说话,另外几个村民们也收起了插科打诨、再?顺走些银票的心思。

眼前的这位贵人杀伐果决,一瞧便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刘寡妇靠着皮肉生意过活,时常会带着些陌生的男子来我?们溪花村。”便有村民如此?对?郑衣息说道。

眼瞧着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消息来了,郑衣息便按照承诺的那?般赏给了村民们银票,而后才走回了马车旁。

此?时的小厮们已把陆植的尸首抬了出来,虽已是在尸首上盖了块白布,可还是能依稀从那?白布的形状上瞧出陆植的身形来。

而烟儿此?刻被泪意吞噬,她只是掀开帘子瞧了一眼,便瞧见了被小厮们抬着的陆植。

本是那?么?高大健硕的一个人,如今却只能无声无息地躺在白布之后。

烟儿眼前的视线已被氤氲而起的泪意充斥着,她此?刻还是不愿意相信陆植已死的真?相,只能尽力?去舒长自己的呼吸,才能让她不晕眩着昏过去。

可即便如此?,那?过分急促的呼吸已还是染上了两分哭腔。

可那?几个抬着陆植尸首的小厮们不知怎么?跌了一脚,那?白布便也顺势滑落了下来,陆植毫无血色的面容猛地撞进了烟儿眼中。

她的脑袋处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之感,起先?只是一阵细细微微的痛意,而后则旋起了一阵刮心般的痛。

那?痛从脑袋里钻了出来,重又钻进了骨髓之中,翻涌着让烟儿哽咽出声。

她明明是个哑巴,哭不出来声音,此?刻也只能哭出些嘶吼的声响,不伦不类、不清不楚,却能从中听出锥心的痛。

郑衣息的脚步一顿,他停在了马车前方,静静听着烟儿宣泄心中的苦痛,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

圆儿留在澄苑,本以为今日郑衣息与烟儿必会到日暮西沉的时候才回府,却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地赶回澄苑。

郑衣息几乎是半搀半抱着将烟儿带进了澄苑,圆儿立在回廊上想走上前去迎接烟儿,可却是瞧见了烟儿红肿的好似烂桃子般的双眸。

第64章 愚笨

陆植的死, 如同在初雨开?霁的天际里洒下一点阴霾的种子,本已?是觑见了一丝天明,可转瞬间却?又被?阴云覆盖。

郑衣息连日来心情不佳,在御前司当值时更是与?同僚们多有争执, 双喜的活计便愈发不好做了些, 整日里皆胆战心惊的厉害, 生怕说错了话后惹恼了郑衣息。

而烟儿从溪花村回来以后便病了,即使太医来看诊之后说她只是心病,并不需用药,可郑衣息还是如临大敌, 吩咐圆儿等丫鬟好生照顾烟儿。

半月后,郑衣息派出?去抓捕刘寡妇的线人们总算是递回来了些消息。

陆植死后,那刘寡妇便预备着潜逃出?京城,谁曾想却?躲不过?郑衣息布下的天罗地网, 在毗邻京城的一处县城里被?郑衣息的人寻到了。

起先那刘寡妇什么都不肯说, 等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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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息亲自卸了她一条胳膊后, 刘寡妇才如实?交代。

杀死陆植的人是小武。

就?是从前在澄苑伺候的小武,后因言语中对烟儿多有冒犯,被?郑衣息下令打?了几十大板后赶出?了澄苑。

谁曾想这厮如此命大, 生生熬过?了这几十大板之后便被?刘氏收买了过?去,领命去溪花村与?刘寡妇搅和?在了一块儿, 这两人一个领命行事, 一个对陆植深恶痛绝, 便想出?了给陆植下毒的毒计。

而陆植回溪花村的那几日里,每一夜都睡不安稳, 不得已?只能饮酒来消磨神智。

那一夜他醉的不省人事,小武便与?刘寡妇一起掰开?了他的嘴, 将那一碗□□给他灌了下去。

陆植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而后小武便彻底消失了,不仅不曾来赴刘寡妇的约,连他家里的母兄也说好几日不曾见过?他了。

刘寡妇断了一条胳膊,霎时被?那股痛意?磨得满脸是泪,可见上首的郑衣息眉目冰冷,那狠厉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凿穿一般,她就?连哭也不敢再哭了。

“我?都是被?那个小武哄骗的。”起先刘寡妇还高声为自己辩解,可见郑衣息一言不发,她说话的声音便也越来越微弱。

郑衣息盯着刘寡妇凝神思索了一番,见她有意?地敞开?了胸前的衣襟,不停地向他递着媚眼。

他心绪十分复杂,一是嗤笑于陆植这个蠢货竟会死在这么腌臜的一个妇人身上,二又是不明白刘氏的用意?。

陆植命如蝼蚁,实?在是不必刘氏如此费心。

可她偏偏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只是为了杀死一个陆植。

郑衣息心不停地往下坠,思绪翩翩间已?是明白了刘氏的用意?。

烟儿病了的这段时日里,郑老太太身边的绿珠来瞧了她一次,如今在三爷房里做通房丫鬟的连霜也备了厚礼上门,除了这两个有头有脸的丫鬟外,连明辉堂的大丫鬟白芍也来了澄苑正屋瞧她。

圆儿对明辉堂的人多有戒心,只横插在白芍与?烟儿中间,不肯离开?正屋半步。

只是已?许久不管事的李嬷嬷却?忽而冒了出?来,冷着脸将圆儿撵出?了正屋,以一个莫须有的名头绊住了她。

待四下无人之后,白芍才说明了她的来意?。

“太太已?是给陆植备下了路引和?文书,也如我?们当初说好的那般备下了厚银,只可惜陆植命薄……”

烟儿缓缓地抬起头,似乎是想去分辨白芍话里的真?伪。陆植的死让她痛不欲生,她如今还能留存着一口气,也不过?是靠着想为陆植报仇雪恨的念头罢了。

她这一辈子过?得太过?坎坷,与?陆植在一起的日子是她灰暗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光亮。

若不是因为她,陆植不会卷入到这些阴谋诡计之中,更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所以她恨自己,更恨杀害陆植的幕后真?凶。

烟儿躺在床榻上久了,整个人的脸色便显得格外的惨白,只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却?依旧攒着鲜亮的火苗,此刻便一眼不眨地注视着白芍,好似要把她肚子里的那点算计窥探个清楚。

白芍稳了稳心神,顶着烟儿灼热的目光,状似感慨地说道?:“我?们都是做奴婢的人,自该知道?命数都不由得自己做主。只是我?与?陆植接触不多,却?也知晓他是个仁善之人,实?在是可惜了。偏偏碍了旁人的眼,如今死的这般悲惨……”

一声长叹,再配上微红的双眸,已?是将戏演得九分足了。

可烟儿不仅不接茬,甚至眸色平淡的好似一滩死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芍也知晓说多错多的道?理,临走前只在烟儿跟前撇下了一句,“你?可还记得在澄苑伺候过?的小武?”

若是不说这一句话,烟儿兴许还能信她两分。如今如此刻意?地提到了小武,便着实?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等白芍离去后,烟儿也长叹了一口气,敛下浓密如蒲扇般的睫羽,也顺带着将所有的情绪掩住。

时隔许久,她才算是明明白白地知晓,那日刘氏要她给郑衣息下绝嗣药时的计谋有多浅显无知,分明是把她当成了粘板上的鱼肉,肆意?玩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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