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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交换
◎「Ifyouwantme,satisfyme」◎
餐桌上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楸楸才听到,前面那桌男女的交流声传过来,原来周围的人一直在对话,可她刚才只听到了裵文野的声音。
前桌那个男人终于挂了电话, 女人说能不能不要在她面前接他老婆电话, 语气抱怨。男人刚哄完老婆,没耐心哄她, 没说话, 见上菜了, “快吃吧,吃完不是还想去买包吗?”
女人哼了一声, “那我也要爱马仕。”
“不是给你买了吗?”
“再要一个!”
“行行行,快吃吧。”
……
楸楸刨两口饭,细嚼慢咽几秒钟后,吞咽。
“我考托福的时候, 去过香港。”她忽然说。
“什么时候?”
“我们初见后的次年。”
那时候楸楸几岁?16?转眼间, 他们一个二十,一个二十三。
“感觉怎么样。”裵文野开了一罐可乐。
“其实还是挺大的, 我一开始以为真有网上说的那么小。”楸楸回想着当年的香港之旅, “坡好多,跟我去重庆的感觉差不多, 走得很累,太阳好大, 人也很多, 到处人挤人, 只有博物馆一带, 人相对少一点。”
“都是游客。”他把可乐倒进两个杯子里, 一人半杯。可惜这家中餐厅不卖汤,这顿饭还是差了一点,不算美好。
“对,好多人拉着行李箱走在街道上,咖喱鱼蛋特别好吃,特别好吃,”她说了两遍,大约是真的记忆深刻,刻在脑海里的好吃,“不愧是香港咖喱鱼蛋,然后就是……商场的空调开的特别猛,好冷,那天被冻傻了,出来太阳一晒,整个人都舒服多了,但是晒久了又,人热傻了。后来长记性了,再进商厦,都带有外套。”
后来楸楸还悟了一点,因为香港商厦多是办公楼,社畜们多是西装两件三件套,空调温度开高的话,就会跟没开一样,届时该一栋楼都弥漫着汗臭味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体验了,还好托福一次就过。”
就这样,她离开了香港。
“你自己一个人去?”裵文野抬眼看她一下,继续吃饭。
“对啊。”楸楸理所当然道。
裵文野想象着,那时候楸楸几岁,如何一人迷茫地穿梭在香港人来人往的街头。
“不怕吗?”
当然怕的。楸楸心想。理论上,那是她头次独自一人出远门。从前无论做什么,去哪里,都有人陪。可托福考试之后,她便正式踏上人生漫长而孤独的成长之旅。
“那时候会怕,”楸楸说,“但是对什么都好奇,比不过好奇心,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那后来是怎么敢一个人来纽约读书的?”
“也不算是一个人吧。”楸楸说,“我来之前,我爸妈就联系过在美国工作的兄长,虽然是同辈,但岁数比我大很多的哥哥,他人非常nice,嫂子也是,在我初来乍到帮了我很多。”
俩人吃得半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音分贝不大,只有他们自个儿能听清晰。
“你爸妈没陪你来吗?”
“他们很忙。”
可你那会儿才十六岁。裵文野说:“是吗。”
“你呢?”楸楸反问回来,她咬着吸管喝可乐,眼睛却胶着在他的身上。
裵文野说:“当时没陪着出国,也不需要。这四年里,他们出差,顺便来看过几眼。”
“好可怜的小孩。”楸楸笑了。
裵文野一面想你有资格说我可怜?一面也觉得好笑,他们每来一次,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在河北训练的那几年,年纪更小,也不见他们来看一眼。裵文野总结他们大约是到年纪了,到他成年时,就是闲的,开始亲情泛滥,想起有个儿子长这么大了。
吃得差不多,裵文野向服务员招手买单。
“说好的这顿我请。”楸楸连忙拿出钱包。
昨天酒店两间双床房走她的卡,Lachlan惯AA制,分别将餐钱和房钱各自转给他们。
“行,你请。”裵文野无所谓。
“我来美国,读了一年高四才上大学的。”楸楸接着上个话题,报了一所美高的名字,“我在那里认识了玉窠。”
“我知道。”
楸楸惊讶看他,“你知道?”
他闲情逸致地说:“早前听慕玉窠说过你。”椅子推后了一些,裵文野手腕磕在桌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桌面。
“我也是,听她说过你。”楸楸慢慢笑起来,“她怎么跟你说我的?”
“交换?”裵文野看着她。
“行。交换。”楸楸点点头。余光中服务员走来,她先去收银台付钱,起身脸色骤变。
“磕到了?”他轻叩桌面的手,去握她的手臂,施了点力扶她。
楸楸缓缓摇头,小声道,“流出来了。”耳朵尖蓦然变红,反手攥住裵文野的腕骨,他的腕骨很硬。她颊上点着薄霞,茫然失措,“怎么办?”
裵文野豁然,歪着脑袋去看椅子和她的裤子,干干净净,没有痕迹。
“忍一忍,待会去便利店。”
“好。”楸楸紧了下拳头,镇定自若地去买单。
裵文野捞起搭在椅背的外套,跟着她走。中餐厅老板给他们这一桌算了个折扣,笑容相待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离开中餐馆,裵文野已在网上搜到一家在附近的便利店,俩人先往停车场方向走,给她车钥匙,让她先在车里等着。“还是,”他扶着车门,“你需要用洗手间?”
楸楸不习惯用外面的卫生间。
“唔,唔,”她轻轻两声,“在车里就好。”
裵文野说了句那你等着,便关上车门,往便利店的方向去。
从停车场出发,只需步行几分钟便到711。他推开玻璃门,里面有几个学生在买饮料,徘徊在冷饮区嬉笑着,收银员则在整理收银台后的货架。裵文野顺着指示走到生活用品区,在一面货架找到各种品牌的卫生巾。
光是卫生巾便占有四行货架三分之一的区域,裵文野难得束手无策。啊,忘记问楸楸惯用什么牌子了。
他摸出手机来,对货架拍一张照,想要发给楸楸,却没联系方式。算。上网搜搜什么牌子好用。可转念一想,楸楸并非来月经,流出来的是分泌物透明液体。思索片刻,他拿了一包护垫,整包不到巴掌大,临走前想起楸楸今天穿蕾丝内裤,又拿包女式一次性内裤,两罐饮料。
回到停车场,远远看见她在后座里,扒拉着门窗,在颓然地抽烟。
他过去,将饮料拿出来,把东西给她,又抢她的烟,背靠在后座门窗边上尝尝,爆珠薄荷,蓝莓味浓,还行,间杂着她撕开塑料包装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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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场一个人都没有,周围安静地可以,他吸着烟,感觉听觉都比平日里灵敏许多,皮革被碾压地吱吱作响,她呼吸不匀,一阵轻一阵重,再度传来撕开塑料纸的声响。
“流出来很多吗?”他嗓子发涩道,拇指食指拈着的烟抖落灰。
“还行。”楸楸说完,心想着还行是多少?补充道,“半个巴掌吧。”
“你的还是我的?”他微垂眼睑,看自己的手,指间扦着烟,想着楸楸的手可太小了,比他短一个指节。
可她的手又很漂亮,巴掌比手指长一点点,手指纤细,手心有许多细枝分叉的纹路,都很浅,不明显,定睛才能看出来。
“我的。”楸楸说。
这很正常,水多的第二天都这样,这样的日子至少持续两天。将塑料纸包装放回到袋子里,连带着脱下来的蕾丝折叠好放进去,打了个结放在后座,她扒拉着挡在窗边的人,探出半截身体,像方才抽烟一样,胳膊肘搭在窗边沿,“换好啦。”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问,“现在去哪里?”
“华盛顿没什么好逛的。”裵文野把烟掐了,在车里手套箱找了几找,终于找到一包去年还是前年放进去的纸,纸团包着烟,他继续说,“看看国会大厦?华盛顿纪念碑,五角大楼,之类的吧。”
虽然这些地方他都去过了。华盛顿有许多博物馆,大大小小约有两百多个,留学这几年,他有空就会来看博物馆,看看飞行器和小型展品、植物动物的标本和化石,然后吃个饭再回去。
“行啊,走着。”楸楸点点头。
华盛顿很小,城市的主题和热门话题是‘政治’,城市的运行核心是‘人脉’,当地最明显的几种居民:政客、律师、媒体人。最好的工作亦是跟政治有关。就连游客,来参观的都是与政治相关的建筑。
俩人第一步先去国会大厦,由一个古罗马风格的圆顶主楼和相互连接的南、北两翼大楼组成。不同白宫需要提前预约,也不需要购买门票,排队等候进入即可,已有好些游客和学生在排队。
俩人排在末端,无聊之余,想起中餐馆时的话题。
楸楸看他,“你先说。”
“她说——”几乎同时出声。
话音一顿,裵文野看着她。
楸楸扑哧一笑,“你先说。”
“她说你喜欢一首歌。If you want me。”
“是。”楸楸讶然。
她还以为慕玉窠会说她有一个从国内来的朋友,可转念一想,慕玉窠多的是从国内来的朋友。
“当时有个朋友失恋,半月走不出来,有天终于决定忘记前度,开了个party。”
“还没走出来就开party?”楸楸失笑,这和半路开香槟有什么区别?
“是啊。”裵文野也笑,“我那时信了,和几个朋友拿了乐器过去,大家在唱歌,我们伴奏。喝酒喝到上头,有几个人哭了,抱在一起鬼哭狼嚎。”
哭得人耳鸣在震,裵文野受不了,躲到楼道去静静。没过几分钟,慕玉窠几人也跑出来,几个人在楼道里抽烟。
忽然有个没哭、但被屋里气氛感染了的朋友唱起了这首歌,唱着唱着,慕玉窠说:她有个朋友失恋了也爱听这首歌。
“什么?”楸楸一愣,“我哪有失恋过?”
裵文野想了想,“be disappointed in a love affair?”
对恋爱感到失望,这句话亦有失恋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说啦,不过是前者,我……没想过再谈恋爱。”楸楸别开脸,“而且我喜欢这首歌,只是因为副歌那句‘If you want me,satisfy me’,”她说着,看向裵文野,用普通话重复一遍,一本正经,“如果你想要我,就满足我。”
“当然。”裵文野说,“轮到你了。”
居然被一句带过。楸楸心里郁悒,再度别开脸,后头不知何时多出几个人,白人亚裔面孔都有。
轮到她。
“怎么,不想说?”裵文野微垂眼睑看她。
她回过头,伴随着一个深呼吸和低叹气,似乎在这一刹那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
第32章 烟灰
◎「阻断剂」◎
在那之前, 一切如常。
楸楸跟他说,在真正认识他之前,身边的人都是怎么提起他的,无非就是他长得好看, 身材好, 运动员退役,家里很有钱这几点。慕玉窠听人说起他, 会补充一些帮他说好话, 譬如他私生活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乱, 做饭好吃倒是真的。
或许还说过一些别的,可她那时候根本不认识他, 裵文野这个名字,和她曾经见过的脸划不上等号,她自然不会过多关心。
轮到楸楸发问:“你和玉窠是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他说,“你可以回去问慕玉窠, 她会告诉你更多。”
“这是他的原话?”
视频里, 慕玉窠一口咬着汉堡问。
距离那天过去半月,慕玉窠仍在国内, 楸楸在公寓里吃着外卖送来的料理包意大利面, 心里已把这家快餐店拉黑。
“是啊。”她使着叉子卷面条,“听上去那天状况频出?”
慕玉窠点点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2015年冬, 揪揪在国内念高三,慕玉窠在美国念高三。后来她去美国念高四, 才跟慕玉窠认识。
“所以你们是2015年认识的吗?”揪揪将平板摆好, 摸来手机, 重新点个能吃的外卖。
慕玉窠点头, 嗯了一声, 说:“有钱人不都习惯抱团,待在一个圈子里混吗?裵文野也不意外啊,或者说,是因为有钱人都想要跟他交朋友吧?反正他刚来那会儿就已经很出名了,很多人找他合照发ig什么的,轰趴基本都会邀他的。”
说完这一段,她埋头咬了一口汉堡,又说,“不行了,你等我吃完再说。”
“那你吃完。”楸楸无所谓道,决定还是吃楼下中国夫妻开的寿司店,送外卖很快。
不知道是汉堡太小,还是慕玉窠着急分享这个故事,总之没一分钟,她便吃完,将塑料纸团着扔进纸袋。
她收拾着桌面狼藉,边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喜欢混迹各种party嘛,交友很重要,你懂的,主要是混个面熟。有回Elizabeth生日,在她家里办了生日趴,你还记得Elizabeth吗?”
楸楸动作一顿,停下点外卖的手,思忖着,伊丽莎白?好像记得。她迟疑道:“就是那个吸到瘦骨嶙峋的白女,是不是?”
“对,就她。”慕玉窠说,“但当时她还没有瘦骨嶙峋,现在真的像鬼一样,上次见她,还是去年,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据说现在已经在戴假发了。”
“行,继续说。”楸楸继续点外卖。八爪鱼寿司好吃,焦糖三文鱼寿司好吃,焦糖蟹脚寿司好吃,焦糖虾也好吃……
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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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窠回忆着:“那天我和同学作伴去的,这位同学是个韩裔,已经回韩国选秀出道了。我们还带了礼物,那天party不只有高中同学,还有很多周围的大学生,成年人,她哥哥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但是情绪都不怎么稳定,你懂的,我们实在待不下去了,也没想着要跟Elizabeth告别,不然她肯定不让我们走,所以我们偷偷从后院溜出去。”
结果车子怎么都打不着火,慕玉窠气急败坏,下来检查引擎,踢了车子一脚。
“你情绪听上去也不怎么稳定。”楸楸点好了寿司,弱弱道。
“废话,那种情况烦死了,你在你也好不了。”慕玉窠说,“就是这个时候,我的这位韩裔同学扯了扯我袖子,说那边有个中国人,让我过去套一下近乎。”
慕玉窠顺着她口述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亚洲面孔的男生蹲在路边抽烟。
“这位韩裔同学,怎么知道他是中国人?”楸楸问。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万一不是呢?”慕玉窠说,“不过韩裔同学说,她在ig上刷到过他,不会错的,就是中国人。”
慕玉窠将垃圾推到一旁,一个汉堡没吃饱,拿来刚打包回来的锅贴,打开塑料盒,吃了起来,吃一个说一段话。
“后来我上网一查,果然是中国人,就过去凑近乎嘛。谢天谢地,他开车来的,看在我们是中国人的份上,他答应送我们回去。”
“结果你猜那天怎么着?踏马的警察找上门来了,有未成年人藏麻,我靠,真是脑子瓦特了,幸好那天跑得快,被我妈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紧接着,慕玉窠凑近镜头,神秘兮兮道:“我怀疑就是裵报的警。不过这话可不敢对外说,那群人,”她指一指自己的脑子,“神经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就都不去了。”
“就这样?没了?”
到底是谁报警,只是一个猜测。他说慕玉窠会告诉她更多,可慕玉窠说了那么多,似乎也没几句是关于他的。
“还没啦。”慕玉窠咬了一口锅贴,忽然笑了一声。
“干嘛?”楸楸心生奇怪。
“没有啦。”慕玉窠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可以都跟你说,但是说完之后,我要问一个问题,你得回答我,答应不?”
“到底是什么?”楸楸打了个呵欠。她今天起个大早去见家庭医生预约的身体检查,中午又去coffee chat,下午去递交实习资料,一天也没干什么要紧事,可就是身心都累,缺乏休息。
“你先说,答应不?”
“行行。”
慕玉窠说:“那我开始说啦。”
楸楸说:“你说吧,我肯定回答你,可以了吧?”
“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慕玉窠点点头,满意道,“那天他送我们回去,我在他打开扶手箱的时候,看到过一盒Lamivudine。”
Lamivudine,艾滋阻断药中的一种,她们没吃过这个牌子,只是必要时了解过。
慕玉窠说:“当时年少轻狂,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上网一查才知道是阻断药,那时候吓死了知道吗?都想要找他ig底下破口大骂了。后来仔细一想,就是还没得这病才吃这个药,而且我们那天根本没密接,就算他真有病,也根本传播不到我身上。”
楸楸扑哧一声,“后来哪儿能想到,周围的人吃这个跟家常便饭一样。”
有时候遇到点什么,不吃点不踏实,譬如身边这群狐朋狗友,经常一桌吃饭的,某天跟个没体检报告的度过一夜,那么她们很难不跟着一块吃点儿,以防万一。
“是啊。”慕玉窠笑道,“后来熟悉了,再说起这事儿,他说那时他早过二十八天,去医院check过,没病,只是药放在车里,忘记收拾。他让我跟你说,这是他唯一一次吃阻断药,周期二十八天,没有Lachlan说的常吃。”话毕,慕玉窠贼笑,“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突然让我给你转述这一句?”
“我怎么知道?”楸楸脱口而出。
“跟我装蒜呢哈?”慕玉窠凑近屏幕,张牙舞爪,“楸楸!如实招来!”
“我真不知道。”楸楸哀哀一声,听到门铃声响,“我外卖到了,我去拿。”
门打开,果然是外卖到了,这次负责送餐的是那对夫妻的小儿子,Jack,十四岁,楸楸让他等等,回去拿小费。
掏钱的时候,看到地上的烟灰,猛一呼吸,果然闻到空气中的烟味,顿时懊恼,她这栋公寓的公共区域可是禁烟的,不禁皱眉哀嚎道:“谁这么没公德心在别人家门口抽烟啊,抖的都是烟灰,这要是让房东知道就糟了。”
Jack虽是在美国出生,却也能听懂中文,闻言立马掏出纸巾,跟她借点水,将地上的烟灰擦干抹净。人精似的。楸楸顺势给了他十美金小费。他立马嘴甜地说着谢谢姐姐。
回来时,慕玉窠的大脸依旧占据整个屏幕。
她生无可恋,说:“那不然我问问他?”话毕,补充,“开玩笑的,这个怎么可能问。”
慕玉窠说:“你俩真没有在发展点什么?”
“真没有。”楸楸将寿司放到桌上。
她已有半月没见过裵文野,实在不明白他让慕玉窠转告这句话的用意,是为让她宽心?表示他不是多么乱来的人?还是想要让她主动一些,借机去找他?他想要了?
一段冗长的沉默过后。
慕玉窠离开屏幕,继续吃着她的锅贴,忽然开口:“不过等到裵回国了,你们还要这样继续吗?”
“什么时候?”楸楸蓦然抬头。
“这个月尾。”慕玉窠诧异看她,“你不知道?他行李都在打包了,我看他好多大件,还说这多麻烦,我可以帮他挂二手网站上。结果一问,他说不劳费心,包机回去。真是少爷。”
“我不知道。”楸楸打开寿司包装盒,“对了,你帮我个忙。”
慕玉窠看着屏幕,“啥?你说。”
楸楸说:“我之前买了个东西,欠裵文野七万二,我待会打给你,你替我转给他。”
这段关系是时候该结束了。楸楸坚定地想。之前在国会大厦,她还想着找个机会当机立断,否则大事不妙。可又一直恋恋不舍。从始至终,她都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那人只是在陪她玩玩而已,现在要回国了,也从没想过跟她说一声。
慕玉窠满脸写着拒绝,“啊?你没他联系方式吗?干嘛让我转给他?”
楸楸说:“这个还真没有。”
慕玉窠立刻说:“那我推给你。”
楸楸连忙拒绝,“别别别,他都要回国了,就这样算了吧。”又说,“你帮帮我啦,转点钱又不费事。”
慕玉窠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我不要,你自己转给他啦,我不想掺和进你俩中间。”
“求你了,我的玉窠宝贝。”楸楸皱着脸,她脸皮紧,一皱,可怜巴巴,作揖求她,“我给他的话,他肯定客气,不会要。但你给他的话,他就会觉得退回来肯定麻烦,一定会收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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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玉窠怪叫:“你还挺了解他哈。”
楸楸说:“还好啦,感觉是这样的人。”
事实证明,裵文野确实是那样的人。翌日,慕玉窠便给她发了聊天截图,表示裵文野收下了。
该说不说,她与裵文野,还是有默契在的,俩人不约而同地没再联系。
楸楸闲得无事,将皮卡拉去二手市场挂起来,又把跑车的敞篷给修好,她的小黑终于恢复身份的尊贵。
期间华暨然给她发微信,约她出来吃饭,虽然不知这顿饭裵文野会不会来,不过楸楸还是拒绝了。且拒绝得很干脆,用词更是剑走偏锋一般。
【楸楸】:我和你朋友闹翻绝交了,你不要再联系我。
华暨然是个温和的大男生,一定会试探性地试问裵文野,关于这件事的真实性。后来,裵文野和华暨然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足以证明裵文野默认,并把这口锅背了。
令楸楸感到意外的是,华暨然竟然删除她的好友。
问她怎么知道的?因为二月春节,她收到华暨然群发的新年祝词。
楸楸当然不会回复,并且鬼使神差地,她点进华暨然的朋友圈。
华暨然的朋友圈设置了仅半年可见,但他是个非常健谈,乐于分享生活,且积极向上的男生。朋友圈大半都是吃喝玩乐的照片,剩下一小半则都是和朋友相聚的合照。
楸楸滑了将近十几分钟屏幕,仔细阅读翻看着,才在去年的朋友圈里找到裵文野的踪影。
第33章 装傻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我们就犯贱不到半小时」◎
他们一起去滑雪了, 朋友圈没有定位,不知这是在国内还是国外。
裵文野这天的穿扮却很不一般,她最初认不出来,只是看着身形非常熟悉, 他一身古装白衣, 手里拿着长剑,戴着雪镜和红飘带, 头上一顶斗笠, 脚下单板。屏幕右滑, 下一张照片,他穿着古装黑衣, 手里双刀,依然雪镜斗笠蒙着面,看不清脸,脚下双板。去了板子, 满满的武侠气息。
最后一张, 没了雪镜斗笠和面巾,终于认出来这是某人, 他披着白色大麾, 站在摄影机前,似乎在与导演身份的人交流, 周围也站着几个挂着工牌,扛摄像机的人。
这是在拍摄?
楸楸茫然了一瞬, 将这页面截图下来, 发给慕玉窠。
慕玉窠又在老家过春节, 久久才回复她。
【慕】:哦, 你看到这个了啊?
【楸】:这是什么?
屏幕上方正在输入中, 楸楸耐心等待一会儿,还没发来,她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再回来,慕玉窠已发来两大段回复。
【慕】:这是去年拍的滑雪宣传片,咱们北京冬奥快到了,还有两年,现在赶在X Games冬季赛事预热一下。这个宣传片找了裵来拍,融合了古代元素要做文化输出的,制作还挺大手笔的,有懂哥估算了一下特效航拍等等的钱,没有几百万刹不住车。
【慕】:这宣传片今年一月上线,还是挺火的,哔站YouTube这些平台都上千万播放量了,还有很多老外的reaction视频。
还有这么一回事儿?楸楸开始怀疑自己,怎么说平时也是玩手机超过一小时的人,这么火的事情,她竟然闻所未闻吗?不过这些扮相都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脸,倘若不说他是裵文野,不是熟人也认不出来吧?
而且……
【楸楸】:他是滑雪运动员?
楸楸记得不是啊。初次见面时,他身形苗条,据说是花样滑冰的运动员,后来还听有人吐槽过,裵文野这个个子竟然去花样滑冰,这不是够呛吗?
楸楸不怎么关注冰雪运动,甚至连竞技体育都不怎么关注,要说略知一二的,也就乒乓球和羽毛球,以及几年前全民关注的跳台跳水和游泳。不明白为什么高个子就不能去花样滑冰了。
也是后来才得知,他年少伤病做过几次大手术,影响发育,十六岁时才一米七,没想到十七岁突击猛涨,一年蹿到一米八几,连胸肩都跟着开阔。现在大约定型了,一米八八,不会再长了。
【慕】:不是,他是花滑男单。找他来拍滑雪宣传片,一是冰雪不分家,二是主要的,因为他穿衣显瘦,稍微装扮一下,有那么个古人范儿,最重要的,单板双板,他都会一点,武术范儿临时学的,也有模有样。
【慕】:据说当时找人还挺难的,也是层层关系后才找到裵,原本黑白是两个角色,最后时间紧,没找到人,就都让裵一个拍了。
原来如此。
犹豫再三,楸楸问出了心中所想。
【楸】:他因为什么退役啊?
【慕】:?我还以为你们是高中同学,挺熟的,到头来你床都上过了,还一问三不知啊?
【楸】:微笑.jpg
她自问不知道是正常的,可慕玉窠自小培养的是商人思想,就算是做朋友,也是有门槛的,慕玉窠背地里肯定对裵文野做过调查,才会跟人做朋友,而裵文野这样的富N代,上市公司四季报表,产业就摆在那里。
【慕】:算了,告诉你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慕】:没过发育关,本来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刚刚好,结果一下子窜猛了,窜到一米八几,肌肉力量没反应过来,都没跟上,没法支撑跳跃转速,还把脚伤了,然后他就干脆退役,做完手术就出来读书了。
【慕】:我后来才知道,他家里人都不高的,你想啊,上一辈的南方人能高到哪里去?他父亲才一米七几,母亲只有一米六几,连他弟也才一米七出头,到他这儿居然快一米九了,都属于基因变异了吧,谁也没能想到,他居然能窜这么高啊,据说退役回香港,还被拉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怀疑当年抱错了。
……这听上去可谓是十分残忍。
倘若只是伤病,还可以说坚持奥林匹克精神。可若发育关没过,基本代表上限就这样了,就算有天赋,可硬件不支持,哪怕死命地去练,也难以达到最好的状态。楸楸知道这些,皆因跳水有发育关这个说法,大约冰雪运动也是这样?
楸楸又回想着,当年他们初次见面,裵文野的身形只比现在瘦一些,所以那时候已经退役了吗?仔细算一算,他好像就是这一年准备出国读书的。但他彼时还没有受伤,那天还跟朋友一起打了篮球,所以就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见面没多久后,他就受伤退役了?彼时十八岁,回到香港准备出国读书?
【慕】:怎么突然关心起First了?可以跟姐们透露一下你这心路历程吗?去年还说永不再见呢?
人艰不拆。楸楸打了个哈哈发过去。又说:“没见过这种女的吗?”
这一句纯属自嘲,她也知道现在是打自己脸了,但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好奇地发问,还不准人无聊的时候八卦八卦人了?且这也不影响她和裵文野依然处于决裂的关系,裵文野甚至不会知道今天她跟慕玉窠聊起了他,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慕玉窠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没等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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楸出声,劈头盖脸地问:“想不想要去找他?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联系方式,在哪个岛,剩下的得靠你自己努力了。”
“那不行。”楸楸脱口而出。
“为什么?”慕玉窠不解,“你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楸楸说。她一直幻想着自己是那种想干就干的人,目前为止她都朝着这方向进行,完成得很好。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啊?”楸楸不知她是何意。
“这不是第一次了。”慕玉窠说,“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好几次吧,你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出神,特别关注他的相关。”
楸楸皱了下眉,“有吗?你编的吧?”
自从去年回国后,裵文野的那些社交平台便没再更新过。她记得她有从朋友口中得知裵文野没有选择读研。后来又从朋友口中得知,裵文野在港大读研,同时直接入职了家里开的公司,半工半读。再后来……久而久之,圈子里就再没有提起这个人了。
所以她有特别关注这个人吗?也没有吧?楸楸自问她想起裵文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可没有,你喝醉了就这样。”慕玉窠说,“就像是那什么嗑药的一样,想起来了吸一口,碰见了吸一口,又不想承认,迟早有一天,你会去找他的。”
“不可能。”楸楸认为这个可能性相当低,“我是认真跟你分析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谁离开了谁会活不下去。”
慕玉窠反驳,“那你怎么不跟人上床了呢?怎么不换一个想想呢?至少换一个发呆,Lachlan怎么样?”
Lachlan还在纽约,他最近在为上城区晨边高地的哥伦比亚大学努力中。
楸楸还想装傻,狡辩道:“啊?你就没有关注过你前男友吗?你还视奸过你现男友的前女友的社交平台。我现在只是好奇一下以前的朋友而已,这不行吗?”
得。互相伤害。
“你有必要用到视奸这样的词汇吗!?”慕玉窠错愕,又心虚,不由自主地拔高音量。
“你就说有没有吧。”楸楸感觉到自己占据了道德的高地。
“靠。我只是看一看。”慕玉窠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人就是这样的,犯贱,”楸楸安慰她,“没关系的,一天有二十四小时,我们就犯贱不到半小时,也没有太出格,而且当事人不知道的。”
“……你说得对。”慕玉窠不得不无奈道,“咱俩也太窝囊废了。”
“出来喝酒?”楸楸看一眼桌面上三台显示屏,活儿还没干完。
“算了,再见。”
第34章 香港
◎「白日梦离家」◎
二零二二年, 七月午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