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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伯看向自家大公子,可这个场合,众目睽睽,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陆老爷率先转身进了祠堂,陆子期抬步跟上。
钟伯突然低声喊了一声“少爷”,陆子期回了头,钟伯有满腔的提点,可当着这些人却是一句都不好说。
哪知道陆子期瞧着钟伯一脸严肃的样子,突然笑了。
其他人见大公子感叹了一声:“钟伯啊。”然后靠近钟伯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见钟伯面上神情复杂至极,整个人好像愣在了冰冷的风中,苍老的脸上画出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
这一刻,钟伯只觉得荒唐,他的小姐离开韩家,她说侯门权贵却一丝人味都没有,她要去过烟火人生。可是,市井出身的商贾人家,又有多少人味儿呢。钟伯看天,天蓝得很,连一丝云都没有,只有冷。
这天下,哪里有他家小姐想过的——烟火人生。
陆夫人和刘家人都死死盯着祠堂,只见陆家大少爷一入祠堂,两边人就把厚重的祠堂门一关,阻断了外面所有人的视线。
陆夫人等人又把目光转到清晖院人尤其是钟伯身上,都纳闷死到临头,陆子期到底跟这个死老头子说了句什么,可任凭他们怎么打量,钟伯都依然是那张冷峻恭敬的脸,不再起一丝变化。
陆夫人嘁了一声,什么豪门大族出来的,在她看来不就是会装模作样,说到底就是一个给人使唤的奴才。就碍着这一分没人能说清的背景,她这个当家主母还得捏着鼻子给这对老汉老婆娘脸。
等着吧,弄下去里头那个小的,她早晚把这对老不死的一块收拾了。他们看她的每一眼都让陆夫人膈应,明明是平静恭敬的目光,可陆夫人就是从中读出他们的蔑视,那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陆夫人曾经从前一个陆夫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目光:平静得看起来不带一丝傲慢的傲慢。那时候,前头那个已经瘦得只剩下一身黄皮挂在骨头上,而她正是美艳逼人风华正茂。她本是带着一个胜利者的怜悯来的,甚至还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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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了素淡的衣裳,只略略施了脂粉,都没很打扮。
这是正当年的美人对一朵明日黄花的怜悯,是胜利者的心软和大度。去之前,她是很想叫一声姐姐的,很想对她好一些。
可对方看过来的一眼,内中不见任何惊艳,没有任何她想象中的嫉恨,平静得让陆夫人只觉得自己衣裳也选错了,妆容也太清淡了,哪儿哪儿都不对,一下子在那个裹着素淡锦绣的骨头架子面前落了下风。
当她想要说些什么找回场子的时候,那黄皮骨头架子挥了挥手就让她退下了,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她就给那个绷着脸的钟嫂请到了门外。
最初的气怒很快下去了,那时也是这样一个干冷的天,她看着自己抬起的丰腴完美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笑了。出身高贵又怎样,镇定自若又怎样,还不是一个姿容不再的老女人。
再是满腹诗书再是高门贵女,在这场局里,都再也翻不了盘。她看着陆家华美的亭台院落,名贵的花木,她年轻,她美艳,她就是做错了事儿都是迷人的,那个男人呀看到她,即使还生气,都无法忍住不碰她。
陆夫人收回落在钟伯为代表的清晖院一干人身上的目光,笼了笼身上的大毛白斗篷。往日陆夫人喜欢或艳丽或娇嫩的颜色,她知道陆老爷也喜欢那样的她,只是今日陆夫人是堪怜的,就选了这件白色斗篷。美人嘛,什么颜色都是配得上的,人群中不到二十六岁的陆夫人鹤立鸡群,看着对面人的目光带着高高在上。
这一次,她绝不相信老爷还会轻飘飘放过。
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悄悄打量清晖院的来人,可惜却从中看不出任何端倪,也不知钟伯钟大娘是怎么调教的,这下面的人一旦进了清晖院很快都变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钟城不动声色瞧了钟伯好几次,他和钱多已经听到了下面好些风言风语,虽嗤之以鼻,但难免担心。他们始终都明白,他们少爷再是能干,都耐不住人家那边是陆老爷的枕边人,他们这边要不是有个嘴甜的小姐,可能老爷一年都不愿意见他们少爷一回。
钟伯没有给自己孙子任何回应,他看着紧闭的祠堂门,耳边还是大公子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大公子说:
“别担心,我知道自己的价儿,就是狂,也是可着自己的价狂。”
祠堂里,陆老爷阴沉的目光看着这个大儿子,他太懂这个儿子了,一身反骨,最学不会的就是低头。也是,从小就没打过,没挨过打的孩子,骨头能不硬吗?
陆老爷满脑子都是在孙家感受到的屈辱,这样的屈辱是他永远不能说出口的。他是临城巨富,在外人看来最该春风得意,过的都是一马平川的顺遂日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一路走来,他受了多少挫折屈辱。
他曾也想靠着自己改换门庭,但有时候,就是怎么努力都没有用,考不中就是考不中。他认命了。
如今,他看着眼前这个直到此刻都没有低头认错意思的儿子,盘算着陆家的未来,他觉得也许他犯了错。这个指望不上了,他还有儿子,就是小儿子指望不上,他还可以有更多的儿子。
陆老爷在品着他人生的屈辱与不甘,也在度量着眼前儿子的价值,在思索着陆家的未来该怎么走,这决定着他今天到底该怎么教导——这个儿子,也决定着走出这个祠堂门,他该往何处走。
静默的祠堂里,陆子期在读着自己的父亲。
祠堂上供奉着陆家祖宗的牌位,两边点的是粗大的白蜡,墙上投着父子两人的影子。
在这间阴寒的祠堂里,陆子期把父亲最后一点也读明白了。
他低了头,看着冷森森的青石地面,少年人轻轻笑了笑。
他喊:“父亲。”
目光阴沉的陆老爷抬了眼,很是诧异,这个儿子轻易不喊父亲,这一年来,即使不得不尊规矩上称呼,也根本不像喊父亲。有多久没听到大儿子这样叫他父亲了,是三年还是四年,他都记不清了,太久了。
少年人抬起面容,烛光下,少年俊美的容颜是难得的平和,没有了往日的冷颜以对,陆子期又叫了一声父亲,然后道:
“为我准备书房吧,我当读书,荣耀祖宗。”
一语落,祠堂一片安静,能听到陆老爷起伏的呼吸声。
第25章 终于,祠堂的门,开了。
祠堂里, 陆老爷甚至怀疑自己没听清,他这个从来都学不会低头的大儿子说什么?
说,他要书房, 他要读书。
很长一段时间,他这个大儿子甚至连“书房”两个字都听不得。
陆老爷呼吸滞了滞,开口的声音都发紧:“此话——”
“自然当真,话岂是能乱说的。”陆子期面容安静, 平淡却有条有理分析陆家当前局势,每一句都砸在了陆老爷的心坎上。
“陆家再无人中举入仕,别的不说,就是临城上面那些当官的也快要把陆家当软柿子捏了。到时候,再多的钱财,也撑不过三年两载, 就——”陆子期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少年说话很是直接,淡淡吐出四个让陆老爷心头一紧的字:
“瓦解冰消。”
那时候陆家只能配合,随着生意越来越大, 一旦得罪人, 直接被寻个由头, 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的。
要么做一头听话的驴,不听话就做一只被剖腹取卵的死鸡。
陆子期的这个比喻听得陆老爷手都冒汗, 可他知道这个儿子看得准, 说得对。
陆老爷再次仔细打量自己这个儿子,这次他目中阴沉一扫而光,眼睛发亮。他对儿子的认识还停留在四五年前,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多聪明的。当年初一开蒙, 临城最好的夫子就双目发光, 直说这就是读书的材料,将来中举都是可待的。
陆老爷的手按住祠堂桌案,盯着儿子的眼睛,许了诺,也提了要求:“你想要什么,父亲都给你!列祖在上,父亲望你不要辜负!”
陆子期看着上面几个牌位,对着陆家祖宗起誓:“定高中荣耀列祖,否孩儿纵死亦无葬身地。”
“孩子,快不要这么说!只要你有心,祖宗是信的!”陆老爷待陆子期说毕,忙出言拦阻。
少年恭敬叩拜行礼,额头触到冰凉青石地面的那一刻,隐在阴暗里的脸说不出的冷,再抬起时却是难得的平和从容。
陆老爷没忍住,说了声:“好!”
“你有此志,好!”
隔着厚重的祠堂门,外面看似平静的众人都竖着耳朵听,好像听到了陆老爷陡然拔高的声音。刘氏的身子都忍不住朝向了祠堂方向,想要听得更仔细些,进去这么会儿,陆老爷终于发火了?
可惜没听准,好像是一个字,那就该是“打”
陆夫人敲了敲手中暖炉,撇了撇嘴,就该拉开祠堂门当着众人噼里啪啦地打,一次把他陆家大少爷的威风打掉个精光,看看以后他怎么还有脸使唤下面的人闯她的院子。
她忍不住低声对嫂子道:“不会就是打几下手板子吧?”如果是这样,她可是要闹的。
虽然依着这位大少爷的脾气,跟老爷闹崩是早晚的事儿,但她可是忍得够够的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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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都惹到她闺女头上了,老爷再不拿出些态度,难道还得等到踩到她儿子头上?那可是万万不成的!就是这次了,她非得让清晖院看清:这陆家到底是谁做主!
敢砸她的院子,看看,进祠堂了吧!这祠堂呀,难进,更难出。就不知这次陆家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是瘸着走出来,还是被人抬出来喽。
陆夫人纵然抱着手炉、披着厚斗篷,也忍不住原地动了动,北方的腊月实在是太冷了。论理说该让奶娘抱着女儿回去的,可陆夫人还是不放心,得确保老爷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女儿哭肿的眼。
这会儿陆珊珊不仅让奶娘抱着暖着,脚底下还踩着一个小丫头弯腰托着的脚炉,倒是也冻不着。
忽然祠堂前人听到另一边的动静,都借着转身看过去的档跺脚暖身子,始终没什么反应的清晖院下人一下子跟都活过来一样,全有了动静。
就见一个穿着海棠红对襟袄带着毛茸茸围脖的小姑娘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丫头婆子。冬阳下,小姑娘一张露出来的小脸比最上等的白瓷还细,小小年纪就眉目如画,一出现就抓了人的眼。
来人自然是清晖院那边的小姐。
谢念音到了清晖院下人中才住了步子,后头跟着的八岁小丫头也赶紧停了,再后面跟着的串儿呼呼喘着气算是追上了。看到钟伯看过来的不认同的目光,串儿说不出话,她是该哄着小姐不让小姐知道,可小姐那么聪明,她哄不住啊
反被小姐套了话
小姐跑得又快,她,她也追不上啊
钟伯不用听都知道就是这样,小姐一向乖巧,他倒不担心别的,只是今日实在是冷,只怕冻着自家小姐。
好在不一会儿,钟大娘也带人过来了,还带着斗篷手炉,钟伯才略略放了心,只不知这一站要多久,小姐到底年幼,只怕冻坏了孩子。
钟伯低声对音音道:“别担心。”
音音冲钟伯笑了笑,又转头看向紧闭的祠堂门,软声到:“我不担心。”她哥哥最是聪明,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样说着,音音攥紧了斗篷。
陆珊珊伏在奶娘怀中,这时候从厚毯中露出眼睛,瞧着音音的方向,挑衅地笑了一声。
音音只看着祠堂门,根本不理她。气得陆珊珊使劲一蹬脚炉,弯腰的丫头本就站得辛苦,上头突然的一使力,一下子歪倒在地。
陆夫人呵斥了一句:“哪里来的野丫头,也配进陆家的门!”说着瞪眼道:“赶紧哪来的给我扔哪儿去,我见不得这种腌臜玩意!”
旁边两个粗壮婆子上来拖着那个已经冻麻了手脚的丫头出去了,丫头甚至连讨饶都不敢大声,这里是陆家祠堂。
清晖院人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钟嫂上前低声安抚:“音音别听这些。”都是糊涂人的腌臜话。
依然静静看着祠堂门的音音,这才抬头,漆黑漂亮的眼睛看向钟嫂,她疑惑:“有人说话吗?我没听见有人说话。”说完转头继续盯着祠堂门。
一张小脸在白毛围脖衬托下干净漂亮得不像话。
清晖院下人个个忍俊不禁,又不敢露出任何端倪,只能拼命低头咬唇。
陆夫人先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这个野丫头是知道清晖院快失势了,这是不敢叭叭了。等她反应过来,一张芙蓉面一下子涨红,却又不能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跟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发作,气得她只能指着回来的婆子继续骂,寻茬儿发泄心中怒气。
这次任凭陆夫人再怎么指桑骂槐,清晖院这边都是原先油盐不进的样子,一个个都跟真聋了一样,越发让陆夫人怒气收不住,还是旁边刘氏再看不下去,好歹拿话劝住了自家姑奶奶。
其中那句“姑奶奶且息怒,等会好好瞧瞧那边哭丧的脸才是正经事”,可算提醒了陆夫人,她大冷天冒着寒风吹坏脸皮的风险,是为的看陆家大少爷的下场。
她狠狠瞧了一眼谢念音,果然是小孩皮囊里住着一个妖精,一不小心就让人着了她的道儿。哪天还是要去庙里拜拜,说什么庄子上捡来的,那漫天大雪好人家的孩子能活着走到那个庄子,还不知是哪个山上下来的精怪化作小女孩来祸害——,这得是祸害她的吧?
风紧了,日头早不知哪去了,本还蓝的天也暗沉了下来,越发冷了。
终于,祠堂的门,开了。
院子里快冻僵的人都朝着祠堂看过去,此时被串儿拿大少爷大斗篷捂起来的音音也立即把斗篷往下一扒,眼睛一下子就对上了哥哥看过来的视线。
陆子期就知道串儿哄不住音音,此时瞧着音音果然跑来了,他那颗冰凉的心突然一热:看,有人担心他的。
他有家人,他妹妹就担心他呢。
站在陆老爷身后,他对着双眼发亮的音音轻轻一笑。
见惯了陆家大少爷的人,此时都为少年人这突然的一笑惊艳:乖乖,怪不得都说大少爷长得好。
陆夫人和刘氏可不管什么好不好,只知道随着这一笑,她们本来胜券在握的心都是一哆嗦,她们可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看不出领了家法呢?陆家的家法,她们是没见过,可也不至于这么不痛不痒吧?!说好的家法呢!
还没等她们琢磨清楚到底是挨了什么家法,就听先还铁青脸的老爷,竟然转身跟身后人说了话,语气竟很温和:“瞧瞧,音音都来接你了,就是为了音音,以后也得学着按捺脾气,别动不动就要打要砸的。”
陆夫人的嘴巴都闭不上了,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就是刘氏都听得一头雾水,彻底糊涂了。
祠堂里难道都有脏东西:给陆老爷下了降头了?
更令满院子人震惊的是,他们听到他们从来不给陆老爷好脸的大少爷,居然平心静气一揖,说了句,“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谨记在心。”
一时间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北风中是彻底愣住了的一干人等。
父亲?儿子?
陆夫人是又惊又悚:说好的骨气呢?他不是高门贵女养出的儿子,最是要脸面要骨气的!说好的为了他娘再也不认这个爹呢,怎么如今骨气都不要了!认爹了?!
她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惊悚无措地看着刘氏。
刘氏心中早已暗叫不好,这是陆家大少爷服了软,可怎么一服软,这么大过错就揭过去了?
刘氏看陆夫人这个反应慢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出了声,提醒陆老爷他们苦主还在这儿呢,尤其是提醒陆老爷他的宝贝闺女可是被吓坏了,哭得都没人样了陆老爷先不是还心疼至极,这是进了趟祠堂就忘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刘氏出了声:
“瞧瞧咱们珊珊可怜样子,等爹爹等苦了吧。”
陆老爷看向女儿,赶紧让人抱过来,亲自接在怀里安抚,同时对众人宣布:
“这件事,两边都有错,老大确实做得也太过了,下次再这样必然要动家法的!”话说得严厉,可陆夫人张开的嘴就是闭不上,下次,还有下次?那这次呢,这次就不算了!
陆夫人怎能服气,就想张嘴大闹,既然前头人的儿子能闹能不做人,她还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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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面,索性大家都闹开谁也别想好过!
她这嘴刚张开,就被抱着闺女的陆老爷看过来的一眼吓得一哆嗦,满嘴的话都咽了回去。
陆老爷的目光是让她胆颤的冷厉,让她明明白白知道:到此为止。
陆夫人此时只以为陆老爷是被服软的儿子哄住了,哪里知道,在陆家兴衰面前,别说砸了她和她娘家的院子,就是杀人放火烧干净,只要这个儿子能给他们陆家考个举人出来,他陆仲都会带着陆家保着供着。
不过是砸了,他们陆家砸得起。
陆夫人嘴唇哆嗦,身子发软,全靠丫头婆子扶着,也不敢看陆老爷,只求助地看着刘氏。刘氏再是精明,可在陆老爷的决心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陆夫人都是这样,更不要说陆家其他下人了。他们悄悄看向清晖院那边的目光,简直惶恐:如此,都毫发无损,甚至老爷话语间都是袒护看重。这陆家将来是谁的,还用再看嘛!
下人们再看陆夫人多少就带上怜悯了,看看,填房和原配,没得比呀!
恭恭敬敬的陆家下人,恭恭敬敬看着大少爷恭敬一礼,送走了陆老爷。
冷风中,陆子期瞧着父亲的背影,然后转身,朝自己的音音走去,一把将扑上来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冰冷的脸蹭上怀中小姑娘暖呼呼的小肉脸,只觉得暖。
“走吧。”
“咱们回去吃锅子吧。”想到围着火炉吃锅子,音音觉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钱多也笑道:“正好庄子上送了好嫩的鸡,厨房里的高汤炖了一天一夜了,鸡骨头都炖化了,又有新鲜的羊肉、鹿肉,笋干菇子也有好些。”说得他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陆子期把音音小脸按在自己怀中,以免被风吹坏了,这时也轻轻笑道:“专程给你买的鸭肉馅包子是不是还没顾上吃?”
就听怀中小姑娘道:“正好跟锅子一起吃啊。”
天寒地冻中,他们走向属于他们的热腾腾的锅子和鸭肉包。
第26章 “哥哥,你会是探花郎。”
清晖院上房, 兄妹俩围着热腾腾的锅子。一个啃着热乎乎的鸭肉包,一个把锅子里的嫩鸡肉夹出来,趁着小姑娘吃包子的空档喂到她的嘴里。
旁边炕桌上摆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菜叶, 厨房里的婆子小心地把帮子都去了,专留下嫩绿的叶子。
陆子期不时烫两片叶菜给孩子吃,生怕腻着孩子,晚上睡不安稳。炕桌上的小炭炉烧着, 锅子里白生生的鸡汤咕嘟咕嘟滚着。
不一会儿,音音就吃得鼻尖微微有了汗,陆子期伸出左手熟练地摸了摸孩子后脖颈,这才放下食箸,先拿帕子给孩子擦了擦脖颈鼻尖的微微潮意,再解开孩子海棠红小夹袄最上头的一颗扣子。
一串动作熟练干净, 都没耽误小姑娘继续吃肉的, 还能接着为音音夹出锅子里滚沸了的嫩丸子。刚把嫩丸子夹成两半放在音音前面的白瓷小碟里,钟大娘就掀帘子进来了,一看音音样子就放心了。
音音冲钟大娘笑, 彻底热乎过来的小姑娘愈发唇红齿白, 只看着就让人喜欢, 一开口更能甜到人心里:“大娘也来吃锅子呀。”
“在吃了在吃了。”钟大娘笑着应道,给两人把茶水换了, 这才重新揭开帘子出去了。一出去就是能把人的皮都冻裂的冷, 几步到了后头厢房,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钟大娘一进去, 里面人赶紧把本就给大娘留着的位置让出更多。
前头钟伯带着小厮们也开了两桌, 后边钟大娘带着婆子丫头也吃锅子。
钟大娘一向和气, 丫头们很快又热火朝天说起话来。
“听人说王婆子直接被撵出去了,这真是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
“吃里扒外的,早被那边的赏银给拿下了,我就看不起这样的。”
“那边夫人不保她?”
“那怎么不保!就是为了面子也得保一保。”说话丫头眉毛一挑:“可这是那边想保就能保得住的!”这次王婆子算是顶风作案,为了巴结新主子豁出去了。王婆子当然是精明的,可她到底还是看错了他们大少爷。
一个丫头哼了一声:“要我说就是保也是走过场,听人说就跟老爷提了一嘴,被老爷驳回就没再提她老人家这次真是走得难看得很。”
一时间房里丫头婆子们都安静了下来,要知道王婆子可是陆家的老人,这次算是彻底凉了,有这背主的名声,出去以后也难再找新的主家。
钟大娘这才开口:“在咱们清晖院,你们只要记得一个忠心,其他纵然有做的不好不到的地方,也都有机会。可一旦忘了这条——”热气中钟大娘的语气难得严厉,却把声音压低了:“咱们少爷绝不容这些背主的,王婆子的结果还算好的呢,到底看着她当年服侍过咱们夫人。”
至于其他人,可要想一想背主的结果,受不受得住。
几句话就让这群丫头婆子皮一紧。
钟大娘一一看过她们,就是这样,上头主子施恩的时候,她就得给她们紧紧心里那根弦,丑话挂在前头,大家才能都有个好结局。
安静中串儿夹出一筷子肉笑了一声:“我都能在清晖院安安稳稳待着,姐姐大娘们怕什么,只有更安稳的。”
大家一听可不是这样,要说能干伶俐,串儿哪个也靠不上,可靠着忠心如今也是跟着小姐的丫头了呢。就是这次,小姐受了好大的委屈,可连小姐都说不是串儿的错,少爷也一点没罚。
锅子喷香的热气中,众人心彻底定了,也更加谨记忠心两字,很快又热闹起来。钟大娘看着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空,能听到北风又起来了,刮得正紧,可屋里暖和,人心是热的。
等到正房炕桌锅子都收了下去,陆子期也带着音音漱口洗过手脸,这才跟孩子两人在暖炕上,一个看账本,一个练大字。
外面是呼呼的北风,不知吹掉了哪里的枯树枝,陆子期注意到身旁的小姑娘一哆嗦,正在写的大字洇了墨,小姑娘抬头还强笑:“我给写坏了。”没事人一样,换下了这张。
陆子期推开账本,看着烛光下已经换上新纸,握着笔认认真真写字的小姑娘。这一路回来,吃饭她就欢欢喜喜吃饭,说话她就快快活活说话,可她心里,分明还是怕的。
陆子期看着她写完,这才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发:“跟哥哥说,音音怕什么?”
音音低头,过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哥哥:“外面有声音。”
“是风声。”
“还有啪嗒。”音音说的是刚才风中那一声突然的响。
“那是风吹落树枝。”陆子期认真解释。
音音眼睛睁大:“会不会是一只大猫跳下来?”音音说着看向了门口帘子,脸色更白了些,“它会不会从那里钻进来,然后爬上我的床,钻进我的被子?”想到大猫绵软温热的身体,音音又是一个哆嗦。
陆子期赶紧抱紧音音,感觉到安全的孩子,这才继续说出心中的惊恐:“会不会是它一直蹲在树上看着我,等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它就来找我会不会它被风吹掉了,摔疼了,它生气了,就要来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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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期从音音睁大的眼睛中,看到她对猫的恐惧。
他起身让人点了更多的灯,把整个房间照得犹如白昼,然后带着音音从外面的厅一点点检查,每个角落都带着她看过来,让她亲眼看到哪里都没有藏着大猫,然后让她看着每一处门窗都被仔细锁好。
最后才带着音音回到她的碧纱橱,此时碧纱橱床前空地上已经放了一张榻。
“哥哥给音音守门,音音什么都不用怕。”
他能感觉到孩子一点点放松下来。
外面的灯熄了,只留下最后两盏,罩着羊角灯罩,让碧纱橱陷在淡淡的光晕中。音音的床账只放下床脚的那一半,这样被子里的音音就能看到长榻上的哥哥,哥哥就在她身边,守着门。
陆子期阖目枕手躺着,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床上有任何动静,他微微偏头,对上了昏沉光亮中小姑娘还睁着的眼睛,一被发现那双眼睛立即合上,还不忘此地无银来一句:“好困呀我都快睡着了”
陆子期瞧着昏暗中的房梁,淡声道:“哥哥睡不着,音音陪哥哥说会话吧。”
才说了好困呀的孩子立即高兴道:“好呀,我陪哥哥说话,我也睡不着呀”
陆子期顿了顿,慢慢说起读书的事情。
就听音音道:“我小舅舅是大将军,会打仗,也读书呢。”
陆子期枕着手臂一怔,又是那个小舅舅,这个小舅舅简直是音音生命中的标杆,又是大英雄又会读书,还真是什么都会
“哥哥这么厉害,又好看,以后一定是探花郎!”说着话,音音最后隐隐绷着的弦儿不觉松了,那只不知蹲在哪里的大猫被孩子忘记了,她想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探花郎,她坐在小舅舅肩膀上看。
“你还知道探花郎?”陆子期轻声问。
“哥哥,你会是探花郎。”音音无比笃定,太子哥哥说了,探花郎好看,让她多瞧瞧探花郎。
那一年大历朝的状元郎是个四十多的峻刻干瘦的中年人,廷见的时候小太子就瞧见了,他觉得这张脸一瞪眼会吓到音音表妹,故而嘱咐第二日要看进士游街的音音别看状元看探花。从此音音就记住了,状元郎不好看,探花郎好看。
“音音见过探花郎吗?”陆子期问。
“见过的。”
陆子期轻轻翻身,看向音音方向,“在大宅子里见的还是在大街上?”
“大街上,好多人啊。骑着大马,挂着大红花,嘚嘚嘚嘚过去了,还有打鼓声,音音坐在小舅舅的肩膀上,谁都不如音音高好多人”女孩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含糊了,孩子睡着了。
此时确实很晚很晚了,碧纱橱外的灯都暗了。
是金陵啊。
只有在大历皇都金陵,才能看到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他们猜测过音音出身仕宦,可怎么都没猜到她家住金陵,或者只是去金陵,跟他一样在金陵有亲
少年的目光幽暗安静,他偏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姑娘。
此时灯光已彻底暗下来,裹着棉被的音音,乖乖睡着。
这是他的家人,他的妹妹。
他会保护她,而她要陪着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2 21:58:582023-05-23 18:3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eilei521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先生兴奋地捻着胡子:“哪位先生给你开蒙的?”
一夜过去, 钟大娘彻底放心了,到底是大少爷,干什么都比别人强, 就是带孩子,从最开始把孩子撑得躺在榻上不敢动,又有一次让孩子挂着汗吹了风着凉,这些错只一次, 就再没出过。
如今,居然能哄得一个受了大惊怕的孩子一夜安稳好睡,钟大娘心道他们少爷就是不做少爷,做别的也必然了不得。
清晖院这边才收拾好,陆老爷就派了管事的过来,要带陆子期去给先生送束脩, 行拜师礼。
虽重金聘来了这个省城的先生, 但陆老爷能看出来先生的心不在这里,只他答应全力支持先生著书,将来的刻印都不用先生操心, 这位先生才同意留下来三年。
眼看明年就是最后一年了, 陆老爷几次试探, 但书已著好,任凭陆家开出再高的条件, 先生都再无停留的意思。如今陆老爷的指望, 只在陆子期身上,只看这个儿子值不值得这位先生留下来。
主院另一边,刘氏来到的时候, 陆夫人正歪在暖炕大迎枕上, 地上跪着不知做错了什么事的丫头, 旁边丫头正收拾翻倒在地上的茶盏果盘。
一看到刘氏进来,陆夫人就哀叹:“我今年到底是犯了哪路的煞星,事事不顺,这身子也不好,一早起来就觉得胸闷头晕,偏偏家里还一摊子事,哪儿哪儿都离不开我,下头这些人又笨手笨脚,连个伶俐的都没有!”
刘氏面上堆笑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着哄着,心里却道是没有伶俐的,那伶俐娇俏的都被你使着法子打发走了,专挑这些长得粗苯的使唤,这时候又嫌不好用了她心里还窝囊着,家里乱成一团,可陆夫人一句话,她就不能不立马进来。
刘氏轻轻替小姑子抚着胸口,嘴上只说:“你也别心里只装着别人,还歹也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看看这才几年,就落下一身的病”心里却想能不头晕胸闷嘛,如今前头留下的儿子都开始读书了。
“只有嫂子知道我这颗心呢也就只有嫂子知道我苦”说着陆夫人又掉了泪,她确实苦,昨儿难受了半宿,哪知道陆老爷根本不当回事,今儿一早提脚就走了。说是要带着他那个大儿子拜师,她这才知道陆家大少爷不光搂钱他还要重新读书了!
陆夫人可太生气了,怎么能有这么没骨气的人!书房都烧了,狠话都放了,如今又开始花陆家的银子不说,还要再开始读书了呢!他难道就不膈应他爹了?!把陆夫人气得呀,这是脸都不要都要挡她儿子的道呀。
这时好几个丫头婆子簇拥着一个华服男孩过来了,刘氏一见就笑道:“今日可算能见到咱们小少爷了,瞧瞧这模样这气派,一看就是会读书的小公子。”陆夫人有多娇惯女儿,就对小儿子读书这件事要求有多严格,不是大节日,不会轻易让陆文举出来见人的。别说娘家人,就是她自己,都不舍得多耽误小儿子读书的。
今日一听陆子期要开始读书了,陆夫人慌了,这才让人把小儿子叫过来。再一听小儿子居然跟小厮在院子里抽陀螺,把陆夫人气得碰翻了茶盏打骂了丫头,直接歪倒在暖炕上,差点起不来。
这时看到儿子来了,陆夫人手指都快戳到儿子额头上了:“火都烧着屁股了,你还有心思玩?夫子交待的功课都背下来了吗?”
“都背完了。”陆文举两只脚并得紧紧的,也不敢躲开母亲戳过来的手指,只低头回话。
“背完了就完了?天下的书你都背完了你就玩?我不盯着你,你恨不得写一篇字都能找机会磨叽半天,窗外飞过只鸟都想看一眼,怎么你书是给我读的?”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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